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三味长老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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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蒋小平像往常一样,总是拿这句问候开头,但是对方没回答,半晌才咳嗽了一声,小平听着像老人的声音。
  "安宁......在家吧?"这洪钟般的嗓音,让蒋小平立刻清醒地认识到是安宁的爸爸。
  "在在,叔叔您稍等一下。"蒋小平胆战心惊地捂住话筒,小声喊:"安宁!安宁!"
  "干嘛?等我回完这个帖子的!"安宁赖在电脑前面,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你爸电话!"
  安宁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窜到蒋小平身边,深呼吸一下,接起电话:"喂?爸啊。"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接!"刺耳的吼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安宁皱着眉头把听筒拿远,直到声音平息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说:"这不是过来了嘛,少生气,小心血压!"
  "你还知道关心你爸我的血压?"
  "瞧您说的,咱也是孝子!"
  "狗屁!我问你,年三十几点的飞机到北京?"
  "嗯,大概下午4、5点吧。"
  "知道了,我跟你妈等着你吃饭。......上次......上次那个姓蒋的小伙子,他还来吗?"
  "啊?"安宁愣住了,他没想到老爸会特别提起蒋小平,坏了,不会是老妈跟他说了什么吧。"不......不一定啊,干嘛?"
  "......你爸我也不是傻子,更不是老顽固!"
  "爸......你知道啦?"
  "嗯。这种事儿,我见过,部队里也有,唉,不过还真没想到会发生在我儿子身上。"
  "爸,别把我说的跟什么似的......"
  "小平那孩子我看着还挺老实的,不是你骗人家的吧?"
  "......我是您亲生的吗?"
  "又他娘的说胡话!"
  "那您还总是向着别人。"
  "总之,你要是决定以后这么着,我也拦不住,不过他们家那边你得做好思想准备,不是谁都像咱们家这么开明的。"
  "我知道。"安宁并没有跟老妈说过小平哥哥反对的事情,他不想给父母再增添烦恼。
  挂断老爸的电话,安宁觉得轻松了好多,爸妈都没反对,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依老爸从前的性格,这么大的事儿,安宁非挨一顿狠抽不可,可能是人岁数大了的缘故,老爸这些年的确心境平和了好多。
  "傻笑什么呢?"蒋小平捅了捅坐在沙发上一脸满足笑容的安宁。
  "我爸知道了。"
  "什么?"蒋小平从沙发上跳起来,紧张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安宁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到身边坐下:"没事儿,没事儿,他基本上接受了。"
  蒋小平顿时无语了,谁能想得到安宁家的两位老人居然这么开明,与其说开明,还不如说真是太宠着安宁了。
  "怎么样?高兴不?"安宁抱着蒋小平发呆的脸问。
  "哦,就是觉得有点儿太容易了。"
  "嗨,我们家,你就不能用习惯性思维来推断。"安宁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意思是告诉蒋小平,你就甭想那么多了。
  "确实。"跟安宁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小平好像什么事儿都特容易接受了。
  "那......给点儿奖赏吧!"安宁奸笑着,把蒋小平挤到沙发的一角。
  "什么奖赏?"
  "我立了这么大一功,咱怎么着也得赏罚分明吧?"安宁一边说,手已经开始解蒋小平的腰带了。
  "别......天都没黑呢,你干嘛?白昼宣淫啊!"蒋小平一只手护住腰带,一只手又要推着压过来的安宁,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
  "还真让你说对了!"安宁的双唇落在蒋小平微微张开的嘴上,他心里的小算盘又叮叮当当地拨响了,堵住了蒋小平的嘴,只不过是吃掉他的第一步而已。......
  安宁走了足足五天,说是去青岛和兄弟台取经,其实也就是一半公务一半游玩,不过这小子显然还是不太知足,每天给蒋小平的电话里不是抱怨这边阴冷,就是寒碜人家山东口音浓重,小平没去过山东,也就只有听着的份儿了。
  "也就一点还不错,海鲜特便宜!"安宁特别喜欢吃海鲜,上次还想开车去塘沽,被蒋小平拦下了,就他那破夏利跑京津塘,小平可不放心。
  "那你就吃个够!小心拉肚子啊!"蒋小平在电话这头笑他,长这么大了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这季节不对,下次的,明年咱俩秋天过来,正是好时候!"
  "行!都听你安排!"蒋小平这也不算是敷衍他,因为安宁办事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明年的秋天,只有两个人的假期,小平突然开始期待起来。
  年三十这天蒋小平要加班到晚上,他偷偷给嫂子打了个电话过去拜年,说自己加班不能回去了,其实也是给他和大哥都找个台阶下,头一回大年夜兄弟俩不能相聚,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可蒋小平觉得自己要是真回去跟大哥服了软,安宁的这份心就全都白费了,何况安宁的爸妈还特意邀请自己过去吃年夜饭,这意义对他来说真的非同一般。
  "我到机场了!"手机里传来安宁兴奋的声音,本来蒋小平不愿意在工作时间接私人电话,但是安宁的他真没法不接。
  "你先回家吧,跟叔叔阿姨说我得晚点儿,对不起啦。"蒋小平看了看表,不到四点,起码还得有俩钟头才能换岗。
  "没事儿,你忙着,我们等你吃饭!"安宁喘着气,一听就是一边跑一边在讲电话。
  "别介!千万别等我,你们先吃吧,我过去就是个意思,哪儿能搅了你们一家人团圆!"蒋小平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外人,大过年跑别人家里,本来就是个叨扰的事儿,怎么还能耽误人家吃团圆饭。
  "你这就见外了不是,我妈都说了,她就当多了一儿子,老太太都没把你当外人。"安宁一边反驳着蒋小平,一边对出租司机说:"师傅,官园桥。"
  "嗯......"蒋小平已经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不想再争辩什么,也不需要再争辩什么,。"那你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成,你早点儿下班啊,等你。"
  不过这个电话,蒋小平一直等到快7点了都没有接到。他站在支队大楼的门口,拨通了安宁的号,响了很久之后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您哪位?"
  蒋小平疑惑地看了看号码,然后问到:"这不是安宁的手机吗?您哪位啊?"
  "您是安宁的朋友吗?天哪,太不容易了,这小伙子手机里只存人名都不存身份的,我们都不知道找谁去。能麻烦您过来一趟吗?首都机场急救中心。"
  蒋小平听到"首都机场急救中心"这几个字,心里就一紧:"他出什么事儿了?"
  "说来挺复杂的,您先过来吧,挺麻烦的。"
  "行,我马上过来,不过您现在就告诉我怎么回事儿,我是交警。"蒋小平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是交警?......好嘛,同行,那我说了,你可得冷静点儿。"那交警迟疑了一下还是跟蒋小平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机场高速上一辆违章行驶还超载的运煤大货侧翻了,这小伙子坐的出租车刚好在旁边经过,一车的煤都压在车上了,等我们赶到把人扒出来的时候,连司机跟他俩人都窒息了,司机在送医院的路上就不行了,他叫安宁吧,我看着他身份证了,现在还昏迷着,抢救呢,不过挺危险的。......"
  蒋小平一下子就懵了,脑子里只有"窒息......窒息......"这两个字,这一切对他来说,来的太突然,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同志!同志!你在听吗?"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
  "在,您说。"蒋小平伸出冻僵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发现面颊上早就挂满了泪水。
  "总之,你最好来一趟,也通知他们家属,医院这边说必须家属来签个字。"
  "好。"蒋小平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也许当他到了医院,安宁就会苏醒,但也许之前的那通电话就是安宁对他说的最后几个字。
  (二十六)
  "您是家属吗?在这儿签字吧。"蒋小平一到医院,就被医生拽住,塞了一张单子在手里,上面赫然写着"病危通知单"几个字。他呆呆地拿着那张纸站了足足5分钟,没有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医生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到底签不签?"
  蒋小平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问:"真的......没救了吗?"
  "现在正抢救,不过很难说,我们不能替您打这个包票,所以必须家属签字。"医生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蒋小平这身警服问到:"说到底您还不是家属吧,那赶紧叫他家里人过来啊!晚了可就真见不着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蒋小平突然拉住他,怒吼到:"人还在呢!凭什么就下病危通知?你们就不能尽点儿力?!还有当时的交警都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及时救援!"抢救室门前的病人、医生都被蒋小平的声音惊呆了。
  "同志,请您冷静点儿好吗?病人跟我们没仇,谁都不会故意拖延抢救时间的。我实话告诉您吧,这小伙子是当时赶到现场的俩交警用手挖出来的!现在那两个同志还在急诊室清创呢!这么大冷的天,一车的煤渣滓,就这么用手一把把的挖开,还不都是为了救人?我看您也是交警,这点儿道理应该能明白吧。医院这边,我们会尽力抢救,病危通知是例行的手续,到这一步是必须由家属签字的,我们也没办法,谁都不想看着年轻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能不能救过来,就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那医生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抢救室。
  蒋小平无助地站在那两扇紧闭的玻璃门前,心里的血像被一点点抽干,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咬着嘴唇,忍住泪水拨通了安宁家的电话,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跟两位老人说的了,直到他们站在自己的面前,蒋小平才觉得痛不欲生的感觉在向自己袭来。
  安宁妈妈已经哭昏过去好几次了,他爸爸在拿到病危通知的那一瞬间,几乎站立不稳,身体硬朗的老爷子突然变得像垂暮的老人一样,那种无语的悲伤,让蒋小平没有办法再多看一眼。
  一个原本幸福团圆的年三十,蒋小平和安宁的父母却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抢救室里度过,天亮的时候,安宁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但是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可能是窒息引起的急性缺氧性脑病,他被埋的太久了,送来的时候呼吸、心搏都没了,可能是因为年轻吧,被埋的这俩人里就他挺过来了,不过什么时候能醒,我们说不好,还是转大医院进一步确诊比较好。"蒋小平不懂什么叫做急性缺氧性脑病,但是从医生的表情上来看,安宁的病情不是一般的严重。
  看着静静躺在床上,插着呼吸机的安宁,两位老人不禁老泪纵横。
  "这孩子,从小娇惯得很,哪儿受过这样的罪啊!"安宁妈妈轻轻抚摸着儿子毫无血色的面颊,眼泪早就打湿了她身边的枕头。
  安宁爸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中一直拿着儿子弄脏的外套,沉默不语,他的眼睛红红的,这个曾经在大海中与惊涛骇浪战斗过几十年的老兵,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流下两行伤心欲绝的泪水。
  蒋小平站在病床前,那个总是和自己抬杠的安宁,那个任性的安宁,那个温柔地爱抚过自己的安宁,现在正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唯一还能证明他活着的,只有心电监护仪上慢慢走过的脉搏。
  蒋小平觉得身体里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一起似的疼,但是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有些茫然,为什么自己会失去这么多,母亲、父亲、兄长的谅解,现在,连自己最爱的人也无法听到他的呼唤。是自己要求的太多了吗?还是说这是对他离经叛道的行为的惩罚?蒋小平想不通,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会把他最后的一点幸福与希望都剥夺了去。
  "他妈,没事儿,啊,没事儿的,至少宁宁他还活着。"安宁爸爸抚摸着老伴的脊背,安慰着她,这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没错!安宁他还活着!蒋小平突然被老爷子这句话点醒。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办法的。
  "叔叔阿姨,转院吧,找个好点儿的大夫,安宁他会好起来的。"蒋小平的眼神慢慢沉静下来,他想抓住这最后一线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尝试过在寒风中等待爱人的那种感觉吗?一个月以来,蒋小平就如同在冰封的地狱中一直等待着安宁再次睁开眼睛。医院的护士们早已熟悉了这个相貌俊朗的交警,每当深夜,都会有人偷偷地跑到病房来,给睡着在椅子上的他加一条毛毯,或者留一壶开水。
  "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俩人要是站在一块儿,简直就像画儿上的一样,可惜啊......"小护士们时常趴在门缝边窥探着蒋小平和安宁。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影响病人和家属!"护士长把小姑娘们轰走后,轻轻关好门,日子久了,大家都能看出来屋子里的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但是面对这种情形,没有人会向他们投去任何鄙夷的目光,更多的则是惋惜。
  蒋小平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引人注目,但是他不在乎,现在,能够多守在安宁身边一刻,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而对于护士们的关照,他从来都是投去善意的微笑,每当看到这种略带凄凉的笑容,姑娘们的眼泪都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但小平没有哭过,从他帮安宁转院的时候,他就决定不再流泪了,自己在安宁温柔的羽翼下度过了那么多幸福的时光,是时候让他来守护安宁了。
  蒋小平的这份心,安宁的爸妈也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们没想到两个孩子的感情会这么深,也没想到小平会这么坚强。
  "孩子,难为你了。"安宁爸爸看着小平日渐消瘦的脸庞,有些担忧:"我们虽然老了,但是身子骨也还硬朗,这点儿陪护的活儿还能干。你白天要上班,工作还挺辛苦的,总这么熬着,身体会受不了,况且你也没跟家里人说吧,家里会担心吧?"
  蒋小平默默地低下头,对安宁爸爸说:"不会的,您放心吧,我想在安宁身边,万一他醒过来找不到我呢。"
  "要不你回家歇两天,我们先盯着,总得给家里报个平安吧,这么长时间了。"
  "不用......我已经好长时间不回去了。"
  安宁爸爸尴尬地坐在蒋小平的身边,他有些疑惑,但是又不好往深里问。
  "叔叔,实话跟您说吧,我哥是不同意我跟安宁在一起的,他知道了我俩的事儿以后,我就没再回过家。所以现在我只有安宁了,请您让我在这儿,好吗?"蒋小平的语气几乎是在恳求他了,安宁爸爸听了不由地眼圈都红了,他没有理由再去阻拦小平,如果那样,就是在抢走蒋小平最后一点点希望。
  "安宁要是知道,一定会开心的,有你在身边。"安宁爸爸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病房,的确,他年纪大了,如果像蒋小平这样每天守着安宁,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崩溃,这种漫长的等待已经不能用残酷两个字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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