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抑郁----九弦花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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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从前比起来,江昱的确有些变化,但绝不至于叫人认不出。
江昱不再说话,铁青着脸,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可就在他将要踏出房门的时候,分明听见床上那个人说,"今天都26号了,我还没有告诉他,他一定很心急。"
一句话,叫江昱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回身向里面望去。
许南阳嘴角弯弯的,是那么熟悉的笑容。
江昱的心忽然痛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可下一秒,他还是转过身,向着外面走去。
26号。
事实上,宣判他死刑的那天,是25号。
刚走出楼门,还没来得及走到俞庆身边,就被云伊红赶上了。
"等一等,"云伊红似乎很犹豫,"我没有想到,南阳把你也忘记了。"
"也忘记?"江昱回过头,脸色很难看,"也忘记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记得的,只有你的名字,我以为他一定记得你。"
"什么是也忘记?"
云伊红很久没说话,然后轻轻问道,"你知不知道,南阳从前做过线人?"
江昱皱眉头,摇头。
"你知不知道,他要死,不是因为生病。"云伊红说着,眼圈红红的。
江昱还是摇头,心里愈加烦躁。
他的死活,和他江昱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药。"云伊红垂着头,"江昱,从前在我们局里,谁都知道南阳喜欢你。"
江昱心跳都停了一拍,可很快冷静下来,嘲讽的笑了笑。
"现在南阳他,每天都会问我今天是几号。他每天都说,25号要告诉江昱一个秘密,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告诉他一个秘密。"
"江昱,你知道那是什么秘密。南阳他想说的,不过就是那一句话。"
"你知道,没有可能。"
当时那句话忽然活灵活现的在江昱耳边重复起来。
江昱没理云伊红,走开了。
走到站在花架下的俞庆身边,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俞庆似乎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着江昱,"你出来了?"
江昱拍拍他的脸,笑道,"脸色真难看,笑一笑,我们回家吧。"
俞庆愣了很久,才抓住江昱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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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天之后,原本以为被遗忘的记忆,却忽然越发的清晰起来。
江昱仿佛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在那深邃的小巷里,等了许南阳一夜,不过为了听他那一句话。
那个晚上,其实很冷。
那个黎明,也因为那一句话,而变得更冷。
江昱原以为早已过去的一切,不断重演,不断重演,在每个夜晚,每场梦里。
醒来的他,总显得恼怒。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他要记那么清楚,记那么久!
那一切,其实早已过去了不是吗?
现在拥有的一切,现在拥抱的人,早已不是当初想象中的那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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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昱不想对不起俞庆,可却没办法控制自己,怀抱着愧疚的心情,他一个人又回到了许南阳的医院。
这次,却没有见到云伊红。
推开病房的门,床上的人抬头向这边看来,看清楚江昱,困惑的问道,"你找谁?"
江昱心情复杂,说,"我找云伊红。"
许南阳挑挑眉毛,"云伊红......"说着赶紧去翻手里的笔记本,看了一会儿,才说,"伊红她今天有事,要傍晚才来。"
江昱疑惑的看着他,"你在看什么?"
许南阳忽然红了脸,去捂那本笔记本,"没什么。"
江昱有些不悦,踱到窗边坐下。
一时间很安静,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许南阳才试探着问,"请问,你是?"
江昱头也没回,"我是江昱。"
许南阳"啊"了一声,笔记本掉在地上,半晌才说,"跟我一个朋友的名字一样。"
江昱淡淡的说,"是吗,真巧。"
许南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笑起来。那个微笑看在江昱眼里,无比刺眼。于是江昱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笔记本。尽管犹豫,还是打开看了一眼。
许南阳见江昱捡了笔记本,并不想叫他看见里面记着的东西,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有些着急。
江昱忽然抬起头来,怪异的看着床上的人,"这,都是些什么?"
许南阳伸出的手没够着江昱抓着的笔记本,就那么僵在那,半晌,才不好意思的笑笑,红了脸,"我记性不好,什么都会忘记,不想再叫伊红伤心了,所以每天都会记下来。"
江昱仿佛没听懂,"什么叫记性不好?"
许南阳越发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却忽然插进来另外一个声音,"你怎么来了?"



悲伤的城市03
江昱和许南阳都回过头去,门外站着提着水果的云伊红,身边跟着另外两个江昱不认识的人。
可江昱还是感觉得出,那两人身上,分明有着和云伊红同样的气息。平和,但却冷静,甚至冷酷,那是警察的气息。
先反应过来的是许南阳,他冲云伊红笑道,"伊红,他找你。"
江昱客气的点点头,"你好。"
云伊红把水果放在桌子上,后面那两个人很自然的跟进来,在窗边坐下,冲江昱点头,再向许南阳打招呼。许南阳似乎不认得他们是谁,客套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分尴尬。
云伊红眼尖,瞅见江昱手上的笔记本,皱了眉毛,伸手夺过那本子,"这是南阳的,其他人不可以看。"
许南阳拿回自己的笔记本,仿佛终于安心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江昱没有介意她不客气的语气与不友好的态度,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的是别的事情。
冲屋里的两人客气的点点头,江昱示意云伊红出去跟他谈谈。云伊红看看江昱,又看看在病床上抓着本子的许南阳,最后看看坐在窗边的两个人,把手里提着的水果放在床边,冲许南阳说,"他们不是坏人,放心,我很快回来。"
许南阳看看云伊红,又看看江昱,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吞了下去。
来到走廊上,江昱单刀直入的问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云伊红耸耸肩,似乎在想应该怎么回答。
"他什么都不记得?"
"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他也不记得?"
云伊红叹口气,"这就是伤脑筋的地方。"
江昱闻言眯起了眼睛,"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单纯的忘记了从前,那还有办法可想,总可以治疗,兴许能想得起来。可南阳的情况很糟,他不仅记不得从前,连前一天的事情,都会忘记。"
江昱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伊红看向他,"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找你了。什么都忘记的南阳,偏偏只记得你,你该有多特别。"
江昱只觉得呼吸一窒,但还是说,"可你也看见了,他其实不记得我。"
顿了许久,江昱又说,"他其实,只记得那一天,和那一天的江昱。"
云伊红黯然的垂了头,没说话。
"你们一直不放弃,是不是他知道什么证据,却没说出来?"
云伊红稍微吃了一惊,抬头看着江昱。
后者却只看着走廊外,阳光底下的花丛。
云伊红微微低了头,有些苦涩的说道,"对,队里还没放弃,因为南阳他,掌握了很重要的证据,只有他知道,如果我们能得到那证据,就可以--"
江昱笑了笑,没说什么,回身走了。
那个微笑,一点温度也没有,云伊红感觉得到。她想,这个人,是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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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昱没有再进许南阳的病房,直接开车回去了。
一路上,他心里都很烦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在意那么久之前的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在意许南阳那个不相干的人。他为这个感到恼火。
可他又想,许南阳凭什么可以把过去忘得干干净净,凭什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偏偏还要记得他的名字。又凭什么记得他的名字,却不记得他这个人。
一会儿又想,许南阳居然做过线人,他为什么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自己那个时候,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一会儿想着,云伊红他们难道为了从许南阳那里挖出信息,连他都可以利用?警察不是最正直不过么?怎么受得了这样变态的感情?
最后想的却是,原来,一直守在那个人身边的人,不过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证据。那个人到最后,身边根本没有留下什么真正关心他的人。
那个人,就要死了,就要死了,身边的人都这么说,可他却还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就要死了。
江昱把车停到路边,打开车门走出来,倚着车身点了一根烟。
已是黄昏,夕阳把世界染得一片昏黄。
江昱吹着晚风,发丝拂动,眼光定定的落在远处。
许南阳,那是过去的人,那些过去的时光,早已经死了,死了,所以他许南阳,对他江昱来说,其实也是早已经死了,死了,如今就算真的死了,又会怎样呢?
不要跟他说,他还会一直惦念着那个属于过去的人,太可笑,估计谁听了都得乐。
江昱不停的点烟,一根接一根,站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终于坐上车,将车子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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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庆坐在沙发里等了江昱很久,最后终于是把他等了回来。见到江昱进门,他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又是放心,又是担心。
他也不清楚在担心什么,江昱其实早就变了,早不是从前那个江昱了,那个会为了许南阳一句话而喝到醉得不省人事的江昱,早就被时光埋葬了。
可他还是怕,许南阳一出现,江昱似乎就会被过去的时光拖回去。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不管江昱愿意不愿意。
毕竟,许南阳对江昱有多大的魔力,他最清楚不过。
江昱见俞庆窝在沙发里,呆呆的望着自己,活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一点没有在外面时精明强干的样子,不由好笑,"吃饭了么?"
俞庆摇头,江昱叹气,"自己不知道吃饭么?"
俞庆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去哪里了?"
江昱一顿,半晌没说话,然后,又过了很久,才说,"出去办了点事儿。"
俞庆于是知道,江昱今天,是去见许南阳了。
那个可恶的人,直到如今,还要来把这个人抢走么?


悲伤的城市04
晚上江昱还是做了梦,居然又梦到了从前那些时候。
那个时候,自己还那么年轻,许南阳也那么年轻。
他记得自己傻傻的跟着许南阳走了几条街,记得许南阳在他前面走得多么窘迫,记得他终于鼓起勇气上去拦住他,在偏僻的,没有人经过的林阴小道。
许南阳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怯怯的,可又透着些期待。
那个时候,他怎么没有去想,为什么许南阳停下来的地方,会是没什么人的林阴小道。
为什么自己告白的时候,许南阳一点都不吃惊。
为什么突兀的吻下去的时候,许南阳没有拒绝。
那个时候,许南阳分明是喜欢他的。
可惜他没细想,他也来不及细想。
他只在想,自己脸上怎么那么烫,太丢人。他只在奇怪,被他抱在怀里的许南阳为什么抖成那样也没有推开他。他只感觉到,许南阳的嘴唇,真的很柔软,很柔软。
许南阳没有回答他,可也没有拒绝,和江昱在一起,他似乎也很开心。
江昱心里痒痒的,这样的现状不能叫他满足,他必须听到许南阳亲口许诺些什么才能安心,否则就是一直飘在云端上,踩不到实地,随时可能摔下来,还摔得很惨。
许南阳一直不回答他,逼得急了,他的脸上就红成一片,眼睛也不敢看江昱了,闪躲又惊惶。看得江昱心猿意马,老也控制不住的又亲又抱。
明明窘成那样,许南阳也还是没有拒绝,看向江昱的眼睛,水蒙蒙的,黑白分明,可又透着坚定,让江昱相信,似乎他在等的那句话,下一秒就会从许南阳嘴里蹦出来,下一秒就会。
可是,到了那天,却忽然什么都变了。
江昱于是相信,这世间,真的会有那么多变化,总能叫人措手不及。从云端,到地底,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好得如胶似漆的人,为什么下一秒钟就能翻脸不认人。
许南阳说,没有可能。他对江昱,没有可能。但江昱,怎么也不能相信。
那人眼睛里的温度,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忽然降到了冰点。从此再看向江昱,宛如看着陌生人。
对了,那个人的变化,其实很奇怪,一点都不自然。可自己却只顾着伤心,根本没法细想。
现在想起来,却能一下就发现不对。
可现在想不想,又有什么用?
管他是为什么,管他是什么理由,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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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半个月,总算慢慢叫俞庆放了心,江昱仿佛忽然忘记了许南阳的事,不再提,不再去,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仍旧每天忙碌,仍旧每天站在窗边,悠闲的看着落日。
俞庆不知道江昱是不是真的不再把那事儿放在心上,他只知道,如果江昱决定要彻底抛弃过去的事情,那他又有什么必要令他回想起来。
毕竟,江昱还是留在自己这边的,虽然很没出息,不过他真的已经满足了。
知道许南阳出事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老同学打电话过来问许南阳的事情,俞庆口气淡淡的,江昱口气也淡淡的。电话那头,大家都惋惜着,这么年轻一个人,怎么忽然就要病死了。
可江昱却知道,这是云伊红他们不死心,他们仍然想叫许南阳回想起来。如果江昱不愿意帮忙,如果见过江昱许南阳仍旧什么都没想起来,那么他们就再找其他人。总有什么人,能帮许南阳把过去的记忆都拉回来。
江昱心里闷闷的,毕竟那么了解许南阳。他知道,如果真是那个人决定忘掉的记忆,那一定满是痛苦,不会有什么好事,就像自己曾经恨不得把许南阳整个给忘掉一样。可他们,却老想着叫许南阳再回想起来,真冷酷,真残忍,不愧是警察。
连一个人最后一点躲避的港湾,都不给留下。
江昱听着电话里昔日朋友们的惋惜之词,忽然觉得心里又痛起来。
他想,虽然不知道云伊红他们想借这方法把许南阳拉回去能不能成功,但至少他们成功的把他拉了回去。
他想,该死,他还是要去见见那个人。他终于明白,了断了断,因为没有了,所以没有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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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南阳果然不再记得他。
看见江昱,云伊红脸上现出惊讶,她显然没想到江昱居然还能再回来。
江昱看着病床上的许南阳,面色阴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你们告诉我,我就配合你们。因为,我也想结束!"
云伊红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许南阳,又看看坐在里面的那个警官,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才回过头,"好,我什么都告诉你,这本来就是我们欠南阳的。"


悲伤的城市05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江昱接触到了从来没有想过的过去。
许南阳长得,跟欧阳非死去的情人几乎一模一样,一下就被欧阳非给看上了。
欧阳非,那是什么人。当初的江昱不晓得,可现在的江昱却是知道的。那是个背景深厚,弹指就能杀人的人。
欧阳非缠上了许南阳,非要把他弄到手才甘心。
诱惑也好,威胁也好,手段用尽,许南阳始终不愿意跟他走。最后终于让他知道许南阳原来是和江昱在一起,于是,江昱自然成了威胁的最佳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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