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穿越时空)----安迪
  发于:2008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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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这个岛屿的政治主流已经只是“二民主义”了,即“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
虽然前两次选战主题都是“统独”,但把统一看作最高价值的“无条件统派”几乎全是老一辈,这种坚定的“中华民族主义者”,早已日渐凋零;相应的,把“岛国独立”看作是最高价值的,也只是少数派。
现在的政治环境,政党、政治家、政府,最终都须向民意屈服,因为他们的地位由选票确定,这就是“民权”。而所谓“民生”,自然就是经济要发展,公众生活希望更富足。这两点才是任何一个政党、任何一位政治人物掌权的根本,以及所有政策的出发点。
这种大环境下,周家凯以“最具中华情怀”、反贪腐的清新形象异军突起,被全党派寄予厚望,也是意料中事。
詹炼的权衡已经很清楚了:一旦周家凯闹离婚,哪怕双方自愿、无比低调,肯定也会被不遗余力“抹黄”,陷入绯闻泥潭。到那时候,他的清新形象,还会剩多少?

垂在身畔的手早已捏得骨节发白,家凯说话的声音倒还镇定如常:“需要我们携手同心,打出‘提振T岛经济环境和国际形象’这张牌,才有可能重振国党。詹叔叔的教诲,家凯谨记在心。只是私生活方面……”
还没等詹炼开口说什么,一直静默的谢峻突然转过身,凝视着周家凯,眼底慢慢漾起一丝温暖:“周夫人深明大义,些许龃龉定不萦怀。撤回分居登记,也就不妨事了。”
詹炼眼睛突然有些亮,就像夜雾中跋涉,总算看见了北极星。
家凯握拳,胸口一阵一阵酸热,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可当着长辈的面,没法分说两年来相处的委屈和疑惑,只痴痴发呆。
眼看这两个本来应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人,隔空不对话,竟然也像是很能互相理解的样子,家凯心里更加沉甸甸。

就像谢峻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詹炼一副“之前我啥也没有说”的态度,慈爱地笑眯眯看着家凯:“总统大选明年开始筹备,当务之急,自然还是党主席人选。不过,人脉这东西,有时候也坏事……为了更接近党主席选举真意,我会安排调整规则,由全体党员投票直选。”
对于不喜经营人际关系、埋头做事却赢得惊人民意支持的周家凯来说,詹炼这个决定,绝对有利。
甚至还有一点点“拉偏架”的嫌疑。
两年来一直头疼和谢峻怎么相处,家凯早就烦恼惯了。突然听见新话题,也就无奈抛开旧苦闷,认真应对:“詹叔叔这么做,人人都会说对我太有利。”
詹炼拍拍额头,语气很果断:“党团投票有什么用?总统大选也是一人一票!”
家凯还有些若有所思,随口答:“我个人无所谓占什么位置,可您知道周家凯为人,一旦决定出手,就会全力以赴,绝不容忍失败。到时候,议论我热衷权位倒不要紧,可万一碰到喜欢抹黄对手的,暗指跟您的关系有什么不妥,就麻烦了……要真连累长辈坏了清白名声,家凯有愧。”
就像没听见家凯的担忧,詹炼自顾笑:“人们没空议论我,因为我的公开讲话,一定倾向于支持王某人。否则,新主席算是选出来了,党内却开始闹不和,我们力量先就分散,还怎么去打总统的选战?”
这话的意思相当明显:以王某人在党内高层的深厚人脉,詹炼竟修改政党规则、不公开指定他做接班人,已经很伤他面子,公开态度再不痛表支持,那肯定是不行的。
仔细权衡这句话背后的厉害,家凯苦笑点头:“詹叔叔教训得是。”
詹炼见家凯如此明敏,非常干脆地公然领情,表情颇欣慰,点头微笑:“这次会公开力挺你的人,是沈扬。”
简直晴空霹雳。
为支持周家凯成为国党主席,退隐多年的沈扬居然主动打破当年的命令,甚至不顾随时可能汹涌的诽谤……
又看一眼早已重新背转身去的谢峻,周家凯顿时浑身忽冷忽热,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五五 星光璀璨
摄影棚里几组大灯一亮,总是把空气烘得又热又干,很容易帮人忘记天地间的冬雨。
折腾许久,第一组照片总算拍好,周家凯被一群人簇拥着,热情洋溢转到化妆间擦汗、补粉,顺便喝口水吃点水果,等服装搭配师整理出下一套服装来。
成熟知性美女新闻主播商慧婷正笑吟吟带着摄像记者,见缝插针采访:“周市长,预备赠送市民什么情人节祝福啊?”
人们善意的嬉笑声中,家凯呆了一呆,只好苦笑着拱手:“嫂子饶了小弟……这种浪漫节日,我还真一窍不通。”
她的夫婿艾溥聪是家凯在美国的同窗,接任庄其思副市长职位也好几年了,还兼任市府的新闻处长,平时与家凯相处如至亲兄弟,所以在公共场合也不避忌,直呼嫂子。
商慧婷显然很享受万人迷市长大人的软语央告,但今天客串采访记者,需要有料回去交差,提问还是一点都不轻纵:“从2001年到现在,本岛‘年度政治人物美感调查’,您蝉联了五届第一,今年又毫无悬念荣登榜首。身为市长和国党副主席,人气却胜过所有影帝天王,早被封成‘师奶杀手’,您有什么感想啊?”
——如果不是人人喜欢这英俊过人的皮囊,流行杂志怎么会肯凑热闹,来邀请市长大人拍摄封面特辑?如果没有这张面孔,周家凯再清廉反贪、清正自持,也赢不到超高比例的女性选民支持吧?
男人的美貌也能带来实质好处,又何苦假清高恨“美貌掩盖实力”?
面对这种八卦问题,周家凯只能常规地苦笑道谢而已。
看摄影时那帮人要过来催请,商慧婷语速加快了:“就算不讨论情人节,再怎么说也是正月里,周市长,帮忙对我们电视台的观众说一句祝福吧……实在没想好,我就只好继续约您下午的专访时间哦。”
家凯正纳闷她为什么这么坚持,耳边突然响起清晰的话语声:“艾溥聪一头汗来找,刚劝走。他说团队会议良久,方才得出结论,预备参选国党主席的宣言,不妨借较轻松场合先透露。已电话让太太来提供电视采访机会,却打不通你的手机。”
是谢峻用意念力量帮助传话。
当然,只有周家凯一人能够听见。
暗暗庆幸传话及时,现在完成发言,下午就不必再受电视镜头折磨,家凯笑吟吟开口:“想说的话是有,却不是什么情人节祝福,行不行啊?”
怕打搅周家凯下面的拍摄进程,杂志编辑着急得轻轻跺脚,却也只好跟着旁观。
想到人家摄影棚时也是费用,家凯不忍耽误,索性一气呵成:“国党詹主席月初已经正式宣布,这次党主席的选举彻底革新,不再是前任栽培、不再是等额接班,而是所有基层党员一人一票。为支持詹主席锐意改革、重振党派的诚意,我也愿意一试。”
在场人员相当凌乱,绝大多数都不是政治中人,听到周家凯这么说,居然同时爆发出欢呼声。
这出于至诚的支持声音,让周家凯眼角有些湿润。
重新面对摄影镜头,商慧婷微笑陈词:“周市长说这不算情人节祝福,只是机缘凑巧,借公众媒体表达参选国党主席的意愿。不知道众多热情支持者们,是否认为这是周市长送给大家最好的情人节礼物?”
政治被开成粉红色玩笑,已经是岛内常态。
跟女立法委员身披薄婚纱几乎全裸闯立法院、著名写作人立委当众“露鸟”公开健康状况相比,这种言辞,连恶搞都算不上。
刻意避开话筒,家凯转头对杂志编辑轻声致歉:“耽误拍摄时间了,不好意思。摄影棚的时租费用,就到市府去支领吧……我会开特别费的支付条。”
像是被家凯这份体贴感动傻了,又像被笑容中熠熠生辉的璀璨光芒照得心慌,那编辑慌慌张张点头:“你常常捐巨额慈善款,还惦记我们这……”
暗骂着自己怎么又龟毛了,家凯礼貌地微笑起身,重新回到过分耀眼的灯光下。

走出燥热的摄影棚,突然回到阴沉夜雨中,寒风中,家凯整个人微微缩了一下。
下一瞬间,整个人已经被裹入温暖的薄棉风衣中。不用抬头看,只从手劲含而不露的力道就知道,肯定是已守候了大半天的谢峻——无论周家凯正在做什么,这个男人总是会静静站在某处,沉默守候。
在场媒体还有好几家。
家凯胸口酸热的喜慰感胀胀的,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对着挺拔的人,用微笑致谢。
打开缓缓滑过来接人的车门,坐进去才发现后座已经有人,正歪靠在车窗上,似乎不知道车移动,也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嘈杂,自顾瞌睡。
家凯关门的动作尽量轻,但他还是醒了,揉揉眼睛,嘟哝一句:“托谢老弟转告的……”
车终于开动。
可以不再辛苦注重公众形象、随时掩饰倦意,家凯放肆伸个懒腰,轻声抱怨:“我说贝勒爷,要我今天宣布参选党主席没问题,也这么突然袭击好不好?我们家新闻主播的美女嫂子,差点没把我当众问傻了。”
艾溥聪是正宗皇族,如放在前清,当然是个如假包换的贝勒爷。
可大家都知道家凯不太开玩笑,叫唤“贝勒爷”的时候,往往是有点小小不满。
艾溥聪笑嘻嘻分辩:“我们几个熬通宵开会,怕您老人家拍照时皮肤质感不好,留您睡得足足。可怜我们会开到那么晚才有结论,我亲自赶到摄影棚通知……还不算处处谨慎?”
整个团队这么拼命,其实并没有实质的好处。
大家愿意帮家凯,无非都为胸中那腔热血。
想到这里,家凯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跟着解释:“你都有时间打电话派太太来采访……万一谢峻也找不到我,岂不坏事?”
艾溥聪似笑非笑,那表情显然是“谢峻怎么可能找不到你”。
但人人都敬重沉静高华的谢峻,生怕招惹了汽车前座上的人,艾某人也只敢低笑:“我其实很狗腿地亲自去知会你的啦。但半路上接到你老友古克强电话,推荐我去见个人……我就立刻掉转头去见他!”
古克强是台中市长,比家凯年长一些,同属国党中生代,两个人算得上志同道合、守望相助。家凯毫不吝惜自己的超人气,曾帮他站台助选。
听见老友的名字,家凯微笑:“我猜猜看……谁让你见异思迁得这么痛快?”
生性率真的艾溥聪懒得卖关子,主动说:“裘逸。”
家凯顿时呆住:“爆料天王?他跟我好像不可能有交集吧?”
提起这位专门揭发政坛丑闻的立法委员,人人头痛。毕竟做党派政治的人,都是要靠选票的,最怕丑闻、弊案。
说起来,周家凯从政数十年了,绝对一身清白,没啥料可以爆。
可想到默默相伴的谢峻,想到沈扬已决定再度出山力挺,以及詹炼那些含而不露的警告,心中不禁一凛。
艾溥聪像是不知道上司兼老友为什么发抖,微笑:“很有意思。我跟他聊得可开心……你也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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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府小会议厅。
相对匆匆吃完盒饭,端起茶杯,裘逸打量表情颇满足的周家凯,忍不住开口:“按理说,市长合理合法的收入就很不错,周家也有医院有产业,没理由不贴补……不至于请不起饭?而且,周市长好像年年捐出巨额慈善款。”
听出对方语气没有抱怨的意思,周家凯笑:“是我考虑不周,怠慢了裘立委。今天时间实在不够,改日设宴……”
裘逸摆摆手,突然坐正,语气严厉地:“出走的新党立委来投诚,周市长招降纳叛吗?”
丝毫不掩饰嘴角微笑,家凯诚挚地问:“以裘立委的实力,真想改换门庭,相信有很多门敞开着,无限欢迎。您看重周家凯哪里?我也好扪心自问,是否能和您并肩工作。”
周家凯这么说话,并不是过分客气,也不是过分戒备。
裘逸算是第一批被前省长陈汉亮魅力吸引、真诚退党追随的读书人,已经当了10年立法委员。6年前曾出任陈汉亮竞选总部的发言人,为新党选战争夺席位立下汗马功劳。4年前直辖市市长暨市议员选举,裘逸带领新党,在家乡G市斩获议员提名9上位7的佳绩。
这么一位能力出众政坛名人,手握电视节目宣传资源,同时在民党占优势的G市有深厚民意基础,当然是人人必欲争取。
可都知道裘逸脾气极大,万一被弄到些把柄,裘逸真敢爆料。
听到这不阿谀不招揽的真心话,裘逸的笑依旧犀利:“谁都觉得,我就算找人引荐回国党,也该找王玉平。”
家凯深深点头:“的确……我忙于行政,王院长却跟您同属立法体系,见面机会多,又是同乡。”
裘逸冷笑:“周市长真客气。我身上还有案子,周市长是出名的‘不沾锅’,竞选市长连任,几次拒绝陈先生帮您站台,怎么会欢迎我这种有嫌疑的家伙?”

裘逸确实还陷在没审结的案子里。
两年前,宋国钟争取总统连任,詹炼和陈汉亮携手竞选,开出票来,宋国钟胜出不到3万票,仅0.228%的差距,票数过于接近,当然会怀疑前一天的枪击案是民党操纵选举。人们顿时哗然,岛国处处是不满的群众聚集抗议。
当时,裘逸带领激动人群冲到G市地方法院前要求验票,此君行事强悍,竟站在宣传车上,指挥司机开车冲撞法院,造成多名警察受伤,画面相当耸动。
事后他被依照“首谋聚众妨害公务罪”起诉,此时还没有审理完毕。

想起两年前的局势震荡,家凯感慨万千:“T市也一样抗议烽火处处。身为国党副主席,我应该站在抗议人群里;可市长的职责,要求我召集警察驱散人群。那次风波过后,我的民意支持率大大下降。”
裘逸的语气依旧相当凌厉:“都说你对不起国党、优柔寡断。”
家凯坦然微笑:“我相信法律的尊严必须维护,我相信市民的人身安全凌驾于一切党派利益之上。骂我伪善、假清高不要紧,听惯了。”
狠狠盯着家凯良久,裘逸突然大笑:“周市长演技真好,跟陈汉亮有得一拼。”
艾溥聪突然也笑出声:“我倒觉得裘立委的文采更好。记得当初你不屑陈汉亮对宋总统示好,割袍断义的公开告别辞里对陈说‘你带我进入这场政治游戏,要怪只能怪我太入戏,忘记政治本质无常冷酷,家破人亡才惊觉……你说要走请便,像当头棒喝。既然我低贱如刍狗,只好忍痛挥别’——气势如虹那!”
摆手制止亲密战友的相助,家凯依旧诚恳:“竞选党主席跟选市长不一样,G市的民意基础,就像雪中送炭。裘立委如果肯相助,我当然求之不得。”
裘逸嘿然:“丧家之犬哀鸣,算什么气势?……周市长不怕我哪天同样反咬你一口?”
摊摊手,周家凯笑得光风霁月:“如果周家凯真做出值得裘兄爆料的事情,那是我不对。有错在先的话,又怎么能怪裘兄正义凛然?”
死死盯着周家凯超过一分钟,裘逸突然转头,用同样认真的目光审视艾溥聪。之后,又沉默着,把目光转移到侍立着一语不发的谢峻身上。
看了很久,突然爆发一阵大笑:“有意思……实在有意思。看来,我还真该求人推荐我回国党了。”
家凯认真点头:“以国党副主席的身份,我本人非常欢迎您归来。”
挑一挑眉,裘逸大笑:“我当然找老乡引荐,怎么会找你?哈哈……哈哈……”
很痛快转个身,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目光沉沉的望着灯光中斜飘的细雨,家凯轻叹:“裘逸是条汉子。”
艾溥聪笑眯眯接话:“即使他勾引自己的女学生被老婆捉奸,也还是条汉子?人人都说周市长是道德英雄,很该跟他划清界线。”
周家凯低叹:“政治人物的道德,应该是对得起选票、对得起民意,不要贪污不要昏庸,跟老婆捉奸在床什么关系?这个裘逸,虽然天天被人骂疯狗,却比很多人清白。……再说,我的私生活,又比谁光彩了?”
摸摸下巴,艾溥聪似乎有点遗憾:“这么动听的话,为什么不当面说给人家听?说不定裘逸就死心塌地跟你混了。”
家凯笑:“相信詹主席不会亏待他。”
就像没听见家凯的话,艾溥聪掉头看着谢峻,笑眯眯问:“谢老弟,你说王玉平有裘逸相助,会不会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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