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陪著笑:“那个老师,您请坐,我们这儿都是这样,您知道。啊,您要什麽?我叫我老公快点做,先给您做?”
钱途无可奈何,轻叹一声:“那个,香干炒回锅肉吧,铁板饭。”
老板娘一拍巴掌笑了:“怎麽这麽巧?这位老师也是要香干炒回锅肉呢!您还是老样子,要辣一点的?稍等,马上就到。”一扬嗓门,对著厨房就喊开了。
钱途磨磨蹭蹭地刚刚坐下,腿上就搭上了一只手,那个没脸没皮的家夥笑得那个恶心:“喂钱途,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对了,我就住在这附近呢,开元新村,那儿我有一套小公寓。嘿嘿,你说,怎麽就这麽巧呢?”
钱途一皱眉,刚准备骂人,就看到对面桌子上一个人对他正笑得暧昧。钱途闭上眼睛,再睁开看看,不由得气急败坏,只想要晕过去就好。
赵伟伦见钱途脸色不对,顺著他的视线望前面一看,就在他前面那桌,正对著他们,坐著一男一女,那女的不认识,那男的,正是邵梓维。
邵梓维神神叨叨地对著他们笑了笑,喊老板结了帐,跟著那女孩出去了。
钱途觉得,这一辈子的倒霉事加起来也没有这几天这麽多,火烧火燎的,想发脾气,这个地方,还真不好发。更过分的是,赵伟伦搁在他腿上的那只手在不停地摸来摸去,摸得他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转过脸,低声骂道:“你这个王八蛋,别以为我真就怕了你。把我惹急了,可不管在什麽地方,先把你踩死算数!”
赵伟伦正摸得起劲,心里乐呵呵。钱途穿的风衣,正好挡住腿,他这样上下其手,何其快乐!见钱途咬牙切齿的模样,更是爱得心痒痒。如果不是还残存一丝理智,他怎麽肯放手?
赵伟伦收回自己的手,脸上那副贱样,不是一般地找打欠揍。
两个铁板端上来,上面的饭菜劈里啪啦,香气四溢,闻上去还真是不错。赵伟伦拿起一次性筷子,剥开,把上面的毛刺去掉,很巴结地递到钱途的手中,把钱途正在弄的筷子拿过来,自己用,然後一边嘿嘿地笑,一边就著钱途的冰冷气质下饭。
钱途无限烦恼,可是在这儿发飙,很无趣。想著吃了饭再跟赵伟伦说清楚,他还要这麽不要脸的话,就别怪他心狠手辣,非把他打成残废不可。
就著脑子里赵伟伦哭爹喊娘的样子下饭,居然也吃得钱途胃口大开。只觉得这饭菜无比的鲜美可口。
13.
吃完这顿饭,赵伟伦又抢先付了帐,见钱途直接就往外走,忙跟了上去,讪讪地搭话,钱途却根本不理他,走了十几分锺,到了钱途住的地方,仍然不做声,径直上了楼。
赵伟伦那个心痒难熬啊,见钱途并没有赶他,便也巴巴地上了楼,到了五楼,赵伟伦还没有喘完气,就见钱途开了门,并不关,进去了。赵伟伦便也厚颜跟了进去,顺手把门带上。
钱途把风衣脱下,挂上,转过身,对赵伟伦说:“我想我已经表示的够明白了。如果你不懂,或者装不懂,我就再慎重其事地跟你说一遍。我虽然也是一个gay,并不是不挑人的,是个男人我就会想上。我对你没兴趣。而且,我们两个很不合适。我不喜欢老男人,尤其是你这种没脸没皮的老男人。所以,请你以後不要搔扰我。不然,我也不是吃素的。别以为上一次怎麽样了,我就会怎麽样。老实告诉你,我觉得你很恶心。”
赵伟伦嬉皮笑脸地说:“啊,那个啊,可是我很喜欢你啊。钱途,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就特别喜欢你。那个,你不喜欢我不要紧啊,我们慢慢地发展,说不定你就会喜欢了呢?别说什麽恶不恶心。上一次,你不也是爽呆了?我说,我的功夫还不错吧?做几次,你就会上瘾了。”
钱途斜著眼睛看著他,满脸都是难以置信。这样说,还不够狠吗?无论是谁,应该都挡不住这样恶意的评论吧。这家夥是脸皮厚到有城墙那麽厚,还是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做羞耻?见赵伟伦又往他身上靠,不觉紧张起来,往後退了两步,厉声说道:“我说,你难道就不会……你到底想要怎麽样?”
赵伟伦心中大乐。钱途这样子,还真像是遇到色狼的小姑娘。腆著脸继续往前走,眼角瞥见钱途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忙後退两步,仍然挂著笑,说:“我也讲得很清楚了。试试,就试一试,啊,不然我怎麽甘心?你瞧,我那麽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吧,不然,我怎麽死心?”
钱途这一辈子遇到的,当然有混账东西,可是真的屈指可数。从来没有见过这麽下贱的玩意儿。如果因为被拒而恼羞成怒,到处去闹,或者传谣言,或者诋毁,他都能够对付。唯独这样把自己当狗,这麽低三下四地求他,他还真不好下手去。掏心掏肺地对他好?这话他也说得出口?什麽时候好过了?啊?不就是吃了一顿饭,唱了一回歌吗?他钱途要求了吗?不是拒绝了吗?不是什麽都说清楚了吗?而且,他妈的他不是已经占到便宜了吗?
赵伟伦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看著钱途的这房子,十三平米左右,靠墙摆著一张单人床,床头那儿一个小小的床头柜,接著靠窗是一张书桌,很老式的那种,上面有书和电脑,桌前一张椅子。再过来,一个开放式书柜,上面摆满了书。然後靠著另一堵墙是一个折叠式的衣柜,再过来,就是一个小厨房和小厕所。房间里东西很多,却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这就是所谓的筒子间了,原来只有一间房,厨房和厕所是後来加上去的。
眼光再扫到钱途身上,见他满脸的气恼和无可奈何,心里又高兴起来。无可奈何,说明他的招著实有用,应该再接再厉,便笑著说:“既然你没有意见,就这样吧。哦对了,你下午还要上班吗?中午要不要休息一下?”
钱途无语,琢磨著,如果把这个家夥揍一顿,是不是能够把他赶走?休息,他中午当然要休息。早晨起来爬山,然後是去研究所做事,下午两点半要接著弄,现在,一看手表,已经一点多了,在床上靠一下的时间应该还有。可是这个家夥在这里,自己怎麽休息?不由得怨恨自己。吃完饭就喊他滚好了,干吗要跟他把话说清楚?不是明明说不清楚的吗?
赵伟伦很狗腿地走到床边,铺床叠被,口里还说:“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坐在这里,放心,不会搔扰你的。”
钱途无力地坐下,掐著太阳穴。他的头真的痛起来了。
赵伟伦弄好被子,看到钱途面目表情有点痛苦,忙走过来,手搭在钱途的肩上,问道:“怎麽回事?不舒服吗?要不这样,我帮你按摩一下头部。嘿嘿,按摩,我很在行的。”
钱途摆摆手:“拜托你,你先走好不好?就算你在行,我也不敢让你帮我按摩。不然,按著按著,你不知道又要出什麽西西。下午我还有一堆子事情要做,这两天搞电脑,我已经很头痛了。你……”
赵伟伦用力把钱途架起来,推著他往床边走:“你放心,放心。啊,我绝对不趁火打劫。来来坐下,我来帮你按按头。要不要把衣服脱了?”
钱途绝望地看著他,简直想要去撞墙。那人却不管不顾地帮他脱毛衣。钱途有些自暴自弃,如果那个人如愿以偿地跟他上了床,啊,fuck一下,是不是就会腻了?可是,holy shit!我干嘛要这样?我到底做了什麽孽,要受到这种对待?
还在自怨自艾呢,赵伟伦已经开始解他的皮带了,还哄著他站起来,让他把西裤脱掉,然後看著他的裆部,吞了一下口水,毅然将他往被子里塞,让他头冲著门躺好,又起身拉上窗帘,搬了把椅子放在他的头那边,坐下,张罗著让他的头在枕头上搁好,伸出手,在他的太阳穴柔柔地按摩了起来。
钱途已经无力反抗了。这几天他的身体不大舒服。嗯,因为事情很多,天天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而且碰到这个赵伟伦,莫名其妙的,他就花招百出,名堂搞尽,只不过为了脱了他的裤子把他弄上床。而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刻薄,冷淡,他的拒人绝招对那个人却一点用都没有。气了,恼了,把自己的想法非常直接尖锐地表达过了,可是这个人,就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璫璫的一粒铜豌豆,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的千层锦套头。他钱途,还能怎麽办?
赵伟伦看著钱途的表情变幻莫测,心里乐开了花。冰山一样冷漠的气质褪尽,反而多了气恼、无奈、烦躁、厌弃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好看。而且没有戴眼镜,眼睛闭著,那个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爱啊。
使劲地咽下口水,赵伟伦的手指在钱途的脸上和头部按摩著。啊,好久没有试过给人做头部按摩了,动作非常地不娴熟。想当年,啊,那还是多久以前的事?刚刚出柜被家里赶出来的时候吧,还没有十八岁,就开始在社会上打流了。没有地方住,朋友和同学看到他,不是厌恶地吐口水,就是恶狠狠地骂他。学校也不能去了。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读书,不过毕竟还是从小到大一直呆的地方啊。哥哥姐姐会骂他,也会偷偷地接济他,谁知被老爸发现了,他们都挨了打,禁足,不准随便外出。当时的情人看到他,又是羞愧又是害怕。罢了,靠他也是靠不住的呢。
然後找地方打工,去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当然,长沙这麽大,他又不是名人,这种地方总是能够找到的啊。
到人家的美容美发院去打工,当小工,没有工资,包吃包住,每天就是搞卫生,洗毛巾,配药水。然後跟著学洗头,学头部按摩。店里的生意很好,赵伟伦很勤快,嘴巴又甜,老板和客人都喜欢。做了一年多,开始学剪发。动手的机会很少,只能拿著剪刀在塑料模特的头上摆弄,偶尔师傅也会让他给老人或小孩剪剪平头或是寸头什麽的。然後是学给女人烫发,把头发卷上,上药水,等等。
到了中工,赵伟伦正做得得意的时候,出麻烦了。有一个客人,中年人,每次来都指定赵伟伦洗头,偶尔摸摸他,蹭蹭他,动作暧昧得很。赵伟伦察觉到那人对他的兴趣,发现那人可能是他的同类,也觉得高兴。
那个中年男人每次都偷偷地给赵伟伦小费,也喊他出去吃饭,送他衣服。赵伟伦看那个人长得也不难看,对他挺温柔,心一动,就跟那人上了床。谁知道,这个床上得特别倒霉。他晚上守店子,就约了那个男人来。正做得起劲的时候,有人砸门。赵伟伦穿了条裤衩,用被单包著身子,打开卷闸门一看,傻眼了,门口一群人,告诉他,警察,扫黄的。於是乎,赵伟伦和中年男人就被带到了派出所。
原来当时正在整治卖淫嫖娼。有些美容美发店容留卖淫。这次是专项行动。
所以很自然的,理发师的梦想就这麽破灭了。
那是哪一年的事?上个世纪的事吧?90年还是91年?赵伟伦不记得了。理发师做不成,洗头按摩的手艺自然也没有用武之地。十几年过去,赵伟伦惊奇地发现,手艺虽然很生疏,却还没有完全忘记。钱途的头在他的按摩下,似乎不那麽痛了。然後,微颤的睫毛和眼皮渐渐地安稳下来。这人睡著了。
赵伟伦看著钱途的脸,口水直流。这个男人,长得可真俊。平时那幅冷冰冰的模样,凛然不可侵犯。两人认识後,钱途或冷漠,或尖刻,或愤怒,或无奈。无论哪个样子,看著都让赵伟伦有欲望。有时候想要这人狠狠地干他,有时候又想千娇百媚地伺候他,有时候想要被蹂躏,有时候又希望这个人会好好地疼爱他。
而此刻,钱途熟睡的恬静的面容,静静的柔和的呼吸,又突然让赵伟伦的鼻子酸了起来。很想抱住这个人,狠狠地亲他,爱抚他,然後进入他。
赵伟伦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手的动作却仍然舒缓轻柔。秋日的豔阳透过窗帘,让房子里有隐约的桃红之色。赵伟伦拼命地忍著勃发的欲望,手指不停地吃著钱途的豆腐。
14.
钱途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赵伟伦慌慌张张地放开在钱途头上摸来摸去的手,扑过去到处找,终於在钱途的裤子皮带上找到了手机,又慌忙地掐断,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却见钱途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从枕头边找到眼睛带上,狐疑地看著他,问:“你在干什麽?”
赵伟伦嘿嘿地干笑:“我见你睡得很熟,怕把你吵醒了,就把手机关掉。”
钱途慢慢吞吞地下了床,把毛衣套上,又拿了裤子穿好,懒懒地说:“那是调好的闹锺。我要是没有醒,下午迟到了,你负责?”
也不等他回话,钱途穿好鞋子,到厕所尿了尿,又洗了个脸,一抬头看到镜子,头发乱得跟个鸡窝似的,叹了口气,拿起喷壶,喷了些水在头上,用梳子梳好。弄了点大宝抹在脸上,进了屋,提起电脑包,看见赵伟伦仍然像花痴一样盯著他,不由得再次叹了一口气,说:“我要上班。你不要上班吗?我跟你说,我真的很忙,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拜托你,啊,放过我好不好?”
赵伟伦答应了,突然又回过神来,反口说:“不好,不好。那个,你有权力不喜欢我,我也有权力追求你。你放心,我不会弄得你难做的。我会很懂味的。”
钱途翻了个白眼,做了个“请”的手势,等赵伟伦出了门,他也出来,锁了门,再也不看他,径直往研究所走去。他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实在难得花心思来对付他。
目送著钱途进了研究所,赵伟伦发了一下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算有进展还是没进展。不过管他呢。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就不信融不了这座冰山。
钱途刚刚打开电脑,黄亦平就进来了,在他旁边坐下,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钱途,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一个人,很像是那天一起去吃饭的赵老板。是不是他啊?”
钱途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眼睛斜过去看她:“是,怎麽啦,你有意见吗?”
黄亦平的脸红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没有。啊,我不过问一下。听说,啊,那个,那个赵老板在追求你?”
钱途转过身,认真地看著黄亦平:“我能不能问一下,你的事情做完了?这麽闲?培训计划做完了?怎麽有空管家长里短?我以为只有已婚妇女才喜欢管这类型的事。请问,对此,你是觉得恶心呢,还是觉得很有趣?你是正常的女人呢,还是不正常的同人女?”
黄亦平几乎要落荒而逃,手心都攥出汗来了:“对不起啊,钱途,我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唔,我只是觉得,有人关心,有人追求,应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啊,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钱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对女人这麽没有礼貌,不过,他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黄亦平是一个不怎麽出声的腼腆的女孩,做事也很勤快,专业方面跟他骑虎相当,只是,如果连她也对他指手画脚的话,这日子就相当地难过了。
他刚刚转过头,文档还没有看两分锺,刘康进来了,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问:“你刚把黄亦平怎麽啦?她在外头哭呢。何苦欺负个女孩子。”
钱途的火“腾”的就冒上来了,再一次转过身,面对刘康不悦的脸,很冷静地说:“我是一个gay,能怎麽样欺负女孩子?对了,我记得你貌似要结婚了,不相干的女孩,你还是少一点关心比较好,免得伤人伤己。”
“钱途,你用不著这麽拒人以千里之外。”插话的是李全。“我们大家都是关心你。黄亦平跟你合作最久,她不过是……”
“关心我?是真的关心我,还是要看我的笑话?”钱途说话愈加不客气:“得了。行,是我不对,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各位请原谅,我去赔礼道歉去。”
说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在走廊上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黄亦平。实在是懒得去找她,钱途就站在楼梯间的窗口往外看,人来人往,很热闹。身後也不断地有人上楼下楼。大声小声的说话和谈笑,都与他无关。
钱途抱紧自己的身体,突然觉得无比的寂寞,无比的凄凉。这麽多年,自己什麽事都一个人挺著,没有朋友,不能找父母诉苦,这麽辛苦,总算是风平浪静地过来了。那个姓赵的,凭什麽要打扰自己的安宁的生活?因为自己长得好,够性感,上了床会特别的high?还是因为他在社会上浸淫久了,找个学校里的纯洁的家夥来玩一玩?说什麽喜欢,那样的词,从那样的人口中出来,意思完全就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