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矛盾的人,明明很讨厌龙子的身份,却又一直利用着它;讨厌着皇室却一生被它所囚;就像这次,明明很讨厌杜宇所做的事,伤害了深深眷恋的祖国,但又因为深深爱着他,很容易就原谅他,自私地想和他在一起,一直没有阻止他带自己走。
主神殿的布置全部是黑漆漆的,惟独中间的“祭坛”,一大圈的银砖围着中间的巨大银辉蓝宝石——蓝宝石中闪烁着银色的点点光辉,只有浚恒才会出产的、只允许皇族拥有的国宝,也是只有主祭师才能站的位置。
雪岭走进去站在那里,想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站在这像银河一样的祭坛。不知道浩国神殿的主祭坛又是怎么样的呢?会比这里漂亮,还是这里才是最美丽的?
随着站在银砖外围着它的各位副祭师们的念着咒语。雪岭也念着和他们不一样的咒语,身上也散发出冰苍色的光芒,那是他灵力的表象。此时银辉蓝宝石也放出银色的光辉。
那股银色光辉渐渐变大,直道把雪岭整个人都罩住了
雪岭身上的灵力顺着光被吸到宝石里面,由开始的很缓慢渐渐加速,不断地被它吸进去。
灵力被抽离的感觉其实很难受。
但是整个人沉浸在这种白色柔和的光辉中,却感觉都神奇幻妙,有种处在世界之外的错觉,让人忘记了灵力被吸去的痛苦。
吸完后,雪岭虚脱的跪在宝石上,脸色也比刚才苍白很多,摸着宝石,轻声道,“真是的,该不会连神殿也有意识吧,难道知道我会走,想一次吸个够本。算了,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就吸个够本吧。”
刚才在白光中的龙子恍若天人,直道祭祀结束了,其他祭师才从幻梦中醒觉,跑到主祭坛,扶起雪岭进到主殿旁边的休息室。
雪岭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唤人拿了把剪刀来,解散发髻,在肩膀处的头发开始剪过去,长长的头发就被剪掉。雪岭把头发递给他们,“我可能没办法回来了,到能量枯竭的时候就用我的头发吧,虽然它的能量比不上本人,但应该能撑得几年的。”
他们很恭敬地收下头发,装到特别厚的雕刻着咒语的盒子,再用符咒纸条封好,以防灵力外泄。
“你们下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休息一下。”
说完,那些人便退下去。
雪岭便很没形象地摊在长塌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来了啊。
24
门悄悄地推来了,是作着祭师打扮的枞、闵杰和封凝还有晴洋——那些衣服当然是从刚刚刚祭祀完的祭师那里剥削而来的。
“怎么现在才来?”雪岭继续躺着,感觉到他们熟悉的灵力,不用看也知道是他们。
“怕妨碍你休息啊,所以歇了一会儿才来。”封凝替语塞的他们答了。
“也不想想那些盯着我们的人多么专业,刚刚才找到机会逃出来了。”晴洋讲起这个,就不能不想到回到这里的遭遇,不仅受到浩国的监视,还有浚恒本国的,“晴月哥哥也真是的,好像我回来是为了争父皇欢心似的,什么也防着我,连那个议和的仪式我也只能在远处看……”
“说起那个,浩国的陛下也终于现身了,虽然只看到一点,真是很美哦。”闵杰很自动自觉地装小孩蹭到雪岭的身边,趴到他身上。
“不过这么美的人,是做妻子才对吧,真不敢想象他是压在别人上面的那个……”
听到凝这么说,雪岭感觉很黑线,对,明明是做妻子的人,刚刚还压在我身上——天理何在!
晴洋也快手快脚做到他身边,脸凑进他,声音压低,有种迷人的魅力,“说起来,他那么漂亮,有没有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没有,”雪岭答得很干脆,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补上一句,“只不过是被迷得神魂颠倒吧了,哈哈。”随即看到大家很鄙视地盯着自己看,马上改口,“说笑而已。”只不过换来更鄙视的眼神,幸好没有说出我和杜鹃的关系,不然……
“不会说谎就算了,不要次次都用冷笑话来掩饰,又不知道你自己已经是人肉冷气制造者,冷上加冷。”有这种人肉冰箱做主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居然有脸自称家臣的某人。
“夏天很热,我想降降温……对不起我会反省的……”看到凝不为所动,雪岭立即表示要改过自新。因为虽然凝平时也算温柔,也很有义气,可是生气的时候很可怕。雪岭一想到他拿着鞭子的样子,马上打个寒颤。
“那么说,你真的会跟他走?”一直沉默到现在的枞,磨磨蹭蹭地,很不情愿地小声问。
“会的。不是和约上这么说的吗?而且,我想到了我这个年纪,再不追求自己幸福的话,就太迟了,毕竟我没有那么多个十年……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果然被倾国般的玉颜迷得神魂颠倒了,没救了←石化了的所有人淌着血泪。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根本不会生气啦,呵~”闵杰推一下其他石化的人,吵吵闹闹的说,“你做的事我都支持就是了。只不过,以后不能见面的话,会很寂寞的,要不我辞了这里的工作,跟着你去哪里了,反正我也不很喜欢这里。”
凝也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一拳砸到闵杰头上,“跟着去干什么啊,做没法生子的宫人吗?啊,对了,小渡也会跟着过去吧。那么剩下我可爱的小雾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凝也是斯雾的师父,顺便也在看着斯渡。虽然本人常常抱怨为什么堂堂一个军师会沦为两个小孩的保姆。据大家观察,其实他做保姆还做得很开心的。
雪岭这才想起来,带小渡去浩国的话,两个小家伙就要分开了,兄弟般的孩子,要分开的话一定会很难过,不舍吧。
“对了,听说他和小渡一起被抓住,他还在你那里吧?”晴洋终于想起自己那逃家的侄子,担心小渡,连逃家也做得出来,要分开的话一定很难过——不过刀子口豆腐心的小雾,纵使伤心得要命,也一定不会承认吧。
“是的。我回去后把他带给你吧……还有,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真是不可思议,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有觉得晴嘉哥哥也有问题吧,性格冲动又小气的他,被贬也没有大的反抗动作,这次他那里也很平静,真的很不对劲啊……总之你事事小心吧……”雪岭说着说着,又变得滔滔不绝,其他人只好很乖巧地点头听着。
“放心,我已经做好隐姓埋名的心理准备了。”
“还有,凝你们也小心点,我有时候觉得你们不适合军队……我走了以后,你们应该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路吧。总之是保重了。”
“我们会的。啊,你不要说到生离死别的样子。”不过也差不多了。凝强装笑脸,看到枞还是一脸阴沉的样子,踢踢他,低声道,“喂,说说话啊。”
雪岭也看到枞的样子,从榻上站起来,走近枞,认真地直视他,“枞,我这次真的要走了……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找到自己真爱的人……我不适合你,忘了我吧。我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枞也注视着雪岭的眼睛,愣了好久,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自己好好保重。”
和他们谈了很久,雪岭觉得再不回去,某只醋坛子就会发作了,才依依不舍地跟他们道别。
“再见了。”
虽然嘴上说着,内心知道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再相见,内心不仅涌起浓浓惆怅和心酸。
“对了,我和晴洋殿下也陪你回去,接回小雾吧。”
“我也去。”枞脱口而出,但又立即觉得后悔,会让雪岭很烦恼吧。
雪岭也很欣然地答,“一起走吧,走完这段路。”
另一边厢,两个小孩子此时却因为吵架冷战中。
两个小孩就坐在一间房中间,撇过脸,谁也不看对方,沉默着,都在等对方开口。
真是的,我都快走了啦。都不能对我好一点吗?一直到现在还用毒舌在骂我。我也不想我爸爸是浩国人,必须跟他回去。我也不是想离开这里的!为什么整天都提着这件事呢!气在头上的斯渡鼓着腮,赌气继续不说话。
也不想想一直以来是谁在帮他,和他在一起!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在生气。亏他在我们被绑住的时候,还说什么一定会保护自己、就交给他什么的话,还以为他终于又点可靠了呢,到头来还不是非常幼稚的小鬼一个。斯雾见斯渡不说话,也气在头上。
“你要气就气够他吧。我?回?去?了!”斯雾起来去到门那里,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开门,用力关上门后,拔腿就跑。
那个笨蛋!也不想想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生气!难道他就不会安慰我啊,怎么他老想着应该是我安慰他呢。
埋头跑着的斯雾突然撞上硬硬又有点软的东西,抬头一看是熟悉的叔叔们和师父。
斯雾一把抱着雪岭叔叔的腿,水光就在眼眶里打转,开始哭诉着斯渡在欺负自己的事情。
很奇怪的是,每当自己和斯渡吵的时候,争着斯渡的总是叔叔和师父,争着自己的总是雪岭叔叔。加上平时雪岭叔叔对自己又很好,又疼自己,所以斯雾超喜欢雪岭叔叔。
又吵了,这两个孩子难道不吵就不行的了吗?明明都要分开了。叹了一声,晴洋也帮着安慰边哭边说话的斯雾。
“那么,你们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而吵得呢?”因为斯雾只说他们怎么吵,可是没说起因。凝很直接就问道点子上。
斯雾呆了一会儿,才愣愣说道,“好像是因为要分开了,但是却在一直,一直很冷淡啦,都没有说过安慰的话!”
果然又是这样!早料到此事的凝还是被整排黑线砸中。←还是做师傅的最了解他们。明明是芝麻那么小的事,你们却可以吵得你死我的。
“吵得话,不是说明感情很好吗?打是情,骂是爱嘛。”雪岭摸摸斯雾的头,“反正过一个晚上就没事的了。明天我们走的时候你一定要过来送哦。”
斯雾过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答应了。
25
这时,杜鹃想趁雪岭不在的时候,和儿子“联络联络感情”——谁叫雪岭在的时候,这小子老是在损他。
在房间外面偷听的杜鹃,发现儿子和雪岭的侄子在吵架——而且是没营养没内容的吵架,最后是侄子生气地离开,留下儿子在这里。
这么个笨蛋是我儿子吗?偷听的结果仅让杜鹃很黑线。看不惯儿子的笨蛋举动,杜鹃决定现身,帮助儿子和好,顺便损他一顿。然后,又很顺便地听着两个人的故事。
雪岭经常在军营,也没有很多精力照顾他。有时候就把儿子寄放在表弟晴洋那里。而侄子斯雾是雪岭另一个表哥的儿子,他是下嫁给将士,他身体不好,在生下斯雾以后就病逝,而他的夫君不久也战死了。杜鹃听着,觉得他的身世和雪岭有些相像。而斯雾的爸爸和晴洋是同妃所出,两人感情很好,所以晴洋就把还是幼儿的斯雾领回家养。斯渡和斯雾两个是从小就在一起,一起长大,好像真正的兄弟一样。
可是,他们两个就喜欢吵架,一个毒舌一个幼稚,为那么点鸡毛蒜皮的事也能吵一顿,好像前世捞乱骨头一样——虽然没过多久两人就会和好。难道这就是俗语说的时而糖黏豆,时而水勾油。
“你明天就要走了啦,还吵架,明天离开之前还来得及和好吗?”
“那有什么关系。现在分开的话,长大以后他也会忘了我的吧……不如让他讨厌我,那么样的话,他是不是会记得我记得久一点呢……也比明天他哭丧着送我……一想到那个样子就好讨厌,忍不住火气跟他吵。讨厌!我在说什么啊!”语无伦次的斯渡,把头埋在手臂里,企图掩饰自己忍不住哭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儿子,与和雪岭分开后的自己好像。
对没有“他”的未来感到伤心,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杜鹃很温柔地抱住他,大大出乎斯渡的意料——还以为爸爸会趁机损自己一顿。
杜鹃用一只手轻轻扫着他的背,柔声道,“这个我明白,因为爸爸和父亲分开了这么久啊。一想到分开就会觉得很手足无措……想让对方讨厌自己,用这样子的方式企图占据对方的记忆……”我也曾这么想过,所以才会采取毁掉他心中最重要的国家的方式,来报复他离开自己的事。当初自己幼稚地想着,他一定不爱自己,才会丢下自己,那么就让他恨自己吧,用另一种方式占据他的心……可是自己错了,他还是爱着我的,只要两人能在一起,什么事也变得不重要,但是自己所作的事却没办法回头,只能继续下去……现在看来,自己的行为就和几岁大的儿子所做的一样幼稚,一样的笨拙。
斯渡很惊讶地看着他,心里的想法都被说中了。还有,其实爸爸的手很温暖——和父亲的冰冷不同,这么温暖的手,很舒服。
“可是呢,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吧了,非常幼稚。分开后,你一定会后悔的,因为分开的最后,你给了这么个糟糕的印象给对方。时间越长,你就越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不给个好印象给他,又这么个坏印象,都会害你不敢去找他了。”
“……说就容易,但是应该怎么去和好呢?而且明明是你,我们才会分开的。”
“对他说处你的真心话,好好沟通不就行了吗?还有,不想分开的话,把他拐过来不就行了吗?”
“拐过来?像你拐走父亲一样吗?” 斯渡好奇地抬起头,很期待的样子。
“你自己理解吧……”杜鹃凑到儿子的耳边,开始悄悄话。
果然是一对内里非常像的父子!
雪岭回来找儿子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父子俩亲密地谈话,靠在一旁,生怕打扰了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感情变这么好的,看他们那么亲密的样子就觉得好幸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看着他们高兴地讨论的样子的自己,心底会突然生出一股恶寒。
第二天的早上,雪岭他们准备好出发的事,突然想起他们昨晚的事,“对了,昨晚你和斯渡在聊什么啊?”
杜鹃只是灿烂地笑着答道,“是父子间的秘?密哦。”
“太好了,还以为你们父子相处得不好呢,那时候真是担心呢。”雪岭高兴地抱着他。
“怎么会相处不好呢,我们太像了……啊,你会不舍得这里吗?走得这么突然。”
“不舍得的话,你就不带我走吗?”感觉杜鹃变辞穷,雪岭发现偶尔欺负一下还是挺有趣的,柔声安慰道,“不过我还是选择了你,我发誓不再逃开的,一直会在你身边的。”
“记得你说过的话哦,违反的话就把你压得三天下了床!”
“好,好,好。”雪岭很敷衍的答,头上冒一个青筋:这是身为妻子的人说的话吗?虽然身份就很快就要调转过来了。“就这么样收手了好吗?不要再伤害我的亲人还有祖国了,好吗?”
“……好。”才怪呢!以前布下的棋子才刚开始发挥作用,征服只是个序幕,以后会有更多的矛盾爆发,事情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雪岭你就是心肠太好了,你拼死拼活地帮他们,但是当你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甚至以为你会篡位而把你禁锢……”杜鹃把头埋在雪岭的肩上,不想让他看见现在那有点疯狂的样子。当听到雪岭被他们所伤害的时候,曾发誓:要把他们加诸在雪岭的伤害几百倍奉还!不给他们死个痛快,而是要慢慢地折磨,要他们兄弟庾墙,父子相残,成为遗臭万年的亡国之君……
“没事的,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雪岭不知道他心里的诡计,还以为他在生气,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一切都过去了……”
26
过一会儿,雪岭和杜鹃去找斯渡,趁着他们走之前去找斯雾和解。
不久,他们静悄悄地去到晴洋的住处,还未找到斯雾,就遇到住处的主人晴洋。
杜鹃和晴洋就站在门廊下一动不动地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