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克哉桑一副努力了却还是失败的表情。」
「是……吗……」
太叫人吃惊了。虽然对克哉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从没被人说过努力了却还是失败这样的话。
「嗯，绝对是那样。怎么说呢，像这样，嘻嘻笑着的感觉会更好呢。」
「嘻嘻笑着……？」
「一般来说，比起和那些说话要步步为营的人，还是与能让自己放松的人谈话比较快乐啊。逼得太紧的话，反而会令对方厌烦。」
克哉端着咖啡杯往嘴边送的手停了下来。也许他是对。确实，比起和御堂先生谈话，还是跟这孩子说话比较轻松。
克哉不禁认真地看着太一的脸，他只是笑嘻嘻地回望。
嘻嘻笑着，是他这样的表情吗……
「怎么了？」
「啊……对，对不起……」克哉忙不迭举杯啜了一口，变凉了的咖啡却品不出是什么味道。
「……喂，太一。大家可都是在认真地工作的。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啊。」店长有点看不过去地抱怨太一。
「我有自己的做事风格啦。」
「学习那边怎么样，偶尔也该去大学里露个脸吧。」
「有去啊。社团活动室的话。」
「你是个大学生吧？」克哉问道。
「是啊。只不过，不怎么去上课就是了。」
说起来，我读大学时，也碰到过这种类型的人……
太一就像是在向自己展示，开始工作之后，自己的改变有多巨大。这种人就算是工作，也不会在讨厌的事情上勉强自己。进入公司之后，绝不甘愿成为其中一个小小齿轮。
学生时代的克哉，经常能听到如此言论。那时候，克哉只是“原来还有那样的思考方式”、“潇潇洒洒的真叫人羡慕”地敷衍几句，转身便忘了。但如今的自己，却对太一的言论产生了新鲜感。
我总想着凡事都要努力去做，但那样反而会招致反效果也说不定。
三明治吃完了。不知不觉间，咖啡也喝完了。
「抱歉。这小子很烦人吧？」店长对克哉说道。
「不，我很开心。而且，您做的料理很美味。多谢款待。」
「下次再来哦~」太一轻快地朝对两人告别的克哉说。
克哉在太一和店长的目送中离开了。
真的，很愉快。但是……
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太一君……吗，是他性格的关系吗？要是被别人那样子评论的话，自己或许会生闷气呢……比起和那些说话要步步为营的人，还是与能让自己放松的人谈话比较快乐……吗……
克哉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
真是一次不错的散心。偶尔这样子也不错吧。迈着悠闲的步子，克哉走上回家的路。

********

 
星期一的早会
清晨，办公大楼聚焦的街道上总是一片匆忙赶路的人群，克哉偶然回头，看见了自己倒映在大厦玻璃窗上的那张脸。——今天早上我是不是还是绷着一张不开心的脸呢？
想起昨天太一说的事，克哉嘴角不知不觉浮出笑容。新的项目也开始了，不努力不行啊。
「早上好。片桐课长。」
进了办公室，片桐已经到了，他正弯着腰在擦桌子。
「早啊，佐伯君。今天早上很有干劲啊。」
表针所指的时刻，比平常的上班时间还要早。这是因为今天克哉很早就醒来，赶上了头一班的电车。
「哪里……倒是课长，不是一直都那么早吗？」克哉一边苦笑着一边回答，片桐刚当上直属上司的时候就比自己更早上班，对此自己一直深感惭愧。但是那种想法，不知何时开始渗入日常生活，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打完卡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克哉掏出包里的日程表。
从今天开始就得做新项目了啊，首先该做什么呢……
「佐伯君，给。」
听到招呼声回过头去，克哉看到片桐正站在旁边拿着茶杯。
「啊……麻烦您了……」
「不会。别客气。」
从办公桌上放置的茶杯里，轻轻地飘出清新芬芳的茶香来。克哉静静地呼吸了一阵这种令人安心的香味，转而向片桐低头致意。
「但是，一直以为还是很感谢。片桐先生每天都最早来，帮我们擦桌子倒茶……说真的，这本来应该是我们底下职员做的事。」
「请不用介意。我不是一直说嘛，你和本多每天都要在客户之间奔走。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而已。」
「但是……」
「而且，这可是我喜欢的事哟。」
被课长和善的微笑催促着，克哉呷了一口茶。一如既往的完美味道，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很好喝啊……片桐先生的茶。同样的茶叶，同样的过程，本多泡出来的就有点苦。想起本多那种过于浓厚的茶，克哉就有点想笑。
面对微笑着的克哉，片桐投以信赖的目光。
「从现在开始，可要辛苦了。不过，8课的大家都会一起努力的。别的课也在看着我们呢。」
「……是啊。」
从早上进公司开始，就感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而且在电梯里，还被搭话了。
「哟，立了头功啊。怎么也没想到8课竟然能抢到那种大项目啊。」说话的人，是与克哉同期进入公司的营业员。「算了，只求不要降低我们公司的评价就好。」
我和本多去了MGN的事，好像传得相当广啊……
「佐伯君？」
「啊，什么……」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克哉终于回过神。「那个，星期五的会议结果如何？PROTOFAIBA的事，也是那里摊到台面上的？」
「嗯。有关那件事，还是在早会上说吧。」片桐笑着，但是嘴角边有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紧张。
看他这个样子，传言说不定是真的。是从电梯出来经过2课时，从微微开着的科室门间听见的。
——「如果这次的事搞砸了，8课马上就全体裁员吧？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时候，克哉都担心自己的心中幅度之大，会不会传到2课去让他们听见。额头都沁出了冷汗，克哉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啊。本多君也来了。」片桐向刚进来的本多打招呼。
「早—上—好——」咚咚咚地走进来的本多，粗暴地把卡一刷。
本多也听到传言了吧。
「人到齐了，那么立刻开始早会吧。」
「好。」
装作没听到本多已经迸起几颗火星的腔调，片桐急忙去自己办公桌上拿文件。
「那么，会议开始。」8课全员到齐，片桐环视了一下大家。「从下周开始，每逢周一在MGN总社会有会议。负责人是御堂部长，因为对方是对时间方面很严苛的人，所以请千万遵守，不能迟到。」
「我知道了。」克哉说。
「确实，感觉上他是那种对守时方面要求严苛得近乎神经质的类型。」
「本多……」边说边微瞪了一下本多，不过克哉嘴角却忍不住浮出苦笑。
带着同事之间毫不拘束的笑容，片桐淡淡地继续叙述。「8课这边的工作和以前没太大的区别，还是在这里做办公室的文案工作。只是，与以前只顾着零售店铺不同，现在开始也要多做次级企业的工作。」
「也要打开那些企业的关系网么？」克哉问片桐。
「对。这是御堂部长的方针。」
「不是挺好吗，就那么干吧。」
活泼的言语，室内的气氛也变得热络起来。
工作倒是增加了，不过最终能不能取得成果，才是事情的关键啊。克哉暗暗地想。
不管办公室的整体气氛有多热烈，片桐还是表情平静地继续说明。「另外，除了周一的会议之外，每周还要有人去MGN。」
「去MGN？」克哉问。
「对。应御堂部长的要求，我们需要从现在开始一直进行密切联络，以便及时掌握项目的动态。」
听了片桐的话，本多表情严肃的继续道：「掌握动态。那就是说，要向御堂部长直接报告了？」
「是啊。那边也对这次的商品，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吧。」
「期望吗……」本多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他们搞笑”。
对方在警戒吗？因为对我们无法信任。虽然有点后悔，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的软弱死死压迫着克哉的神经，令他更觉得喘不过气来。
顶着课内渐渐紧张的气氛，片桐依旧不温不火地继续说着。「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吗？」本多急急地打断片桐的话。」
「这次的预算，会多一点。因为以前一直8课的接待费都没怎么批下来过，所以这次稍微给了追加，以后要努力哦。当然，也只是杯水车薪。」
「太好了！谢天谢地！！得救了呢，是吧，克哉。」听完片桐的话，本多开心地大笑起来。
「啊，嗯……」被本多的灼灼目光期待着，克哉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
还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到现在为止还不曾做过接待什么的。
接待啊……今后不努力不行了。克哉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周五的会议上提到的，大概就是这些事了。啊， 还有，由于8课要全力投入新产品的推销，所以以前的SUNRISE橙汁的营销交还给1课了。以后8课就可以专攻PROTOFAIBA的销售了，这也是MGN公司和我公司双方的共同意愿。」
片桐说完，大家紧张的脸上都有了笑意。不管怎么说，为了1课扔来的这个烂尾项目，8课可真是苦战了好久。
等办公室的人声嘈杂结束了以后，片桐才又开腔。「现在全体的工作量都增加了，今后，自己没做过的工作也请大家全力以赴的去做。首先，本周的全部工作是实际操作，请各位把各自的内容记一下。」
「那个……这样的话，我们其他人也必须全部去么……？」看起来很弱的女职员怯怯地举起了手。她明明被分配到营业部但却根本不擅长说话，最后才调来8课的。
「是啊。本来也是这么要求的……」
「这样不挺好么。就试试看吧。」像是要鼓舞女职员一样，本多故意用洪亮有力的声音说道。「我们这里也有跟你一型的职员啦，只要以初次接触的心情去做就行了。说不定店铺方反而吃这套呢。」
「…………」女职员一副复杂的表情，周围顿时一片低语。
「不好意思的话就跟谁一起去也行，和本多或者谁一起吧。」克哉说。
「嗯，这样也可以哦。」本多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那……这样就拜托你了。」看着粗神经好像永远都不会忧愁的本多，女职员也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实际上到了现场，会有很多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到时候就请随机应变，习惯就好了。还有，如果有什么困惑的话，可以找我来商量，我是这边的负责人。那么，就拜托大家了。」
全体8 课的成员一起应声道：「是！」
第一次会议结束，科室的人零零散散的离开了。克哉在这种紧张感和兴奋感交织的气氛中，一动不动地站着。无意识地伸手到胸前，在胸前的口袋中安放着的，是那副折叠眼镜。
是我亲自……辛苦交涉得来的工作呢。不好好打起精神不行啊。为了大家，也为了我自己……

 
再次照面，恶劣的趣味
「首先我从什么方面着手好呢？」这周，就试着熟悉下全部的工作吧……
到现在为止，克哉主要在外跑零售店铺，游说店铺方下订单。一想到不得不做那些怎么也做不惯的事情，虽然不像那个女职员那么严重，可也是紧张得好像胃都要疼了。
才刚开始就这个样子，这可怎么成……不管怎么样，一项一项来吧。着急也是没用的。
克哉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工作日程表。
「今天做哪项业务呢？」去MGN吧。有很多事情想向御堂部长请教。
克哉在白板上写下今天的安排，开始做出门的准备。大致汇总了一下课内的情况，准备了报告。但是，说是要报告，却也没什么大的进展。
有点不好意思就这样登门去见御堂部长啊……
想起和本多第一次踏入MGN时，遇见御堂的情形。仅是这样，胃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是我……拿下这份工作的吧？对客户那边的负责人，竟然夸下那样的海口……为什么自己当时会采取那样的态度呢，完全想不通。尽管已经在头脑中回想过很多遍，但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会心跳加速。
冷静……我要冷静下来。接下来是很重要的会面，不能再做出什么对御堂部长失礼的事了……
想要压抑住心脏狂乱的跳动，克哉把手按在胸口，这时他的指尖角到了眼镜。
还是……戴上这个去比较好吧……戴上吧。那个时候……虽然可能做过头了，但是如果不那样就没法得到这份工作……
克哉将眼镜取出来，轻轻地戴上了。
视野仿佛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但是头脑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清醒。
「MGN，御堂孝典吗……」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年纪轻轻就已经登上部长宝座的精英分子的脸。怎么做才能征服他呢……再这么被那高高在上的家伙俯视下去就太不爽了。或许有必要采取些措施了……「那么，出发吧。」
将必要的文件装进公文包，克哉迈着飒爽的脚步离开了8课的办公室。
MGN总部。御堂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的第十五层。
克哉仰头看了一眼，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拿出手机站在大楼前拨通了电话。在第二声铃响结束前，电话那一头切换成了接听模式。
「这里是MGN公司。」
「我是KIKUCHI公司销售部的佐伯。请问产品策划开发部的御堂部长在吗？关于新产品有些事情想要向他请教。」
「请稍等片刻。」女职员通过内线联系到了御堂。
「我是御堂。KIKUCHI的营业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首先是营销情况的报告，其实是产品的相关问题希望能当面请教……」
「明天过后再来找我谈，现在没空。不过，如果你能在5分钟之内过来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里，仿佛掺杂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克哉眯起眼睛，再一次仰望大楼。「那样就没问题了。我现在正好就在贵公司大楼前。」
「你说什么？」
「那么，5分钟后见。」
撂下这句话，克哉按下了终止通话键。从御堂略微惊异的声音里获得了一丝优越感，克哉踏进了大楼。
「来我们公司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希望你能够事先联络我们。」
「非常。因为我想早点见到您……而且，从结果上看我的时机掌握得刚刚好呢。」克哉似乎很开心地笑着。
「那么。今天有什么事？」微微咂一下舌，御堂问道。带着明显的厌恶之色，他观察着克哉的态度。
「关于新产品的详细情况，有一些事情想要现在确认清楚。」
「若是产品信息，应该已经给过你们详细的资料了吧？」
「当然，拜领的资料上的每一个字我都看过了。但是，那份资料并不完美。」
「哦？」御堂微微歪着头，「就是说给你们的资料有不足了……」
克哉完全无视御堂揶揄的目光。「没错，正是如此。」
因为克哉明确地断言，御堂的脸呈现扭曲之色。像他这样的自信者，恐怕还不习惯像这样被别人正面否定吧。
御堂干咳一声，借此一扫脸上的焦躁。「那么，就请说明一下到底是哪里不足。」
「那么请容我为您说明。」
一边说着，克哉一边从公文包中取出文件。因为御堂并没有请他坐耳，所以克哉故意继续站在他面前。取出来的文件似乎不知应该放在哪里，于是决定放到御堂的桌子上。
「你拿着文件，我们到那边的沙发上谈。」
（可怜的御堂被吃得死死的……）
「谢谢。」彬彬有礼地在沙发上坐下之后，克哉再次把文件递至御堂面前。「首先是这个部分……」
「……所以把变应原实验记录写得更加详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人们负责营销的人了解到那个程度。」
「这可就麻烦了，御堂先生。若是买家追问到这儿，我们这边有回答的义务。」
「如果需要解释到那种程度，才能接到订单，那只能说明你们的营销能力不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