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啊。"蒋小平有些无奈地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呢？"蒋大军的语气有些严厉。
　　"在红螺寺呢，我不跟你说了和朋友到郊区玩儿嘛。"蒋小平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急事儿，非得打电话来。
　　"你现在就回家来，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事儿电话里不能说的，从这儿回家起码得俩小时呢！"蒋小平可不想刚出来就被揪回家。
　　"费他妈什么话，让你回来就回来！"大军的声音震耳欲聋，连刚刚走到小平身边的安宁都听的清清楚楚。
　　"怎么了？"安宁小声问，蒋小平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了，马上回来。"蒋小平挂断电话，脸色变得很难看。
　　安宁小心地问他："你哥吗？"
　　"嗯，不知道什么事儿，让我马上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吧。"安宁掏出车钥匙在手里颠了颠。
　　"对不起，搞的你挺扫兴的。"蒋小平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歉疚。
　　"瞧你说的，咱俩还用这么客气吗？"如果蒋小平不在，安宁也不会出来，送他回去，那也是理所当然。
　　开门的是小平的嫂子玉玲，蒋小平一见她那神色就觉得事儿不对，安宁也感觉到气氛的紧张，索性跟玉玲嫂子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可屋子里却传来蒋大军的声音："你也进来！"
　　蒋小平和安宁站在蒋大军的面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大军像是憋了好大的气，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一脸的凝重。
　　"你就是安宁？"蒋大军一双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安宁。
　　"是......是。"安宁被看得脊背发凉，回答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蒋小平觉得奇怪，他从来没把安宁带回家，大哥不可能认识的。
　　"蒋小平你真长大了，越来越有主意了，连他妈的起码做人标准都忘的一干二净！"蒋大军猛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茶杯应声而倒，水顺着桌沿儿流了一地。玉玲连忙跑过来收拾，还小声埋怨大军说："有话好好说。"
　　"你别管！"大军厉声斥责着玉玲，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蒋小平和安宁都躲避着他凌厉的眼神，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能让大军这么生气，肯定是他俩的事儿被知道了。
　　（十八）
　　蒋大军把一沓照片摔在桌子上，小平盯着那些照片看了半天，心就凉了，那上面全都是他和安宁的身影，有在街道上的，小区门口的，宿舍楼下的，从那些角度看来，毫无疑问都是偷拍。
　　"哥你为什么要跟踪我？"小平想不通大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你还有脸问我？这都是小朱老师拿给我的！"大军把照片直接摔在他的脸上。
　　蒋小平没躲，咬着牙不再说话，他没想到那姑娘会做到这份儿上，那天只不过是用一句自己有女朋友了来搪塞她，没想到她居然当真的，还跟踪自己拍了这么多照片。
　　"你知道人家说的有多难听？‘你家蒋小平是个GAY也就罢了，还出来祸害别人家闺女，有没有点儿家教？'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尽了！"蒋大军一直都特宝贝自己这个弟弟，毕竟小平是他唯一的血亲了，如今出了这种事儿，他能不心痛吗。
　　"安宁，你不是我家的孩子，我不好说你什么，但是请你好自为之，别再跟我家小平混在一起了，算我求你了。"大军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压低声音跟安宁说。
　　在自己心里，安宁不知道多少回都想象到他们两个人面对双方亲人时的情景，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看着蒋大军痛心疾首的表情，和蒋小平沉默不语的样子，安宁觉得自己都快要放弃了。
　　蒋小平突然抓住安宁冰冷的手，抬起头来平静地对大军说："哥，我要跟安宁在一起。"
　　屋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安宁，他没想到蒋小平会这么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抽在蒋小平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蒋小平又抬起头，倔强地擦掉嘴角的血，对大军说："请你让我跟安宁在一起！"
　　大军气的浑身发抖，挥起巴掌又给了小平几个耳光，直到打的他跌坐在地上，蒋小平都一直死死地拉着安宁的手不放。
　　"别打了，大军，别打了！"玉玲嫂子冲上来抱住蒋大军，流着泪苦苦哀求。
　　大军放下手，恨恨地盯着惊呆了的安宁和坐在地上的蒋小平，怒吼到："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
　　蒋小平从地上爬起来，拽着安宁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你......没事吧？"安宁坐在车里，看着副驾驶上嘴角青紫的蒋小平，心疼的像刀绞一样。
　　"没事，回家吧。"蒋小平皱着眉头用手掌轻轻地擦着嘴唇上的血迹，和脸上的疼痛相比，他现在心里更难受，大军有多伤心，他不是不知道，从小一块长大相依为命的两兄弟，从来没红过脸，动过手，今天大军能下这么重的手打他，可见心里有多气多急。可是小平放不下安宁，也许之前他都在犹豫和迷惑中，但是今天的事情却让他抛弃了一切杂念。
　　"小平......你能这么选择，我真挺开心的，可是，你哥......"安宁手握着方向盘，迟迟都不发动车子，他在等，如果蒋小平现在下车，他也认了。蒋小平跟他不一样，他还有父母，而小平却只有这一个哥哥了，他不能让小平因为自己失去这么多。
　　"安宁，我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反悔，开车吧！"蒋小平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的犹豫，安宁觉得鼻子好酸，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好，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蒋小平都没有回宿舍住，他知道，玉玲嫂子一定会去找他，果不其然，这天中午换班回队吃饭的时候，老吴把他叫住了。
　　"小蒋儿，你嫂子在这儿等了一上午了，快来！"老吴拉开会客室的门，玉玲面色焦急地坐在里面，见到蒋小平走进来，她立刻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小平这几天挺好的吧？"
　　"挺好的。"蒋小平勉强笑着回答。
　　"回家吧，跟你哥道个歉。"玉玲坐在他身边语重心长地劝说。
　　"嫂子，我做错了事肯定会认错，不过这次我觉着没错。"蒋小平的脾气上来一阵子也是挺倔的，任凭你怎么说，都扭不过来。
　　"小平，你从小就是个挺守规矩的孩子，嫂子不相信你会做不合常理的事情。你跟安宁都是男孩儿，怎么能在一块儿呢？嫂子不希望你被人家戳脊梁骨说不正常啊！"
　　"我不怕。"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是适合不适合的事儿！"玉玲看软的不行，就调整了口气，准备教训一下蒋小平。
　　"适合不适合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爱安宁。"蒋小平看着自己纠缠在一起的双手，这句话他埋在心底很久了，连安宁本人都没有听他亲口说过，没想到，第一个听到的却是玉玲嫂子。
　　玉玲看着蒋小平认真的表情，半晌无语，她缓缓开口问到："小平，你们交往有多深了？"
　　"不只是感情上的......"蒋小平实在没法开口跟她说自己和安宁上过床。
　　"我明白了。嫂子不为难你，你长大了，自己的路总要自己来选。今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咱们还是一家人嘛。"话说到这里，玉玲不免有些伤感，毕竟小平选了一条比常人更艰难的路，今天是家里人，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他谈，明天他可能面对的就是陌生人异样的眼光，玉玲无法想象那是多大的压力，她现在能够做的只有默默地支持小平，让他不要再受更多的伤害。
　　蒋小平站起身，抱了抱玉玲，有些激动地说："谢谢嫂子，哥那边就拜托你照顾了，我今后......可能不会经常回去了。"
　　"傻孩子，你放心吧，你哥那人，没心没肺的，倒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玉玲摸着小平的短发，长嫂如母，也不过如此吧。
　　"嗯。"被大军打成那个样子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蒋小平，这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满心的愧疚也许只有下辈子才能向家人来偿还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蒋小平的工作却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但是在他的脸上少了很多前一阵子的笑容。
　　站在车流汹涌的街道上，蒋小平有些说不清的惆怅，安宁最近升职了，做了栏目副主编，不用再跑路况了，这种耳根清净的感觉虽然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但是真的来了，却觉得有些寂寞。正在他发呆的时候，身旁的对讲机传来了呼叫声。
　　"蒋～警～官～吗？"这种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听就是安宁。
　　"你怎么用上我们的东西了？快还回去，别妨碍人家工作！"蒋小平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觉得甜丝丝的。
　　"我也是工作中啊！哎，跟你传达一条听众信息，**桥下有一马葫芦盖儿没了，得麻烦您去先守着，别让车掉进去。"安宁一本正经地说。
　　"什......什么？！马葫芦盖儿？什么东西啊？"蒋小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号东西。
　　安宁突然在对讲机那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知道了吧？就知道你不懂！告诉你吧，就是井盖儿！"
　　蒋小平听了也乐起来："这他妈什么叫法儿啊？谁能听懂啊！"
　　"哎！你可别这么说，人家那发短信的东北老爷们儿可说了，这是哈尔滨方言！"安宁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
　　"操，这可深了。"听了安宁的这个笑话，蒋小平心里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和你说了，赶紧去吧！"
　　和安宁结束了通话，蒋小平就直奔现场了，到那儿一瞧，可不是真少了个井盖儿，还有一大妈站在旁边儿往里看。
　　"呦！大娘您可得小心着点儿，这可不是一般的深，要掉下去可麻烦了，您请靠后。"蒋小平在井边儿立了警示标志后就忙着给路政打电话，完全没发现安宁已经站在他身后笑着观察他。他合上手机刚一回头，就跟安宁打了个照面，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掉井里，安宁眼疾手快拉住胳膊把他拽了回来。
　　"你丫吓死我了，知道吗？"蒋小平拍着安宁的脑袋，笑骂他。
　　"你这不活的好好儿的。"安宁调皮地回答。
　　"我要是掉这井里，恐怕也就交代了。"蒋小平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确实深不见底。
　　"不能够，有我在呢！"安宁拉着他的手一直不肯撒开，搞得蒋小平脸都红起来了。
　　"放手......放手！你又跑这儿来干嘛？"蒋小平压低声音问他。
　　"有个采访，刚好路过，来看看。"安宁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他说："中午饭。"
　　"这什么？"蒋小平把那个老旧的铝制饭盒一打开，眼泪差点儿没流出来，那是熟悉的味道，他嫂子包的三鲜馅儿饺子。"你去我哥家了？"
　　"没有，你嫂子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去取的。"安宁撒了个谎，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现在不想跟蒋小平说。
　　"真难为她了。我哥......他还好吧？"蒋小平不知道该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我没见着，你嫂子说挺好，放心吧。"安宁突然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怕蒋小平会察觉自己在撒谎。"行了，交到你手里我就放心了，我回台里了，下班给我打电话，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到了，你还得从东边跑到西边怪麻烦的。"现在安宁是天天接送蒋小平，原因他们俩都清楚，那个时候被人袭击的阴影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就抹去的。
　　"不麻烦，你跟单位等着啊，千万别自己就走了。"
　　（十九）
　　安宁其实并没有接到小平嫂子的电话，去大军家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没办法看着蒋小平因为和自己在一起而与家庭决裂。
　　安宁起了个大早，开车来到大军西黄城根的那片平房，他守在门口，就等着大军出来。至于说什么，他老早就想好了，他不会说和小平分手这种话，连蒋小平这样保守的人都能直率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他安宁就更加要义不容辞地去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关系。但他会尽全力去请求大军的原谅，起码要让小平和家人重新和好，即使自己一个人背负起诱惑小平的罪责也认了。
　　蒋大军刚一推开院门，就看到安宁戳在门口望着他，他心里的火立刻就被点着了，二话不说就奔了院子里，安宁傻傻的站在门口，半句话都没说出来，等大军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截木棍，他一边大喊着："再他妈到我家来，就把你打死！"一边挥舞着棍子向安宁的身上砸去。
　　安宁伸出手臂抵挡着，嘴里还不住地说："大哥，你听我说，小平他没错......"
　　"他错没错，我比你清楚！"大军的棍子狠狠地落在安宁的身上，安宁并没有躲，反而跪在了他面前任凭他动手。
　　"你站起来！"大军怒目圆睁，但是却停止了殴打："我不是你爹妈，不是你祖宗，你给我下什么跪？！"
　　"请您原谅小平吧！"安宁低着头，直挺挺地跪在大军面前。
　　"好啊！你给我离他远远儿的就行！"
　　"对不起，只有这点我不能答应。"
　　"那还说个屁，赶紧给我滚蛋！"大军的棍子又一次指向他，但是安宁一动不动，索性闭起眼睛，等着他打下来。
　　"大军，大军，你疯啦！这孩子碍着你什么啦？下这么狠的手，快把棍子放下！"安宁耳边响起小平嫂子玉玲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玉玲把大军手里的木棍抢下来丢在一边，然后转身扶他起来："快起来，别跪着了。"安宁这才感觉到刚才被打到的地方开始撕心裂肺的疼，他略微活动了一下，能动，还好没伤到筋骨。
　　大军被玉玲这么一嚷，有些清醒过来，转身回院子推上自行车，经过门口的时候甩给安宁一句话："你最好别再来，你来一次我打一次！"说着骑上自行车出了家门。
　　"你没事儿吧？"玉玲有些担忧地看着一脸冷汗的安宁，她知道刚才大军下手不轻，这孩子是完全没有反抗地任凭他打。
　　"我没事儿，谢谢您啦。"安宁咬着牙忍痛往自己的车走去，却被玉玲叫住。
　　"你等一下，我拿点儿东西给你。"玉玲说着跑进厨房，端出一个铝制的饭盒来："这是我包的饺子，小平最爱吃了，拿回去你们俩吃吧。还有......最近，别再来了，他哥的气还没消，你要是被他打坏了，别说我心里过意不去，小平也会伤心的。"
　　安宁把那个饭盒抱在怀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你这又跑哪儿惹一身骚啊！我靠！......都瘀血了！"郭文在洗手间的角落里掀开安宁的T恤，立刻看到几块触目惊心的瘀痕。
　　"别他妈废话，帮我上点儿药，后背我自己够不着。"安宁的额头上渗出丝丝汗珠，郭文见了，都替他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