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同人〖卷三〗吴钩冷----冷兰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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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刚刚回来,也刚刚睡醒,这一觉从昨夜到午时。
前些时候黄河改道,洪水漫野,冻饿而死之人不计其数。
徽宗下令开仓赈济,令下了后,每日早朝时,听着报:已办。
仓是自户部取了令符,奉旨开了。
只是这粮搬往谁家却还真不好说。
金兵临城下,其他三捕出城联络各地勤王之师,京中只有无情坐镇,他只好亲去看看到底办了没办。这一去就是三日不眠,他的身体怎经得起寒侵八脉,似这样的睡眠是必要的。
冬寒方始,宜珍重。

"世叔",无情施礼道。
诸葛小花笑了下道:"无情啊,我想问下你那副象棋放哪了?又或者你来陪我下几盘?"
无情讶道:"方才听可儿说金兵于今日午时攻城,世叔怎还如此逍遥?"
诸葛小花尴尬一笑道:"这个......今日早朝,你世叔我被解了兵符了。"
无情问道:"如今这守城之人?"
诸葛小花笑成了诸葛狐狸,道,"咯,就是我朝那位会点石成兵,呼风唤雨的大神棍啦。"
无情一笑道:"世叔果然奸诈。"
诸葛小花翻了翻茶碗盖,佯怒道:"你这孩子,这是对世叔说话的语气么。说起奸诈,这京中还有一人,要小心。"
"世叔,我是在奉承于你",无情笑着道了二个字,"蔡京。"
"新君继位后,蔡京再度罢相,我与他斗了一辈子了,这个人我了解,越是以为他快要完蛋了的时候,反扑的越厉害。"
无情冷道:"只怕这次蔡京要换个主子了"。
诸葛小花端起茶,饮了一口,站起身拍拍无情的肩,道"无情啊,近几日,我一直在想,也许你是对的。只是世叔我太老了,老到已经走不动另外一条道了。你,好自为之--"
无情抬眼看着这位老人缓缓走下小楼,眼底的寒却凝成了静。
那日他牵情丝出手,差之咫尺就是天涯。
--如今已有年余。

****
看着城外金铁骑黑压压的阵势,郭大仙人腿脚一阵哆嗦,明晃晃的刀戈更晃花了他的老眼。
乖乖个隆,这可真要了亲命了。

今日早朝之上,左右帝座庄隆,满朝文武肃立,郭大仙人在侃侃而谈:"向使周文王遇姜太公,汉高祖遇张子良,但凡明君均有得仙缘之人辅佐。以陛下之圣明,纵然此刻金兵张狂,自然能有化解之时。"
大石公听他妖言惑众,冷笑道:"以郭道长看来,这今日之战要如何解?"
"这,天机不可泄露,届时撒豆成兵也未可知。"
大石公待要再言,却为身旁诸葛小花伸手拉了一把。
钦宗的眼横过来,咳嗽一声道:"诸葛卿家,队列之中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有何高见啊?"
诸葛小花整了整衣襟,出列,拱手毕恭毕敬禀道:"太上皇,圣上,臣以为郭道长所言极为有理。当此国家危难之际,自然该是三军用命,上下齐心。臣感佩郭道长方外之人,尚如此仙风侠骨,古道热肠。真是佩服啊佩服。臣家中还有这几年所发的薪饷几十斤蚕豆,臣愿献于国家,略尽绵薄之力。臣请圣上下旨派郭道长于两军阵前撒豆成兵,立我天朝上邦之威!"
不会吧?郭大仙人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光脉脉落在诸葛小花那张一开一合的嘴上,就差咬着手绢泪奔而出。
他以忽悠之术惑乱朝政,借神佛之名诛除与他不对路的大臣,但至于这九天神佛有没闲到听他所召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诸葛小花,我恨你!
垂帘听政的太上皇徽宗唇角一阵抽搐。
今上钦宗却沉思道:"两军阵前刀剑无眼,这个,郭爱卿终是方外之人。"
这兵临城下终于打破了唐宋以来武门喋血,刀斧风声的优良传统。让尧舜禹汤时代的和平禅让之举重又现世,而且禅让之人是实实在在的心甘情愿,受让之人是确确实实的百般不从。
要不是当此乱世,这等父慈子孝怎不让人泪满襟。
郭仙人回魂,如水双瞳落在那珠帘后明黄色的身影上,第一次觉得丹陛之上坐着的人如此可亲可爱,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钦宗思索了片刻,挑帘而出,步下丹陛,走至郭仙人面前,握着他的手道,恋恋的道,"爱卿,此事便拜托于你了......朕于宫内设宴,待卿立此不世之功后,荣耀归来......知朕之心者,唯有君耳......你办事我放心......"
郭仙人眼神一黯,满朝文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见死人一般。
这下--牛皮吹破了。

风在呼啸,马在咆哮。
城头之上,郭大仙人哆嗦着手脚舞着青钢剑,继续发挥失常。
"这是",饶是完颜宗翰身经百战,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吃惊。
"将军",身侧怜晓坐于马上,抬头看那城头之上。
"依世子之见?"
怜晓道:"我曾有闻三国时诸葛神侯空城吓退司马懿之事,莫非--"
完颜宗翰道:"宋人素狡诈,这只怕有诈。传我令,退兵三里扎营。"
旌旗一卷,荒原之上金兵后军变前军,退却之势分毫不乱。
"大人,大人,金兵退了。"
正抱着旗杆趴窝装蛋的郭大仙人抬头看去,漫天黄沙之中一双眼睛遥遥看来,如嗜人的兽。
--一阵哆嗦。

皇宫之中,梅枝照水,点点幽香。
柳依依在抚琴。
琴声一响,红墙下方才还在捉鸟玩虫孩童似发现了更好的玩具,向她跑来,柳依依将他抱于膝头。
"母妃",怀中稚子伸着白呼呼的小手去碰案上的琴弦,叮咚一响,吓得他睁圆了黑色的眼。
柳依依揉了揉他的发,笑了下。
这狐媚入骨的女子,脸上却也有了温柔的神情,怀中孩子牵了她的手按到琴弦之上,呀呀笑道:"母妃弹,好听,好听。"
尹儿已经三岁了,眉目之间开始似那个人。
"爱妃"
柳依依起身将手中孩童交与宫女,迎驾:"皇上"。也许该称为太上皇了吧。
见了是他,赵尹安份了点,为宫女抱在手中,也没什么哭闹,赵佶揉了揉他的发便算是父子间的亲近。
在椅子上坐下,赵佶看着眼前的琴道:"爱妃方才所奏之曲是故人叹吧,此曲子悲凉但不辛酸,爱妃所奏却是刻意了。"
柳依依笑道:"我又没那男儿抱负的悲凉,我有的只是小女子的辛酸。"
赵佶笑骂道:"你啊,爱妃,莫非在怪我这几日事忙,冷落了你?"
柳依依委屈道:"我哪敢啊。"
赵佶哈哈一笑,手指挥动,铮然弦响,同样的琴音却有高远之韵。
这个男人于琴棋书画一途的天赋远在君王权术之上。
这江山与他是个错误,而误的又岂止是这江山?
柳依依想起当日听得的词--
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似仙;暗想圣情珲似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一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
那位写词讽了徽宗与青楼女子的才子真要坐了这江山,只怕也未必如他。
--五十步与百步罢了。
她懂他,只是不爱。

"爱妃",赵佶一曲终了,挥手让宫女将孩子抱走,回首看她:"想什么呢?"
月华照着这女子的绿罗裙,风中柳色一般。
柳依依轻轻一笑,这一笑却是艳了。
赵佶拉起她的手,帷帐之内春意已浓。
"如果有朝一日,朕成了亡国之君,爱妃可愿似昔日小周后一般陪着朕?"
这样的话自然也只是君王情热之时的冲动之语,若要当真就输了。
眼中的寂寞也只是夜太冷灯花太暗的错觉。
柳依依在愉悦的巅峰痛苦的咬紧下唇。
--没有回答。
她最好的青春给了眼前这个男人,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关系?
--却不想骗他。

明月小楼
无情凭窗而坐,铁手正坐在他的对面,他在说事。
无情听他说着,时而问上几句,话不多。
铁手说完一件事,会停下来看无情一眼。
无情微一点头,便算交待完一件事。
二人之间有一种安静的默契。
"京西南路和淮南西路勤王之师随时听候调遣,太原、中山与河间三镇义军首领虽仍未见上,却已让手下代致愿为合作之意。只有康王赵构动向不明。就如此算来可调之兵已有数十万之众。"
无情道,"金兵铁骑虽厉害,但若离了平原却也有限。因此弃守京师,引金兵入城,让其陷退入巷战。甚或退守关中,据地利之险,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铁手道:"这千年皇城一朝染血,只怕非是容易下的决心。"
无情点头,却也不语。

铁手笑起来道:"对了,此次经过连云山寨,有个故人说昔日受你所托取得一物,如今想来你也许用得上,就让我带来与你。"
铁手自怀中取出一方黄绫递与无情,这自然就是昔日藏在逆水寒剑中,与无情身世有关的那方。
当日王小石身怀此物在战中遗失,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当时离他最近的蔡襄。但可惜王小石毕竟是个君子,一个真君子纵然要当小人也是扮不像。
而且面对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像王小石这样的君子又如何能找出真相。
--当然这天下间除了顾惜朝又有谁能让蔡大小姐出手?
无情以手执了,靠近烛火,烛光一跳舔上那方黄绫,慢慢成灰。


章八 江山茶凉

1

蔡京罢相,被贬岭南?
耶?那带着七八个奴仆五六个妻妾三四个义子十分嚣张一脸奸诈信步迈进三合楼的人怎么看起来这么面熟。
"你不仁我不义",这句话出自前第一奸相,现第一罪臣之口,伴随着龙泉窑梅子青细瓷杯破碎的声音,当的一声又是建州湛卢山欧冶洞铸剑炉所出的缡龙剑砸在了黄花梨八仙大桌上。
--好贵的杀气。

夜已深
神侯府
几个人正坐在圆桌旁,当中一人白衣缓带,秀气的容颜如寒夜里的昙华,眉间杀气却足让江湖宵小胆寒。
"列位可记好了",无情卷了案上的地图,抬眼道:"金连战几日,正是疲乏之时,我们且去为他们醒上一醒。小石兄,此刻若再说麻烦了你便是瞧不起你了。请记得今夜劫营得手自然好,若有意外生变,不宜恋战,留得有用之身他日再作周旋。"
这靠装神弄鬼之术糊弄金兵自然不可能糊弄的太久,完颜宗翰在城下一连看了三日跳大神,那一日终是忍无可忍,一箭射来。那郭姓大仙人当即屁滚尿流,脚底抹油,于是宣化门拱手让人,金兵铁骑直抵内城之下。
--今上这才记起诸葛神侯的好来。
两军相持几日均已是人仰马乏。
今日这阵,铁手于城头挽弓,完颜宗翰以箭回,身中一矢。
败退。
这寒夜雨冷正是好眠之时,今夜神侯府却灯犹明。

王小石点头道:"放心吧,我还等着回来喝光小楼的青梅酿呢。"
王小石是个很大路的人,生死之战对他来说不过是去赴宴赴约一般,若当真赴的是与女子的约会,他只怕还会比现在紧张上十倍。
无情一手拍开酒坛的封泥,捧起,注入杯中,清冽的酒香霎时四溢。
追命已经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显得他的腿脚很长,连个子也比别人高上一点,那口酒葫芦用根麻绳系在他的腰间,落拓的脸上也不是很有精神,他端起杯深吸了口气,叹道:"这酒我想了三年,今天终于算是喝上了。
无情笑了一笑,道:"我在小楼中温酒,静候列位归来。"
他这一笑,酒的滋味好像更浓烈了些。
铁手饮尽杯中酒,他只看了无情一眼,平静的说了两个字,"走了。"
无情送,目送。

雨天总是恼人的烦人的,何况在这凄冷的冬夜,正是拥炉好眠,行人寂少。重重飞檐处突然出现几条黑色的人影,身着雨蓑雨披,瞬间落入街心,轻如狸猫一般。

金大营,营火尚红。
那点火光照不明漆黑的夜,寒雨渐冻竟已是絮絮飘起雪来。
几条黑色的人影飘落在营前的空地上。
风中似有声音轻轻一响。
--破碎的声音。
帐外黑色的身影骤然静了下来,静得便已如这暗夜中静止的树,不动的风。
他们都听明白了那声响,瓷片破碎,击杯为号。
原本黑色的帐中灯火骤然一明。
"几位久候了"那帐中传出的声音可不正是我朝前第一奸相。
追命环手于胸,凉凉的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铁手平淡道:"我们这位相爷大人真可是日理万机。"
王小石却笑了一笑,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来之则安之。
三人相视一眼,俱是一笑,连袂而入。
男儿至此胆气已豪,前方纵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上一闯。
蔡京坐于帐中大椅上,正慢慢喝着手中的酒。
帐下隐隐刀斧之光,映入人眼,切肤生寒。

2

皇宫深院之内,此刻宫灯夜明照着空中朔朔飘雪如梦中一般。华美的宫灯之畔,柳依依披风及地,她悠悠看着,竟已是痴了。
"爱妃",柳依依回首,徽宗赵佶也已披了衣立于她身后。
赵佶轻一颔首,口中道:"爱妃也睡不着么?"
也?原来他也醒着,看着她披衣而起,看着她风雪立中宵,柳依依心头一暖,那点暖意慢慢翻作笑意。眼中的笑媚惑众生,却无半点情绪,然后她施下礼去道:"臣妾贪看雪色,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纵然如今赵佶已为太上皇,但这习惯了的称呼却是难改了。
赵佶看着她,却没有如往日一般伸手扶起,他抬眼看那满了山川的飘雪,半晌方道:"爱妃免礼。"
然后却又安静了下来。
他负手去看那灯。
柳依依垂眸看灯下长长的影子。
寒夜风冷,雪重。
一色琉璃宫灯,灯清,月未明。
月在天外,星光已淡,这重重雪幕中依稀有光芒一闪。
那是一道来自风中的剑芒。
在这漫天风雪中,轻的仿似轻轻一声叹息。
徽宗正自负手,以他一介文人皇帝纵然看到了又能如何?
柳依依眉微抬,垂下的披风似动了动。
瞬间,风破,灯灭。
赵佶就在这时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那灯柱上,一片柳叶刀嵌入灯柱,三分。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风雪更烈,柳依依忽而一叹:"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宋以兵变起家,更有刀斧风声的先例,禁宫之中自是守卫森严,方才这一刀虽也是极快,但却还不能够,她早该想到。
从何时起她已经开始动心,开始关切。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有点发苦。
--她输了。
赵佶并未看她,他唤道:"赵四"。
灯柱后出现一道黑衣的身影,他手中抱刀,向徽宗礼了一礼。
"一年多前,蔡京密奏将你和方应看参了一本,更有提及事关宋室开国国库之事。我本想治他的罪,却没想到他突然失了踪,而你......"
寒风冽冷,赵佶的声音自风中传来。
一年多前当时蔡京和方应看正在合作之中,这一刀却捅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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