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标签：不伦之恋 怅然若失

主角：亚修宇，亚修宁

第 1 章

当亚修宁再次见到亚修宇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修宇变了很多,个子挺拔,身体纤细,依旧颓废吊着眉眼,仿佛是秋风里打焉的落叶,低迷沉默,让人见到就感觉说不出的压抑.
[你......]
亚修宁吞吐半宿,终是问不出一句话来,毕竟曾经做过很多对不起修宇的事,亚修宁根本没资格和自己亲弟弟假惺惺嘘寒问暖.
修宇也没想到坐公交车会遇见兄长,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讶,继而换回一层不变的表情,连招呼也未打,擦身而过,随人流挤进塞堵的汽车,贴着玻璃,忍受挤压的痛楚,冷冰冰望着修宁站在车台抬头仰视.
汽车开走,留下一片烟灰,浓烈的汽油味使得亚修宁胃里翻江倒海,忍着不想呕吐.
[原来人难受的时候就跟晕车一样,半点味儿都不能接受......]
修宁缓缓蹲下,神智轻微有些模糊,但仍本能地挤进公交车,本能的去上班,本能的接女儿回家,本能的和妻子做爱.
[晕车毕竟还是会自动好的,只要习惯了......]
躺在床铺的亚修宁睁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妻子此刻早已入睡,修宁想挣扎起来摸支烟,但手臂被女人死死抱紧压住,安安静静稳稳当当,身为一个贴心的丈夫,修宁仔细替妻子盖好被子,才想起自己早就戒了烟,当初就是为了妻子肚里的孩子.轻笑一声,惊醒女人,妻子越发往修宁腰窝挪动,亚修宁搂紧些.天花板一片纯白,倒是渐渐使人安心起来.
十年前,亚修宁18岁,亚修宇13岁.两兄弟住在弄二巷子,快活过着他们最后一个夏天.
巷子不大,歪歪扭扭绵绵延延在几里地上绕上圈又一圈,巷里的野孩子多,大家经常三五成群嬉笑打闹,或是骑竹马,或是躲迷藏.打头阵的就是亚修宇,细瘦的身子却有着无穷的力量,拳头够硬,打架最强,倒成了巷子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修宇----亚修宇----]
这日太阳火辣辣,烘烤得知了都不愿鸣叫,亚修宁恶狠狠跑进里巷,拖鞋吧嗒吧嗒抽着干燥的青石碎路,[亚修宇你个小崽子!快给我出来!又偷人家七公的瓜了是不是!]
一路上修宁骂骂咧咧,却总也寻不到弟弟的影子,气愤地甩鞋跺脚,啐了一口:[好!你有种的就别出来吃饭!等到老爷子回来,我看你怎么交差!]
话未说完,自己额头上却是被小石子一砸,抬头怒视,神气活现的弟弟竟然笑嘻嘻躺在大槐树上!
[修宇!快给我下来!]
[我偏不!]
[下来!]
[偏不!]
[下!]
[不!]
两人就这么磨来磨去,拉锯到太阳下山,雀鸟归巢,阿爹扛着锄头回来.亚正老爷子听见长舌邻里说自己小儿子又偷瓜闯了祸,立马二话不说抬出梯子从树上亲自将修宇扒下,回去狠狠猛揍一顿.月上树梢,亚修宇被关进后房,铁青着脸抱腿暗骂.不争气是肚子早就咕噜咕噜抗议得不得了,却也没法子逃出去烤个番薯打只鸟来充饥.
[咚咚咚咚......]
[谁!]修宇耳朵尖,听见屋外轻敲门的声响,接着是哗啦哗啦的开锁声,亚修宁捂着两冷馒头轻巧钻进屋里打手势,修宇有多聪明啊,点头不开口直至哥哥将馒头递给自己,才狼吞虎咽般地啃出一口一口的饥饿声.
[你也不小了,怎么都干些不正经的事情啊.]修宁作为兄长也不能一直护着修宇,眼见着老爷子一下又一下将修宇打得血肉模糊,青紫交加.心里的弦就这么一下一下地勒紧.舍不得自己弟弟,却又不敢直视他求救的目光,只能转身看着老爹痛打他,斥骂他.修宁承认自己是个窝囊懦弱的人,他远远比不上修宇那份光芒,远远不如修宇那般敢作敢为,痛快活着.
[倘若你乖些认真读书,爹也不会天天看你不满......]
可怜的亚修宇真的是饿坏了,只顾着吃馒头也听不见修宁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唉.]做哥哥的长叹一气,抚摸弟弟刺刺的小平头,越发感到无奈,[过些日子我就要去城里念大学了,你这样子叫我如何放得下.]直直坐到天色发白,屋外鸡鸣响起,修宇早就枕着哥哥的大腿上睡着,修宁倒是一夜无眠,揉揉疼痛酸胀的两眼,亚修宁迎接了他成人后的第一次恋眷.
不想和他分开,不想一天见不到他.他跟他是命中相连的,是命中注定的.
那年夏天,亚修宁正式离开家乡,前往大城继续修行他的学业和梦想.而家里留下的只有父亲和自己的弟弟修宇.背井离乡的几个月中,修宁真正了解到什么是差距,不管是学业还是家境状况,亚修宁都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楚挫败感.
[只要慢慢过,日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他每天的每天睡觉前都这么自我安慰着.
可是不能忍受,无法忍受,内心的自尊与骨气强迫他,挤压他,嘲笑他.
咬紧牙关熬下一年多,身心疲惫的修宁接到父亲的电话.
亚修宇正式退学,来城里打工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亚修宁很不解,紧握的话筒死死捏出了手汗,[修宇他虽然调皮,也不喜欢学习,但他很聪明很能干!为什么不然他继续上下去!]
[一个饼子一人能吃饱,两人人分着吃谁都不会饱的,修宁.]老爷子在电话里声音轻微有些沙哑,[我能供得了你上学,就供不了他.]
[我有努力打工,有拼命学习,能节省的都节省了!修宇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爸!你忍心看他这么受苦受累吗!!!!!!]修宁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见父亲对修宇不管不顾,内心的一把无名之火就燃烧得自己失去了基本的理性,他仿佛能看见修宇目光里的埋怨与仇视.是他抢了修宇的未来,是他毁了修宇的前程!
[你无需这么顾及你弟弟,]老爷子颤抖的声音恍若惊天霹雳,[他不是你亲弟弟,修宁,我亚正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亚修宇不是我亲生的......]
[不可能!]亚修宁一把扔开电话话筒,使劲摇头不敢相信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一定在骗我,一定是骗我的!!!]
[不管你信不信,修宁.修宇今天已经搬去和他城里的姨娘住一块了.你们以后都不要相见的好,省得双方见面都觉得难堪......]
电话挂完,修宁的心也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嘟音颤抖,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后背一片冰凉,掏出仅有的几枚硬币将电话费付清后,亚修宁真的是身无长物一贫如洗了.
[还剩两元.]修宁轻笑道,[买馒头够用了.]
衬衣随着秋风瑟瑟的战栗,当他察觉冬季就快来临时,却想起自己根本连毛线衣都没准备.一件淡蓝色的衬衫他穿了整整一个夏季,洗得发白,球鞋也是从不离脚.省吃俭用为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修宇已经不再需要他,已经不再需要所谓的哥哥来照顾.忽然间亚修宁感到父亲是那么自私与鄙俗,其实自己何尝又不曾有过私心,渺小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鄙视别人.
虽然多次想和修宇联系,但修宁还是左右徘徊许久.自己明明知道姨娘沈乃馨的电话,但是就算打过去,向姨娘询问修宇最近的状况,又愁眉苦脸不知道该何从说起.关心的过火会让修宇误解自己,他不想让修宇恨自己.
就算我们不是亲兄弟,修宇你也应该明白我从没有瞧不起你.
正相反,我想保护你,爱护你,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苦笑,修宁拖着长长的背影缓缓离开电话亭.
这日夜色昏沉,亚修宁下课去打饭,同伙的兄弟三五结队,嘻嘻哈哈一路开玩笑到食堂.唯独修宁被隔阂在一边,他不是不想合群,只不过生平的沉默与不善言谈使得他难以表达,家境的痛苦远不是那些人所能承受住.
忽然大家的嬉笑声顿时停止,修宁被打断自卑的思考,他微微抬头,却是见到一个穿着咖啡色皮衣的美女大步向自己靠近.众人吹嘘取闹,修宁是面红耳赤地越发向后退步.
[沈姨娘......]
沈乃馨画了浓妆,却掩盖不了岁月的留痕.细长的眼睛里透着精锐的目光,鲜红的嘴唇轻抹一笑,踩着高跟鞋嗒嗒嗒越发逼近.待到修宁愣神之时,女人却是大力将精美的高档皮包狠狠摔在修宁脸上,硬邦邦的镜框被挤压挨到修宁鼻梁,酸痛得苦不堪言.
[姨......娘......你这是做什么......]修宁摘下厚厚的眼镜,那一击果真是下了狠劲,连框子也被她打歪了!
[这一击是送给你和你那混蛋老子.]沈乃馨无视般掏出香烟,咬住包里的一根,轻轻松松点燃耀动的火星子,[亚修宇你们不要那我这做姨娘的就收下,也算是我代表修宇跟你告别.]
[姨娘!]
[怎么了?你想跟我急吗?]
[......]
[哼,兄弟两一个臭表情.]沈乃馨吞吐烟雾,[倒好像是我拆散你们,生死离别了.]
亚修宁不能理解姨娘这番话,微微蜷起后背,沈乃馨轻笑一声,大步向前死死揪紧修宁的衣襟,殷红的指甲拽着灰白的衬角,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感觉.
[你小子给我掏干净耳朵听好了,修宇的监护人现在是我,他满十八岁前都是由我一手带大,你们亚家的狗父子少来骚扰修宇,不然吃苦的就只有你们!]
这话是说得字字扎人,亚修宁似乎也被姨娘划为亚正那冷血无情的一派,自己并不知情修宇的身世,不过两人之间的差别就只会让修宇离修宁越来越远......或许无法挽回了呢,修宁苦想:他只会怨恨我假兮兮做了他哥哥十几年,连真相都不曾揭开,不过我的确也是蒙在鼓里,只能做个哑口难辨的知情人罢了.
[又装沉默了吗!你小子!]沈乃馨不耐烦地一句一句咬牙切齿,[总之话我也说了,你要是个明理的人就去好好劝劝那个发疯的老头子,打了无数的电话来干扰我们,急得我连电话线都给他拔了!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不休,我也不会忍不住来你大学找你!亚正做的太过分了,真不知道当初姐姐眼睛长到哪里,会瞎眼嫁给他!]
[那为什么修宇他......不是......亲......]
[亲身?哼!不是亲生的怎么样,修宇又不是怪物,何苦吓得一把丢开.]女人的挎包重重收回在肩头,似乎是要准备离开,[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那些磕磕碰碰的血缘关系到底有多重要,姐姐忍受不了鞭打,寻存依偎又有什么不对!你没尝过你老子揍过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姐姐也罢,就连修宇也是从小被打到大,你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修宁知道父亲喜欢喝酒和鞭打,自己受过的苦全压在母亲和弟弟身上,当时他不明白,但这次却是完完全全的清楚了.背叛的妻子和小孩,并不值得父亲的任何同情.
[为什么要出现这样的结果呢!]修宁暗想,[家庭暴力会让我们家破人亡,母亲的自杀难道也是因为接受不了父亲的酗酒所导致的吗?][话已至此,其余的一概不需再纠缠.]沈乃馨提包离开校园,临走前她再次用名贵的路易威登狠狠摔打亚修宁的胸口,巨大的压迫力让修宁不住连续后退几步.
[你这小子实在是很讨打!窝囊的弯腰干嘛?就算你姓亚但也好歹是我沈家生的儿子!男子汉就要有个男子汉的样子!抬头挺胸!小子!这么颓废还追什么的女孩子!][姨......娘......][哎呦,你还给我来害臊?修宇都比你会讨女孩子喜欢......]什么?修宇有喜欢的女孩子？亚修宁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稳住焦躁的心情,他的表情平静而身子又颤抖不止.沈乃馨并没察觉,拍拍大个子的亚修宁安慰的一抿笑道:[保重,小子.我们以后最好不要再见面了.]咖啡色的皮衣在秋风里左右摇摆,亚修宁的心随着那一摇一摆渐渐起伏不定,他深深吸气呼气,却越发难以控制.
修宇,修宇,修宇,修宇,修宇......
只有你能淡定的和女孩子谈恋爱牵手拥抱接吻,为什么我不行,脑子里幻想的都是你,想的都是你,这根本不公平,不公平!
推推镜框,亚修宁抬头遥望头顶一片一片飘落的枯黄的梧桐叶子,憔悴的生命如此短暂啊,叶子.就算树躯干生生息息的运作,无用的叶子只能作为春夏的饰物,秋季一旦来临,竟也是兔死狗烹,皆抛为散落之物.
[我不能就这么让你和女孩子在一起.最爱你的人是我.]修宁捏紧拳头,[是我一手带大你的,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的也是我,别的女人没资格碰你,修宇!]惊梦一醒,后背微凉,十年后的男人感到年轻时候真是冲动好胜.
[怎么?]妻子起身轻轻拍打丈夫后背,温柔地问,[你又做噩梦了?][没事,一会儿就好.]亚修宁捏捏太阳穴,头疼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了,无药可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擦擦冷汗,继续沉思于绵长的回忆里......
自从沈乃馨姨娘离去之后,亚修宁依旧过着普通的大学生活.尽管心里是波涛汹涌,修宁却是抑制住那股想去见修宇的冲动,从白天到黑夜,他用繁重的学业功课与晚间的劳苦的打工来充塞自己.
[只要我不停地这么干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忘记修宇的.]他每日每夜都这么想.
天公不作美,在亚修宁决心忘记弟弟修宇的第十天,亚修宇亲自来找他见面了.
大半年的分离,修宇越发修长,挺拔的少年筋骨一天一天拔长秀丽.他渐渐从一个孩子向少年青年过度,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薄成菱形的嘴唇,在秋冬交际之时一张一合,哈出雾蒙蒙的水汽,湿答答染红他尖尖的鼻头.修宇的眼睛是他脸部最好看的一处.圆圆鼓鼓的形状闪动着青春的灵气,家庭的灾难似乎并没有在他眼前蒙上一层暗淡的光,却是越来越水汽与凌厉.
[哥.]修宇变声的嗓子嘶哑得让修宁大为吃惊.
[怎么想起来看我了.]亚修宁接过修宇递来的行李,心底喜滋滋地说,[乖乖听姨娘的话,别还像从前一样胡闹,这里不是乡下.城里规矩多.][想你呗......]亚修宇真是个大孩子,甜甜微笑着向修宁依偎,[姨娘说不让我见你,不过我想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偷偷看一次也不算大错......][你啊!]修宁开心地在弟弟额头弹弹,一把楼紧修宇的臂膀,两兄弟亲密的挨着头靠头,[人长大了还这么调皮,我看姨娘也是管不住你这泼皮小猴儿!][来,你拿着......][这是什么?]亚修宁见修宇扭扭捏捏从怀里掏出个厚厚的布包,弟弟小心翼翼把包裹轻轻打开,里头一瞥却是一沓的纸票子,有一百的也有五元一元的.票子很破旧,像是被人捏了又展开展开又捏紧,反反复复无数次.
[我平时有打工,虽说攒下的钱不多.不过你先拿去当零花钱用着吧.][你这是干什么!]修宁不解,恼火得把布包往修宇怀里塞,[我上学的钱够了,你打工也不是为了留点零花钱给我!]他怎么想也想不通,按理说修宇被父亲轰出家门,根本无须照顾到修宁的生活.
[姨娘是富贵人家出身,难道她不会多加照顾你吗?]修宇见状苦笑轻轻将布包再次推去,他的手指纤细却布满一道道伤痕,尤其是左手手指,纹路条条状状,像是被弦器划伤,暗黄的老茧细细密密分布在肿大的指头,修宁看了很是心疼,怜惜地裹紧修宇的左手:[若是在姨娘家呆不习惯,你就搬来跟我住学校!][不,姨娘待我很好......]修宇吐吐舌头,[是我不想用她的钱,这钱是我弹吉他卖艺赚回来的,厉害吧......][你呀!]修宁长叹一口气,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就算是这样赚来的,我也不能用!我自己有嘴有手,钱的问题其实不必你这么在意......哥哥日子过得很好,很好的!]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修宁拍拍胸脯,灰白单薄的衬衣被拍打得皱巴巴,[你看!我在大学过了半年还养胖了许多!身体多结实......]这一拍倒是大为用劲儿,修宁被自己拍地向后退了几步,还不住咳嗽几下!
[是感冒了吗?]修宇面红焦急上前扶住修宁,冰凉的手掌按在火热的额头,心跳加速,修宇的脸渐渐靠过来,清秀的面容越发逼近,好热!好热!修宁紧紧咬唇,他的心快要撕裂,爆炸到灰飞烟灭!别再靠过来了,修宇,就算是我求你了......好想抱紧你,好想吻你,好想开口告诉你,其实世界上最爱你的是我才对!
[不......要......紧......的......]他抑制着欲望,神情枯死,恍若大病初愈,[听姨娘说,你交了......女朋友......][依依才不是我女朋友呢,那个暴力女谁喜欢谁倒霉......]修宇羞涩挠挠后脑勺,[你想见她的话下次我带来就是了......]万箭穿心的感觉也就是如此了,亚修宁睫毛抖动,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