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靳兄也是个爱花之人。"高睿语气中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偶遇的喜悦。那日匆忙而别之后，高睿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找靳楚钰，今天一见好不容易压抑下的心情便又冒了上来。
靳大少平时要是被误会了压根懒得解释，可今天师兄师弟两个知根知底的都在旁边看着，他哪里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个"爱花"之人，于是靳楚钰连忙解释："我并不很喜欢，今天是陪别人来看的。"
"噢，原来如此。"高睿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百味杂陈：这人明明对我连句长话都懒得说，却陪别人来看花。高大少这厢满心不甘，却全然忘了自己和人家也不过是被救者和恩公的关系，毫无来由去要求人家什么。
"楚钰，这人是谁？"傅澹明蹙眉问道。
"哦，就是那天在酒楼你们远远看见的那人。"靳大少回道。
源雅敲了敲靳大少和傅澹明的头，责怪道："楚钰，有你那么介绍别人的吗，还有你，怎么能那么没礼貌直问别人名讳。"
靳楚钰摸了摸被敲的地方，讨好似的向尉迟源雅笑了笑，傅澹明也是失了精神，不再言语。
高睿只觉得那三人自成一个小圈，自己竟是插不进话去，心思黯然之下硬是强打精神寒暄到："这位兄台，在下高睿，敢问兄台如何称呼？"这话却是向着尉迟源雅说的。
"在下复姓尉迟，名源雅。这是我师弟傅澹明。"尉迟源雅从从容容地自我介绍，神态淡然却不冷漠，"楚钰说话一直直率，如果有所得罪还请高兄多多包涵。"
高睿听到尉迟源雅替靳楚钰请罪心里更是别扭，明明是两个独立的人，但话里透出来的亲密却仿佛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他都有权过问。
"尉迟兄多虑了，靳兄的率性是让人欣赏的优点，我又怎么会因此生气。"
"那我就放心了。"源雅轻笑，淡粉的嘴唇勾出一个美丽的弧线。
"咱们接着看花去吧。"靳大少插话道，本来嘛，听别人寒暄，自己不用说话他还是挺高兴的，但如果寒暄的内容是他那就算了吧。
"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与诸位通行？"高睿不愿就此别过，只好自己开口询问。
靳大少不解的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傅澹明挑了挑眉道："我们只是随意逛逛，并没有在那个院专门停留，恐怕会耽误了高公子赏花买花呀。"
"没关系的，我原本确实想看看能不能好运找到盆极品牡丹，但刚才都看过了并没有合意的，所以我现在也只是随意再逛逛热闹罢了。"
源雅若有所思地瞥了高睿一眼，"既然如此，我们自然是很高兴与高公子同行。"
高睿一笑，原本冷毅的脸孔竟染上了些许暖意，"我对这花区的位置都还算熟悉，诸位若是有什么疑问，高某一定知无不尽。"
"噢？那可好。本来我们三人就是第一次来看赏花节，很多地方还不明了，这下就有劳高兄了。"尉迟源雅笑道。
傅澹明则似是不信一般问道："既然这样，还是请高公子给我们讲讲这赏花节的具体情况吧。"
高睿点了点头，虽然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蓝衣少年对他似乎颇有敌意，但他也并不在意，毕竟强求每一个人都喜欢自己本来就是件很愚蠢的事。
"这赏花节一共分了牡丹，菊，莲，蔷薇，夷花和异草六区，还有别苑中间一个大区专门展示那些无法归类的奇花。"
"还有异草区？"靳大少奇道。
高睿点头，"本来是没有的，前几次赏花节都是把这些奇草和那些无从属的奇葩放在一起，只是这一次赏花节的规模变大，再混在一起就有点不像话了，所以才分开的。"
"我们去那看看吧。"靳大少提议。
傅澹明把手搭在靳大少身上，奇道："楚钰，你什么时候喜欢草了。"
"我没喜欢呀，"靳大少更奇道，为什么一根筋会以为他喜欢草呢，"我只是觉得看了那么半天花应该换换胃口而已呀。"
众人无语。

 

 

第四章
没有繁花耀眼，这异草区看起来确实是比其他几区冷清了一点。不过刚在那热闹的地方出来，清静未尝不是种特殊的情致。
尉迟源雅对花草懂得甚多，高睿也算得上见识丰富，两人凑在一起，偶尔对鉴赏过的异草交流上几句，倒也算是其乐融融。傅澹明搭着靳楚钰的肩，不时嬉笑几句，靳大少被他那么半搂半搭的拥着，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可惜不管他怎么怒目而视，傅澹明都是嬉皮笑脸压根没有放手的意思。靳大少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反正自己这个师弟从小就没个正形，当师兄的总是要倒霉忍让一下的。
靳大少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可前边的高睿却是心里憋闷，恨不得马上转身提醒一下那两人注意一下形象。高大少从小家教严谨，自己待人总要留三分距离，乍见这两人的亲热做派，只觉得说不出的烦闷，还有一点他自己也没察觉地羡慕。尉迟源雅望着他三人，眸光流转，嘴角却是慢慢勾起了个浅笑。
"师兄，你有没有闻见什么香味？"傅澹明突然抽了抽鼻子，疑问到。
"没有，哪里有味道？"靳楚钰仔细嗅了嗅并没有闻见什么，但小师弟向来嗅觉其佳，他既然说了想来便是有的。
尉迟和高睿也停下脚步，看着傅澹明等他说话。
傅澹明又闻了闻，才指着右前方五米左右的一棵绿草道："似乎就是它有股香味。"
"狗鼻子。"靳大少嘀咕了一声，自己却是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凑上去轻嗅。
玉面琼鼻衬绿叶，虽不是销魂美人映红花的妩媚，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则另有了一种清纯地魅力。
偏偏这祸害众生的人还没有什么自觉。
"果然有股冷香！"靳大少惊喜地笑道，伸手招众人过去闻。
尉迟源雅也凑到靳楚钰闻过的地方，微眯眼眸嗅了少顷，轻轻赞道："香而不糜。"
高睿也闻了闻，只是他武艺不高，五感自是比不上那三人，所以也闻不太分明，只能笑笑问道："不知这是什么奇草，竟然生而有异香?"
尉迟源雅不语，仔细观察了这株绿草片刻，才忽而长叹："天下异种奇多，非我等凡夫俗子尽可知也。"
"尉迟兄博闻强识，当为人杰，根本无须因一株小草而妄自菲薄。"高睿恐尉迟源雅不开心，连忙劝解道。
尉迟源雅笑，"多谢高兄开解，我只是一时有感而以。学而不尽，这才是学的乐趣，尉迟倒也不至于看不开着一层。"
"尉迟兄雅量，倒是高某想窄了。"
"不如我们把它买回去吧。"靳大少提议道，既然连源雅师兄都不认识，那更应该买回去好让师兄研究一番。
尉迟知他心意，便抚了抚靳大少的黑发，点头道："好呀。"
"高兄可知要如何才能买这展区中的异草？"
"呵呵，尉迟兄可见那边的厢房，这一区的货家便在那里候着，等下我差人把这株草的主人叫来即可。"高睿笑着解释，然后转身差身后的随从速速去叫人。
傅澹明疑道："这做买卖的不都应该站在旁边给买家介绍货物吗，怎么这里的货家反倒偷懒去一边歇息了呢？"
高睿道："付兄这就有所不知了，进得别苑的人大都希望能好好观赏一番，这时候若是有人在旁边介绍来介绍去反倒不美，还不如呆在一旁，等着有意买的人去寻他们。"
"这些人考虑地倒也仔细。"傅澹明叹道。
不一会儿，货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满面笑容，富态的脸上露出两道深深的笑纹。
"不知道各位公子有什么要小人效劳的？"货家恭敬地做了揖。
"货家无须客气，我们只是想买下这株草，不知货家要价多少？"尉迟客气道。
货家抬头看了看这温润如玉的公子，又观察了眼旁边几人，具是人中之龙，于是当下言语间更是恭敬，"这棵奇草是我家雇工偶然于边疆密林中发现的，采回之后众人皆不能识，想来应该是从未现世的独株，众位公子果然好眼光呀。"
靳楚钰冷哼了一声，"你且报个数上来吧，什么独株不独株的，我们却是不管的。"
货家一愣。他原说这草是独株自是希望一会儿能要个高价，反正这些贵公子一看也是不擅买卖的人。只是被着靳大少一哼，却是不敢再啰嗦下去，只能忐忑地报了个五百两。
其他三人果然也是如那货家所料，听到这报价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靳楚钰倒是扑哧一下冷笑了出来，他虽不用心但毕竟被他父亲教导商术也有了一段时间，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买卖之事自是熟悉。在靳大少看来，何谓独株，就是很有可能因为没人欣赏而没人买的东西，更何况这草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了，很有可能赏花节结束都卖不出去。
"我只能出一百两，多了这草在我看来倒不值了。"靳大少扬眉杀价。
那三人愕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看见身边的人买东西讨价还价。
"公子，您别拿小人开玩笑了，这独株卖五百两并不贵了，毕竟只有一棵。"
"一百两。"
"至少得三百两呀。"
"一百两。"
"公子这不是为难小人吗，您还在乎区区三百两吗？"
靳大少不语，转身就要走。
货家着慌，这独株能卖多少钱他心里也没数，毕竟这棵草太不起眼了。"公子等等，一百两就一百两，难得公子们看上眼，小人自然不能吝惜。"
靳大少微笑，从钱袋里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交给了货家，然后捧起了那株不起眼的小草。
"源雅师兄，给你。"靳大少转手将草塞到了尉迟源雅手里。
源雅此刻早已恢复了仪态，轻笑道："谢谢楚钰了。"
傅澹明挤眉弄眼："是该谢谢呀，楚钰为了这盆草可是大展淫威。"
靳楚钰挥拳欲打。
高睿心中一笑，见这些人都是一付欢愉模样，自己的心情也突然受到了感染，竟把一向严肃的性子放了放，难得地调侃了一句，"真是想不到靳公子竟有这般本事，把货家都欺负的脸色悲惨呀。"
靳大少瞪了他一眼。
高睿心中一阵剧喜，这人终于正眼看了自己一眼了。

 

 

第五章
二更天，庭院寂寂。
一点灯光透窗而过，映着纸窗上两个剪影。
"师兄，这草到底是何宝贝，惹得你那么开心。"傅澹明问尉迟源雅。
"你为什么觉得它是宝贝，我不是说我不认识了吗。"尉迟源雅笑着反问道。
"我才不信你会买没用的东西，"傅澹明眼光沉沉地说道，一脸的精干之色全没有白天的胡闹样子，"师兄你呀，也就骗骗楚钰这家伙吧，亏他还一门心思地觉得你是好人。"
"你不是也在骗，还说我。"源雅轻笑。
傅澹明叹气，无精打采地伏在桌子上，"我也不想骗他呀，可是我要不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他怎么可能还让我对他动手动脚的。烦死了。"
尉迟源雅敛了笑意，伸手揉开傅澹明皱起的眉，"你呀，本来只是假装孩子气，怎么装来装去反倒真成了孩子气，这点委屈都受不得。"
傅澹明顺势拉住了尉迟的手，撒娇道："师兄，楚钰根本就不开窍，这么等下去我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了他呀。要是过几十年他才明白，那我有心吃都吃不动了。"
尉迟源雅宠腻地拍了拍傅澹明的头，笑道："师兄怎么会让你等那么多年。楚钰是我喜欢的人，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弟弟，你们两人我是决计不会让你们吃任何苦的。"
傅澹明舒眉一笑，明朗的笑容满是阳光的味道。尉迟源雅的话和做派很多都是假的，傅澹明知道。但这句有些承诺味道的话，却是真的，傅澹明也知道。因为那满满的真诚，心都能感受着热起来。
只是感动也不能很没出息的表示出来，所以付同学小小地转移了个话题："师兄，你还没交代那株草呢。"
尉迟由着傅澹明转移话题，"这棵草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可能是馥蓕，上古记载里绝世圣品。"
"怎么可能？！那样的话不至于没人认识呀。"傅澹明不信。
尉迟笑，脸上带着一股平日里绝没有的自信和锐气，"没人认出来是因为它是花不是草，而且除了二师傅提过以外，其他的世人压根没有详细的关于这花的描诉。"
"二师傅都提过，那看来这花的确是了不起了。可是，它怎么看也都是根草呀。"
"这花五十年一开，前四十九年如同凡草，春荣冬枯。最后一年自茎至叶泛紫，渐发异香，等叶全紫时，一夜生花，花色玄黑。从生花到落花不过转瞬，需及时采下放在冰玉盒中才能保持药效。"
傅澹明乍舌，"那么复杂，那这花到底有什么用？"
尉迟源雅道："习武之人用，平气血，增内力。虽然具体怎样不清楚，但师傅说估计不会少于二十年苦功。"
"那咱们这棵草，这棵花什么时候开？"傅澹明心跳得有点快。二十年苦功呀，没有一个习武之人不动心的。
"现在这花只是茎部微紫，略有冷香，估计我们还有一番好等呀。到时为你俩提升功力，恐怕在楚钰那又有一番好解释了。"尉迟源雅苦笑。
傅澹明笑嘻嘻地拍了拍胸口道："没关系，到时候我帮你圆谎。呵呵，楚钰真是福星，一百两就买下了那么个宝贝。光咱俩的时候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不过白天师兄你装得真好，那么好的事居然没笑出来。"傅澹明已经兴奋地语无伦次了，"呵呵，二十年呀，真不敢相信。"
尉迟源雅敲了敲傅澹明的头，"你冷静一点吧，喜形于色的话楚钰一定会看出不对来的。"
"那就干脆告诉他，省得以后提升功力时还得圆谎。"某人高兴地提议。
"然后让楚钰知道我今天白天说不认识这花是谎话？"尉迟瞪了某人一眼。
傅澹明无赖道："那你不也是没法吗，你要是如实说了，万一那姓高的和咱们抢怎么办？"
"我是绝对不会让楚钰知道我会撒谎的。"尉迟源雅语气坚定，他在靳大少面前的形象维持了那么多年，绝不允许被怕坏。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傅澹明渐渐从兴奋中缓了过来，"师兄，你说那姓高的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也对楚钰有念头呀？"
"我今天回来便找人查过了，"尉迟源雅道，"那个高睿就是黄仲帝的第七子黄睿，高是他的母姓。"
"居然是个皇子。"傅澹明略有些吃惊。
尉迟源雅点点头，"是个皇子呢，虽然现在我觉得他只是对楚钰这个对他没有任何图谋的人抱有好感，但谁知道日久会不会生变。"
"皇子呢，"傅澹明却是想起什么似地古怪一笑，"据说七皇子很受宠呢，娘家势力不大不小也刚刚好。那么有希望的皇子，总不会搞出什么分桃断袖的丑闻来影响前程吧。"
尉迟笑："我也觉得。"
"但还是要让他们少见面为好，"傅澹明道，"要是能把楚钰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就好了。"
尉迟源雅轻笑："想把楚钰藏起来也要先和他在一起了才行呀，现在即使是让你藏你又有什么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