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菜头儿
  发于:2008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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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呼吸。
我一阵慌,忙将耳朵贴上他胸口,却听不到期望中的声响。
「靳书衣!!」我喊起来,扯住他衣领猛力摇动。
你应该会马上睁开眼睛跟我说「小南别晃我头会晕」,然後用痞子一般的笑容告诉我,这是一场闹剧。
......可他还是紧闭双眼,像具人偶静静躺在冰冷泥地上。
「皇北陵!」我急到简直发狂,六神无主:「靳书衣要死掉了,你赶快醒醒啊!」
怎麽办?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
以前学校有教过要急救......心肺复苏术?15:2?
根本没时间管姿势位置对还不对,我一边替他作急救一边试图将皇北陵摇醒;感觉视线被遮蔽模糊一片,惶惶不知所以然。
「靳书衣,拜托你张开眼睛好不好?」自己几近哀求的鼻音,可给谁听?
不能哭,一哭就什麽事都作不成。
一、二、三、四......十三、十四、十五......吹两口气......
不管我如何按压如何度气,靳书衣仍旧没有反应。
身体好冰冷......可是他以前很温暖的。
再也撑不下去,我索性放弃急救一把将靳书衣揽进怀里,想藉由自己体温替他降低一点寒意。
如果,一开始我有坚持阻挡他,叫他不要出门就好了。
如果我提早把那个梦说出来,他们就会有所防备。
也许就是自己那份「不管发生什麽事,到最後都会有人来救我」的天真,才间接害死了靳书衣。
我感觉自己找不到平衡找不到焦距,我开始颤抖,抖到完全停不下来。
张开口,可是发不出声音;
到最後只能让眼泪无声流,发出模糊而无意义的哽咽。
眼泪沿著我的脸流上靳书衣脸颊,而後滴在他的肩,渗透、消失。
将怀中的人越抱越紧,仍旧抑制不住胸中那股几欲爆发的情绪;於是我开始嚎叫,越喊越响。
声音回盪在空空旷旷的山谷里,最终,
也不过就是个讽刺。
不知过了多久,我擦了擦眼泪,将靳书衣身躯放下。
不能再拖下去,现在至少还有皇北陵得救。
下定决心抬头,本想摸黑爬山壁上去求救,却发现山路上隐隐约约出现些许火光。
有人?
「救命!我们掉进山谷里了,请帮个忙!!」我放声大喊。
「......小南?」上方的人略一迟疑。
是靳默衣!
「大哥!大哥!」我像个泄气皮球般,当场瘫倒:
「靳书衣死了!怎麽办?靳书衣死了,他死掉了!没有呼吸了......」
上头顿时骚动起来。
「不成,走下去太慢!」靳默衣急道:「薛总武,放绳索!」
「唰」一声,靳默衣与靳东岳拉著绳索,双脚山壁上略点几点,便到了谷底。
「小南!」他们气急败坏道:「人呢?」
我朝两人扑过去,朝後一指:「皇师傅......靳书衣......靳书衣他......」
靳默衣一把抓起靳书衣,而靳东岳急忙扶起倒在地上的皇北陵,细细察看。
「书衣......」靳默衣一咬牙:「他这样,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发现......」
他低喝一声,运气朝靳书衣体内送去;靳书衣身躯只微微一震。
「可恶,不行吗?」靳默衣再试一次,同样情形。
我坐在那,看著靳默衣一举一动。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起现在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即使在永宁死时,也没有。
各种方法皆无效,靳默衣停下动作安静了会,突然一拳搥上靳书衣胸口。
「你给我起来!不是靳家人吗?不是夸下海口说自己没有那麽不中用吗?」
我睁著眼,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你这样走,叫我们怎麽办?叫爹娘怎麽办?叫小南......怎麽办?」
「......胡说。」靳东岳扶著皇北陵,难掩错愕地道。
「我没有。」
「你骗人!」
「我没有...我没有!」靳默衣握拳,往地上一砸。
「我没有!!!!!」
那一瞬间我和他视线对上,在他眼底,我看到一模一样的绝望。
那种像要撕裂一切的嘶吼,似乎我也有过。
靳书衣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上方众武师已慢慢移至谷底,见到这种情形皆不发一语;但没过多久,後头却嘈杂起来。
薛总武快步移至前方,悄声道:「大少爷,有事禀报。」
「说。」靳默衣眼没抬,跪坐原地。
「宁娘娘的车队已来至谷底,可要让路?」
三人闻言互望一眼,我才发现其实自己心跳得极狂,可方才无暇注意。
「那贱人要来,便让她来。」靳默衣道:「吩咐下去不用阻挡,但绝不迎接。」
华丽马车挟著大队人马在众人视线下摇摇晃晃来到我们面前,而後停下。
我看著永宁的脸,带著丑陋微笑出现。
「呦,靳家好大派头,居然见到贵妃没人下跪,连个腰也不弯。」
她慢步走向妖狐尸体,一弯腰将它仅存的头拾起交给下人;转头瞧见靳书衣苍白面容,她夸张地惊呼起来。
「唉呀,我道是谁。这不是靳家二公子吗?怎麽曝尸荒野呢?」
靳默衣紧握拳头,没有回答。
「让奴家瞧瞧,靳公子是否真死透?搞不好还有一线生机......」
女狐本想上前触碰靳书衣身躯,忽眼前白光一闪,靳默衣抽出长剑横在她与靳书衣中间。
「大,大胆!」侍女叫起来:「竟敢对娘娘刀剑相向!」
「全都给我住口。」他望地面,阴笃地向女狐道:「你,不准碰我弟弟。」
「若奴家真要碰呢?」嚣张跋扈。
「那我就在这边杀了你,包括你带来的所有人。」靳默衣抬头,勾起嘴角。
我开始发抖,却不是因为绝望。
靳默衣的杀气太强烈,冰冷刺骨令人窒息,逼得在场众人尽倒退两大步;连那女狐面上也变了颜色。
「凭你,杀不了我。更何况居然敢对贵妃动手?胆大包天!」
「试试看?反正不留活口便死无对证。」他剑尖一递:
「我会拿你的头颅祭他在天之灵。」
两人僵持许久,最後女狐肩头一垮败下阵来;她狼狈地四处张望,最後视线停在我身上。
靳默衣还想说些什麽,我摇头制止。
站立当场,任凭她走近伸手托起我下巴,在上面用指甲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不算什麽,靳书衣死前,一定比这还痛得多。
「看不看他尸首,似乎不打紧。」她在我耳边呼出腐臭热气:「奴家猜想,靳书衣那家伙一定真挂了吧,瞧你伤心的。」
「是你杀了他。」我瞧著她那暗紫色瞳孔道。
「是,是我杀了他。」她笑:「作啥这麽恨我?反正三天後你们全部都会下地府与他作伴,又何来悲伤?」
我拍开她的手,再不理会。
「大哥,我们带靳书衣......跟师傅回家,好吗?」
靳默衣点点头,将披风包裹在靳书衣身上将他抱起;靳东岳也背起皇北陵朝山头快步走去。
那女狐在後方看著我们,很快的,就只剩下一个模糊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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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靳府,
我只记得,当烟紫衫出来迎接我们时,那是如何的一副表情。
她用手将靳书衣脸颊抚了又抚,却没有哭。
「将他带进去吧。」她向他两个妹妹道:「叫你爹,去给皇北陵治伤。」
「阿姨,我......我......」我想说些什麽,脑袋却一片空白。
烟紫衫叹口气,将我搂进怀中。
「阿姨......没怪你什麽,小南。这一切都是命......都是命。」
我看著她。
「你没事,就是那孩子最大的心愿。」
我将头埋进那香气里,不想让同是伤心人的她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安置靳书衣身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让我参与,也没让我再见他一面。
被人强迫躺在床上休息,可我却无法阖眼。
其实我仍对整件事有所期待,总觉得像梦一般不真实。
靳书衣没死,对吧。
他应该还活得好好的,靳家不会让他离开,这一定是个骗局。
我轻手轻脚走下床,想去找靳默衣求证。
------反正他一定又会像平常一般,嘻皮笑脸对我说:
「唉呀小南,真是的,我们演戏都演成这样还骗不倒你。」
慢慢踱步至回廊,却看见练功房里头有微弱烛光。
我伸手在纸窗小戳个洞,趋近一瞧,发现靳默衣与靳东岳在里头;四周摆著奇形怪状的符咒与旗帜,看来倒像个阵法。
靳默衣身处正中央,左手握著令牌,可奇怪的是,不断从掌中散出焦臭黑烟。
「......够了。」靳东岳一皱眉。「默衣,把令牌放下。」
「......再等一会儿。」靳默衣咬牙,额上冷汗直冒。
「我叫你,把令牌放下!」靳东岳爆怒大喝,一把抓住他左手夺去令牌,只见掌心皮肉皆已焦烂,血肉模糊。
「你根本就催不动五雷法,为什麽要逞强?」
「为什麽要逞强?」靳默衣抬眼望他,虽带著笑却满脸哀凄。
「因为靳家唯一催得动五雷法的人已经不在。」
「可也不用这样作贱自己......总有办法,我们一起来想。」靳东岳闭上眼睛。
「有什麽办法?就算想出再好办法,书衣也回不来了。」
「靳默衣!」
「你要我怎麽办?你要我怎麽办?」他喊起来。
「书衣走了,师尊重伤;剩下道术最好的人就是我,你要我怎麽办?守不住书衣,我至少要守住其他人啊!」
看著靳默衣颓然跪下,靳东岳长叹一声别过头去,斗大水珠一滴一滴滑落地板上,答、答、答。
我转头,
任凭自己身躯靠著墙滑落,感觉到心里某个角落里的爱恨情仇,就在这个晚上,通通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26)

坐在房里,麻木看著天色透过纸窗由暗转亮,又慢慢变暗。
「江公子......」传来不熟悉女子声音:「夫人让奴婢拿晚膳来,可否开门?」
「......放外面就好。」我下意识应道。
「可门外已积了好几餐,江公子分明滴水未进,这样下去......」
「我不饿,放外面就好。」我打断她,静静道。
脚步声远离,我闭上眼,回到自己漆黑一片世界里。
不知道经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都说了放在外面!」我一跃而起,有些发怒。「别来烦我!」
「小南......」门外长发身影开口,低低地带点沙哑。「是我,开门。」
我一窒。是靳默衣。
起身打开那扇厚重门扉,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视线只在下方飘移,不意外地瞧见他左手上厚厚一层绷带。
他和靳书衣虽然有著截然不同长相,但毕竟还是兄弟;那身形那气质,像到让我没来由感到一阵痛。
忍著情绪,我尽可能平稳地道:「大哥,找我有事?」
「......不晓得是谁一整天都没进食,婢女跑来投诉怕有人挂在房里。」
「才一天,死不了。」我苦笑道。
「也罢。」靳默衣拍拍我头:「娘叫我来同你说,去见书衣最後一面。」
什麽?
惊愕抬眼,靳默衣早已转身,我连忙喊住他背影:
「靳书衣......要下葬?」怎麽这麽快?
「不然呢,难道要放著让他连走都不安稳?」他没回头,勉强停下脚步。
「......你去看过他了吗?」我道。
「没。」略带尾音的语调,上扬得有些刻意。
「......最後再去。我这个作哥哥的跟他相处那麽久,非常了解......那家伙,绝对会希望你第一个去看他。」
我咬牙,努力忍住不让背对我的他听到一点点哽咽。
其实你和我一样,只是害怕去面对事实吧。
害怕一见到那情景,便不得不承认,靳书衣已经离开的事实。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麽不怪我?为什麽没人指责我?
「因为不是你的错。」靳默衣本欲大踏步离开,却又一顿:
「对了。」
「嗯?」我疑惑道。
「等下从书衣那回来,把饭给我吃完。你还得连他的份一起,活上很久很久。」
我点头,即使明白他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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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房间,微弱烛火因推门气流而微微摇晃;越过模糊光晕,我看见处在正中央的靳书衣。
那份安稳,看起来只像是睡著。
走近他身边,我随手拉把椅子坐下,凝视著靳书衣脸庞。
迟疑了会,我伸出手碰触他。
仍旧冰冷,只感觉得到我自己的温度。
「你这个混蛋贼,偷了就跑,真的很不负责任。」
牵起靳书衣手指一根一根缠绕,我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不能在他面前哭,不然靳书衣会没办法离开。
我不想让他,到那个世界依然背负著我的眼泪。
一低头吻上他紧闭眼眸,良久。
靳家不知用什麽方法将他身躯保存得如此完好,连指尖、手臂都透著淡淡粉红。
有点长的睫毛、雪一般白色长发、硬挺鼻梁、笑起来好看的嘴角。
可是这些本该属於我的东西,今天晚上都会变成最後一眼。
把最後一眼当成永远,这居然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下定决心,两人额头抵著额头,本想向他作最後道别,却感觉到些许温热气息拂在我脸上。
.....................
皱眉退後几步,将食指点上他眉心,瞧见面前人睫毛微微颤动。
「......靳书衣?」
「..................」
「......靳书衣。」
「............嗯。」
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把他底下枕头一把抽出,狠狠往他身上砸。
什麽死得跟睡著一样?根本是睡得跟死掉一样!!!
「靳书衣,你这王八蛋!你他X的骗我?你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
居然骗我?你怎麽可以骗我?你根本不懂......
「哎,小南,听我解释......我从没跟你说我死了啊!!」靳书衣手忙脚乱,无奈闪躲范围只那麽一丁点,招招皆中。
「是吗?」我大喊:「那我进来时你大可起来迎接我啊,这算什麽?」
算什麽嘛?我那些眼泪算什麽?我的痛苦又算什麽?
「我刚刚真睡著了!到你进来牵我手时才惊醒,要怎麽跟你说?跳起来小南你不把我当僵尸复活才怪!」
大概是太过激动,枕头在搥打中裂开一条缝;里头棉絮四散纷飞,随著水雾一起遮蔽视线。
靳书衣看见我的表情瞬时哑口无言;
到最後乾脆不闪了,在那壮士断腕闭著眼准备给我打个痛快。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小南你不要哭......」
谁在哭?
我把枕头残渣扔下,转身欲往外头走。
「哇,等一下!小南你先别离开!」
靳书衣惨叫著一把抱住我,愤怒之馀完全不想理会他,猛地一挣往前;拉拉扯扯间他居然被我给整个人拖下床。
靳书衣哀鸣一声,我则是暗暗吃惊。
------他力气怎会变得如此之弱?
稍微冷静下来,回想起方才肢体接触,靳书衣体温依旧很低;而在用枕头攻击他时,闪躲动作也十分不灵活。
该不会,他真的受伤了?
「小南......听我解释......」後头还在那可怜兮兮:「拜托,一下子就好。」
我转头瞪去,他顿时缩成一团,让我想起晒乾後的裙带菜。
啐。
好不容易将靳书衣弄上床,还因动作太大搞得他咳个不停状似肺痨,反害我不好意思起来。
「你冷不冷?」看著层层叠叠棉被里的他,我没好气道。
「不会......不对,我冷。」他意会过来,对我眨眨眼。
干嘛在这种时候变聪明?
我把他推向床另侧,自己也跳上床塞进棉被里靠在他旁边。
「好了,说吧。」
「......你真要听我说?」
啊你到底要不要解释?「不说我要回房了,事情解决後我不会再见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他挫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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