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开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夜宴>
　　该来的总是会来，想逃也没有办法逃得了。
　　因为麦家淳的「光荣」归来，让麦氏一家欢喜若狂，也令身为近表亲的殷主宅一家感到期待和高兴。毕竟，麦家淳也是少爷小姐们的表侄子，而且殷麦两家的关系一直以来也都很好很亲密。
　　就为了顺著这次麦家淳的回国，殷老爷特别提早将本来在六月举行的「殷氏家族周年聚餐」改到四月中旬举办。
　　老样子的庞大家族活动，凡是姓殷的、有血源关系的，不管关系多亲多疏远，一律通通受到邀请，一个不漏。
　　当然，受邀的名单当中绝对绝对包括主宅後小屋伪·殷氏三兄弟。有盲少这种「皇亲国戚」，想被遗漏根本是没可能的事，可以让他们晚个两小时到达会场已经感谢上天了。
　　殷翰原本是打算用神棍一贯的技俩 —— 装忙装病装死装升天，来避过这场聚餐晚宴。他根本就打从心底的不想去。
　　以前他只是单纯讨厌那场合，还没到想要拒绝出席的地步。
　　因为自从盲少敢面对外面的世界以後，少爷说盲少每一年都必须要出现这场家族表演活动，好让所有人每年都记得盲少在殷家的地位不是别人所能撼动半分。而他就是放心不下盲少一只弱不禁风、只会吃不会说话的小绵羊掉进狼群堆中，只怕才刚踏进去又没人守著他，那小家伙会连毛也不剩一条地被抬出会场。
　　可是今年的情况不一样、很不一样、非常的不一样，不一样到一个诡异的地步。他有强烈的抗拒感，强烈到他不介意盲少的生命危险，就只是不想去那场聚餐。他害怕再见到麦家淳，不知道该用什麽态度、什麽表情去见他。
　　但是，更一反常态的是，殷善那个神棍竟然十几年来第一次跟他说，他必须要出席。而且是不止一次警告他一定要去。
　　最後，也不知道是神棍真的有事忙，还是只是想推他去的藉口。一句下午去工作来不及回家带盲少去会场，这个重要而麻烦的大责任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他身上，连拒绝的馀地也没有。
　　这天他拖著一脸睡得迷糊的殷祈，到达华丽高级的酒店宴会厅。作为殷氏大家族的聚餐地点，当然没可能是那简陋又毫无特色的小店，那种地方不但容不下受邀的过百人，也会丢尽堂堂殷家的脸。虽然说，今年他们吃的主题是烧烤……
　　『翰……我肚子好饿……』进场没多久，习惯性地找了个最角落、最不起眼、离人群最远的地方坐下，盲少就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用乞求的眼神叫他去拿东西给他吃。
　　昨天晚上被殷浩雷「劳役」到早上他才睡觉，然後人还没清醒过来就被直接抓到会场来，肚子里空空如也，好饿。
　　『吃吃吃！每次来这就只会吃！除了吃你还会别的吗？』狠狠地厉了盲少一眼，殷翰的椅子还没坐暖就站起来准备去帮他搜寻食物，『真搞不懂少爷喜欢你什麽。』
　　留下盲少在那个跟热闹的宴会场地成反比的异世界角落，他熟练地从餐列桌上林林总总的烧烤食物中，选出盲少喜欢吃的东西。最後还不忘帮他拿了杯汽水。
　　带著满满一盘食物回到盲少身旁，经过相谈甚欢的人堆时，偶尔殷翰可以感受到他们对他手上那盘东西的讶异，用最直接的眼神惊叹著。
　　盲少接过色香味美的食物，推一推鼻梁上过大的眼镜，便急不及待地拿起刀叉，专心享用他今天的第一餐。
　　『别吃这麽急，这里没人会敢跟你抢。』看著盲少好像几天没吃饭的迅速将食物猛往嘴里扒，殷翰伸手压了压他拿著叉子快速塞东西进嘴巴的手。
　　好好的亚曼尼西装配上这种非洲饥民般的食相，这种暴殄天物的事大概只有盲少才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又毫不羞愧地做出来。
　　在他一边劝著盲少吃慢一点时，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包括他，却不包括身边那位饥民。
　　『看，他就是麦家的小少爷了。听说这次聚餐是为了他而提早举行的。』离殷翰最近的一群人当中，远亲甲首先为他身边的亲友私下「介绍」。
　　『喔，我知道他。听我妈说是麦夫人亲自飞过去美国接他回来。』女远亲乙也语带兴奋地为现在众人的焦点下注解。
　　『恩，听说他身体不好，在美国养病养了好几年呢。』远亲丙也不吃亏，接著说出他从不知哪得知的消息。
　　『听说他这次回来一下而已，过一阵子就回美国。』既然聊起了麦家淳，远亲甲也继续这个话题下去。
　　『听说他的病是遗传病呢，我爸还叫我去做全身身体检查。谁知道他那个病的遗传我有没有。』同样身为殷氏家族的一份子，远亲丙说得好像全家族也会有的隐疾。
　　『不是吧？听说他不是只是身体不好而已？以前就觉得他瘦瘦弱弱的，好像风一吹就倒。』女远亲乙其实只远远看过麦家淳几次，却说得一副很相熟的样子。
　　『身形就只是小了点而已，他哪有你说得这麽弱不禁风阿！』突然那个八卦的团体中，多冒出了一个远亲丁，『不过我听说，他跟秦家的大小姐关系很好。』
　　『秦家？你是说在美国纽约开连锁车行的秦家？他们的关系好到哪阿？』远亲甲毫不介意他的加入，反而对说话里提及的秦家很有兴趣。
　　『听说都住在一起了，你说他们的关系会好到哪里？』远亲丁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说话点到即止，留有无限的想像空间。
　　『哇哇！那她不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女远亲乙眼光闪闪，一副好生羡慕的表情，『听说当年麦大少爷娶老婆的礼金也不少的说……』
　　『不过那位秦小姐听说私生活很复杂的呢！』远亲丙轻啜一口香槟酒，语气间有点轻蔑的感觉，似乎那位秦小姐的行为评价不太好。
　　『你管她的私生活如何，她要嫁的是麦家淳，又不是要嫁给你。』女远亲乙睨了他一眼，以势利的口吻说道。
　　『你说得也没错！哈哈！』远亲丙笑了笑，然後那群八卦的人们将话题移到另一道小道消息去。
　　左一句听说，右一句听说！听说！听说！听说！每一句话都是听说！每一句听说的都不是好事！他不想听！他不想听！他不想听！
　　殷翰的心里呐喊著他不想听。可是，他愈是不想听，那群该死的八卦远亲甲乙丙丁的说话愈是硬要塞进他的耳朵里，彷如尖锐的刀刃一样，从耳膜开始将痛漫延至胸口。
　　微微的稳住呼吸，他原本没什麽表情冷淡的脸庞渐渐变得冷冽，紧握著拳头，他奋力抑压著冲过去叫他们住口的冲动。
　　『翰，你没事吧？』发现殷翰的脸色非常不对劲，盲少从快要被扫光的盘子抬起头，关心坐在他旁边的低气压。
　　『没事。』他收起怒气感，揉了揉盲少头上的发丝，『我去洗手间一下。吃完盘子放在桌上等侍应生来收，你坐在这里不要动。』

　　逃不开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重遇>
　　殷翰尽可能以不引起第三者的注目沿著墙边走向宴厅大门，感觉看起来有点像工作时那种鬼鬼祟祟。
　　然而，天上却不许他在这场重要的宴会里逃过它的操控。
　　『翰！原来你们已经来了？』原本在跟主角聊近况的人群埋中突然喊出这一句，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就跟著从他们身上集体移动到他的身上。
　　原本想偷偷的溜出会场的殷翰没想到只差几步就到达大厅门口，却突然被人大声点名，整个人一凛後迅速反射性地转身，他带著一股浓浓的杀意寻找发现他行踪的人。迅速地向刚才发声处横视过去，他才发现喊他的人是殷浩雷。
　　『阿！你、你怎麽了？』被殷翰以这种魔鬼般冷冽的眼神扫视过的人无一不惊得呼吸定住，脸色涮白，而殷浩雷也花了几秒时间才首先定下神来。
　　『呃……没事。少爷，我们也是才刚到不久……』发现眼前太多貌似受惊吓的人，他才发现自己的眼神太过凶狠。急急收起那股不应该在这热闹宴会出现的情绪，他俊邪的脸庞上换回一贯冷冷的表情。
　　『怎麽到了不先来找我呢？我还在等著你们呢。』殷浩雷舒一口气，然後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要他走过去他那边。
　　其实殷浩雷并没想太多，也不知道为什麽殷翰竟然会因为轻轻地唤了一声而被吓到露出那种凶狠的样子。他知道今天殷善没空，是殷翰带他的小祈来的，才会在发现他以後喊住他。说到底他也只关心他的爱人而已。
　　对於自家少爷对他的招手，他顿了一顿，心底里犹豫了几秒。虽然现在人群中他看不到他的身影，可是他百分百肯定现在站在殷浩雷前面的人是谁。
　　再思考几秒，殷浩雷又再次对他招了招手，催促他赶快上前，教他没有逃开的理由。
　　『刚进来的时候我们没看到少爷，而且盲少说他肚饿，我先带他去旁边坐著吃。』殷翰一边小心走近，一边解释。
　　将盲少牵进解释理由里是对付殷浩雷万试万灵的好方法，他连草稿也不用在脑子想一下，话就直接从嘴巴里说出来。
　　『喔！』殷浩雷爽快地点点头，然後挪开一步，展视挡在他身後的某个人，『介绍一下，麦家淳，表姐的小儿子。你应该知道他的吧？』
　　两道视线在少爷毫无预兆的挪开下相交。就那麽一秒钟，殷翰以为这世界静止了，他的心脏不动了、呼吸也停住了。
　　眼前的人，五官样貌没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那张娃娃脸，只是头发比记忆中长了些、身高也挺拔了些。眉宇间也褪去了当年年幼的清涩，添上了年青人的成熟感。然後即使平添了些日子里的变化，那个人仍旧吸引他的目光定住不想移开。
　　然後，他在他眼前牵起了笑容。很虚幻，却又非常的真实。
　　『小淳，他是殷翰，跟我家小祈一起住的那位。』殷浩雷觉得好像有某种特别的感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却形容不到那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
　　麦家淳被殷浩雷的说话惊断了与他之间千思万意的眼神接触，贬一贬眼，他首先从交汇的视线中退出，再朝殷浩雷发出抗议。
　　『雷表舅父！别再叫我小淳了好不好？我已经今年二十一岁了……』狠狠地瞪了殷浩雷一眼，他然後扬起礼貌性的笑容，伸出手对他说，『好久不见。』
　　麦家淳低沉了几度的声音落下。这一刻，殷翰才恢复呼吸、感受到心跳，世界才在他那句「好久不见」以後再次转动。
　　『好久没见了。』他也伸出手，握上了那双比记忆中好像变瘦了的手。
　　迅速的一握，麦家淳率先松开，从他的手掌里退出。他反射地想抓住他的手，却没比他抽离的速度快。但然纵使麦家淳的动作有多敷衍、多迅速，都来不及掩饰手上的颤抖。
　　不止他，他也对这场毫无心理准备的再次遇见而感到失措。
　　『小淳，你就跟翰聊聊吧，我去看看小祈。』殷浩雷同时分别拍了拍麦家淳的左肩和殷翰的右肩，然後转身去寻找爱人的下落。
　　有了殷浩雷直接下达的「御旨」，殷翰再怎样不愿意也得要留在这跟麦家淳聊几句。而其他人听到殷浩雷的圣旨，都不敢在殷翰或是麦家淳开口发音前先说话插嘴。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在殷浩雷离开後瞬间沉默冻结下来。他与他都没有开口，其他人也注视著他们却不敢哼出半句，围在周边的感觉变得非常诡异迫人。
　　最後，麦家淳受不了这种低压的恐怖感觉，轻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後，便首先开动他的金口，化解这种所有人都捏著杯子沁汗的气氛。
　　『这几年，过得好吗？』他的声音，经过五年的变化变得低沉了些，带著微微的颤抖说出了非常非常公式化的寒暄。
　　『还好，都差不多。』殷翰抗压著心里面某种巨大的不知名骚动，以冷淡的语气作为掩饰回应，『你呢？』
　　『日子算不上好，也不差。』唇畔轻轻勾起一抹拟似苦笑的孤度，麦家淳半垂下眼帘，成功藏住了一闪而过的伤感。
　　在别人的耳中，这大概只会被认为是麦家淳谦虚有教养的回答。可是听在殷翰耳里，却有著不一样的感受。
　　一段十足十婆婆妈妈的爱情电视剧里，分手四、五十年的旧情人再次相遇的烂对话结束後，两位只有二十多岁的主角又一次静默起来，双方都不知道该接些什麽话，注视著他们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该插些什麽话。
　　气氛，又再诡异地冻结起来。
　　幸运的是，这个默剧般的情况没有维持很久。另一位比麦家淳更触目、更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牵著他的心爱的太座缓缓走进会宴场地。吸走了本来在他们身上的所有目光，引起了比他进来时更大的一阵骚动，原本围在他们身边的人群也纷纷向那大人物挤过去。
　　『呵，表舅公跟表舅婆每次出现都这麽混乱。』来者是殷氏的当家，殷浩雷的双亲。麦家淳轻笑一声，却没有想跟著挤过去的意思。
　　『你不用过去打一下招呼吗？』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潮退到另一边，没了被注视著的紧张感，殷翰开口说话变得容易了些。
　　『没关系，反正人这麽多也不好挤过去。』麦家淳轻轻地摇摇头，同样在没人盯住的情况下比较好说话。
　　『你走过去用鼻子轻轻的哼一声，他们就会自动为你开路的了吧？』殷翰鄙夷地睨了那群远亲一眼，语气也有没修掩的嫌恶。同时，他也看到会场的远处某个异世界角落，殷善已经站在殷祈身边帮盲少擦嘴。
　　『噗……』殷翰说的话直接又现实，引得麦家淳忍不住嗤笑一声，『算了，等会再去跟表舅公和表舅婆问好好了，困在这里这麽久，头都晕了。』
　　『头晕？你没事吧？是不是又吃错了什麽？要不要去叫医生来？』听到对方说头晕，殷翰马上紧张得连想也没想，关心的说话就已经冲了出口。
　　『没、没事，只、只是人太多而已……』对於殷翰紧张又关怀的说话，麦家淳心里重重的一凛，惊讶得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出、出去吹吹风就、就没事了。』
　　『好，我陪你去。』他拉著他的手腕一边走一边说。他的话说得理所当然，他听得震惊不已。

　　逃不开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争执>
　　等到麦家淳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殷翰拉著手腕，两个人独处在阳台吹著微风。
　　『有好一点吗？』殷翰看著麦家淳瘦削的脸蛋上一片苍白，深怕他下一秒就会晕倒似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就不想放开。
　　『呃、唔……恩。』手腕被推得紧紧的，殷翰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害他只好点点低垂的头，用拨开额前被吹得凌乱的发丝的动作来掩饰他心里面的慌张。
　　今天晚上的月色很暗，洁亮的白光都被飘云半盖住；四月中旬的风也仍旧带著寒意，吹得麦家淳觉得有些冷，可现在身体的微颤却不是因为凉风所致。
　　『听说……你在美国养病？』他握住他的手腕，微风吹来了迷人的檀香气，让殷翰失神了几秒。站在离麦家淳只有半步的距离，他用很轻很细的声音问道。
　　『阿！嗯……恩。』那半步的距离近得让他清楚地听到他的问题，他依旧垂著头来遮掩正在发烫的脸颊。
　　『是因为……』说话间突然顿了一顿，他好像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才再开口继续说下去，『……那一次吗？』
　　『呃？哪、哪一次？』麦家淳一时搞不懂他的意思，急急抬起头来询问，却猛然对上了殷翰的视线，吓得他又随即低下头。
　　『我们最後吃的那顿晚餐。』接触不到一秒的视线被对方以几近逃离的方式别开，让殷翰因感到不悦而皱起剑眉。
　　麦家淳垂著头、静了下来，没有回答他，似乎是在思考著该怎麽回应。低头的姿势让殷翰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只感受到手掌传来另一只手腕的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