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变小了----道格拉斯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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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抬起眸子,说:
"对了,让·雷诺伯爵,谢谢你为我系上的红缎带,这样我就不必提着头到处走了。跟过去一样,你的主意总是妙得很。另外,要不是你将佩尔汤大夫诊所门口的十字架取下来,我就进不来了,你想得可真周到。"
让·雷诺伯爵将手放在胸口,深深地向她行了一个礼。
"不,请您别这样说。王后,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能够为您效劳,永远是我的荣幸。"
这位贵夫人于是颔首微笑了一下。
"做为你忠诚的报答,让·雷诺伯爵,送你一句话,‘从黑变白的路上,山羊遇见了狐狸'。相信我,你会找到一些好东西的。"
"我会记得这句话的,王后。"
"至于我,请原谅我的冒犯,夫人。"
道格拉斯先生取下帽子,出于绅士的礼节,他恭恭敬敬地向这位夫人弯腰致敬。等他直起身子时,这位昔日的王后已经化成一团黑雾,以它来时的方式缓慢地分解、飘散了出去。

现在,只剩下屋子里面的两个人类面面相觑了。这沉默持续了不多大一会儿,就被对话打断了。
"您对王后的谜题怎么看,道格拉斯先生?"
"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吗,让·雷诺伯爵?难道不是传说中路易十六的宝藏吗?"
"噢,我想也是的,但王后指的方向总是没错的。您有什么高见吗,道格拉斯先生?我似乎听布朗夫人提起过您,对您的魔法赞叹不已。"
"和您相比,我简直不值一提,伯爵,"道格拉斯先生彬彬有礼地回应对方,"如果我帮您找到宝藏,您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吗?如果您的答案是肯定的话,我就告诉您我的想法,如果是否定的话,请相信我会一直保持沉默。"
"我说话算数儿,道格拉斯先生,前提是我能做到。"
"那好吧,我就照直说了吧。我认为答案很简单。"
"悉听详见。"
"第一,国王和王后会埋藏宝藏的地方总不会太多。简单说,正常人都喜欢把金子藏在自己身边。因此我认为在皇宫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这样我们有以下几个选择,枫丹白露、凡尔赛、杜伊勒里。在这三处地点,我首选凡尔赛。毕竟国王夫妇是被强行从凡尔赛带到巴黎的。我认为在雅各宾派日日夜夜地监视下,想挖个坑埋藏珠宝的可能性也不大。
第二,现在我们再来想一想这个谜面吧--山羊遇到狐狸。山羊一直被认为是淫乱、好色的代名词,有句俗话来形容不知羞耻的老淫棍--‘像一只老山羊'。对于皇后所处的环境来说,有哪几位先人适合这个不幸的称谓呢?肯定不是她那位迟钝缓慢的丈夫。我看大概只有路易十四或者路易十五是合适的。那么狐狸又是指什么呢?我认为是路易十四的情妇曼特侬夫人,她可以说是只勾引山羊的美貌狐狸。当山羊遇到了狐狸,路易十四便为这位美人在皇宫内修建了一座寝宫,即大特里亚农宫。
第三,至于前面说的,从黑到白的道路上,我是这样理解的。考虑到在巴黎骚乱发生之前,这对皇家夫妻是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埋藏宝藏的,毕竟他们可不比现今那些多疑的丈夫或者妻子们,需要考虑私设些小金库。因此,这个行动一定是临时的、匆忙的。我认为可以这样设想,‘从黑到白',指的就是黎明时分、太阳升起、天空泛白的那一瞬间。再联系上先前所说的地址。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正是在一七八九年的那个多事之秋,预感到自身处境不妙的国王和王后在某个静悄悄的凌晨,派心腹将一笔财富隐藏在了大特里亚农宫,而那个地点,正是十月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好照进的区域。
最后,现在虽然是四月,这个范围却不难找,我们只要大概算一下凡尔赛十月时太阳的方位和高度,就能够划定一个可信的区域了。"

耐心听完了道格拉斯先生的冗长的叙述,这位年过一百的伯爵吹了声口哨,面带微笑地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您想得很有道理,道格拉斯先生。但我不完全认同您。
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您想得有点儿太复杂了。我这样跟您讲,猜谜时,要充分考虑到出谜语的人的性格和心理状态。如果这个谜面是您出的,那也许可以按照您的思路来。但这既然是皇后出给我的,我得告诉您,玛丽皇后是个直爽的人,对下人尤其大方。她既然要赏给我点不寻常的玩意儿,就是认为我能够容易解开的。因此,这个谜语应该是从字面上理解、显而易见的。
‘从黑到白的道路上',这半边谜面我同意您的见解。可是后半句,‘山羊遇到了狐狸',您的想法无疑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出身于维也纳的皇后本人,是极为反感情妇之类的轻浮女子的。我认为,山羊就是山羊,狐狸就是狐狸,不是暗指的什么其它的。
那末,在凡尔赛宫,哪里有活生生的山羊和狐狸呢?我知道一个地方有,那就是‘伊索寓言迷宫',里面矗立着许多栩栩如生的动物雕像。并且还有关键的一点,皇后首先是位母亲,在她心中最看重的,是她的几个孩子,她常常带着孩子们在迷宫里穿来穿去。那既然是小王子和小公主们会喜欢的地方,当然也会是身为母亲的皇后优先考虑的场所。"
"好极啦,伯爵,您总比我有经验得多,"道格拉斯先生为这位伯爵鼓起了掌,"但是问题是,您为什么告诉我您的真实想法呢?没有人不会不对真金白银动心的。"
"那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帮手,道格拉斯先生。作为回报,您要是帮我找到了皇后的赏赐,我就答应您一个请求,怎么样?看起来您似乎有求于我。"
"这听上去不坏,咱们成交。但问题在于,现在虽然法国的皇帝早就变成拿破仑二世,凡尔赛宫也已经改成一幢历史博物馆了,这些也并不意味着能允许咱们背着锄头和铁锹去挖坟掘墓。稍有不慎,咱们就等着上绞架吧。"
"是的,所以我这里还有一个好主意。我们可以打扮成两位勤劳的园丁进去。另外,幸运的是,我在巴黎还认识少数贵人,万一被捕说不定还有人能为我辩护一两句,说咱们实际上是长期神经失常的病人哩。"
实话说,这计划也许听起来很是不坏的,但是眼下的处境并不是那样妙。
他们俩突然同时缄口不言了。
因为很快地,他们就都听到门口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了--佩尔汤大夫出夜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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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尔汤大夫紧握着一把左轮手枪,另一只手则提着煤气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仔细查看着。隐隐约约地,出于一种敏锐的直觉,在这个出了个奇怪的夜诊的深夜归来后,他感觉到,他的住宅或许有什么人闯进来过。
上帝保佑。
他在心里默念着,但是一切看起来都如同他离开时那样精准。直到他走到藏品陈列室门口,那里面摆满了他和他的先祖们从世界各地收集而来的人体标本。
他打开门,并且随意走了一圈。煤气灯的灯光颤颤巍巍的,照得墙上的光晕也一伸一缩地颤动着,波斯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地轻响。但是他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骷髅骨架照例如宪兵般站在墙角,每一排展示木架上都是满的、整齐的,每一个玻璃罩或者玻璃瓶里面都藏着一件死去的祭品。
尽管这位大夫依旧满怀疑虑,他不得不最终相信,也许自己真的是多虑了。煤气灯的光线从这间阴冷的收藏室里逐渐撤离,紧接着,房门也被带上了。
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都是一片死寂,一直到门外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了,收藏室里才发出悉悉簌簌地声响。原本摆在玻璃罩里的两颗沉睡的头颅,突然顶着玻璃罩站了起来,并且伸手将玻璃罩取下来。
原来正是我们的两位窃贼,让·雷诺伯爵和道格拉斯先生。
"老兄,不好意思,暂时占了你的位置。"
他们从窗帘后面将真正的人头标本取出来,端端正正地装回它们应有的玻璃棺材里。
唉,实话说,对于这两位先生而言,贡献出自己的面孔并且长时间保持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能眨一下,可真不是一桩轻松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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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读者们,要是您不小心在路上看到了如下装扮的两位,请大可不必感到惊讶,因为他们说不定就是咱们这个小小故事里结伴而行的让·雷诺伯爵和道格拉斯先生呢。
现在他们俩戴着厚毡帽、穿上园丁的厚呢子工装制服,肩上扛着锄头和铁锹,手上还提着铁桶,俨然一副即将投入工作的状态。
当然,咱们英明神武的道格拉斯先生还另外随身携带了件奇妙的工具,惹得他那位两百岁的同伴忍不住问:
"嘿,您拿的这是什么,道格拉斯先生?"
"您指的这个吗?"道格拉斯先生提起手里的小玩意儿,那是一块小磁石,用一根细链子穿着,"我管这玩意儿个叫金属探测仪。"
"这玩意儿有用吗?"
"实话说,不大有用,每次我不慎把钱币掉在地上,靠这家伙我一次也没成功找回来过。但不管怎么说,我指望它也许能派上点用场。"

并且,接下来发生的事故正如绝大多数计划那样,总是听上去更美好些。
当日落之时,踌躇满志的道格拉斯先生和让·雷诺伯爵不得不沮丧地发现,挖掘宝藏的工作尚未正式开展,他们却已经在被灌木丛和玫瑰林重重包围的伊索寓言迷宫里转悠了太长时间。
最后伯爵停下脚步,拿手绢擦了擦汗。
"很抱歉,道格拉斯先生,我很想告诉您一件不幸的事情。那就是由于我有七八十年没有来凡尔赛宫了,我已经不大记得这里的路了。换句话说,我们在这个寓言迷宫里,已经迷路了。您难道没有觉得,那个骄傲的公鸡的建筑我们已经来回看到了足足有五次之多了吗?"
"不,伯爵,我早就发觉了。但出于对您的信任,使我天真地以为,您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因此您一定有您特别的道理。看来年纪大的人不一定是对的。"
很快的,制定计划的另一桩不幸的定理在此次行动中也得到了验证。那就是,当一个麻烦解决之后,必然会遇到了新的更多更大的麻烦。
当已经先后在三尊或立或站山羊雕像和五座形态各异的狐狸雕像下面动土,累计打洞深度已经超过三十英尺后,我们的道格拉斯先生浑身是土、即将进化成为一只善于掘洞的鼹鼠了。直到这个时刻,那位让·雷诺伯爵终于饱含歉意地说:
"真遗憾,道格拉斯先生,我想我得重新审视我之前的话了,看来年纪大的人不一定是对的。我不得不告诉您第二桩不幸的事情,那就是这个迷宫里摆放了太多了山羊、太多的狐狸、太多的公鸡,看来那位古老的寓言家顶喜欢这些动物。我认为我有理由怀疑,我那关于路易十六的宝藏的推断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

当然,和我们可怜的、挥汗如雨的道格拉斯先生比起来,也许读者们更想知道几百里之外的小公爵的近况。那末我就稍微透露一点儿讯息给你们吧!
小公爵正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沐浴。至于艾伦·丹吉尔斯,正在殷勤地将一杯葡萄酒和一份点心递到他手边,供对方享用。
那是因为,有一份由海关签署的免税单正藏在小公爵的口袋里呢。
"你要是很想我将这张免税单送给你的话,"小公爵眨了一下眼睛,"你就得对我好一点,艾伦,我现在可以说是你们的救星啦。"


第十二章 一颗简单的心

"噢,雅各!"
唉,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情人间的小别重逢更激动人心的呢。
当疲惫不堪、且一无所获的道格拉斯先生回到在巴黎郊外的别墅时,却突然看到小公爵活泼的身影。圣母在上,他简直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啦!
"上帝保佑!再度见到您......我是多么地......多么地......"
道格拉斯先生已经不打算用任何词汇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取而代之地,他将小公爵一下子抱了起来,并且急切而热烈地亲吻着对方的额头和脸颊。
"上帝保佑您平安归来!"
他吻了很久才舍得将小公爵抱下来,仔细地看了又看,好像生怕他有些甚么缺失似的。
"您还好吗,公爵先生。"
"我好得很,雅各。"
"唉,上帝!我一想到你会去危险的地方、处于危险的境地,我就一分钟也合不上眼睛!"
"我明白,雅各,我明白,相信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冒险啦。"
小公爵掂起脚尖,偷吻了一下他那位校长朋友的嘴唇。
"和艾伦·丹吉尔斯那个孩子的旅行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可是你怎么样,雅各?我今天又收到那可怕的威胁信了,我简直快要发疯啦。"
"我?我已经找到让·雷诺伯爵了,并且我邀请他今天来做客。"
"你真是太了不起了,雅各,你怎么做到的?"
当小公爵想再度偷吻他那位校长朋友时,这一次可没让他得逞,对方迅速地将头偏向了一边,教他扑了个空。
"这说来话长,公爵先生,或许我们可以进屋去说。另外,我们还得给即将登门的贵客准备一点茶点。"
"好的,雅各,我总是听你的。"
小公爵改为紧紧地抓住道格拉斯先生的手,他常常觉得,要是一松手,他准会掉掉某个未名的深渊里去。而道格拉斯先生则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才领着他往屋子里走去。

临到末了,小公爵突然想起了点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锈迹斑斑的东西。
"啊,对了,雅各,有样东西想给你看看。你刚才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在花园的院子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块十字形状、长满了绿色铜锈的疙瘩,掂量在手里,还颇有些重量。道格拉斯先生刮去一些锈渍,这样他就能看清背面刻着的一句铭文了。
--饥渴慕义的人,你们有福了。
这让道格拉斯先生忍不住问:
"您是在哪里找到这东西的,公爵先生?"
"我?说出来请你不要责备我,好吗?我是在院子里的水井里找到的。实际上,我只是试图去拨弄上面的轱辘转柄,紧接着,我就不小心掉下去了,好在里面一滴水也没有,已经干枯很久了。"
"什么?您说的是那座山羊雕塑旁边的水井吗?"
"当然,不然你认为花园里面还有别的水井吗?"
"不,那你还记得这附近其它庄园里有山羊雕塑或者水井吗?"
"我们来时看了不止一幢房子,雅各,我记得只有我们住的这一处有山羊雕塑。"
"好极了!"
道格拉斯先生突然松开手,扔下小公爵,往楼上书房跑去。小公爵不得不以极快地速度跟上去,才不至于被对方关在书房门外。
小公爵静悄悄地、掂着脚走进去,生怕打扰了他那位校长朋友的思考。他注意到他那位校长朋友在书桌摊开一张大地图,全神贯注地查看着,并且用一支红笔在上面勾勾圈圈。甚至,他一面写写画画,一面自言自语。
唉,可怜的小公爵可一点儿也不明白他讲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上帝!这谜语太简单啦。让·雷诺伯爵说的对,要从最直接的方式入手,所有的词儿应该都是它表面的意思。是的,要是换个更直接的方向来想,对皇后而言,所谓‘从黑到白的道路上',那正是一七九一年,国王、王后带着孩子们一行人从巴黎蒂伊尔里宫仓皇出逃的日子,他们正在郊区的邦迪--也就是眼下脚下所站的位置--上的马车。传说在流亡途中,王后的头发全部变白了。要是把他出逃的路线在地图上做一个标记,它恰好是穿过现在我们现在呆着的这一片区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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