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生子)----甘草柴胡
  发于:2009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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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这一切之後,剩下来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安置他了。刚好我的实验室中有一个大水箱,除了一些贝类和海藻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本来是打算安置这次潜水带回来的生物样本的,现在只好委屈他暂住了,虽然从心里来说我并不愿意让他呆在实验室。
幸好他对这种安排并没有不快的表示。
我实在是累极了。强撑著给桃桃喂食之後,稍微冲洗了一下,我便扑倒在床上。
临睡之前,脑子中满是如何解决和他进一步沟通问题的盘算。另外一个念头也一闪而过:今天的这个发现,如果公诸於世的话,势必会引起极大的轰动,说不定会一举使我成为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生物学家之一和研究中心中最有权势的人。自嘲地笑了一声之後,我便沈入梦乡了。我知道我不会这麽做,最起码现在不会。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才饥肠辘辘地从沈睡中醒来。正在考虑早餐怎麽解决,突然想起,我的客人也还饿著肚子呢。
大概他对面包牛奶不会感兴趣吧?这样想著的时候,我向实验室走过去。
实验室的门半掩著。难道是昨天困极忘记关门了?推门进去,竟然发现我不是第一个来向这位客人问早安的人。
桃桃像一尊猫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蹲坐在水箱前面的地板上,支著耳朵,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水箱里的人鱼,而人鱼也将脸紧贴在玻璃上,专注地看著外边的它。两个 “人”听到我的脚步声,居然都只回过头稍微瞟了我一眼,然後继续他们隔著玻璃的相互探究。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桃桃,然後决定从这尴尬的三角关系中退出,不去打扰他们。
而且看来我的客人已经自己解决了早饭问题了。水箱外边扔著一堆贝壳。
那可是我费了很大功夫采集来的样本啊!但是除了祝他好胃口之外,我还能说什麽?
我一边咬著面包,一边开始检查喷火龙号。很幸运,它在昨天的风暴中只受到了一些轻微的损伤。即便如此,有一些地方还是需要细心修整。

蔚蓝 5 (科幻版美人鱼)

我准备了一些新鲜的贝类,给我的客人当午饭和晚饭;另外还尝试著添加了一些水果,也出乎意料地受到他的欢迎。
桃桃也跟著客人一起分享了新鲜的扇贝。现在,他们已经相处得很好了。晚上我进来给水箱换水的时候,看到人鱼正拿著一支长长的水草从水箱边缘垂下来逗桃桃去抓。
他们的友谊的发展速度可真够快的,如果明天桃桃跳到水箱里跟人鱼学习游泳我也不会感到惊奇。
次日上午,我到塞壬岛的监控中心述职。临下喷火龙号之前,我犹豫再三,还是开启了实验室的指纹锁。为了怕人鱼寂寞,我把桃桃同时也锁在了里面。
即便如此,在参加讨论的时候,我也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总想赶快回到喷火龙号上去。这种焦灼的情绪对我来说十分陌生,几乎让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理性控制能力。
参加这次调查的其他两个个小组,都从不同角度对这次西太平洋的生物异常活动提出了自己的推论。也只是推论而已,因为缺乏直接的证据作为支持。
面对他们的争论,我一直保持沈默。其实我并不是没有自己的看法,但是现在我还什麽也不能说。
他们将我的沈默理解为海上遇险之後的後遗症,几个要好的同事纷纷过来安慰我,我只是笑笑,并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讨论结束之後,监控中心的主任琼玛──她是当地的土著後裔,对这片海域熟悉之极──告诉我,我的老师,生物研究中心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纳尔逊教授,近期将会到北马里亚纳群岛来,主持对这次事件的进一步调查。
能在这里和授业恩师重逢我当然感到很高兴,但是高兴之余,我又觉得有些诧异。要知道纳尔逊教授可是研究中心最具影响力的生物学泰斗,这次生物活动异常并没有引发更为显著的後期效应,为什麽会令研究中心如此关注?
带著这样的疑问,我回到了喷火龙号。将喷火龙号驶离塞壬岛,回到此前我常常驻扎的一个珊瑚礁小岛旁停泊。
带著些歉疚,我打开了研究室的门。本来以为会看到一猫一鱼隔著水箱玩耍,但是,我看到的却是伏在地上,拿著油性笔不知在画者什麽的人鱼,以及叼著另一只笔蹲在一边的桃桃。
人鱼身边还摊著一汪水,看来他从水箱里跳出来没多久。
走过去看了一眼他笔下的图画,我马上明白了他是尝试用这种方法和我交流。
利用图画,这种沟通的办法我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尝试。
我很惊奇他居然能够驱使一向桀骜不驯的桃桃为他取来他需要的东西,更让我震惊的是他画的那些画的内容。
很简单的线条,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第一幅,是一个长著鱼尾巴的小人从一艘船上飞跃而下,船下面是代表著大海的水波纹路。
第二幅,是一个小人和一只猫站在船上,和水里的鱼尾巴小人挥手告别。
我知道,船上的那个小人就是我。
他想离开我!
一瞬间,我的心突然扭结在了一起。
我拿过桃桃嘴里的那只笔,也在地板上画了起来。第一幅,两个小人,一个长著腿,一个长著鱼尾,笑嘻嘻地并排坐著,手握在一起。
第二幅,鱼尾小人呆在水箱里,另一个小人拿来很多东西──扇贝、水果和鲜花给他,他高兴地抱在胸前。
他看完这些画之後,并没有再画什麽,而是抬起头,凝视著我。
我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唯一的感觉是他的眼睛真蓝啊,像晴空下澄澈的海面,好像能令人融化进去。
这种像要化掉的感觉让我不禁脊背战栗。我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迅速把他抱起来,放进了水箱里。
他没有挣扎。我知道离开水之後,他的力量是很微弱的。
关上门,我迅速离开了实验室。
到船头吹了半天海风,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有什麽理由留住他?是他从风暴中救出了我,他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试验品,不是我的囚徒。
但是我就是不想放他走!我承认这是恶劣的占有欲在作怪。从我第一眼看见他的那一刻起,这种恶劣的念头就已经存在了。
我从生物学的观点分析他的外貌和身体结构,猜测他的来源,但是这些貌似冷静的分析非但没有冲淡我看到他之後所产生的强烈震撼,反而是欲盖弥彰。
这样完美的一种生物,我怎麽能够放手?
是的,是的,我不能用一种对待禁脔的态度来对待他,我必须用一种平等的姿态来面对他。但是我要怎麽样做,才能既不违背这一点,又能把他留下来?
一定要对他有更多的了解才行。他从哪里来?他生活在一个什麽样的生物和社会环境之中?他的族群发展出了什麽样的文化?(我相信会使用笔的他一定来自一个有著相当发达的文明的族群)
我想起了我收集的他的那些鳞片和血液。
也许从DNA分析入手,我能逐渐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蔚蓝 6 (科幻版美人鱼)

纳尔逊教授到来之後,立即制定了更为周密的调查计划,也把调查期限大大延长了。同行的另两个小组的成员又立刻投入了野外工作,只有我,放弃了“巡海”的机会,申请到塞班岛的基因生物实验室留守。
这不是我以往的风格。在适宜的环境中活著的生命,比实验室中僵死的样本更重要,也能告诉我们更多的东西,这是在我读书时就从纳尔逊教授那里接受的信条。所以纳尔逊教授得知我这次居然要求留守实验室的时候,禁不住从滑脱到鼻梁下的眼镜上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也许他想要听我解释,但我什麽也没说。没准琼玛会告诉他,介言•许是在风暴中遇险被吓到了,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才能继续面对喜怒无常的大海,但纳尔逊教授是不会赞同这个说法的。
我想他还是信任我的,因为最後他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好心的琼玛为我在实验室附近找了一处安静的公寓作为落脚点,说是要让可怜的许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作为感谢。但是实际上我并不需要这样的一处公寓,因为显然我无法把蔚蓝也一起带倒公寓去。
蔚蓝是我给人鱼取的名字。被他凝视,总让我有种在海水中倘佯的错觉。
要在纳尔逊教授眼皮低下隐藏起这麽大的一个秘密并不容易。但正因为这样,才让我感觉更加刺激。
对一种全新的物种进行DNA测试是一件颇有难度的工作。幸好塞班岛上的实验室中有全套仪器和设备,这让我节省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解读基因并不能使我们了解生命的全部秘密。DNA技术的发展,至今已经有百年历史。40年前,研究者宣布,他们已经拥有了清晰完整地绘制任何一个人类个体的DNA的图谱的能力,并且雄心勃勃的提出,基因工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按照已破解的图谱,合成人造人。
这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克隆,只不过不是通过培育胚胎,而是利用基因代码进行人工“制造”。
他们以为这个目标唾手可得,就如同工匠按照说明书装配零件。但是他们错了。无论他们的图谱多麽清晰完美,他们还是无法制造出活生生的人──最成功的产品也不过是酷似原型的一堆死肉。
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为什麽。仿佛生命的诞生,除了物质的聚合之外,还需要别的什麽东西来激活。宗教界趁机又将上帝造人的神话死灰复燃,说这种失败证明了生命的产生只能是神的职责,不允许人越俎代庖。但研究人员则坚持说这只是因为技术不够完善的缘故。
四十年过去了,这仍旧是基因生物学界的一大难题。
不过,即便有这样的遗憾,解读基因,仍然是了解一个物种的最彻底、最有效的途径。
我把自己关进实验室疯狂工作,借口是想证实海豚的突然集结,是否和海水污染造成海豚的基因突变有关。这段时间里,除了回喷火龙号给蔚蓝和桃桃补充给养之外,我没有离开过实验室。
用了一周的时间,我对蔚蓝的鳞片和血液进行了详尽分析。结果,既令人满意,又令人震惊。
我是以我的基因图谱为坐标和蔚蓝进行比较的。普通人不同个体之间的DAN代码约有10%的差异,而蔚蓝和我之间的差异大概是20%左右。也就是说,尽管他长了条鱼尾巴,但是从进化的角度来说,绝对和人类是近亲。
让我感到吃惊的是,那20%的不同的DNA代码,对於我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现有的基因图谱分析模式完全无法解读出它们的排序。这意味著,尽管从血缘角度来说,蔚蓝和人类是近亲,但是我却根本无法从进化树上,为他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我的蔚蓝,你可真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啊。
我对他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结束了这项工作,将结果保存入一个含有特殊密码的私人晶片後,我彻底清除了实验室计算机上的所有痕迹。
同时我还制作了一份没有发现海豚基因变异的报告,交给了纳尔逊教授,并申请休假三天。
既然基因代码分析暂时能告诉我的只有这麽多,而破解剩余的那20%的代码的工作,又不是塞班岛的实验室所能够胜任的,那麽接下来的计划,不如就将重点放置在和蔚蓝的直接交流上。
该怎麽样才能和他高效率地交换信息呢?
我一路思考著这个问题,向停泊在一个僻静港湾的喷火龙号走过去。

蔚蓝 7 (科幻版美人鱼)

现在有一个很头痛的问题,就是怎麽安抚蔚蓝的情绪。
在我准备进入实验室之前,为了消除蔚蓝的寂寞,除了食物之外,我还准备了很多美丽的礼物放在水箱旁边:芬芳的鲜花、光滑的贝壳,精致的鹅卵石,还有大把豔丽的热带鸟类的羽毛。
试验期间我曾经数次回来换水、补充食物。第一次回来的时候,蔚蓝和桃桃的兴致都很高。蔚蓝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将那些彩色的羽毛缀成围领,围在桃桃的脖子上,使桃桃看起来就像是个滑稽的卡通狮子。在桃桃带著这个彩色围领在水箱旁边上蹿下跳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蔚蓝脸上开心的笑容。
但是,後来我再回来的时候,蔚蓝的情绪却越来越低落,有一次,甚至一直背对著我趴在水草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他的情绪也感染了桃桃,桃桃卧在水箱旁边打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该怎麽样才能让他重新高兴起来呢?该怎麽样才能让他知道,我不是有意要拘禁他,只是不想失去他?
这次我又带回来好多美丽的礼物,蔚蓝却连看也不看一眼。他沈默地坐在水箱里,眼睛透过厚厚的玻璃,望向一个无名的地方,带著一种沈思的表情。
看著这样的蔚蓝,我的心感到一阵阵刺痛。
内疚,加上长时间积聚的疲惫,使我不再能够维持清醒冷静的面具,我把脸贴在玻璃上,对著蔚蓝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蔚蓝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转开。
我心里越发感到焦灼。
“我并不想让你失去自由。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愿意和你一起在海里畅游,看看你生长的地方。但是,我害怕,如果一旦重新回到大海,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虽然只是单方面的诉说,但是一旦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我发现紧压的心头的阴霾仿佛也随之减轻了,所以就忍不住越来越大声。
“也许你不相信,我还是头一次这麽执拗的想要留住一样东西。父母从小要将我培养成一流的学者,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流的。因此冷静、理性、客观,就是我从小必须信奉的准则。但是不知道怎麽了,现在我就想任性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失控使蔚蓝觉得好奇,他慢慢转过了头,散漫的眼神也凝聚了起来,专注地看著我。
真好,这种被他凝望的感觉真好。
“我的老师也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成年之後,我的生活几乎就是由无休止的工作构成的。我拥有了荣誉和声望。有时候,我觉得很快乐,我喜欢我的工作。但是时常,我又觉得我一无所有。”
我这是怎麽了?本来是想打消蔚蓝的沮丧的,但是怎麽却变成我在倾诉了?但是我停不下来。
“看见你的时候,”说到这里,我变得有点腼腆,“我在心里说,啊,地球上原来还存在著这麽美的生物!我想要他,我不想失去他!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里,明知道这会使你感到压抑、使你不快乐,我还是骗自己说也许你会喜欢的。”
不知什麽时候,蔚蓝慢慢靠近,把手放在我的脸贴著的地方,仿佛在隔著厚厚的玻璃抚摸我的脸。
这让我有一种被懂得和理解了的错觉,并因此变得更加没有顾忌。
“甚至坦白地说,我甚至动过拿你当作试验对象的念头。想想看,传说中的人鱼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公布这个发现,我立刻就会成为本年度最受人瞩目的人物,而且也会更早达成我的父母和老师的愿望,成为他们的骄傲。但是……”
我的眼睛突然有点湿润。
“现在我骗不了自己了。我不想看到你这麽不快活,更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想到了在即的分离,我心里感到十分难过,把手隔著玻璃叠在蔚蓝的手上:“如果你重新回到了大海,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这句话虽然是对著蔚蓝说的,但实际上是在问我自己。
其实我是知道答案的。蔚蓝有他自己的世界。而我有我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本来是没有交集的。
收回了手,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放蔚蓝走。
就在我正为这个决定感到难过的时候,我看见漂浮在水里的蔚蓝,缓缓点了点头。
我呆住了。
几秒锺之後,震惊中的我几乎是把脸压在了玻璃上,大声地问:“你能听懂我的话?”
过了一小会儿,蔚蓝又慢慢点了点头!
“什麽?”我怪叫了起来。我费了那麽大的功夫思索怎麽才能找到和他沟通的办法,我自以为是的认为穿著衣服、使用著精密仪器的我的复杂语言,是一副天然模样的蔚蓝所难以理解的,尽管我也猜测他的种群也会发展出一定程度的文明,但是,原来他是能听懂我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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