"?"疑惑地看着门牌,戚少商还不能说话,只好用询问的眼神看看站在一旁的顾惜朝。"盯着我干嘛?进去啊!"对方没好气地斜他一眼,用力把人推进了屋,然后对着桌后的白大褂开了口:"医生,麻烦给他看看手!""!"刹时愣住,继而感动与着急一同浮上来,戚少商停住脚步,对着一脸不耐烦的顾惜朝比比划划,试图阐明自己的意思。"我知道,我知道时间很紧!我也知道你一定要跟!但拖着这么个手都不能碰的残废回去有什么用!"拿"你是白痴"的鄙视目光瞪了讷讷地坐下的戚少商一眼,顾惜朝放缓了口气:"你让医生好好包扎一下,弄好了我们再走。"
默默点了点头,戚少商听话地伸出手让等得要翻脸的医生检查。看到顾惜朝转身要走,他一急,猛地站起来,碰翻了凳子,"哐当当"的响声让医生的脸又黑了三分。回头瞥了心焦的他一眼,顾惜朝疲倦地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事,我就是去看看晚晴。"我跟你去!戚少商直接就往前走,结果让对方再次推了回来。"你去干什么......没事的,我不进去,在外面看一眼就走,碰不到黄金麟的。你赶紧弄好,一会我回来咱们就赶紧走,别耽误时间了。"坚定地看着皱着眉的戚少商,顾惜朝的语气很真诚。无言地对峙了一会,戚少商无奈地耸耸肩,妥协地坐回原位,面对怨气浓重的医生,而顾惜朝出了门,向问讯台走去。
"对不起先生,您要找的人刚刚已经被亲属接走了。"护士的脸上是制式化的歉意。"啊...麻烦你了。"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顾惜朝苦笑一下,离开问讯台,走到一旁的墙边靠上,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黄金麟......不该意外的,依他的性格,又怎么会让妹妹留在冰冷阴森的太平间里,又怎么会让害死她的自己见晚晴?自嘲地摇了摇头,顾惜朝感觉冷得厉害。戚少商把他硬生生地从安谧的混沌里拽出来,逼他面对爱人的死亡,真是残忍......他闭上眼睛,拼命压住刺得心千疮百孔的锐痛。怨他弄醒了自己,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做的是对的。失心疯一样的自己即使死了,也没脸去见死都要保护他的晚晴。他是顾惜朝,骄傲的顾惜朝,固执的顾惜朝,而不是懦弱的顾惜朝,没用的顾惜朝。他还有事情要做,就算为了晚晴最后的心愿,他也要保住自己。扳倒傅宗书,不仅仅为了他的安全,不仅仅为了必须的复仇,也因为傅宗书是间接造成晚晴死亡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听到了他要对自己不利的打算,晚晴现在还会活得好好的。
知道这是迁怒,知道这是推卸责任,顾惜朝轻轻笑了笑,苍白的脸上神情缥缈。没关系,傅宗书会死,他也逃不了惩罚。晚晴的遗愿是最深的爱恋,也是最毒的诅咒--无论如何别让他死,成功之后,自己便只有形影单只地活在失去了一切的世上,到死都饱受煎熬却又不能选择解脱。真是可怕的人生......扯了扯嘴角,顾惜朝慢慢睁开眼睛,少见的脆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豁出全部的狠厉神情。直起身子,他大步向医院门外走去。让戚少商在那里慢慢治手吧,自己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他。这是他顾惜朝和傅氏的问题,不需要别人插手,况且依那人现在的惨样,来了也是白白送死。他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立场,活在不同的世界,不过阴差阳错有了相遇,这错误的交集就让它在此结束吧!顾惜朝的眉眼间一瞬浮现些微的动容,继而又湮没在肃杀的表情下。稳而快地走进外面飘飘扬扬的大雪中,嘴唇不自觉地撅起,让阴冷的神色里无端多了一丝不舍,然而他最终,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第十八章--选择
黄金麟一向痛恨这种地方。窄小的空间堆放着花圈与挽联,正面的墙上是大到惊心的黑纱与"奠"字,阴冷的气氛与占满屋子的巨大棺材都让他心绪烦乱,当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是在乎的人时,这种近乎憎恶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他还记得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记得冬天黑沉沉的天空,母亲木然凝滞的神色,和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彻骨寒冷。而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甚至只得到一罐细细的灰。当年只有十四岁的他在雪里站了一下午,直到全身的血液都冻得难以流动。他这一生虽然不长,但得到的和失去的,似乎永远都不成比例。他狠心阴毒鄙视所谓的道德,做事绝情遭人唾弃惧怕,许多听过黄金麟名头的人都说他的血不是冷的,而根本就是尖利的冰。然而这样的他,也是拥有在乎的人的;然而这样的他,也拥有不惜一切想要保护的东西。他拼尽全力豁出所有,结果黄粱一梦万事皆空。小的时候他眼看着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少年时期他保不住相依为命的母亲,而呼风唤雨的现在,他甚至连自己唯一的依靠--最珍爱的妹妹--都救不了。他这么难得的历练与人脉,这么显赫的财富与地位,仿佛一场天大的笑话。别人看完了,散场了,只留下小丑一样的他,孤零零站在台上,挂着一张流着血泪的笑脸,到死都摘不下来。
扯了扯嘴角,黄金麟突然感到强烈的疲惫与心灰。多少年了,他一直在争,从前努力学习听话办事,希望有朝一日傅宗书能想起他们母子,做个像点样的父亲;后来铤而走险与虎谋皮,希望获得渴望已久的自由,和晚晴一起安稳平静地生活。可到了最后,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水月镜花,超不出美好的幻觉。"晚晴,你疼吗?"在棺材边俯下身,黄金麟静静凝视着妹妹安详的脸,喃喃地问。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轻轻拉起妹妹合在胸前的一只手,把脸深深地埋进那细柔的冰冷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晚晴,我冷......"
踏出门外,雪还在下,阳光投射到白茫茫的地上,很是刺眼。黄金麟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回头瞟了一眼合上门扉的逸安堂,不禁讽刺地笑了出来。逸安,逸安,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永世安宁么。如果所谓的其他世界真的存在,晚晴是会上天堂的,而他这样的人,就是死了,也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罢了。吐出一个烟圈,他眯起眼睛仰头望天,表情比冰寒的雪地还要冷硬。"有事?"站在他身后的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手机修好了。"
伸出右手,自然有人把东西放到上面。黄金麟又吸了一口烟,这才垂了眼细细地看。白钢版的诺基亚,总感觉在哪见过。可这是戚少商的手机,他没道理打过照面。本来昨晚就应该研究里面的内容的,可那群白痴手下,抓人的时候没弄好,不小心让手机掉出来摔坏了,只好现找熟人大修,弄到现在自己才看到。直接翻开通讯录,下一秒,黄金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联系人的首位,是一个他异常熟悉的名字--晚晴。
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他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自己疯狂地否定。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死死瞪着纤薄的手机,好像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平复情绪,黄金麟抖着手指下翻,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身子一软,他差点直接跪到雪地上,而想要逃避的结论也正正插进了他的脑海中--这个,是顾惜朝的手机!
为什么那人的手机会在戚少商手里已经不在黄金麟的考虑范围内了,他耳边反反复复只响着一个声音--"我联系不上他"。晚晴,晚晴啊!!!牙齿咯咯打战,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摆出紧紧抱住自己这种脆弱的姿势,似乎外界的重压终于令他不堪负荷。突然之间,晚晴的死就不单单是顾惜朝的问题了,他自己也背负了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他没有绑架戚少商,如果他的手下没有弄坏手机,晚晴不会被迫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晚晴不会死得那么惨!手指狠狠掐入衣服里,黄金麟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异常可怖。铺天盖地的痛悔与憎恨就这样漫上来,淹没了所有的思绪。
刺骨的寒风刮过,发出"呜呜"的尖啸。黄金麟在压得低低的天空下直起身子,烧红的眼里血丝密布,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干脆利落的一个转身,袖口滑出的尖锐匕首稳稳捅进了担心地探头过来的黑衣男的心脏。侧退半步,猛地一拔,温热的血液喷溅出来,落在雪地里,绽开朵朵诡异的红梅。"真难看......"嫌恶地皱了皱眉,黄金麟踢了抽搐渐停的男人一脚,又扭头面对屋檐下被这一突发事件吓白了脸的另三个手下。"过来啊!把这废物处理了,跟我去灭了老头子!"三人战战兢兢地走近,黄金麟理都不理他们,而是自顾自地甩了甩刀上的血,入鞘收好。都该死。弄坏了手机的黑衣男该死,没救了妹妹的自己该死,背弃了晚晴的顾惜朝该死,而造成这一切的傅宗书更该死!!!
杀!杀!!杀!!!一个一个来,谁都跑不了,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黄金麟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癫狂笑容。答应了晚晴不让顾惜朝死,自己绝对不能对他下手,可依那人的偏执性格,这会百分之百是跑回学校打算了结一切了,哼,没有了自己的帮助,顾惜朝就等着自我毁灭吧!晚晴的遗愿是让他救救男友,不过对方自己找死就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了。至于剩下的那三个手下,等等还有他们送命的地方,不急在这一时。眼里射出毒辣的光,黄金麟钻进车里,一脚踩下油门,黑色奔驰子弹一般疾射出去。本想借警察之手收拾傅宗书,现在他改变主意了!那个老鬼剥夺了他的人生,害死了他的妹妹,自己为什么居然想过如此慈悲的对付方法?所有人里最该死的傅宗书,当然必须他黄金麟亲手杀掉!死老头身边高手保镖不少,那又怎样?反正他自己也该死,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傅宗书!疯狂地踩着油门加速,黄金麟的嘴角勾出一个阴狠残佞的笑--乖乖在办公室等着,老子这就来送你上路!!!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第N次听到同样的机械女声,成崖余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放下手机。"还联系不上戚小子?"诸葛正我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目光犀利。沉重地点点头,成崖余听出了老人平静话语里的担忧。昨天上午戚少商打电话过来,说连云今天下午就开始放元旦假期,以前从未有过类似先例,怀疑傅氏要行动了。两人说好他仔细查查,今天再来进一步研究,谁料从早上开始电话就打不通了。关机就更是奇怪,依戚少商的性格,绝无可能让这边和他断了联系。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他出事了。"小成,你看......"沉吟半晌,诸葛正我慢慢开口,却还没说几个字就被铃声打断了。
"老师,这边出事了!"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平素稳重如山的语气里竟也有了一丝慌乱。"什么事?"浓眉一挑,诸葛正我的声音低沉有力。成崖余站在一旁,看老人的表情随听到的内容而越来越严肃,不由也绷紧了神经。"我知道了,听着,你和小冷就那么办,我们马上就到!"挂了电话,诸葛正我立刻起身,"小成,召集人手,我们去傅氏!""是!"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多年养成的对老人的信任还是让成崖余干脆地领命。跟上脚下生风的诸葛正我,他也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放下手机,鉄游夏表情凝重。"老师说什么?"一旁的冷凌弃开口问道。"他们马上过来,让我们照想好的办。"收好电话,鉄游夏开始迅速翻弄手边的工具箱。"了解。我这就去把事态扩大。"面无表情地回答,冷凌弃弯腰从座下拽出一堆危险物品。"注意分寸。"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太过的东西,鉄游夏轻微地皱了皱眉,最终也只是板着脸来了这么一句。"你也小心。"淡淡地应了,冷凌弃收拾停当,拉开车门快速没入了傅氏大楼门口拥挤的人群中。
不一会儿,本就混乱的那头爆出几声怒吼,接着守门的警卫也不可避免地被扯入战局,更大的打斗声传来。鉄游夏叹了口气,锁好车子,借着乱七八糟的形势顺利潜进了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傅氏。自从赫连出事以来,他和冷凌弃就都听了诸葛的安排,每天守在傅宗书身边监视。不是没想过从傅氏入手找点证据,问题是对方守备过于完善,而且他们是瞒着上级秘密行动,万一暴露行踪结果必定凄惨,所以两人除了小动作地潜入过几次,摸摸大楼的基本情况之外,就只有日复一日枯燥地蹲点,期待有什么契机可以突破僵局。
刚才一群黑衣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时,敏锐的鉄游夏就觉察到了不对,果然,不出半分钟,他们就和傅氏的所谓"保安"毫无节制地动起手来。是仇家报复还是有谁另有打算鉄游夏不知道,也没兴趣考虑,他只清楚一点--这是天赐的好机会!如果能把局势再扩大一点,弄到群体斗殴的暴乱级别,警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动,而自己也可以趁机潜进傅氏寻找证据。也许是为了方便"某些事情",傅氏大楼虽然地处市中心,但位置很偏,平时就没多少路人,这种大雪天就更是无人经过,完全不用顾虑群众安全。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征得冷凌弃的同意后,鉄游夏当机立断拨通诸葛正我的电话,自然得到了首肯。进来得和预想中一样顺利,现在只希望混乱能持续得久一点,牵扯的范围能大一点,好给他足够的时间找到有力的证据。
鉄游夏心里很急,可表面依然保持着一副扑克脸。这么多天的监视与调查让他们的准备工作比较过关,起码挂在胸前的工作证就没人看出问题来。避开装了监视器的电梯,他选择爬楼梯上到天台。脱下西装外套,掏出打火机点燃,看着它烧成一团无从辨认的灰烬,鉄游夏抿了抿嘴唇,找到通风管道的开口,用准备好的钳子绞断铁丝,然后手一撑,整个人滑了进去,目标很明确--傅宗书位于顶层的办公室。
漆黑一片的管道里很窄,鉄游夏束手束脚,尽可能快速地爬着,到了分岔的地方,他停下来,犹豫了一会,突然听到左边有声音传来,便选择了那侧继续前行。声音越来越大,他感到奇怪的是,明明还没有看到出口,这么长的距离,正常状态下的人声是不可能达到的啊!莫不是出事了?心下一惊,鉄游夏加快了速度。手肘和膝盖蹭得太厉害,衣服磨出了洞,皮肤也已经擦出了血,然而他还是专心地爬着,直到看到远处有光从底下透过来。虽然天花板下方的声音已经大到夸张的程度,完全可以掩盖他窸窸窣窣的前进声,生性谨慎的鉄游夏还是放慢了速度,一点点蹭到出口处,而吵杂的声音也在同时静止了。小心地透过铁丝网向下窥探,外面的景象让他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
血。满墙的鲜血泼溅。残缺不全的肢体,洒在地上的脑浆,还有躺得横七竖八,显然已经没气了的黑衣男人们。看这房间的摆设,鉄游夏明白自己处在大会议室天花板角落,但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种情况。视角受到限制,从这里看过去,他只能看到一个头发灰白身材微胖的男人跪在地上,一脸的憎恶与惊恐。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背对着自己,举起的右手里一把染满了鲜血的日本刀寒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