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穿越时空)----安迪
  发于:2008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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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前,背对着门的那张高背宽扶手软垫深椅,是沈扬最喜欢的座位。

家凯轻轻推门进来,脚步豹子般轻巧敏捷。
楼下的欢宴还在继续,客厅流淌的音乐声隐约透进来,不再是丝绒般欢悦的莫扎特,而是变成了一个清淡女声在唱“小雨来得正是时候……”
随手掩上门,顿时恢复寂静。
在椅边的丝绒小脚凳坐下,家凯脸颊轻轻靠着沈扬的膝盖。
刚沐浴完。
这青春焕发的身体,散发出清澈的气息。

椅中的沈扬略微挪动,声音很轻,但语调爽朗:“如果不说,真看不出来小凯才16岁……前几天授枪仪式上,看见你被推选代表今年全省新生,意外,也高兴。”
拉过粗糙温暖、覆满握枪老茧的大手覆在脸上,家凯强自按捺内心咆哮的小兽,闷闷地:“那种公共仪式不算的话,半年一年才见一次,确实可以说‘惊喜’了。我们家三兄弟都是你的乾儿子,如果不是大哥订婚,亁爸也不会来我们家……快忘记小凯长什么样子了吧?”
沈扬眼神明明慈爱,语气却像发出军令般不容置疑:“小凯越长越像浩仁,怎么会忘?”
霸道的语气里,隐藏着微妙的眷眷怅怅。
周家凯扬眉,看沈扬避开疑问的目光,便苦笑:“也只有亁爸你会这么说……家里人人反而都说,我相貌太像过世了的娘,一看眉眼,就不是正经人。”
大家庭里,偏房生的儿子,无端被人贬低指摘,原也寻常。
周家凯向来懂做人,七、八岁便知道看人眉高眼低,该隐忍就一定低头。只有在慈爱回护他的亁爸面前,才露出天性的放肆,牢骚两句。
就算大孩子不毫无顾忌说出口,在这个家进进出出二十年,沈扬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沈扬是职业军人,怎么懂婉转呵护少年的那点委屈心思?只不容置疑一挥手,语气绝对肯定:“你相貌格外好……他们羡慕你。”
仰望党国最高阶威权军人,周家凯明了沈扬霸道背后的疼爱,心里一暖,故意不屑:“男人的皮相,有什么值得羡慕?”
沈扬不知该怎么劝慰伤心的孩子,开不了口,只好轻抚他头发,就像纵容撒娇猫儿:面前的周家凯虽然人前从容大方,到底少年心性,有积郁在心里,终究是郁闷难宣。
指尖拂过,能感觉到少年全心全意的崇敬,和隐约的应和与躁动。
也许……家凯已不是孩子?
沈扬心略惊,收敛心神,问:“那你说,什么值得家福家栋他们羡慕?”
周家凯眼神闪动,整个人像突然焕发出光彩,豹子般优雅危险的姿采底下,隐藏着闷雷的沉郁、闪电的眩惑。
但狂风暴雨的气势只一刹那,转瞬又垂下眼皮,苦笑:“我很想能像葳哥,做你的亲生儿子。”
沈扬沉声笑,胸膛随着微微震动:“沈葳不如你,连T大都考不上,我只好把人送去美国,将来多半跟我一样,是粗当兵的料……你才16岁就高考,成绩还全省首屈一指,说起来,我还真羡慕你爸——”
“只是羡慕我爸?没有别的?”
周家凯猝然住嘴,僵滞了数秒,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为掩饰剧烈波动的情绪,有意识垂下眼帘。随着呼吸,长长睫毛颤动。
就像这句话是没经考虑冲口而出的。
这张面孔本就耀眼,在幽暗灯光下,简直像在散发光芒。
沈扬直直看着,竟然呆掉。
心跳突然变得剧烈,一句话竟然说不完。

静待呼吸平稳下来,家凯自失地一笑,换了个话题:“年初,那边对美国众议院议长奥尼尔明确表示,‘不再提解放,只要肯回归大陆,将尊重岛上的现实和现行制度’。亁爸忙得都没空来这里打麻将,是为了对应这事?”
沈扬揉太阳穴,语气依旧漫不在意,内里却显出军人的刚硬:“就算美国撤回第七舰队,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回归’。身为军人,不外是为国尽忠,玉碎成仁。”
家凯笑笑,接口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要是真有那样一战,我还真想陪着亁爸……”
这孩子,语气轻轻松松,可这话,竟等于在说“我愿意陪你一起死”。
沈扬冷着脸轻叱:“小凯!”
家凯毫不在意地笑笑:“亁爸知不知道今年最震撼人心的时代曲?”
认真端详着猫儿一般蜷在膝盖上的家凯,沈扬当然不和小孩子深究,信口回答:“你们年轻人中间流行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幽暗的仿油灯光线里,家凯轻轻唱:“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黄色的脸孔有红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惧,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没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游戏……”
家凯的声音不像歌手罗大佑那么嘶哑,磁性得多,还带着少年的清亮。而且明显教养良好、温柔醇厚。
这样的声音唱悲哀控诉的歌,别有一种压力。
以周家凯的智商,决不会“一不小心”害得来赴宴的亁爸伤感。他会挑选这样的话题,总是想说些什么。
沉吟片刻,沈扬还是决定让他自己选择怎么说。
于是,只静静等待。

似乎满不在乎沉默本身慢慢积聚的压力,家凯悠然道:“今年一月,我们的第一个探亲团就辗转到北京了。”
沈扬笑笑:“你最关心的新闻是这个吗?”
“不是。”家凯很干脆,“我只是以为亁爸会关心。”
沈扬深呼吸,恢复了权威中透出慈爱的长辈语气:“你呢?”
仰头略想一想,家凯很流畅地说:“今年美国宣布一种TCP/IP协议,取代了电脑之间的旧网络。另外,柏璋公司在本岛成功售出第一片个人电脑影像撷取卡。还有,苏联核动力人造卫星‘宇宙1402号’突然失控,得萨利•赖德乘‘挑战者’号航天飞机,成为第一个进入大空的美国女性。”
沈扬眉毛略挑:“第一条新闻你更感兴趣?”
家凯点头:“是……我感觉到一个新的时代。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沈扬随手揉他头发,呵呵笑:“那你第一志愿为什么选法律?”
如果选数学应用甚至电脑编程之类,当然就更有机会参与研究电脑,进入技术第一线,可以成为创造新时代的一员。
家凯抬首展颜,语气轻松:“不管技术怎么日新月异,到头来还是会为人所用。就算知道会有全新的时代,懂得应对或者应用就好,又何必非要自己去创造。”
皱了皱眉,沈扬终于正面发问:“你想从政?”
对上沈扬的目光,家凯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是。”
沈扬微皱眉:“你没有野心。”
家凯笑得更璀璨:“好像人人都希望我学医,算是方便为家里医院效力?或者,不是人人都能考上T大医学院?”
只动容片刻,沈扬苦笑:“你才16岁,联考全省第一,念什么不可以,何苦勉强?像你爸激流勇退……”
家凯一挑眉:“我爸那还可以算急流勇退。我都没有进过激流,就把自己放在岸边,太逊了吧?”
沈阳揉揉印堂,似乎有些恼怒:“你还小,万一选错了?”
只微微一笑,家凯的面孔已经光彩焕然:“只要有得选择,就要面对后果,哪来的对错?再说……我想追随亁爸。”
沈扬眼神顿时凌乱。
没有用长辈的身份震怒或斥责,他反而伸手按住额头,闭目不语。
血流一阵冷、一阵热奔涌。
“亁爸,我替我爸陪你,不行吗?”家凯义无反顾,轻声,“两年前我已看懂亁爸的眼神……你很少来,但难得坐下喝茶下棋,总默默盯着我爸。”
沈扬沉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家凯点头轻松微笑:“我开始拼命用功,跳级,一直忍到考上T大,才觉得可以开口,说今天的话——起码,亁爸相信我已经长大,不会觉得我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在胡言乱语。”
沈扬突然有些僵直。
家凯继续笑吟吟说下去:“现在我念T大法律系,毕业后,肯定要考上哈佛的政治经济,将来,一定有机会进入党国高层。我知道权利是荣耀,也是负担,可亁爸掌兵,在解严后的这种时代,更需要内阁里有自己的势力——有朝一日,我会有力量跟亁爸守望相助。”
十六岁的周家凯,面孔声音都还是少年那种似乎分不出性别的美,却说出这么男人的话——太像誓言或承诺,太不像人们熟悉的那个乖巧孝顺懂事的周家凯。
看着家凯美丽而虔诚的微笑,沈扬像被太强烈的阳光直射,竟没法拒绝。
家凯本来有些颤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虽然还没到十八岁,却希望亁爸能相信,我已经长大……我想做你的男孩。哪怕……只是你怀中的一个赝品。”

在这个海岛,有闽南渔民源远流长的习俗在,沈扬喜欢男孩子,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既然嗜好从不影响办事,也就成了朋友当中无伤大雅的永恒玩笑题材。
这个党国最高阶军人,鬓角已轻微霜白。
周家凯身躯缓缓倾侧过去,越来越靠近沈扬。
年轻的手骨节有力、肌肤光润,寻找到另一只手,先用指尖反复触摸纠结凸出的血管、长年握枪的硬茧,然后缓缓握紧。
家凯嘴角浮起一丝舒缓虔诚的微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是明明白白的邀请。

制止这一切,其实很简单。
——如果沈扬给周家凯一记耳光,呵斥一声“孽障”,然后叫周浩仁进来,家凯将没有资格在这个家里继续活下去。
——如果沈扬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接受这诱惑,只需简单地把这当作孩子胡闹,起身拂袖而去。
但,这个还在蒸腾热量、散发出致命吸引力的身躯……这张酷似周浩仁、偏又俊美百倍的年轻脸庞……

一切都发生得似乎流畅自然。
周家凯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轻轻引导紧握的手,覆盖在两腿中间,让沈扬感受快速充血而膨胀起来的部位。
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透露出少年做出这么决绝的邀请,此刻内心有多紧张。

 
〇三 只如初见
公元1996年。
阳明山别墅区。

云气在黛色山峦间飘忽。不远处,黄色的郑成功庙依稀可见。
车窗外,崖壁上常青藤蔓间也有了泛白或黄了的叶子。枫树斑斓着绿与黄、红、褐,绿色反而成了点缀。
深秋特有的艳丽、成熟与哀伤,一并沐浴在午后的温润晴和的阳光中。

停车时,周家凯抬头望向二楼熟悉的窗口,没有那个身影。
满眼只见简洁庄重的白色小楼廊柱前,艳紫荆树羊蹄状的树叶上,少数叶子边缘泛了白色,仍紫花满树花苞簇簇,每片都有点点的水珠。
路过客厅,周家凯只匆匆招呼一句“葳哥好”,没来得及等他回答,便沿着暗檀色梯级冲上楼。
虽浑身渴望得燥热,还是略停了一停。
周家凯快速调整好呼吸,才轻轻推开房门。
萦绕的沉香气味中,沈扬正站在书桌前,眼神定定凝结在空中。直到耳后感受到家凯湿润的呼吸,才算是发觉有人进来,但也并没有显出诧异,只沉声问了句:“今天不去家祭,跑来做什么?”
简简单单话家常而已,是沈扬说出来,就自然而然透出权威感。
这睥睨刚烈的气势,要发号施令很多年的人才会有。

距离那个心跳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四年。
沈扬已经是陆军总司令部的总司令,当年微霜的两鬓全都银亮,脸颊多了深刻的皱纹,军人的腰身却依然挺拔。即使没有任何动作,气势也岳峙渊停。
以学生会长的身份T大法律系毕业之后,周家凯如愿拿到了哈佛的政经博士学位,受邀回岛,做了总统英文秘书。总统相当激赏这个“零缺点的热血年轻人”,很快提拔他成为国党的中央副秘书长,从此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当初美貌得令人心悸的少年,已长成了英武挺拔的男人,容色璀灿依旧:线条峭拔的五官天然含笑、神采飞扬,令人忘俗。眼睛亮得出奇,即使不经意掠过,也自然会有“我在凝视你”的效果。

沈扬带几分奉劝的提问中,多少有些指责的意味。
家凯了然这情绪的来由,放低声音回答:“今天总统请了七位大学教授来开智囊会,家祭不太方便请假……不过我早晨起来头件事情就是上香,他们都下午去墓地拜祭——美惠带着小洛,也跟他们一起。放心,不会对我爸在天之灵缺了孝道。”
沈扬坐进宽大的扶手椅,苦笑:“周家自有三个孝子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缓缓跪在沈扬两腿间软沉厚密的地毯上,仰头看着他沉痛的脸,家凯悄声问:“亁爸的心里,真的已经放下?”
语调很柔软,但问题的内核颇严厉。
沈扬指尖揉一揉眉心,叹口气:“浩仁去世都满一年了,盖棺还不能定论吗?”
眼神略微一黯,家凯又刻意恢复璀璨笑容,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按住沈扬两腿间,摩挲着,扬一扬眉,柔声:“就算亁爸永远不能忘情,能这样陪在你身边的,也只有我。”
这种露骨而娴熟的引诱,手段算不上新鲜。可一旦配合家凯令人犯罪的笑容,杀伤力便骇人。
浑身一紧,沈扬声音顿时低沉了:“小葳在家。”
家凯满不在乎地笑笑,语调从容轻快一如平时:“进门就看见葳哥了,我还打了招呼,那又怎样?你怕了?……如果你面前的不是周家凯而是我爸,五年前,你会不会像对我一样,逼他周浩仁娶妻生子?”
一秒钟都没有迟疑,沈扬强忍浑身的躁动,回答的语气绝对肯定:“会。”
家凯侧头微笑,眼神炯炯。
等到沈扬的表情慢慢从隐忍转为痛苦,才笑出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指腹轻轻揉弄着家凯漂亮的头发,沈扬闭目良久,待呼吸稍微平静些,才缓缓道:“浩仁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捉住职业军人垂下的手,满意地感受到对方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悚。
轻轻舔每一个指腹。
直到沈扬突然翻过手,重重握住自己,家凯才微笑开口问:“那我呢?……亁爸,小凯是你的什么?”
咬牙试图保持平静,沈扬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明知道我是老派人,很多话说不出口。”
略停顿片刻,家凯仰头纵声长笑,本就明亮灼人的眼睛更热力四射:“就算亁爸这辈子什么也不说,我也一样开开心心陪着你……还记得我九岁那年,跟先母在漏雨的房间里抱头痛哭。亁爸押着我爸进来,要他把自己的骨血接回家。从那天起,我才是周家凯——有资格姓周,接受像样的教育。”
阳光般耀眼的笑容,竟能叫人彻底迷失。
凝视这张太漂亮的脸,沈扬刚硬的气势渐渐软化,缓缓低头。
家凯柔顺地配合半张开唇,默契承受霸道侵占进来的吻,并顺势巧妙地加深它。
一边向吞噬般狠狠亲吻,沈扬一边本能撕扯着家凯的衣服。
直到掌心握住冰冷的皮带扣,才突然醒觉,浑身一激灵,吃力地缓缓开口:“堕落,我……白昼宣淫……跟自己的亁儿子……”
家凯舔舔唇,满不在乎地微笑:“天光天黑有什么关系?你我都是成年人,只要彼此愿意,就没问题啊。”
沈扬一拳捶在书桌上。
强迫的疼痛令他冷静了些,总算恢复常态开口:“打电话叫你来,就是我也听说了今天的智囊会议。都是哪些人参加?总统觉得收获如何?”
动荡时候,确实也需要静守权力中心的周家凯守望相助。但……千钧一发时候,沈扬竟这样露骨地顾左右而言它。
家凯一挑眉,生硬压下失望或者怒气,随口哼一声。
沈扬冷哼一声:“快要退休的军人,不配与闻国家机密?”
一不小心,语气里全是英雄暮年壮心未已,却已衰迈的沉痛怅惘——从来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家凯何等敏捷的人物?
听出了苦涩的意思来,不动声色地笑:“香港明年7月1日要回归中国,全世界都在关注那里的剧烈震荡,我们开得出什么重要会来?不过乱抓药,想应对民党那帮人犀利的街头攻击。这次请了一堆心理学、社会学、宗教学的教授,讨论‘民心’、‘动机’、‘需求满足层次’、‘宗教辅佐政治’之类……但也大多是泛泛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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