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苏善武点点头，想要请大哥和他一起进入地界救阎森的话一时说不出口。不说的话一定会被大哥怀疑，连忙把话题转到苏善文身上，「善文怎么了？」

　　「出了点事．是我不小心伤了他。」

　　苏善武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张大嘴。他惊讶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大哥，你这是在说笑吧？」

　　「很不幸，是真的。」苏善德的表情看不出来太大的变化，但从他不太专心听别人|说话的样子就知道苏善德的心里其实很慌乱。

　　「那……该怎么办？」

　　「死不了的，我会想办法救他。」苏善德轻描淡写地说着凡人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接着把心思放回到善武身上，「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回家。」

　　「呃，没什么，本来想回来看看善文有没有回家……」随口扯了个谎，刚好善文也在，这个谎扯得恰到好处。

　　苏善德露出了苦笑，对道士深痛恶绝的苏善文一点也不想和道士沾上任何关系，偏偏他却是鬼魂容易附身的体质，这辈子都离不开道士这行，「真是不凑巧。」

　　「嗯，那我先回学校……不，是阎森老师家了。」苏善武心不在焉地说。他本来想要请大哥帮忙，但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太适合谈这个问题。

　　他边说边退后，把母亲的项链藏在背后。

　　「……善武。」奇怪的动作当然会引起苏善德的怀疑，有那么一瞬间，苏善武以为大哥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大哥终究只是对他说了一句，「真的有事情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好，我知道。」苏善武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掩去所有的慌乱表情。

　　离开家之后，苏善武漫无目的地走着。

　　虽然拿到母亲的项链，可是他并不懂得降灵咒，也不想使唤母亲的鬼魂。现在还是白天，要找孙猴子恐怕不行，在还没有带孙猴子去见二郎神之前，二郎神恐怕也不会帮他。如果告诉大哥的话，大哥肯定会帮他，但大哥现在那个样子，他实在说不出口。晃着晃着，不知不觉又走进公园，记忆中的沙坑又出现在眼前，苏善武坐在千秋上，看着放在手心的项链发呆。

　　「阿呆，你再看久也不会有东西出来。」戮杀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苏善武回过头，发现戮杀就在他的身边。样貌比之前大了不少，几乎和他差不多年纪了。这根本就是一暝大一寸的鬼故事版嘛。

　　看到戮杀让苏善武吃了一惊，连忙看了看左右，以为自己又跑到虚幻世界了。戮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别看啦，这是真实的世界。」

　　苏善武皱起眉头，连阎森和苏善德都不能把他和戮杀分开，突然看到戮杀当然会让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能出现在真实世界？」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鬼王力量大增，所以我才能脱离你的身体跑出来，不过也不能离得太远，我试过了，大概几百公尺就会被拉回去。」戮杀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像在他脑海中回响一样，但已经真实很多。

　　「鬼王……」提到鬼王的名字，苏善武又不自觉地露出了担心的神情，虽然知道鬼王不可能杀阎森，因为两个人是一体同命，但心中一直有种很不安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刺到了，每一下都让他很难受，「你有办法去地界吗？」

　　「地界？靠我一个人的话一定不行啦。」戮杀挥了挥手，但他看了善武一眼接着又说：「但是如果是你和我两个的话，说不定可以。」

　　苏善武先是一愣，接着开始考虑戮杀的提议，「你是说一阴一阳……嗯，说不定真的可以打开地界通道。」

　　「你会怕吗？」苏善武看了戮杀一眼。老实说，他对自己的恶灵一点也不了解，戮杀有什么目的、在想些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当然啊。」戮杀嘟起嘴，似乎认为苏善武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有神经，「你说的地界可是鬼王那一边吧，我先提醒你，那里可不是什么游乐场所喔。」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地界不是观光圣地。但是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喔？」戮杀看着他，一脸很有兴趣的表情。

　　苏善武看着自己手中的项链，没注意到戮杀的表情。

　　苏善武这辈子一直在当道士，但大概没有这么认真地想过要救一个人。可是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阎森？理由有很多，像是阎森是因为要拿阎小灵的遗物才会被抓，所以他有责任要救阎森之类的。但这些理由听起来全都很勉强，甚至连说服自己都不太够。

　　隐隐约约中知道，想要去救阎森是因为一种很强烈却又不能说出口的感情。

　　苏善武摇了摇头，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只是有责任去救阎森，不然会良心不安，就只是这么单纯的原因而已。

　　「还在想啊？」戮杀用手指戳了苏善武一下，「喜欢他就去啊。」

　　「什么喜欢？」心跳漏跳了一拍。但苏善武并投有把心中被刺到的心情表露出来，「你不要乱说。」

　　「我只会说实话啊。」戮杀靠在他的身上，缩回他的身体里，「我答应你试着打开地界，毕竟是要救阎森，我一定会帮忙嘛。」

　　「喔？为了帮忙阎森你就愿意吗？」戳杀答应得这么干脆反而让苏善武有点意外。

　　「当然啦，我这叫为了爱情，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粉身碎骨？」要不是没办法对自己翻白眼的话，苏善武还真想翻白眼。这恶灵讲话还真是百无禁忌，最好是不要被他的乌鸦嘴说中才好……

　　再回到学校，几乎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这是一间学校。

　　凡人也许看不见发生什么事，但苏善武的阴阳眼可以看见学校的上空不断地落下电光，地面上也扬起熊熊烈火，两者如果交接，天、地、人三界接点马上就会被打碎。现在是靠大哥留下来的法阵护住学校，才没能让两者相接。

　　「……这地方是怎么了？」戮杀又溜了出来，「你爸怎么会把你转来这种学校？」

　　「听说原本是孙家镇守之地，但孙家的人早就死光了，所以现在归我大哥管。」苏善武一边向戮杀说明，一边掏出符咒，「只靠我们两个人不知道行不行？」

　　「都到这种时候了，就算不行也要硬上啦。」

　　「你讲活就不能少一点其他的意思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改耶。」戮杀看着苏善武把符咒贴在地上，依五行的方位各贴上一张，两人各站一侧，同时结起法印。

　　金色和青色的两种光线扩散开来，形成两坪大小的八卦阵。虽然不大，但让两个人通过绰绰有余。法阵自动吸取两人的灵力。将所横跨的范围扩散开来，一时之间，整间学校都在震动。但不管两人怎么释放灵力，却怎么样也没办法打开通往地界之门。

　　但从法阵中溢散出来的强烈地气却吸引整间学校的鬼魂，几乎所有鬼魂都飘了起来，虽然不敢靠近也不会妨碍他们，但在他们周围围成了一个圈圈，开始吸取地气。

　　戮杀皱起眉头正想施加更多灵力，却被苏善武阻止，「等等。」

　　「等等？大哥，裤子已经脱了你想退出也不行了。」

　　「是头已经洗了，你干嘛改成裤子已经脱了？」

　　「大同小异啦。」

　　「明明就差很多。」苏善武忍不住翻白眼。听说恶灵是鬼师的反面，鬼师本身越是善良，恶灵就越邪恶，他应该要庆幸自己还不是太糟吗？忽然想到阎森和鬼王这对分不清楚谁是恶灵谁是鬼师的搭档，苏善武很认真的相信自己应该可以被发张好人好事的奖状表扬才对。「废话就不多说，我只讲重点。要打开地界通道，还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钥匙。」

　　「……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这下子换戮杀想要翻桌了。他们两个虽然心意相通，但不代表所有的资讯和记忆都流通，有这种事应该要早点讲，不是当他们放出了大半灵力才说。

　　「孙家的人已经绝后快三千年了，我原本以为孙家的封印已经消失、」苏善武搔了搔头，就他所知，这种封印都是和人挂在一起，除非孙家还有人活着，或者是——鬼魂，「啊。该不会学校的鬼魂里还有孙家的后人？」

　　「咦？」戮杀还来不及吃惊，转头看向周围的鬼魂。这其中有孙家的后人？到底是个子明显比别人高一颗头，因为撞到门框死掉的男学生，还是被关在音乐教室里闷死的女孩子？或者是死了之后还在学校当警卫的老伯伯？每一个看起来都很有可能，但是他们无从得知，「喂，要怎么找？找到了要怎么办？」

　　「如果是孙家的后人，应该会和封印相呼应……」苏善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阿文推开众鬼，向苏善武飘了过来。

　　「善武。」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好不凄惨，「你没事吧？你胸口开了那么大一个洞，现在呢？」

　　「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苏善武这才想起自从被阎森从鬼王手中所救之后，一次也没有回到学校的宿舍，「你看我现在好好的。」

　　「那就太好了，不然都是我……」阿文抓着苏善武，哭得更厉害了。

　　戮杀看着阿文扑上来，然后一股脑儿地就在苏善武身上掉眼泪，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忍不住就出言讽刺，「想不到你的桃花是人的没几个，不是人的倒是蛮多的嘛。我看这小男孩还是国中生，啧啧，阎森老师会很伤心喔。」

　　「什么叫我的桃花。」苏善武嘴角抽动了几下，「你就一定要把每件事情都想到奇怪的方向去吗？这是我的同学，阎森老师也认识。」

　　「什么，他也认识阎森老师？」

　　「顺便告诉你，阎森老师还舍不得把他超渡呢。」

　　「什么？不会吧！」戮杀按着心口，倒退三步。难道现在都流行这一款吗？阎森老师对他那么凶，竟然舍不得把这个小男孩踢入六道轮回。这世界是怎么了，不是正太和萝莉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

　　阿文擦了擦鼻涕、眼泪抬起头，一脸疑惑地问苏善武，「这个人是谁？」

　　「这个……你就把他当成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好了。」苏善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戮杀之间的关系，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他边说边看着阿文的脸，这才发现阿文的额头正在发光。

　　某个文字在阿文的额头上隐隐若现，和阵法相呼应。苏善武心中浮现一个不太妙的预感，「不会这么巧吧。阿文，你姓什么？」

　　「郭啊。」

　　「不可能 等等，不对，你妈妈姓什么？」

　　「我妈姓孙。」阿文说到这个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妈说我成年之后要改姓孙，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还没成年就死了。应该没关系吧？」

　　「不，有关系。」阿文的确没有活过二十岁，但孙家只剩下阿文一个人还在现世，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孙家。

　　苏善武和戮杀面面相觑，想不到孙家的后代一直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他们却完全没发现。就在他们惊愕的同时，法阵又起了变化。只见金线像是蛇头一样动起来，缠住阿文的手，在苏善武和戮杀来不及反应之前就把阿文抓了进去。

　　「善武，这是什么东西？」阿文扯着自己手脚上的金线，却怎么也动不了。整个人还来不及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拉进法阵中。

　　戮杀靠得较近，伸出手抓住阿文的手，「喂，小鬼，不想死就拉着我的手。」

　　「你、你……」阿文本来想说你干嘛那么凶，但在他还来不及说出口之时，法阵忽然打开了一道开口，将他拉了进去。

　　苏善武一看不对，抓着戮杀不让他被拉进去，「戮杀，帮我把法阵关起来。」

　　「啧，你现在说得容易……」戮杀想要放出灵力，但法阵的力量太强，不只把阿文拖了进去，竟然连戮杀和善武也被拖了进去。

　　三人被拉进地界之后，地面上的法阵却突然收缩，在一瞬间从原本的大小缩小成只有一个巴掌大，仅留下一个焦黑的印子在地面上。

　　苏善武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什么人也没有，摸了摸身上还有几张符，用鼻子嗅了一下，在其中一张上闻到火药的味道。念咒一点，就成了只小火凤凰出现在身前，周围马上就亮了起来。

　　第一眼，苏善武见到的就是自己，更正确的一点说，是镜中的自己。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脸上有个刺青，苏善武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的恶灵，「戮杀？」

　　「喔，这个小家伙叫戮杀啊。」眼前的自己一开口，是和戮杀完全不同的低沉声调。

　　「你不是戮杀，你是谁？」苏善武握紧的拳头储满灵力，蓄势待发。

　　「我就是戮杀啊。」对方嬉皮笑脸地说，学着苏善武手握着拳头，「这是什么招式，有用吗？」

　　话未说完就是一拳挥了过来，苏善武先是一惊，马上伸手去挡，却什么也没挡到，是幻影。苏善武不敢大意，转头看向四周，想要寻找幻象是由何而来。

　　「不用找啦。」幻影又飘到他的身前。「地界的幻境存在于每一处、每一个角落，只要你心中有妄念，就躲不掉。」

　　「喔？如果真是躲不掉，你又何必告诉我？」苏善武三两下就看穿幻影的目的。没有什么幻象是没有源头，他想起老爸硬逼他背的几本书里，有提过地界有一种恶鬼，本身力量不强，但因为周身都是雾气，所以能倒映人心的幻影。

　　他心里就是戮杀吗？

　　啧，忍不住有一种想要咋舌的感觉。从口袋里抽出另一张符，「想用幻影骗我哪有那么容易，吃我一招地火！」

　　手中咒符一放，高温火焰就从地面冒出，幻影立刻开始融化，发出惨叫声：「你连你自己都敢烧，你、你不是人……」

　　是人就有顾忌，恶鬼以为自己已经抓到苏善武内心深藏的东西，没想到苏善武却不屑一顾。地火焚身对雾气化身的恶鬼极为辛苦，但恶鬼既然奉了鬼王的命令要把守地界，即使烈火焚身仍再度透视苏善武的内心。

　　在苏善武的眼前，幻影形象骤变。连忙举起拳头，打算用灵力将对方打散，没想到幻影的容貌在他眼前扭曲，接着竟然变成阎森的模样。

　　「你练我也要杀吗？」低沉的声音，正好和阎森十分相似。

　　模糊之间仿佛又回到自己受了重伤躺在床上，阎森的手撑在他身体两边。用一种轻而缓的语气对他说：我也知道吻了之后你会讨厌我，但我现在是为了救你，被你恨也好，被你讨厌也好，都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

　　苏善武拳头停在幻影面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明知道是假的．就是打不下去，「你……你为什么要变成阎森的模样。」

　　「因为这是你的内心。」抓到一瞬间动摇的空隙，黑气缠在苏善武身上，将他往下拖。苏善武虽然不知道脚底下是什么，但是既然是在地界，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明知道眼前危险，但是苏善武灵力也汇聚了，拳头也挥一半了，打不下去就是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