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ranana[上]
  发于:2008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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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之耳早就去了他处,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了。"秦易海轻松地笑,乔一明趴在桌上,也不愿去听他们还说了什么,沉沉睡去。
"这位是............"利霓裳临走时指着乔一明问秦易海,"他可能保密?"
"他是昆仑的人。"秦易海将她送到门口。
"秦公子,明日你可要好好比,霓裳等着你的好消息。"利霓裳行到门口,不忘娇声道别。
"多谢霓裳姑娘关心。"秦易海也做戏做足。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利霓裳才离开。
转身回到屋里,秦易海在乔一明耳边轻柔道,"回床上去睡吧。"
乔一明迷迷糊糊,被秦易海扶到床边,摸索着躺下,秦易海替他解下发带,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些,他吹灭蜡烛,坐在床沿,小心翼翼摸到他的头发,柔滑的好比丝缎,乔一明说了句梦话,那里面夹杂着他的名字。
秦易海俯身想要听清,他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在一片混沌的暗夜里,让他不由想念有关他的所有。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庞,获得一种浅薄的触感,那感觉在指尖久久逗留,牵引出那寥寥可数的几次触碰。
他还想多和他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关系,只想静静地看他很多眼,然后想起一些时光深处的流年往事,便足矣。
秦易海低低吟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这是一出戏里的句子,白越在昆仑闲来无事的时候念给他听过,他只记得这一句,似乎可以记一辈子。


第三十三章
乔一明坐在擂台边的时候还在打瞌睡,昨天睡得不好,总是做梦,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梦境,只觉得累,累得乏力,他懒懒靠在椅背上,白烟云坐他旁边,每说一句话他都不应景地打个哈欠,颜欢在边上笑话他,昨晚去做坏事了。乔一明连连摆手,"昨晚我可好好的在屋里呆着。"
"那你见着利霓裳了?"颜欢好奇地追问着。
"昨晚我太困,刚见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乔一明据实以告。
"咳,真可惜,还指望一明兄能探听些消息呢,我瞅着那利霓裳对秦兄有意思,外面都传开啦,说两人都谈婚论嫁了。"颜欢忙不迭将探听到的小道消息说出来。
乔一明又是一个哈欠,秦易海先前就和他说了,对利霓裳昨晚所说不能外传。他对秦易海,毕竟还是相信的。
"胡全峰在那里磨磨蹭蹭什么呢?"白烟云不耐烦地对正在台上和几个手下窃窃私语的胡全峰指指点点。
"他前两天在京城订的剑还没送过来呢,正发愁呢。"颜欢伸长脖子,仔细观察了一番。
"秦易海的剑呢?"白烟云问乔一明,"他没有自己的配剑吗?"
"好像没有,我也不清楚。"反正乔一明是没见过,秦易海练剑的时候从来都是折了树枝随手挥舞的,还真没看他用过真剑。
"诶,诶,诶,那不是利霓裳的贴身丫鬟吗?"白烟云忽然起劲地摇乔一明的胳膊,"她是给秦易海送剑呢,呵,那不是利飞羽的飞羽剑吗?"白烟云悄悄看了眼近处和连寒同坐一排的利霓裳,她仍旧蒙着面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秦易海。
"这利霓裳倒好,弟弟失踪,就自说自话拿了他的剑给秦易海用,要让利飞羽知道自己最宝贝的飞羽剑落到秦易海手上,岂不是要气死过去。"颜欢说着风凉话,却听韩巧开腔了,"颜欢你话是不是多了点。"
颜欢还是笑眯眯,嘿嘿给韩巧赔礼,从他的话中得知,原来韩巧和利飞羽是订了亲的,乔一明想,颜欢这话痨可得罪人了。
擂台四周还在吵闹,胡全峰的剑总算是送上去了,剑鞘精美,周身锻着花纹,秦易海将飞羽剑放在手里掂量,看样子还算满意。
等闲杂人等从擂台上退下,连寒从座位上站起,双手一挥,顿时鸦雀无声,他宣布道,"开始。"
正面擂台的这些雅座还能听到擂台上两人的交谈声,胡全峰是个急性子,二话不说,长剑出鞘,伴随着阵阵龙吟就朝秦易海刺去,秦易海手中所持飞羽剑,细长轻薄,真如飞羽般,盈盈无重,他定在原地,紧盯着疾速而来的长剑。
"正常人被利器逼得如此之近总会本能的闭上眼,真正的高手可以磨灭这种本能,为自己的反击争取更过的时间,对于找出对手的破绽也更有利。"颜欢也是习武之人,虽不擅剑法,可早年在华山时常听自己师傅与那时候的华山掌门范天山讨论剑法,也算略知一二。
说时迟那时快,秦易海往侧面移出一步,他的头往外一偏,恰好躲过那一剑,胡全峰的剑尖贴着他的脸一蹭而过,连他扬起的发丝都没挑落,胡全峰却没放弃,一声大喝,转身挥剑劈去,秦易海朝前迈出一步,起手扬起飞羽剑,两剑相接,碰撞出刺耳的响声,胡全峰咬牙使力与他对抗,秦易海单手持剑,又向前跨出一步,逐渐放低重心,他猛地将飞羽剑脱手,胡全峰一个愣神,重心不稳,失去了力量倚靠,整个人向下冲,秦易海接住即将落地的飞羽剑,往他那剑上一缠一绕,那柄长剑哐当落地,胡全峰也重重摔在擂台上,秦易海踩出最后一步,飞羽剑那蝉翼般的剑刃横在了胡全峰眼前。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甚至比他当时和利飞羽过招用的时间还短,转眼胡全峰就被卸去了兵器。而秦易海仅仅迈出了四步。
"置之死地而后生。"颜欢说道,"这剑法正好能对抗胡全峰那急切个性,秦兄真是下了番功夫的。"
乔一明从没见过他这套剑法,如果这四步也能称得上剑法的话。
趁两人下去休息备战下一局的时候,乔一明闭目养神,想着马上躺在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的。
"一明兄,你是不是太累了,不如我送你回去休息吧。"颜欢推推他。
"啊,"乔一明抬起眼皮,反正他对比武之类的也没多大兴趣,颜欢的建议来得及时,他便答应了,"也好,不过,不用麻烦颜公子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颜欢目送他出了帐子,眼角不经意瞥到角落里的檀香尘,她和乔家二姐妹还有林立风正聊得投入。
乔一明行到半路,碰巧遇上了翠玉,她笑盈盈低着头,身上还是一套玉饰。她同乔一明一起回南亭,说是去找南宫泉有事,两人还未到南亭,乔一明便看见南宫泉堵在那拱门口,这是在等他们?
"南宫少爷。"翠玉作揖行礼。
"没想到是你。"南宫泉的口气说不出的怪异,乔一明别过翠玉,就回了自己房间。他揉着眼睛裹起被子便睡着了。外面的动静和声响一概都没能打扰到他。
他睡了很久,清醒过来的时候,秦易海已经回来了。
"赢了?"乔一明双手拍着脸颊,窗外的光亮正在慢慢暗去。
"恩。"秦易海靠近他,"该去吃饭了。"
乔一明掀开被子,换上鞋,秦易海递给他一件外袍,"穿上吧,晚上风大。"
"谢谢。"
或许是没脱衣服睡觉的缘故,刚下床确实觉得有些凉,他接过秦易海手上的白袍,穿在单衣外面。到底是秋天了,吹来的晚风已经有了刺骨的趋势。
走到门外的时候,乔一明注意到门口围了许多人,"出什么事了?"
秦易海拉着他快步穿过聚拢在南亭门口的人群,乔一明听见人们在议论地说,"死了个人。",他透过人群的空隙,稍微能看见那个口吐鲜血的尸体,尸体的下巴上还耷拉着一张人皮,而他的脸却是完整的。
"等等。"乔一明突然甩开秦易海,"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别去管那些闲事了。"秦易海劝阻道。
乔一明扒开人群,挤到最中间,好几个连家的家丁准备将尸体抬走,这个扭曲着死去的男人,他身上穿着南宫泉的衣服,而他的脸却是苗丹的。
那个五官深刻的西域人,苗丹。
秦易海还是将他从看热闹的人堆里扯了出来,乔一明也没再多说话,跟着他进了北阁。
"秦易海,这边,这边。"檀香尘不在,林立风神采奕奕地。
"怎么今天人这么少?"乔一明奇道。
一楼倒是一如既往围了很多人,越往上人越少,三楼就两桌人,一桌坐着几个穿着顺天镖局衣服的人,另一桌就是林立风独占了。
"死人了,大家都忙活去了。"林立风的回答很是费解。
"秦易海你今天真行啊。"林立风对着秦易海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还要劳烦林公子替我谢谢檀小姐,多亏有她帮忙,要不然我也不能专心比试。"秦易海这句话听得乔一明更费解。
"呵,不客气,你是没看见你赢了之后颜欢的样子。"林立风顿了顿,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惊动了另一桌的人,引得他们纷纷侧目。
"他啊,已经疯了。"林立风的笑戛然而止,他默默斟酒,"成了个疯子。"
"颜公子是家中独子,所谓父命难违。"秦易海的声音有些冷,劝解安慰的话更像是一种讥讽。
"谁都没有强求他什么,他却要拼命证明自己,还想奉上整个江湖来讨好别人,又是何必。"
林立风黯然伤神的样子和颜欢太像,乔一明不由想起颜欢那蒸腾在眼角的泪水,他埋头吃饭,右手上被剥开的伤口又结出了新的痂,磨蹭着筷子,很痒。
秦易海吃得不多,林立风抱着酒壶不放,整整一盘清炒虾仁都落进了乔一明的肚子,他摸着肚子,吃太饱了,有些撑。
邻桌的人先行离开,三人无言而坐,乔一明趴在窗口,和他在万花楼的窗边看见的狭隘的景色不一样,这里的景象开阔,四周都没有边界,他可以看见通向南亭的那大片竹林,风一吹,竹子就唰唰地倒向一面,还能看见白天里热闹非凡的擂台,如今孤伶伶地迎风而立,还有些灯火闪烁在他眼角,闭上眼,仔细听,似乎能从风声里听到那些被风卷来的说话声,细细碎碎的,像是琵琶略带沙哑的低音。
说起琵琶,蒲若仪的琵琶弹得很好,他听过她弹的一首和秋月有关的曲子,那意境很美,他至今还记得那曲调。
林立风听见乔一明的哼唱,有些似曾相识的旋律,他念起随兴想起的句子,"相思闲愁,何处挑拨,拜月行云,为哪般幽幽缱绻。"
风从外面扑来,三人都很享受这种冷清的气氛,乔一明想,说不定能就这么坐到天明,说不定还能看到日出,他还没看过江南的日出。
江南的日出会像这里的空气一样潮湿吗,它会冒着水汽冉冉升上高处吗,它会是鲜艳如血还是会因为水的干涉而模糊了颜色。
"我们走吧。"秦易海忽然说话,乔一明看向他,他们对面的林立风已经趴在了桌上,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睡了。
"不送他回去吗?"
"没关系,有人会来带他回去的。"秦易海拍了拍乔一明的肩。
乔一明看他起身,他对他说道,"今天你别再去我那屋了。"
秦易海扬眉,乔一明没等他开口又接着说道,"我想,去看日出。"
他现在精神很好,一点也不累,他想去看看江南的日出。

第三十四章
乔一明去了湖边,岸边系着缆绳的几条渡船随波而起,深夜的湖水还是平和的,不像大海,总是那么不依不饶,就像是个性格古怪孤僻的孩子,倔强地拒绝着所有试图掌控他的人们。
他席地而坐,夜太浓,他已经看不清对岸的风景了,眼前仅仅是一片缓慢起伏着的华美黑绸,手感细腻,质地精良。
仍旧清醒着的还有天上的星星,并不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唯一能辨别出的只有北方那颗总是孜孜不倦地闪耀着的星星,明天的天气不会很好,说不定会起雾。
秦易海呢?
乔一明看见他在自己身后站着,不时兴起的风凌乱了他的发,他的表情难以揣测,他察觉到乔一明在看他,便笑着问他,"怎么了?"
这样的秦易海与他曾经迷恋过的那个秦易海如此贴近,乔一明不觉失神,半晌,才迟钝地摇头,"没什么。"
秦易海还是坐到他身边,两人都不是擅长言辞的人,每次交谈也都是简单的一问一答的形式,乔一明对秦易海说道:"秦易海,我还是相信你。"
秦易海笑而不语,乔一明继续说道:"这次一定是件大事,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是。"
"我想明白了,我也不需要你把整件事对我全盘托出,只希望你别利用我的信任。"
乔一明不再强求他告诉他所有原委,江湖上的大事太多,秘密太多,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曾经以为你是个完美的人,后来发现你的缺点比优点还多,你对所有人都是假的,对别人好也不过是想利用别人,你可以随手杀人,从来不怕血会脏了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以前就像小孩子仰慕大英雄一样看待你,渐渐发现你不是那么个英雄的时候,还真有点承受不了,算了,也没关系,说到底,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英雄大侠,不过是江湖虚名而已。"
乔一明独自呢喃,也不管秦易海是否在听,对于自己早已破碎的江湖梦,乔一明也看轻了,看透了,他还是无法融入到这个江湖里,他所向往的是逍遥,自在的生活,就像............
"在昆仑的时候,有一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等我哪天回到岛上,也不至于在别人问我在陆上有哪些回忆的时候什么都说不上来,还得谢谢你。"
"你真的打算回去?"秦易海问的不免有些唐突。
"当然要回去,我没理由留在这里不走,虽然一事无成,不过,本来就没人要求我成为绝代高手,一代大侠,我也算是见过回世面,回去也不丢脸。"乔一明说得轻松,"小的时候总觉得岛上太小,总想到陆上闯荡,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精力,一定能闯出个名堂,后来发现自己连晕船都险些抗不住,"乔一明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还是我娘说的对,普通人,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没必要去争什么名利。"
"怎么样才算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秦易海问道。
乔一明双手撑在草地上,向后仰着,"娶一个妻子,生一两个孩子,有自己的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兴许就是这样吧。"
他想象着这样的日子,想像着自己在将来想起如今之事时的心情,一段无法详细定义的感情,一些形形色色的奇人异事,也算是不同于常人的回忆了吧。
乔一明直起身,拍去手掌上沾上的青草,他盘起腿,侧过脸,看向秦易海,"你呢,秦易海,你当上武林盟主之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秦易海出神地看着远处,说了句文不对题的话,"事情结束后,你和我回昆仑吧。"
"你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也可以娶妻生子。"秦易海说得很认真。眼神却还是飘忽不定地游荡着。
乔一明没有接下话茬,接近黎明的时候,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秦易海的手碰到他的脸,带着些微的颤抖,乔一明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边,他的气息不匀,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地,"你问过我‘我们究竟算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乔一明僵着身子,听他说话,"你比我自己都重要。"
长时间的沉默,贯穿了从黎明迎来光亮的漫长。
果然还是起雾了。
那轮缓缓升起的红日蒙上了一层细致的白面纱,日光也变得模糊不确定,黑暗被洗刷而去,乔一明注意着秦易海细微的表情变化而错过了太阳从湖水中跃出的场景,他从草地上站起,"走吧。"他回头对秦易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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