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功名，走了。"
　　从一开始就对他们云里雾里的谈话没有兴趣以至于发呆睡着的晋子考终于醒了过来。四下看了看空了的房间一眼，道："都走了啊？"
　　"是啊。我们也走吧。"姬无双拉起尚处于混沌状态的晋子考踏出了翩香楼，以防他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摔死。
　　走着走着，晋子考忽然清醒过来，一把甩开姬无双的手。姬无双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对上了晋子考一双愤恨的眼神。
　　"怎么......？"
　　"我的翩翩姑娘啊！"晋子考仰天长啸，"都是你！要走你自己走就好，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我要回去看翩翩姑娘！"
　　"哼！"姬无双鄙弃地说道，"晋子考，你还是这个样子啊！"
　　"哼！"晋子考学着姬无双的样子回敬道，"姬无双，两年不见，你也还是这么臭美啊！"
　　晋子考绝对不是江湖中人。
　　所以按照常理，他和姬无双是不该有交集的。可是，他爹晋有闲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中人吧？！他爹年轻的时候据说闯荡过江湖，后来因为遇见了他娘之后才远离了江湖。但谁知，就他爹那样一个济济无名的小子，在江湖上乱晃荡的那几年，居然就让他结识了无尘山庄的庄主姬昌！也就是姬无双的老爹。一见之下引为平生至交。
　　所以，晋子考才能见到了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直到两年前才出师下山归来的姬无双。
　　其实也就两年前那一面而已。这两年来晋子考被他爹逼得每日在深山中埋头苦读，谁也见不了。
　　其实晋子考就不明白了，所谓君子善利于物，放着这么好的天时地利人和在那里，为什么他爹不让他学武呢？
　　晋有闲似乎对功名有着莫大的执念，从小就听他在晋子考的耳边唠叨着金榜题名。看晋子考的名字就知道了，名子考，字功名。所以晋子考从小到大就没碰过书本之外的东西，江湖更是连边都沾不上。
　　晋子考饱读诗书到十六岁那一年，萌发了要阅尽人间殊色的豪愿，所以给自己取字--阅殊。这个字在他二十四岁遇见姬无双的时候，被无情地狠狠地嘲笑了一番。从此，姬无双就被晋子考列为了非必要不往来户。
　　"我说你跟着我干吗！？"晋子考忍无可忍回身瞪着那笑得实在扎眼的家伙。
　　"功名，这可就不对了。青城派的总舵在京里，我不往此走要往何处去？"姬无双摇晃着扇子悠闲地踱步跟在晋子考身后。那绝世无双的风流自是引得当街的男女老少频频侧目，更有大胆的女子故意和他们擦肩而过冲姬无双频送秋波。
　　这才是令晋子考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想他也算是一派儒雅风范，平时走在街上侧目的也不少。现在全让姬无双抢了风头去，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两人昨日已离开了秦淮到了这沛城。
　　晋子考的怒火在看到街上的一个黄衫女子时自动消散了。
　　"若惜！"晋子考惊喜地拦住了黄衫女子。
　　黄衫女子疑惑地看了看晋子考而后晃然大悟："晋公子？"女子满面的憔悴愁容稍稍缓解。
　　"正是小生！没想到若惜你还记得我。"
　　"晋公子如此......特别，奴家又怎会忘了。"
　　晋子考听了心花怒放，正待说点什么。
　　"咳咳。"
　　若惜这才看向早已注意到的男子。白衣风流。自认阅人无数，此男子却是她当世所见之最。"这位公子是？"若惜福了一礼。
　　"我们并不熟，只是路上偶遇搭个伴儿而已。"晋子考浑然不看姬无双，径自对若惜答道。
　　若惜看素衣男子，没有要做丝毫辩解的样子，也没有要告知姓名的样子。只道确如晋子考所言。
　　"前边有个茶楼。"姬无双忽然道。
　　"对对对。"若惜，我们可要好好叙叙。要不是不能在沛城多作停留，晚上我当去聚芳楼找你。"
　　若惜忽然尴尬地说道："公子，奴家已经从良，早已不在聚芳楼了。"
　　"啊？！"
　　茶楼。
　　晋子考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颇受打击的样子。"若惜，看你形容憔悴，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要是你相公对你不好，只管和我说，小生定会替你作主。"
　　若惜轻笑，但依旧不解眉间愁容。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今日得遇公子，奴家还真无人可说。"衣袖轻拭眼角，继续道："相公待我的好，若惜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万一。但是，相公就要被人害死了，若惜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被人害死！？若惜你怎不上告官府？"晋子考惊道，先前的颓丧一扫而空。
　　若惜为难地道："此事并非官府能管。因为......奴家的相公是个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啊？"晋子考看了看姬无双，本来姬无双倒是可以管这事，但他刚才还在和他炒架，拉不下脸来请他帮忙。丧气道："小生也爱莫能助。"
　　若惜倒没失望，道："奴家知道公子只是一介书生，奴家和公子说这话也只是寻个说处罢了。"
　　"你相公姓甚名谁？"
　　"咦？"若惜诧异地看向开口的姬无双，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答了："相公姓江，单名一个庭字。"
　　"原来是快手江庭。"
　　"咦，姬无双你认识啊？"因为好奇，晋子考把他自己立下的不理姬无双的誓言抛在了脑后。
　　"姬无双？！"若惜憔悴的脸庞蓦地染上了神采，美目炯然有神。推开凳子朝姬无双跪了下来，"相公常和我说起，陌尘山庄姬大侠乃武林正道第一人，姬老庄主更是武林泰山北斗。若惜早该想到的，这样的风流也只有姬大侠堪当。姬大侠，请一定要救救我家相公！"
　　姬无双纹丝不动，只道："功名，扶江夫人起来吧。"
　　"哦。"
　　若惜由晋子考扶了又在凳上做了下来，询问地看向没有给他答复的姬无双，眼里泛着期待的光茫。
　　"无双兄，你就帮帮若惜吧。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可是大侠份内的事。"晋子考怕姬无双不答应，替若惜帮劝道。引来了美人感激的一瞥。
　　姬无双也瞟了晋子考一眼，但内容却大不一样。"你放心。这事儿陌尘山庄管了。"
　　若惜喜极而泣："那......那一切就有劳姬大侠了。"

　　第3章

　　二人随若惜回了江府。天色已不早，若惜看二人赶了一天的路也乏了，遂安排客房住下，一切待由明日再细说。客房在西厢，姬无双和晋子考的房间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房。客房对面就是主卧，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园子，不大，就一个小池塘绿树成荫假山林立。倒也生出些错落风情，足见这主人的品味。
　　"姬无双，是不是你们江湖中人都特别富有？"晋子考在凉亭中练着书法，趁还勉勉强强有些夕阳的时候。话说这叫意境，当然也被姬无双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功名，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姬无双闲倚栏杆摇着扇子乘凉。时值八月，天气还是很炎热的，而且屋歪头蚊虫又多。
　　"你看着江府，亭台楼阁虽不是很大但却精细。还有你那陌尘山庄，更是大的不像话。果然清贫最是读书人啊。"晋子考感叹道，"老爹还真是没有眼光，要是让我入江湖......"
　　"书中自有黄金屋。功名，你有万千黄金屋呢。可比我有钱多了。"姬无双调笑道。
　　晋子考听了这话连字也不写了，愤然道："想我念书二十余载，莫要说黄金屋、千钟粟，连颜如玉也没有见着一个！"
　　"你红颜知己遍天下，这不刚进沛城就遇上了一个。怎能说没有颜如玉呢。"
　　"嗯，这倒是实话！"晋子考颇为自豪的样子。
　　"功名，江湖上贫困潦倒，以天为被地为席的大有人在。有时候莫说住店，连吃饭的钱都成问题。可江湖人大都好面子，万不能乞讨过活的。陌尘山庄有钱是因为经常会有有求于庄上的人送礼来，而且庄上都有打理些生意。而江庭......你可知道江庭这快手的名号是如何闯出来的吗？"
　　不等晋子考说话又道："我倒忘了你不是江湖中人。两年前的江庭曾在江湖上风头一时无两，那是他接了一件大案子，刺杀了当朝有名的狗官。这几年想来靠刺杀赚的佣金才有了你眼下这精细的亭台楼阁。这刀头舔血的伙计，可不是这么好干的。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原来混江湖这么惨啊。我还是做我的书生比较好。子曰：安贫度日。孔夫子诚不欺我也！"天色已黑，晋子考干脆扔下笔不写了。"姬无双，你是不是特别出名啊？"
　　"哦？"姬无双颇为愉悦地笑道："你这书呆子也知道？"
　　"我是见若惜听见你名字时的反应猜的。......还有啊！我才不是书呆子！"
　　"你一看见稍有姿色的女人就呆了，不是呆子是什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像你这种粗人是不会明白的！"晋子考一幅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我看是窈窕淑女--呆子好逑才对。"
　　"姬无双！"
　　"哈哈。"姬无双轻松地躲开了破空袭来的毛笔，翻身飞进了屋子。毛笔袭空掉进了池塘里，惊起了几尾鲤鱼。
　　"啊！我的上等徽州狼毫！"
　　晋子考失声惨叫。
　　子时时分。晋子考还没有睡着。究其原因，自然是忙于把孔夫子教的能用不能用的全用在了某人身上。等晋子考把会的挨个儿用了一遍，睡意终于袭来。打了个呵欠紧紧薄毯，打算入眠。可下一瞬，晋子考刚闭上的眼睛又"腾"地睁大了。
　　那是什么，刚才还没有的。如果他没有在做梦的话，月光投映在窗纸上的那该是个人影吧？披头散发，伫立窗前，时而左右飘动一下。
　　身上黏腻腻的，晋子考这才发现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窗外夏日里该有的虫鸣完全不见了踪影，晕眩的感觉袭来，晋子考这才想起来呼吸。
　　晋子考不禁在心里叫苦不迭，这江府原来闹鬼啊！救命啊，谁来救救他。天上的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走过路过的各路神仙，孔夫子阿，你的弟子有难，还不速速来救。
　　不知道过了多久，至少晋子考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外面好像完全没有动静了。晋子考掀开蒙住头的摊子的一个小角，大着胆子向外探看了一眼。披头散发的黑影还在，还好它依旧只在窗外徘徊，并没有进来。
　　正当晋子考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黑影就那么直直的盯上了床上的晋子考。
　　再顾不得其他，晋子考突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放声大叫："救命啊！鬼啊！"
　　黑影瞬间飘到晋子考面前。白面青牙，形色狰狞如夜叉。
　　"我晕了，别来找我。"晋子考晕了过去，可想象当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了一声钝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晋子考偷偷睁开一只眼，眼前只见白花花的一片。难道我已经被鬼给吃了？
　　"喂，呆子，装晕装够了吧。"

　　第4章

　　姬无双？
　　晋子考从姬无双的肩头抬起头来，拍开了姬无双夫在他腰上的手。姬无双只着了一件月白的中衣，在黑灯瞎火的夜里泛着荧光，显是听到晋子考的尖叫急忙赶过来的。
　　"姬无双，鬼呢？"晋子考不见鬼的踪影安下了心。再说，虽没见过，但姬无双的武功一定很厉害。不怕。可他似乎忘了，要是真的有鬼，武功再厉害也是没有用的。
　　"你不单是个呆子，还是个胆小的呆子。装晕这种招都亏你想得出来。"嘲笑的话语从姬无双的嘴里毫不留情地吐了出来。
　　"你！"晋子考被戳中，红了脸。幸好这黑灯瞎火的，要不然又得被姬无双嘲笑一番了。
　　"姬大侠、晋公子，你们无事吧？"若惜带了下人赶了来，点亮了灯火驱散了刚才的鬼魅寒意。
　　"若惜，这屋子闹鬼！"晋子考连忙上前说道。
　　听了这话若系倒是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是面上多了丝尴尬。"晋公子，其实......"
　　"其实刚才的鬼就是你的夫君江庭吧。"姬无双接口道。
　　若惜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下人道："阿进，把相公扶进来。"
　　"是，夫人。"名唤阿进的去把刚才被姬无双打飞出去的鬼抬了进来。晋子考忙把床铺整理了一下，好让江庭躺着舒服点。做完这一切，晋子考退到了姬无双的边上。
　　若惜替江庭掖好了被角走过来坐在了姬无双的对面。"本想明日再告诉公子，没想到今夜......唉！"
　　"若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相公会是鬼呢？"晋子考瞄了床上的江庭一眼，面色惨白、披头散发、形容狰狞，确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人。
　　"相公只是......被鬼附身了。"
　　这下不单晋子考，连姬无双都惊讶了。
　　"世间怎么会有鬼，那多是骗孩童的鬼话。"姬无双皱眉道。
　　"姬无双，话可不能这么说。宁信其有之，莫不信其无。"晋子考反驳道，惹来了姬无双的一记瞪眼。
　　"夫子没教过你子不语怪力乱神吗。"
　　一句话噎得晋子考只有干瞪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在心里发誓不理姬无双这个烂人。
　　"公子......"若惜幽幽地出声道。
　　姬无双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居然把话题扯远了。"江夫人请继续说吧。"
　　"事情的开始，现在想来应该是一个多月前。那天，有人送了个盒子来给相公，当时奴家也在场，相公打开盒子后又极快地把盒子给盖上了。相公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似乎还怕什么但又有点高兴似的。相公把自己在书房关了一天，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就是和今晚一样的事？"姬无双出声问道。
　　"是的，"若惜点点头，"相公会在晚间莫名其妙地走来走去，早上醒来却又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找了大夫来看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好以失心疯论处。可是后来情况却越来越严重，相公渐渐神志不清，甚至到了十几天前白天都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晋子考很想问那盒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但说好了不理姬无双，遂只好忍了下来。
　　"那夫人又怎么会断言江庭是被鬼附身了呢？"
　　"实在没了办法，阿进，就是我们的管家，建议我找班道士和尚来给相公做场驱邪法事。道士和和尚们都说相公是上辈子欠了别人的，人家做了鬼回来报仇了。因果循环，欠债就要还。再加上奴家后来在相公的书房找到了那个盒子，这才深信不疑。"
　　"那那个盒子里到底是何物？"晋子考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刚问完就接收到姬无双略有得意的一瞥，气得晋子考恨不得拿头撞墙，明明是打算不理那可恶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