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穷途----真意之风
  发于:2009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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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梓瀚低低叹口气,极少有地表现出情绪上的波动,“秦律师,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害怕了!这世上能让我蒋梓瀚害怕的事,少之又少。但我真的感到恐惧!再这样下去,我会被逼疯!一旦我变成精神病人,碧海扭曲的性欲得不到满足,他会另找别人!我确信,天底下没有第二个男人能做到我的宽容、能承受我所经历过的痛苦!如果他被什么人欺骗伤害,甚至虐待至死,那是我想都不敢去想的噩梦!”
心底隐隐有些发酸,眼眶也变得很涩……秦方睿在脑子里拼命数落着蒋梓瀚的种种劣迹,拼命告诉自己别相信他的鬼话!
但,他不想撒谎,他相信了。他相信这个对碧海用情如此之深的男人;相信这个被自己最心爱的情人背叛无数次,却依然守护在他身边的男人……
蒋梓瀚再次摘下眼镜,抹了把脸,舒缓一下疲惫的情绪,继续说下去,“我有一位德国朋友,是很著名的心理医师。他建议我将计就计、主动出击,试探一下碧海的极限在哪里,然后尝试矫正他的行为……于是,我设计出一整套行动方案,这些计划可以分步实施,每一步的推动者都是碧海,他的行为决定了整个事情的发展方向。很抱歉,我选中秦律师扮演第三者。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们同在一个城市;第二,你和碧海是大学同窗,更容易接近他。再往后的事情,秦律师应该都很清楚了。碧海果然对你产生兴趣,并且突破了一道维持很久的界限——他跟我提出分手。表面上看来,这似乎玩得有点过头。但以我对碧海的了解,这在他眼中仍是个游戏。与以往不同,他没有向我挑破、也没有给我任何暗示。但我明白,他希望把我们的性爱游戏,发展成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场景。于是,我故意压迫你升职,向他提无耻要求。这中间穿插着一次又一次暴虐的性爱,碧海乐在其中,一点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于是,我把游戏升级,故意向碧海提供了[新岭钢业]内幕交易的犯罪证据。不出所料,他把资料泄露给你。说实话……虽然我事先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他伤透了心!事发后的第二天,我被关进拘留所。他去找过你,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不知不觉中,秦方睿越来越同情这个男人,立刻接过话茬,“碧海向我保证你不会为难我……他说,要和你谈谈,万一谈不妥,就跟我一起去加拿大避难。”
蒋梓瀚苦笑,脸上的神情极其古怪,糅合了深深的怨愤和宠爱,“他是去了拘留所。但,他没有去见我。当我被证监会稽查局的人审讯的时候,他就在隔壁……跟一个小警察胡搞!于是,我领会了他的暗示,他要把这个游戏继续玩下去,玩到监狱里去。这一次,他要我扮演粗暴的监狱鹰头。而他,就是被我强暴欺凌的可怜犯人。当然,我们在监狱里还玩了别的游戏,我就不给秦律师一一汇报了。”
秦方睿慢慢点头,胸口憋闷得快要窒息。碧海骗了他,这让他心如刀绞,却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那个男人所承受过的痛楚……
叹口气,秦方睿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曾经去过黎塘监狱,托李军捎信给碧海……”
“那封信落到了我手上,碧海没有看到。”蒋梓瀚坦然承认,又略带歉意地解释,“首先,碧海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这局棋,恐怕他早已猜透;再者,我当时还有别的打算,还没有放弃改造他的努力,这封信的出现有可能令生枝节。但,现在……”
“现在……你打算放弃碧海?”秦方睿心思敏捷,前因后果已想通大半。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好运气会砸在他头上。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碧海把自己彻底毁掉!我希望他跟一个正确的人,开始新的生活。”蒋梓瀚微微偏过头,锐利的黑眸紧盯着秦方睿,“我不敢说我有多伟大,但为了碧海,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我后半生的快乐……”
“蒋先生怎么能断定我就是那个‘正确的人’?” 一席话,令秦方睿震撼。但,他没有忘记眼前这个男人的狡猾和心狠手辣……
蒋梓瀚很温和地笑了,抬手指了指墙上那块白色幕布,“就凭那些视频,我断定秦律师在碧海心中的位置很特殊。除了第一次——你们在海边那晚,我得到了碧海的暗示,曾亲自到场观摩——碧海都是跟你在床上做爱。而且,不论你和他谁做主动,你们的性行为都很正常,完全没有逾越出做爱的范畴。”蒋梓瀚停顿一下,看了看秦方睿几乎窘成猪肝色的俊脸,低笑道,“我认真研究过你和碧海在床上的每个细节。所以,我有这个把握。你应该也注意到了,碧海跟其他男人鬼混,一律不在床上,净是找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甚至公共场所。”
半晌,秦方睿抬头看一眼蒋梓瀚,又马上别开目光,脸色忽红忽青的,开了染料铺……
那人竟能镇定地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情人跟另一个男人做爱的画面!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紧盯着屏幕,揣摩着、研究着,俨然弗洛伊德般冷静地分析着他们做爱的每个细节……
这简直匪夷所思!
那人的气度,还真是宽宏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蒋梓瀚打破沉默,脸上的神情格外凝重,眼神也变得阴冷,“前天夜里,碧海被人砍伤了……别担心,皮肉伤而已,抢救也很及时。他现在疗养院,一切都好,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当听到碧海被砍伤的那刻,秦方睿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随之而来的是无法遏制的怒火,“是谁干的?”
“我正在查。等抓到了凶手……碧海的一滴血,我要他用十条命来还!”蒋梓瀚说话声音不大,却透着森冷的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对了……这张卡,还请秦律师收下。”蒋梓瀚走过去,将那张金卡递给秦方睿,很温和地劝着,“我舍不得碧海吃苦。”
秦方睿站起身,直视那人暗黑的眼眸,语气显得很倔强,律师职业性的委婉措辞,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蒋先生放心,我能养活碧海,绝不会让他吃苦的。我最近跟两个朋友张罗着开一家自己的事务所,很多我在[中天信]的老客户也都愿意跟我继续合作。所以,过个富足的小日子还不成问题。当然,我没有能力提供过于奢侈的生活,但是……”
秦方睿故意停顿一下,毫不示弱地看着蒋梓瀚,“同窗四年,以我对碧海的了解,他绝不是个爱财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个矢志不移、甘守清贫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蒋先生在他的荒唐和堕落中,是否推波助澜……”
捕捉到蒋梓瀚眼底一闪即逝的微光,秦方睿颇有信心地笑了,“我发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我的全部去爱碧海。这就是我的承诺,这个承诺完全是精神上的,而非物质的。”
蒋梓瀚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暗自揣摩着秦方睿这半年来显而易见的变化。蓦地,他有些明白,碧海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律师另眼相看……
……
老板和秦方睿的谈话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十几家公司的财务负责人都等在客厅里……
邱澜芯第十七次趴在门缝偷听,老板低沉的声音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看来,还不能进去……
碧海,是老板的死穴。
集团下属某公司季度亏损,老板满脸黑线,开批斗会。中途碧海打来电话,老板接听后,立时神清气爽、和颜悦色……
自主知识产权的科研成果进入批量生产阶段,投放市场,带来大笔进帐,开庆功会。中途,又是碧海的一个电话,老板立时面沉似水、拂袖而去……
……
邱澜芯靠在门边的墙上,突然很想叹气……
跟随蒋梓瀚这么多年,没人比她更了解老板。
他是好人,却是个撞到南墙、也绝不回头的硬汉子……
……
……
明天下午六点更新……
下章,小海要出来喽,惦记着他的大人们别错过……很重要滴……
蒋梓瀚很有诚意地提供了一张路线图,指明在哪个路口掉头,在哪座桥下转弯,走哪条高速,走哪个出口,转上哪条国道……简直详细到令人生厌,似乎生怕秦方睿找不到碧海所在的那家疗养院……
车窗外的风景,秦方睿无暇欣赏。他很恼火地发现路线图标出的沙塘河上只有一座桥可以过车,而那座桥竟然还要向东行驶五公里才行!来回就要兜上十公里的圈子!
手机响了……
是段铭,他的新雇主。
半年前,段铭聘请他出任中华南耀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看在报酬优厚的份上,他应承下来,现在却格外后悔。原来,这‘首席’的意思就是不干活、白拿钱。他秦方睿虽然贪财,却一直恪守自己的原则,那就是——无功不受禄。饭碗里没有一粒米会是白来的;没干活就先吃饭,那饭是赊来的,总有一天要还。也许……那是他偿还不起、也不愿偿还的债。
电话里传来段铭不冷不热的声音,“过了沙塘河有一段单车道的盘山路,很不好走,你开车要小心。”
秦方睿对着手机冷笑,“看来,蒋梓瀚已经告诉段先生了。”
段铭低声笑起来,那种刺啦刺啦的吹气声震得秦方睿心烦,“如果凡事都要等到蒋梓瀚亲口告诉我,那我就是在等着被宣判死刑!我不瞒你,蒋梓瀚身边有我的眼线。”
“果然是肝胆相照的朋友。”秦方睿淡淡讽刺一句。
“朋友?我跟梓瀚是战略伙伴关系,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吧。”段铭忽然不笑了,语气转为严肃,“我也算小有成就,但十个段铭绑起来,也抵不过一个蒋梓瀚。老蒋这个人……不能说他是坏人,但他很擅于让人对他掏心掏肺;如果你轻信了他,那你将来势必要掏钱、甚至掏命给他!”
“邱澜芯。”秦方睿突然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这个名字,成功堵住了段铭的喋喋不休。
“秦律师的判断力很好嘛……倒是我多虑了。”段铭瞬间恢复不冷不热的语气,很快挂断电话。
……
过了沙塘河,果然有一段单车道盘山路。如果碧海在这里,一定兴奋得发狂;可秦方睿向来不爱干冒险的事,在狭窄而崎岖的山道上,几次惊险对车,终于逃离这段魔鬼山路,他已惊出一身冷汗……
幸亏段铭那家伙事先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才开上山,否则……
用力摇了摇头,秦方睿甩掉脑海里那张魅力十足的脸和那张貌似很关心他的嘴巴,心里溢满了对碧海的牵挂和思念,在豁然开朗的大道上疾驰而去……
……
人间仙境。
秦方睿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这里的优美风景。群山合抱中,疗养院的白色欧式建筑,若隐若现在早春翠绿的丛林里;从山腰至山顶,云雾缭绕,恍如女神颈项间轻灵缥缈的白纱……
“碧先生在后边院子里看书,您稍等一下,我去找他。”一位漂亮的护士小姐热情地接待了秦方睿,把他带进病房,便飞跑着去找碧海。
这么着急,也不问问他的名字!
碧海所住的病房非常大,是一个套间,家具摆设很豪华、也很舒适……
秦方睿忽然定住不动,眼圈微微泛红,眼角也湿润了,狂烈的心跳连带着他的双膝都在颤抖……
隔着宽大的玻璃窗,他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阳光下的碧海,帅气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此刻,他伸展四肢平躺在茵茵绿草上,手里捧着一本很艰深的《犯罪论体系》,正聚精会神地读着。飘逸的黑发被剃掉,他那轮廓完美的头颅上戴着一个用刚抽芽的嫩绿柳条和黄色小野花编成的花冠。这让秦方睿忆起小时候看过的古希腊神话,太阳神阿波罗总是头戴桂冠……
俊美耀眼如神祗的碧海,将属于他么?他日日夜夜祈祷得到的,是神的眷顾?
白衣的护士小姐像小天使一样飞到太阳神身边,刚张嘴说了一句话,碧海一跃而起,黯淡的黑眸瞬间闪亮起来!他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切和期盼,朝病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飞跑起来……
转眼间,房门被撞开,同时被撞痛的还有秦方睿的心……
“海……”他的声音哽咽,听起来分外无力……
看到他的瞬间,黑眸中的火焰熄灭了,可见太阳神激切期盼着的不是他秦方睿……
碧海把手中那本《犯罪论体系》放在桌子上,缓步走到窗前,沉默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海……我……”秦方睿外表温和,骨子里却向来很坚强,只是此刻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他的心和眼全被深深的愧疚蒙住,一径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见过蒋梓瀚了?”碧海突然看向秦方睿,神情罕见地严肃。
料到了碧海不想见他,却没料到碧海一开口问的就是那个男人,秦方睿胸中泛起苦涩,低声说,“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哦?”碧海眼底闪过冷嘲,“他怎么说的?”
此刻,秦方睿被愧疚和悔恨凌迟着,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讲究什么策略,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给我看了你的那些……视频;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你的欲望;他还说要把你托付给我,让我照顾你、保护你、爱你……”
碧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转身走进里面的卧室,把那位正在做结辩陈词的秦律师关在门外……
门,被推开。
秦方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慢慢蹭到床边,试探着握住碧海的手,低声乞求,“海,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人非圣贤,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求你原谅我……求你……”
手背湿了,是那个人滚烫的眼泪……
碧海叹口气,一把拽过秦方睿,拍拍床沿,拉他坐下。见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碧海心生不忍,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声音也和缓下来,“秦方睿……”
看那人因为这个生疏的称呼又要痛哭流涕,碧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们今天就把话说开,谁也不要藏着掖着,好不好?”
心口蓦地揪紧,秦方睿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连忙掩饰着去擤鼻涕,慢慢点头……
“最初,我以为你是无辜的,是我硬把你扯进这种荒唐的三角关系中。对你……我曾经很愧疚。”碧海看一眼秦方睿,随后下意识地撩起袖子,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刀疤,接着说,“你很有抱负,对工作兢兢业业,是个好律师。[中天信]的合伙人资格是你应得的!本来,我以为……我和蒋梓瀚只是在这个必然的势态下,搞个小插曲罢了,并不会影响到你的前途。可后来……当你向我要[新岭钢业]资料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事发后,我去质问你……”看到秦方睿惶急的目光,碧海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误会,那并不意味着我要责怪你,或者原谅你。我去找你,是因为我想帮你。我盼着你能说出真相、甩掉压在心上的沉重包袱。人的身体可以负荷很重;但,人的心……一片羽毛的罪恶,也足以压垮它!”碧海叹口气,摘掉头上的柳藤冠,凝神望着窗外……
秦方睿在愧疚和悔恨中慢慢抬起头,看向碧海,蓦地心头一震——
重逢以来第一次,他在碧海眼底看到了曾令他为之动容的烈焰!正直、坚毅、疾恶如仇、毫不妥协,正是这把燃烧在碧海心中的信念之火,令他耀眼夺目,使他成为法律界的骄子,在刑辩领域取得了令人望尘莫及的辉煌成就……
秦方睿呆呆地看着碧海——久违的、熟悉的、却又令他感到陌生的碧海。
到底是什么使碧海改变?他和入狱之前……大不一样了。
良久,碧海打破沉默,继续说下去,“那天,我坐在你家的客厅里,拼命祈祷着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不要再自欺欺人!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真相,如果你表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悔过之意,我将对你坦承一切,如实告诉你我这些年的堕落和荒唐!我还当你是好哥们!可你……让我失望了。”碧海的唇角微微抽动一下,垂下眼帘,“其实,也没什么。这辈子,让我失望的人太多……早就无所谓了。”
听碧海话音凄凉,秦方睿心痛如绞,无法自控地泪如雨下, “我曾经去过黎塘监狱,托李军捎信给你……我把所有的歉意都写在那封信上。可惜,你没有见到……”
“别怪蒋梓瀚从中作梗,那是天意。”碧海无所谓地说一句,又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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