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使的是金深的长戟，功力比起上次不知进步了多少倍。即便如此，他面对胡八亦有些吃力了。

而此时胡七那边已经挡不住金深，被金深一掌劈中，晕了过去。
金深叹口气："我果然是大慈大悲啊......"
言罢便华丽丽的足蹬祥云飞进了山。

金深到的时候，秦诺已处于下风，胡八老奸巨滑，一直保存实力，看到秦诺有些疲软，这才发起反攻。
胡八使得是一双雌雄鐗，连刺带钩将秦诺逼入绝境，招招毙命。

金深摇着头，大声道："诺儿，我教你的都被你忘到九霄云外了。真是枉费我一番苦心......"
秦诺正被逼得紧，哪能分心，被他这么一说，反而身上多挨几处划伤。
金深又道："我说我帮你杀胡八，你要自己杀。你说如果我把他抓来你杀，不是一样的么？真是死脑筋！"
秦诺窝着火，哪里有时间听他闲吹，将手中长戟轮圆，朝胡八刺去，胡八双鐗本已到咽喉，哪知他居然不躲，只一味猛刺。
他拼命，胡八却不拼，所以只得收回双鐗架住长戟，一脚踹在秦诺心窝，将他震出几丈开外。

胡八缓口气，冷笑道："我好意留你性命，将你配与金深穷奇，如今上了床就把媒人忘了也就罢了，还反来杀我。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都是一样的忘恩负义！"
不提金深也就罢了，提到金深秦诺更是火大，顾不得心口剧痛，手执长戟再次杀了上来。
他们两个打作一团，金深却在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道："我说胡八啊，你一天到晚打小算盘，把秦诺身上下了毒送与我，安的什么心难道我不知道？你当年救我出来，也不过是想利用我，这么些年我们彼此利用倒也无妨，你现在想从良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想得也忒美了吧！"
胡八道："你满口胡说八道些什么？"
言罢，右手扬起，雌鐗出手，直刺秦诺左胸。

第三十一章 白开水

血是鲜红的，就算是神兽也是一样。
阿九的叫声慢了半拍，人冲的更是慢了很多拍。胡不归拉住了他，沉声道："别急，还没完。"

秦诺在鲜血中微笑，他的手紧紧握着胡八的雌鐗，一点点往前走，鐗顶在他的胸口，一寸寸往里陷。
血从胸口往外冒，秦诺的笑意更浓，手中的长戟横扫，向胡八刺去。
胡八不料他这等拼命法，此时再想扔掉手中的雌鐗已是不能，那鐗上仿佛附了什么魔力，竟任他如何使力都挣脱不得。
长戟带着呼呼风声直直向胡八刺去，准准稳稳的插进了他的胸口，贯穿胸膛，再从后背冒出了尖。
秦诺吐出一口鲜血，笑道："娘，孩儿总算是为你报仇了......"

两个人的血流成了河，金深托着腮看着，缓缓道："真是一场好戏，可惜这么好的演员都快死了，以后再要找，也不易了。"

胡八闷哼一声，左手雄鐗脱手，朝秦诺斜斜飞去，正插在秦诺的咽喉，当场气绝。
胡八使出全力一脚踹开秦诺的尸体，伤口震动，血水四溅。
他以单鐗撑地，喘着气冷笑："金深果然厉害！你在秦诺身上施法，令他在短期内功力大增，这一招借刀杀人真是精彩。你说喜欢秦诺，你的喜欢真是让人无福消受啊......"
金深道："我的确喜欢秦诺，只是他不喜欢我，我这人有个毛病，若得不到真心倒不如毁了得好。好歹他跟我一夜夫妻，我自当成全他报仇的心愿。你说是不是？"
胡八摇头："你会如此好心？只怕是为了你自己吧......"
金深道："你在秦诺身上下了毒，再把他送与我。你说我杀你还需要理由么？"
胡八连冷笑都省了，冷冷道："我胡八要想下毒，你就绝不可能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金深道："解药我可是在你手里拿的，你现在还想......"
他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

胡八支撑身体的手在微颤，他突然把头转向胡不归，道："你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来看你老子我怎么死的吗？"
胡不归道："你既然要坐什么灵宝天尊的位置，我此时回来接管青丘山也是应当应份的。"
胡八道："胡七没跟你说清楚么？那灵宝天尊的位置是为你求的，我胡家总算也出了个仙家，我也就对得起你娘了，更不枉我这多年来对你的鞭策。"

胡不归傻了，回过神怒道："谁要你求什么仙家位置！你这个时候还敢提胡九！你就不怕死了之后让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撕成条，磨成粉么......"

胡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是提着一口气，依然放不下。
"你母亲当初生你的时候我不在身边，等我回来她已经走了。我一直找一直找，好容易找到她，还给她建了水榭，她却还是瞒着我再次出走。"
胡不归刚要开口，胡八对他摆手，继续道："我翻天覆地只为找到她，问个明白。看到她大着肚子，我差点崩溃了......"

胡八叹口气："她一句解释都没有，反倒是玉清真君说出了其中原委。那时我以为她帮助玉清生下阿九，便能同我一道回去。谁知道了最后还是一场空......"
胡八说到此处，在场之人除了金深，都无不神伤。
阿九眨巴眨巴眼，愣把眼泪往眼眶里挤，悄悄看一眼胡不归，发现他居然也眼圈发红。

"编得真好！"一个的声音突然响起。
金深眯缝着眼，对来人道："原来那日给我解药的不是胡八，是你--胡七！"

如此一说，阿九这才回想起那天的情形，的确隐隐听到玉清叫过胡七的名字，只是之后他便昏睡过去，早忘光了。
胡七手里摇着纸扇，却没有了平日的笑容，声音更是冰冷："是我没错！如果不这样，凭我自己的力量，下辈子都杀不了胡八。"

胡八支撑身体的右手摇晃的很厉害，声音却听不出异样："你果然还是做了......"
胡七站到了他的面前，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相同的脸不同的表情。
胡七的脸因为恨意而扭曲，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你，小妹就不会死。她这么多年躲你，你难道还没有觉悟吗！她爱的不是你，是我，是我！"
胡八皱着眉，闭着眼，缓缓道："哥，我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叫过你了。你爱小妹，我知道。可我却不知道你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你此时不必再惺惺作态，你的伎俩在你儿子身上使使也就罢了，我是谁？是你一奶同胞的兄长，你骗不了我。你说小妹死的时候你不在身边，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难道不是你亲手杀了她，那夜你满身鲜血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胡八轻咳一声，血顺着嘴角滑出："你错了，小妹是自杀。"

胡七怒道："自杀！亏你想得出这样荒唐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你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做过什么？"胡八的音调也提高了，只是因为胸口的伤而极力压制着情绪，"小妹就是因为与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自觉无颜面对，才离开这里。结果最后你还是不给她活路，一路找去，她不堪重负才在我面前自杀，临死道出了实情......"
胡七一怔，不断摇头道："不，不是这样......你胡说！她是爱我的，那一晚她说过她爱我，她要和我在一起，她亲口说的！她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自杀，怎么舍得自杀？你撒谎--"

胡八苦笑，鲜血染红了他的唇，他不想再解释，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那个傻姑娘，应该就站在开满梨花的树下等着自己吧，就像小时候一样。
居然会为了气自己练功不陪她，而去做出那样可笑的事，真是个大傻瓜！还因为生下别人的孩子，就躲着不见他......那个傻瓜！
自杀很痛吧？比他现在还痛吧......要不然为什么她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呢？

胡八皱着眉，伸出手，像是在抚摸什么。
没关系，我就要来了，你不用再等了......

青丘山的春天漫山遍野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如果登高望远，你会看到山那边有一大片白花花的地方，那就是胡九的水榭。
春风香华满枝，冰肌花容如玉......
胡八的坟就安在这里，胡不归说以后把胡九的坟也迁来，这样就不孤单了。
阿九说，你不恨他了？
胡不归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有些事他想不通，但胡八死了，胡七疯了，他也不知该问谁。
算了，上一辈的事，不知道也罢。

等料理完胡八的后事，安顿好胡七，这才腾出手来整顿青丘山的大小事务。胡不归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阿九只能自己一个人满山找乐子。
他最喜欢的还是胡九的水榭，很清静，每一处摆设都透着这里曾经主人的爱好。这么多年来居然一尘不染，就像是女主人从未离开过一般。
阿九想象着这位生过自己的女子的模样，胡不归说过阿九长得很像胡九，但没有胡九的那份脱俗的美艳。
那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被两个男人爱着，却依然死的悲惨。
阿九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胸口很闷。他已经努力不去想烦心的事，但空闲下来便会不自觉想起很多。

玉清那日呆呆看着他指缝中流出的沙砾，说出了一个秘密。
那是关于七绝咒的秘密。
阿九的心在那一刻被刺穿，他从没想过那样温和的玉清会做出这么残酷的事。
喜欢易牙，喜欢他身上散发出那种安全的可以依赖的感觉。
也许是被母亲抛弃过的缘故，阿九从不敢轻易付出，对玉清的一点点回应也在那一次分离后消失殆尽。
就象蜗牛背着重重的壳，越是外表坚强，越是内心脆弱。

易牙却是可以信赖的。
他的关心从来不在嘴上，每一次都是那么自然，就象原本就该那样。
五百年还是六百年？阿九有些记不清了......
一直在一起，平淡的生活如同白开水，却点点滴滴印在心头，静静流淌汇成记忆的长河。

玉清是他的初恋，青涩的泛着还未成熟的苦味。
玉清问他是否爱过，他没有回答。
那也是一种爱吧！那时青春年少，都不懂得什么是自己要的，彼此爱上的不过是爱情的感觉，炙热的燃烧过后剩下的只是灰烬。
等到发现那不是爱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对玉清说出心中的感受，对着那样幽怨的眼神，他说不出"不"字。

放手，才是彼此的解脱。

易牙，你在哪里？
在做什么呢？
你是否也想放手了？
还是你从未握住过......

地狱十殿，转轮王手捧着白玉盘满眼小星星。
"牙，你快看，你不觉得这个果子很漂亮么？"

易牙披散着长发坐在石案旁打坐，半天没有一句回应。
转轮王眨巴着满眼的星光，轻轻唱道："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翘起的嘴......呕呕呕呕......"
易牙缓缓睁开眼，冷冷看着转轮王，突然道："薛，你想吃炖的还是炒的？"
"呃？"转轮王被他这么一问，愣了，顺着易牙冰冷的视线往下看，连忙捂住白玉盘，忙不迭道："你要敢动我的心肝宝贝，我就跟你绝交！"
想了想，不妥。
又补充道："好像我们已经绝交了！那我，那我就把你宰了，砍成十八块煮汤，然后倒去喂狗......"
易牙面无表情的，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朝转轮王走去。
转轮王双手护住白玉盘，大声吼道："你要是敢抢走，我就跟你拼了！"
易牙停在他的面前，抄着手，冷着一张脸，一字一顿道："再唱歌，就把你的金乌鸟蛋--煮了！"
说完之后便转身坐回石案旁，继续打坐。

房间内悄无声息，再也没有听见一丝响动。
转轮王满含着星星般晶莹剔透的泪水，在心底高唱--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第三十二章 缘分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阿九都想不通为什么金深放过了胡七。
他以为以金深的性格一定会杀了胡七，甚至杀了在场的所有人，结果他居然一声不吭抱了秦诺的尸体便腾云而去。
看着他红艳艳的身影飘然而去，阿九的脑子彻底凌乱了。

青丘山的日子那么悠长，像是一根长长细线，晃晃悠悠一圈就是一年。
春过了是夏，夏过了是秋，秋过了是冬。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胡不归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只鸟蛋。搭了鸟棚，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算孵出了只肉乎乎的秃毛雏鸟。
阿九说："你这是要办养殖场？"
胡不归笑而不答。
雏鸟见风长，刚到夏天就长成了一只绿油油的小鸟。
阿九说："这鸟看着挺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是啥品种？"
胡不归把鸟放在手背上轻抚，那鸟动动小脑袋，很是受用的样子。
阿九伸手去摸，那鸟尖叫一声，扇动着小翅膀摇摇晃晃飞到了半空，对着阿九喳喳乱叫。

阿九叉腰道："老子摸你是抬举你！你个臭鸟，再叫！当心我把你煮了吃肉！"
胡不归笑道："九儿非要和一只鹦鹉一般见识么？"
阿九愣，啥，这就是鹦鹉？咋看着一点都不像呢......
胡不归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又笑道："雏鸟都是这个样子，等大了，就可以教它说话了。那时才有意思！"
阿九鼻子里哼，道："这小破鸟，就算教，也是只笨鸟！"
胡不归笑着点点他的鼻尖："笨九儿--"

秋天染黄了第一片树叶的时候，笨鸟就开口了。
它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笨九儿，笨九儿，笨--笨--笨--"

阿九恨恨的拿手里的鸡骨头扔它，它振翅飞得高高，站在窗外的光秃秃的梨树枝上继续高叫："笨九儿，笨九儿，笨--笨--笨--"
胡不归托着腮，红唇紫眸满是笑意。

这一年冬天，天宫派人送来请柬，说是元始天尊的寿诞停了多年，如今又是要重新操办起来。阿九心月狐的身份未变，胡不归也挂了个灵宝天尊的头衔，自然都在邀请之列。
再回天宫，物是人非。阿九感触良多。
倒是胡不归初上天庭，看什么都新鲜，成日游手好闲，四处沾花惹草。才几日，灵宝天尊府的门槛便被大批仰慕者踏平，害得正牌的灵宝天尊大人捋着胡须摇头叹气道："粉丝的力量，果然很强大！"

再见玉清是在完全正式的场合，在那之前阿九也曾想过是否应该单独拜访一次，但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必须单独见面的理由，于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