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的心一阵狂跳，以为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但很快就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林岸枫是真的失忆了。
“我刚才梦见我娘了。”他自顾自的说下去，“她说我很快就会再见到她了……我肯定快死了。”
人之将死，常会梦到故人在梦中现身。楚涵自然是明白的，他只好好言劝慰道，“不会的，你还要活很久，久到你七老八十儿孙满堂了你才会死。”
“那到时候你也会陪在我身边吗？” 林岸枫似乎对儿孙满堂不感兴趣，反而紧紧盯着楚涵的眼睛问。
楚涵一时语塞，见少年那烧得潮红的小脸上满是殷切之意，甚是不忍，便说，“当然，我不会离开你的。”
林岸枫满意了，他闭上眼，含含糊糊的说道，“楚涵…涵……我好喜欢你。”
楚涵见他又沉沉睡去，知道自己若再不找到食物跟伤药，只怕他熬不过今晚，叹了口气，将他抱紧，施展轻功向石梯飞步赶去……

 

第九章 黑暗
楚楚涵看了怀中昏睡的少年一眼，仰望了一会儿石梯，觉得就这样抱他上去实在太危险了，便将他放下来。
这一轻微的震动却让林岸枫又醒来，迷迷糊糊的看向他。
楚涵向他解释道，“待会儿上山有危险，我还是背着你。”
林岸枫“唔”了一声，又合起眼睫。
楚涵见他浑浑噩噩、神智迷糊的样子，心中难过，咬咬牙，蹲下身将他背了起来。
“好疼……”林岸枫胸腹伤口触到他背上，痛得一下子惊醒。
楚涵原本担心的也是这个，便柔声安慰道，“忍着点，抱紧我……”
林岸枫伏在他身上，痛得直抽气，更别说有力气抱紧楚涵了。
楚涵无奈，将林岸枫身体向上托了托，寻思着到哪里找一根绳索将他系紧到自己身上。
突然他想起林岸枫的那根软剑，似乎可以当绳索用，只是掉下来后就没看见，想必是掉到哪里了，便将林岸枫轻轻放下，说道，“你在这边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林岸枫没精打采的倚着大石，“嗯”了一声。
楚涵施展轻功回到原处，搜索一番，果然见林岸枫那根软剑盘在不远的地方，泛着幽幽的乌金光芒。他将它捡起来，握住一端轻轻一抖，便化成一柄细刃长剑，可是卷起来时那些利刃却又自动合拢在内，触手轻软如绢，心中又惊赞又诧异，赞的是这神兵机巧随心，当真是平生仅见；奇的是林岸枫一个堂堂男儿，居然用这么轻的软剑，看来他气力不足，所以能以一人独胜江南五大派联盟，必然在内功、心计方面有独到之处。假如这样厉害的林岸枫清醒过来，见到自己这个害他掉崖险些丧命的仇人，不知道会不会立刻杀了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楚涵赶回石梯后，只见林岸枫倚着大石，满面泪痕，胸腹有大片鲜血渗出，看来是伤口又裂开了。
楚涵一惊，忙运指如风，连点他胸腹穴道为他止血。然后将他抱入怀中，一边灌输真气，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感觉到温暖的怀抱，林岸枫挂着晶莹泪珠的长睫缓缓抬起，哆嗦了一下，突然“哇”的一声又哭了，“楚涵，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岸枫会乖乖的，会乖乖的……”
楚涵目瞪口呆，如果之前有人跟他讲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会如此童稚，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见他哭得厉害，楚涵怕他伤口又裂开，忙像哄小孩般柔声说道，“是啊，你一直是乖乖的，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对了，林岸枫，你今年多大了？”
林岸枫见他问话温柔，慢慢止住了哭，抽泣着说道，“岸枫明年就八岁了……”
明年八岁，那就是今年才七岁！
楚涵嘴角抽动苦笑了一下，原来他的心智年龄竟然已经退化到七岁孩童的程度了。
不过楚涵心里倒隐隐觉得他失忆是件好事。
他从怀里抽出软剑。
“血螭……”少年微弱的叫了声。
楚涵一怔，方知这是他软剑的名字。
“不要，我不要杀人……父亲，饶了我，岸枫不要杀人，呜呜”少年直勾勾的盯着血螭，语无伦次的说。
原来他才七岁时就被父亲逼着杀人了。楚涵见他眸光散乱，双颊赤红，知他发烧更严重了，心里怜惜，抱紧了他轻轻摇晃，半晌，少年安静下来，小动物般蜷在楚涵怀里一动不动。
“枫儿，待会儿我用血螭把你系在我背后，你抱紧我不要掉下来，知道吗？”楚涵不知不觉对这个无比依赖自己的少年改了称呼。
林岸枫“嗯”了一声，目光中是纯然的信任。
楚涵他背起来，将他双手环到自己脖颈前，用血螭将他腰臀系紧在自己身上。
“忍着点。”他回头叮嘱了一句。
林岸枫伤口又被碰到，疼得满眼泪水，却真的倔强忍住不叫了。
楚涵见他泪光盈盈，心中不忍，但又别无他法，只得提气快步登上石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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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梯大概只有三四百级，并没有如楚涵料想般升到地面，而是斜插入山崖内，竟是一个幽深的黑洞，洞口有藤蔓遮蔽，就如天然门帘一般。
楚涵想退无可退，往前走总比留在悬崖底部等死好，便继续向前走。
洞里一团漆黑，楚涵没有带火折子，只见远处有微弱的磷光，便摸着手边石壁向前走下去。
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行了多久，楚涵觉得脸畔湿湿的，伸手一摸，尽是泪水。
林岸枫在他耳边低低呻吟，“楚涵……我……”
楚涵侧过头，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想必是他伤口发炎，病痛难当，便柔声安慰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地面上了。”
林岸枫无力的将脑袋倚靠在他肩上，楚涵感觉他滚烫的面颊紧紧贴着自己的，心里忽然酸痛难言。
现在的林岸枫，脆弱得就像一根烧残的灯芯，任谁哪怕只用一根手指轻轻一捏，就会将他杀死。楚涵不敢想如果此时受重伤的是自己，会遭人如何对待。平生头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黑暗中只有一个将死的少年陪着自己。
他将林岸枫身上的系带紧了紧，低低的说，“我不会扔下你的。”
既像宣誓，又像给自己施压。
黑暗，在某些时候，正是最能逼出人性本质的东西。

 

第十章 桃源
彻头彻尾的黑暗中，背上那个人微弱的呼吸几不可闻，不知名的小虫悉嗦怪叫，唯有远处闪着微弱的蓝绿色磷光，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楚涵背负着生死未卜的林岸枫，一步步努力的迈向前方，他腿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火辣辣的痛，反而让他庆幸自己没有失去意识。
能感觉到痛的滋味，不就意味着自己还活着吗？
他想起了远在苏州的父母，想起了外严内宽的师父，想起了红袖招展的金陵红颜，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也快崩溃的时候，眼前突然大亮，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脚下的石路笔直的延伸向前，路的两侧长满奇异的苔藓，挂在奇形怪状的石笋上，那些蓝绿色的磷光就是由这些潮湿的苔藓们发出来的，看上去颇为迷幻。
楚涵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他终究是少年心性，一时惊异赞叹，竟忘了自己的劳累。
他鼓起勇气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眼前竟豁然开朗，他一呆，方知已走出山洞了，心里狂喜，施展轻功快速向前掠去。
只见沿途芳草萋萋，野花遍地，林中鸟鸣虫叫，绿水衬映，最奇的是空气温暖潮湿，颇有春日感觉，虽无桃花遍野，倒似到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见路边时有野兔、梅花鹿出没，楚涵捡石在手，一石发过去，一只梅花鹿应声倒地。楚涵将昏迷中的林岸枫放到地上，走过去审视鹿身，见它的伤口正汩汩冒血，便毫不犹豫凑上去吮吸起来。
鹿血本是大补之物，几口热乎乎的鹿血下肚，楚涵精神一振，忽见不远处有白雾冒出，仔细一看，竟是一大一小两个温泉池，池边种有几棵枫树、翠竹等雅木，心中大喜。他知道有温泉之地往往地气温暖，适合疗养。
楚涵将鹿尸拖到林岸枫身边，将伤口凑到他嘴边说，“你也喝几口。”
林岸枫迷迷糊糊吸了几口，便被呛到咳嗽起来。楚涵无法，只好将他抱起，寻思先将他安顿起来。
楚涵抱着林岸枫走了不一会儿，便看到一座精美的小楼，他不敢擅入，便在门口整了整衣物，叫道，“有人在家吗？在下苏州楚涵有扰。”
没有人应声。
怀中轻软的身子一动，楚涵低头看时，却是林岸枫蹙紧了眉，显是难受得厉害。楚涵见他脸色苍白，一点朱唇却显得极为鲜红，心中不禁微微一荡。
再等得片刻，楚涵见无人应门，只得自行上前推开了门。
厅堂正对门是极为朴素的长柜，长柜上方挂着一副云雾缭绕江山图，乍一看，跟一般乡野人家的摆设倒无甚区别。楚涵却是个识货的，一眼看出，长柜系千年檀香木所制，存放食物常年不腐，多少富豪有钱也难求一块。那随意摆放的桌椅则是以暗紫色檀木配天然千鸟格纹大理石制成，也是有价无市的豪奢品。
楚涵心中微觉奇怪，不知此地主人是怎样的人物。他见长柜旁放有一张铺着黑色草席的贵妃榻，那草席不知是什么材料，看上去薄薄的一层，摸上去却毛绒绒、暖烘烘的，便将林岸枫平放到榻上，又喂他吃了一粒碧灵丹，便出去找厨房想生火烧鹿肉。
他找到楼后厨房，不禁又惊又喜，见那厨房大得离谱，简直更像一个药房作坊，到处都是装满食物和药物的箱子柜，锅碗瓢盆应有尽有，更有很多鹿茸、犀牛角、红景天等珍稀名贵药材，写着名条，随意的放在各处。
楚涵在厨房一侧找到糯米、紫米、薏仁等谷物便开始煮粥，然后出门拖回那只倒霉的鹿，将鹿肉煮了，血也放到碗里备用。他自己食量不大，很快的喝了几口粥，吃了几块肉便饱了。
只是那鹿肉竟带有一股辛辣的草药味，吃下几块便觉得气血旺盛，精神一振。
他回到厅堂，见林岸枫蜷伏在黑沉沉的贵妃榻上，血污的破碎衣裳下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纤细足踝，只是面上却因为发烧而略带潮红，花瓣般的嘴唇越发鲜红夺目。楚涵心里一跳，不敢多看，将他抱到怀中，一边缓缓向他传送真气，一边喂他喝了半碗粥，再灌了半碗鹿血。林岸枫似乎本能的知道只有靠着楚涵才不会太难受，竭力紧紧勾住他脖颈。他呼出的热气让楚涵觉得脖颈痒丝丝的，小腹一股热气似乎要窜出来，说不出的诡异难受，只有拼命忍住。
等了一会儿，楚涵见始终没有人露面，也顾不得逾礼了，便将林岸枫抱到里屋客房，将他血污的衣裳尽数解去后放到床上，随即狂奔到屋外，打来一桶冰冷的山泉水跟一桶热乎乎的温泉水。
楚涵先将手巾沾了湿冷的山泉水，放在他额上帮他降温。再用另一条手巾沾了温热的温泉水，细细的帮他擦身。只见他肌肤细腻，肤光胜雪，平滑的胸口那两点红提娇艳欲滴，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而楚楚可怜的立了起来，似乎在邀请自己采撷，美好处比女子犹胜三分。楚涵脑中一阵迷糊，血气上涌，突然忍不住俯下身咬了一口。
这一口带来的后果无疑是可怕的，只听林岸枫闷哼一声，声音中的柔媚沙哑让楚涵惊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在干什么？
自己竟在他病危神智不清之际侵犯他！
半晌，楚涵缓缓立起身，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第十一章 盗药
楚涵被自己一耳光打醒后，犹自暗恨不已。他本是有洁癖之人，因此更无法忍受自己对一个昏迷的美少年行如此荒唐之事。他却不知并非自己有疾，而是因为之前所食鹿肉并非寻常野鹿，有催情功效，当然谷主也想不到自己用贵重药材苦心饲养的鹿儿，会被不速之客如此浪费的吃掉。
他定了定神，将毛巾在温水中浸湿，正欲继续帮林岸枫擦身，突然注意到他胸腹上一道狰狞的伤痕，又长又深，趴在那粉白的肌肤上，越发刺目。
这是之前自己所伤，但当时以性命相搏，若不伤他，他必伤己，倒也不用太过内疚。
楚涵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眼光却不受控制的溜到他伤口两侧，越看越心惊，如果没看错，那些淡淡的粉色纹路，竟全是愈合不久的伤疤。他小心的托起林岸枫让他略侧过身，果然那瓷白的肩背也密密麻麻尽是纵横交错的粉色伤痕，散发出淡淡的粉色脂光，竟似是被鞭子抽打得体无完肤的样子，若不是楚涵目力极好，还真以为林岸枫肌肤天生如此妍丽呢。
楚涵大吃一惊，这位堂堂瀛寰宫少宫主竟是被常年虐待的样子，只是所上伤药偏又是上好焕肤灵药，所以伤口竟不留疤，肌肤真如细瓷一般，而那些若隐若现的伤痕，便如上好羊脂白玉里隐隐透出的桃红花纹，越发诱人。他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顺手往下擦身，却不小心摸到了少年两腿间软软的一团，不由得满面通红，瞥了一眼，心道：这个人怎么连这个地方都长得如此精美，形状也好，色泽也好，甚是可爱。
他在心里胡思乱想，越发觉得自己荒唐。他觉得口干舌燥，胡乱将林岸枫下身擦拭好，盖好被子，便转到厨房想找点水喝，却不经意看到一道偏门，嵌在客厅方向的墙壁上。
他推开门，走过一道长长室内走廊，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异香扑鼻的斗室，四面都是焦檀木打制的药柜，抽屉里、柜面上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竟是补心丹、观音露、赎魂丹等各种珍贵金创药跟丹药，甚至连少林寺的独有秘药菩提大还丹都有。
他又惊又喜，自己受伤不重，调理休养几天即可。但林岸枫受他浣花剑重创，一直奄奄一息，非灵丹妙药不能还神。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君子小偷了，上前取了菩提大还丹的瓶子，打开一闻，一股清淡的檀香舒展开来，心知无疑，便倒出三颗，将瓶子放回去，心里暗暗祈祷：这是为了救人一命，不是偷盗，希望此间主人不要怪罪。
楚涵温文尔雅，却从不以君子自居，每每听到江湖上传言对他称颂有加，只不过微微一笑，更是显得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他却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所谓正人君子，应当是人前光明正大，人后也不做坏事。
他不是。
只要确定没人看见或知道时，他也会像平常人一样做坏事，甚至更加恶劣。
长大后，他师父说他这种性格叫“虚伪”，善意的为自己徒弟叹息。
与雷叔景交友，与其说是相知相惜，不如说是自己喜欢保持被人狂热仰视爱慕的暧昧姿态；为叔景报仇，与其说是挚友情深，不如说是为了保全交上这么个愚蠢朋友的自己的面子；甚至连拯救林岸枫，也绝非惜人性命，只不过欺他失忆，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绝境里。
他将菩提大还丹笼入袖中，微微苦笑。生为江南公子，他的心思本就比寻常男儿更为细致缜密。这一天一夜中，他所思比平常多了数倍，几近崩溃时又隐隐觉得这林岸枫就像一面镜子，将他自己内心的阴暗处照得一无是处。

 

第十二章 同床
楚涵沿原路返回客房，将林岸枫半抱起，让他倚靠在自己肩头，将一枚菩提大还丹投入水中化开，送到他唇边。
林岸枫早就气若游丝，也不抗拒，红唇轻启，就着他的手将药水喝了。
他柔顺的长发有几缕擦过楚涵的面颊，楚涵微微侧身，只觉掌心发热，几乎被他肩部柔腻的肌肤吸住，而且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那头又香又顺的乌发必然沿着他赤裸的腰臀滑下去，可以想见被子下那绮丽的曲线有多优美。楚涵的心怦怦直跳，抱住少年的臂膀微微一用力，林岸枫吃痛，含糊不清的呻吟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