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温流袖长舒一口气黯然道:“我府上本来是不留男宾的,我为你破例已是错了,又为你沉迷,便是错上加错。看来是你我二人缘散的时候了。”
温诗仙醒来便把玩自己的头发,放在口中啃咬舔舐,根本没将温流袖的话听在耳中,等温流袖说完了,他愣了愣,问道:“哥哥,你在说什么?”
温流袖温润一笑道:“小仙,你现在有什么心愿?”
温诗仙翘着嘴喃喃道:“心愿,心愿……”
“呵,就是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温诗仙忽然眼中一亮,整个人打起了精神:“酥皮卷好吃,龙须酥也好吃,水蜜桃也要。”
“还要什么?”
“蟹黄包,麻蓉汤团,黄雀鮓,酱猪蹄,红烧肘子肉,杏仁佛手,香酥苹果……”
“呵呵,你脑袋瓜子里全装着这些东西,怪不得不学无术了。”笑罢,便命人拿来纸笔,将食谱写下,命人去准备。
片刻之后春儿将麻蓉汤团端进来,温诗仙立即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不消片刻,如秋风扫落叶般一扫而空。基本上是刚刚端上来一盘,上一盘就清空了。
最后吃到肚子滚圆,温诗仙突然捂住肚子说道:“哥哥,还要……”
温流袖吃惊地问道:“你还要?你肚子快要撑破了!”
“我还要……去茅厕,哎哟,肚子痛,哥哥。”话音刚落一溜烟儿似的跑开了。
没过多久便腆着圆鼓鼓的肚子回来,温诗仙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他抚着肚子道:“啊,现在肚子不痛了。”
温流袖笑问:“现在可是舒坦了?”
温诗仙点了点头道:“舒服了,哥哥。”
“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呢?”
“我还想……更舒服呐,哥哥。”温诗仙将温流袖的手按在自己的下体,眼中羞涩得闪着晶亮,一头扎进温流袖怀里,一阵乱拱。
温流袖避之如瘟疫,连忙把他推开,道:“别动手动脚的,一身脏兮兮的晦气!”温流袖对他是狐妖的事情心存芥蒂,断然不肯再亲近。别说是亲昵,想到以前的种种,心中便立即泛起恶心。
温诗仙无辜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道:“哥哥,春儿每日给我洗澡,我不脏了。”
温流袖转移话题道:“来,哥哥带你去一处好玩的地方。”
温诗仙欢天喜地地跟在温流袖身后,生怕哥哥把自己甩了。
温流袖将他带至一处河边,紫荆河这是京城最长的河流,沿着河岸走,不知何处是尽头,只知延伸至很远的地方罢了。
夜晚的河边氤氲而阴森,河床上泛起层层烟雾,月光撒上一层柔和,两人的脸庞在月光下互相辉映,美不胜收。
河中一排排鸭鹅自由嬉戏,一只白鹅身后尾随着一群小鹅,无论白鹅游到哪里,后面一排小鹅总是紧紧跟随,片刻不离。动物有印随的本能,鸭鹅如此,狐妖也不例外。温诗仙第一眼看到的人,无论男女,不论美丑,这辈子都跟定了。痛苦也好,欢乐也罢,第一眼便注定了万劫不复,此生此时纠缠不清。
温诗仙眼中一亮,看到一只小鹅被水草牵绊,不得前行。他扑通扑通地跳下河,将水草扯断,小鹅欢快地跟上去,鹅阵又恢复了先前的整齐。
温诗仙从河中爬上来,浑身如同落汤鸡一般湿个彻底,温流袖看到他一身濡湿,嗔怪道:“你怎么傻成这样?”
温诗仙眨了眨眼温吞一笑,也不知道温流袖为何说他傻。
温流袖喝道:“把衣服都脱了!”温诗仙乖乖地把自己脱个精光,温流袖从手边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的华服丢给温诗仙,冷冷道:“自己穿上。”温诗仙拿起包袱好奇道:“咿,这里还有吃的呢,哥哥,你对我真好。”
温流袖苦笑道:“这些东西慢慢吃,不能一下子吃光,知道吗?一下子吃光会涨肚,吃光了以后就没得吃了。”
温诗仙一边点头,一边拿起糕点啃咬起来。
温流袖命他乖乖躺下,他便听话地躺在干硬的草地上,温流袖又道:“乖乖闭上眼,躺一会儿,哥哥去给你买吃的,一会儿就回来。”
温诗仙点了点头,眼睛一闭,将衣纱往脸色一蒙,便像个僵尸一般一动不动。温流袖前脚刚走,温诗仙突然坐起来,眼中幽幽泛着光,说道:“哥哥,快点回来,小仙不想一个人。”
温流袖点了点头,温润含笑。
他踏着洁柔的月光,在一片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走了很远,忽然听到一声划破寂空的呼喊,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
第 10 章
回到府中,温流袖立即命人把自己的被褥换成新的,把温诗仙睡过的被褥烧个干净,一切焚化成灰之后,温流袖呆立在床头,感觉少了什么。
究竟少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究竟是少了什么?
月上中天,窗外的枯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狰狞的枝丫肆意得张牙舞爪,在地上投射出可怖的暗影。温流袖躺在床上辗转难安,久久无法入睡。半夜之时起身烧了热水,给自己泡了一壶绞股蓝,咕哝咕哝地喝下去,心道:但愿这绞股蓝能助他安眠。
心中有鬼,却是什么灵丹妙药也驱除不走。
刚躺倒床上,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阵惊雷轰炸,狂风呼呼而至,转眼间下起了暴雨。狂风骤雨夹杂着轰轰烈烈的滚雷,已让他神魂难安,硕大雨珠拍打着窗棂,竟然一声一声敲进温流袖的心坎。他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身子不禁冷得打颤。不禁响起风神庙那风流一夜,同样是暴雨天气,怀中揣着温软湿滑的小仙,两人打得火热渐渐融为一体,融融暖意一点一滴地渗入心脾。
秋末暴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大雨过后,天气便转凉了吧。也不知小仙他自己会不会添衣服。应该会的,我明明已经给他准备了过冬的皮袄……
咳,想那么多干什么呢。那些糕点吃完,便没有以后了……
想到这里,温流袖感到双眼胀痛,一眨眼,嘴角已有咸湿。
忽而一阵滚雷夹杂了闪电爆破而出,直劈心肺。温流袖像是遭了一记棍棒,一骨碌坐起来,急忙穿上衣服。去马厩取了马,急急向河岸狂奔而去。
待他到了与温诗仙分手的河边,整个人呆住了。暴雨袭得太猛,河床长得很高,岸边的草地全被淹没,泥沙漫上堤岸,被雨水冲得一片狼藉。
哪里还有温诗仙的影子?
“小仙,小仙……”温流袖扯着嗓子喊道,忽而一阵惊雷扫过,前方大树倏忽倒下,“吱嘎”一声一分为二。温流袖吓得心惊肉跳:这道雷几乎劈了他。
寻了半晌寻不见人影,温流袖心灰意冷地回到府上,身子蜷缩在被中,不停地哆嗦打颤,直到睡去仍然瑟瑟发抖。
温流袖感染了风寒,整日不住地咳嗽。他端坐大堂中央,一边喝着中药,一边面无表情地问道:“如何,还没有找到么?”
坐下四名差人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为首一人颤颤巍巍地回话:“回大人,小的……正在尽量找!”
温流袖将手中瓷碗狠狠摔到墙上,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这些废物,全都给我滚到河里去捞人,找不到你们也都别回来了!”
待那几人灰头土脸地离开,春儿立即上前安慰:“大人息怒,或许小公子并没有死,只是走丢了。”
温流袖忽然盯着春儿,目光聚成一线:“你怎么能说他死了呢?他本来就是走丢了而已,难不成你见到了尸体?”温流袖试探春儿,心中忐忑不安:难不成我施毒弃人一事被她勘破?
春儿面色略有所动,继而从容应对道:“方才大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担心大人过虑,便出言安慰。”
温流袖微微一笑,感慨道:“你比那个如意贴心多了。”
说完主仆二人便再无话可说,春儿觉得尴尬,便说道:“大人的汤药凉了,我再去换一碗。”
“不必了,我这就喝完了它。”温流袖忽而想起香玉一事,随口问道:“香玉的尸体送回她老家没有?”
春儿点了点头,眼中又溢出泪水。
“她双亲的赡养费都给了吗?”
春儿伤心得说不出话,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以后二老吃穿用度的费用全去账房领,这些钱一个子儿也少不得。”
春儿点了点头暗自感慨:跟随尚书大人这么多年一点也摸不透大人的心思。有时候铁石心肠,有时候却温柔多情。
他的心究竟是怎样的?
夜深人静之时,温流袖独自一人在书房温书,却总是心猿意马。昨日种种清晰可见:温诗仙坐在他膝头,两只手不老实地在他胸口乱摸,自己不理他的时候,他便调皮捣蛋地将他的书合上,或是在书页上一舔,口水把字迹弄得模糊一片,让他再也看不下去。待他双眼一瞪,表示自己愤怒的时候,温诗仙脖子一缩,激灵灵露出无辜的眼神,在他的脖子上舔了又舔。身子一蜷,在他耳边轻轻呵气:“哥哥,你来惩罚我吧。”弄得他耳朵痒痒,整个身子也被他挑逗得麻痒难耐。而最可恶的是那个始作俑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扰得别人心烦意乱。当自己扔下书本真的要“惩罚”他的时候,他便露出最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什么也没有做,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真真可恶!
想到这里,温流袖心头一热,缓缓抬头望去,恍惚之间看到窗外人影攒动。温流袖立即扔下笔墨跑出去,窗外空落落一片,只见树影婆娑,草木攒动,哪里有半个鬼影?
分明是自己心中有鬼罢了。
香玉难产而死的事情不久便传入太子耳中,太子已经很多天没找到机会找他的茬,这回可算是落下话柄,太子可以名正言顺地教训他了。
这一天温流袖正在晨读,不料太子风风火火地闯入府上,身后跟随着大祭司王庙宗、太常寺卿李靖远和一些手拿降魔除妖器具的随从。
那李靖远本是掌管宗庙祭祀的官员,级别远在温流袖之下。只因父亲是个大将军,很小时候便赐他侯爵,人们见了面以示讨好,头衔当然是往高了叫,侯爷长侯爷短,再加上太常寺卿事物清闲,只在每年几个大型祭奠前后才有事可做,长此以往自己的本职却被众人忽略了去。
李靖远在朝中是温流袖的间接下属,当初温流袖曾因李靖远的父亲掌握兵权,有意拉拢他,哪知道李靖远刚刚入职他的父亲便辞职还乡,温流袖落得空欢喜一场。加上李靖远生性高洁,品行端正,看不惯温流袖的作风,往往避之如蛇蝎。长此以往,两人便落得相看两相厌的尴尬处境。
太子等人风风火火倏忽而至,尚书府上上下下连连跪拜。温流袖放下书卷,抬头一望与太子目光对个正着。“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太子挥了挥蟒袍袖子,道:“够了够了,免去废话啰嗦。”
温流袖望着匍匐跪地的众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太子瞪了温流袖一眼,脑袋一扬鼻孔朝天哼道:“我还没让他们起来呢,轮到你发话了?”
温流袖淡然一笑,轻言道:“那你们继续跪着,跪到太子殿下满意为止。”
太子甩了甩袖子道:“哼,起来起来都起来吧。真无趣。”
转而笑得一脸灿烂对温流袖说:“听闻大人近日得子,却是个妖魔怪胎,被鬼怪缠身之后不久便断气了。恐怕是府上沾染了妖气,才生了这样的孽种。我今日请太常寺请做法,为你驱邪除魔。怎样,我对你好不好?”
太子看着温流袖,露出一脸怪异的笑容。
温流袖立即叩谢:“太子殿下对卑职体恤关怀呵护备至,每每想起,让我日夜难安呐。”
一语双关之微妙,旁人听得一头雾水。
太子用眼神示意李靖远可以开始做法,李靖远三两下设好灵坛,黄色雕龙旌旗伫立灵坛两侧,口中含了一口烈酒,“噗”的一声吐到灵坛中央的蜡烛之上,灼眼的烈火熊熊燃烧,整个院落顿时笼罩在火光之中。李靖远手中拿着一道灵符,只见其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便见灵符飘离手中,缓缓朝马厩方向飘去。
太子兴奋地喊道:“啊,找到了,找到了,那不干净的东西就在那边!”
春儿忽然从人群中跳出来挡在前方,慌慌张张道:“小侯爷,马厩里有一匹马近日要生马崽,这么多人上前恐怕要惊动了它,重则一尸两命。”
太子喝斥道:“大胆奴才,什么一尸两命!人都死了两个,还怜惜畜牲么!”
这句话似乎戳到温流袖痛处,只见他面色铁青地喝道:“春儿,还不快退下?莫要阻拦太子的大事!”
众人兴奋之余又有些紧张,缓缓跟随李靖远的脚步朝马厩走去。快要步近之时李靖远大声喝道:“前方危险,众人退至我身后,莫要随我!”
李靖远近一步探测,忽而看到马草下方毛茸雪白一团狐狸尾巴,定睛一看,竟是温诗仙蜷缩成一团的身子瑟瑟发抖,双手抱住脑袋,硕大蓬松的尾巴将身子包得滚圆一团。
李靖远心中一震,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温诗仙果然是只狐仙!若是自己再继续下去,温诗仙必定因定力不够而现了原形。到时候是生是死就是太子一句话的事。李靖远再怎样尽忠职守,也不忍陷温诗仙于不义,况且几百年修来的一副皮囊实属不易,化成人形之后又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叫他如何忍心迫害。
想到这里李靖远立即咬破手指将鲜血喷到了符咒之上, 符咒之法力方才消散。
李靖远转过身对众说道:“方才是我心有旁骛自乱阵脚,才将马腹中的生灵错认作妖孽,请众人安心,此处并无妖怪魔障。”
温流袖脸色一沉,甩开衣袖闷声道:“装神弄鬼!”随即迈开大步朝自己卧房走去。
太子怒瞪了李靖远一眼,对他的失职愤愤不满。即刻便跟随温流袖进入房内,面容持笑道:“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别怒嘛。”
第 11 章
两人先后进了房,太子忽然将大门关闭,一个人自行躺在床上。
温流袖立即作揖:“想必今日太子殿下降妖除魔太过操劳,请稍作休息,卑职这就回避。”温流袖刚欲转身,太子喝道:“站住!”温流袖愣了愣,太子轻轻拍了拍床沿,语气和缓道:“过来,躺下。”
温流袖作揖:“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又不是没睡过。”
温流袖错愕道:“呃……现在太子已经长大成人,断不可像以前那般……”
“长大又怎样?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怕个什么!少罗嗦,我叫你过来便过来。”
见温流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太子继续道:“怎么,这几年官职连升几品,架子也变大了,只有父皇能睡你,我便碰也碰不得?”
温流袖脸色一沉,怒道:“太子自重!”
太子又软语道:“好了好了,别怒了,过来,那么大的床,不就是给两个人准备的,难道只有你弟弟才能和你同眠共寝,我不行?”
太子忽然滚下床,死乞白赖地将温流袖拉上床。
温流袖像个挺尸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太子笑道:“温尚书,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拉你上来就是想和你一起睡觉的吧?”
“那太子如此究竟是何意?”温流袖只能佯装糊涂。毕竟此人是太子,在他面前事事都该拿捏有度。
“睡吧睡吧!”太子生气道。心中暗想:我就不信你能睡得着!
太子即便闭上眼,也能想起房间种种。门楣窗棂、物品摆设、花草盆栽与他小时候别无二致。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那一年他被八王爷追杀,乳娘带他逃到温流袖这里,温流袖正在房中沐浴,太子为了保命想也不想便钻进木桶,头顶被热水淹没,脸上被温流袖胯间巨物顶住,有说不出的羞辱之感。刚想抬头换口气,却被温流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原是八王爷侍卫破门而入,温流袖为了护他,将他紧紧包裹。那伙人搜寻一阵之后便离开了。太子从水中钻出二话没说给了温流袖两巴掌,温流袖愣了片刻什么也没说,继续若无其事地沐浴。
太子想到这里便笑了,此时自己也明白当时年幼任性,平白无故打了温流袖两巴掌。可是道歉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时候温流袖不过是个翰林院侍读,解救太子有功之后便升迁至内阁侍读学士,之后升至内阁学士,为皇帝排忧解难,最后一路扶摇直上,竟爬到了皇上的床上。而现在官拜礼部尚书,府宅倒是一直不曾扩建,多年来都是那两套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