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骸，小唯，快跑！--"
西娅一脸慌张的冲进来，脸上划破了好几道口子，看起来狼狈不堪，惊恐的朝他们高声呼叫。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纷乱而嘈杂。
事情好像就是发生在那一瞬间。
[砰--]，猩红的液体飞溅。
那是六道唯从来没有听过的声响，巨大的声音冲击着鼓膜，使得思考在那一刻全部停止。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电影的慢速播放，他看见西娅的身躯缓缓的倒下去，她脸上的表情凝固，逐渐的散发出一种扭曲而绝望的气息。红色的液体溅到自己的手上，顺着手臂一点点滑下，然后从指尖滴落。
那是一种温热的触感，温热而粘腻，如同一条猩红色的蛇慢慢的爬过去，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红色的血开始从西娅的身体里渗出来，一点一点的蔓延，染红了她白色的裙子，也染上了她那每天都会精心打理的金色的长发。
......有点脏......妈妈要是从镜子里看见她自己样子，一定会不高兴的。六道唯想。
但是却有什么东西突然顺着脸颊滑落。温热的，微咸的东西，被窗外飘进来的轻风吹干，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凉。
心底有一种怎么也无法明白的东西开始倾倒出来，逐渐扩散到整个身体。
然后再次的，接连不断的落泪。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脸颊，轻轻的擦拭着。六道骸的脸距离六道唯很近，非常近，近到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张和自己相同的脸上弥漫出来的每一寸悲伤。
"背叛者的下场就是这样。"门口传来一个冷入骨髓的声音，轻视，不屑，以及威胁，"小鬼们，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是主动跟我走，还是我把你们绑回去，自己选吧。"
六道唯看到一团漆黑的黑影慢慢的向他们靠近，那人原本看不到表情的脸上，逐渐的扯出一抹笑。微微的笑，却如同还未痊愈的伤疤一样狰狞。
他感觉到六道骸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紧紧的握住那只溅上鲜血的手，慢声轻语的说："......走吧。"
对那人说的话，亦或者是对六道唯说的话。也是，对他自己说的话。
六道唯看到六道骸的眼中有什么深邃的东西渗透出来。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却很坚定。他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在一点点的颤动，但是却让自己开始有一丝丝的安心。
六道唯被六道骸拉着，跟着那个黑色的阴影一步一步的走出房门。
踏出房门的时候，六道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西娅仍然卧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毫无声息的。那张明媚的脸上再也不会露出温柔的微笑，嘴里再也不会吐出欢快的声音。
......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六道唯低着头，微微颤抖着，握紧了六道骸的手。
那一切，就像一场缓慢而沉重的默剧般，开始，又落幕。只剩下一片悄无声息的情绪在周边扩散蔓延。

第四章 羁绊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一个名不经传的黑手党小家族，最近因为制造并使用严重违反人伦的附身弹，被黑手党界的人们所唾弃，被迫贴上[不配做人]的标签，其家族的人出门便会像过街老鼠般被人四处追杀，以至于不得不低声下气灰头土脸的过日子。
为了让家族重新登上台面，艾斯托拉涅欧的高层人员做出了一个决定--加快秘密人体实验的进度。
于是，作为极为隐秘的重点保护对象的人体实验所聚集了一大批家族的孩子，重要资金源源不断的流入实验所。可以说，这个实验所目前就是艾斯托拉涅欧的全部了。
家族的未来，全部都寄托在了这些惨绝人寰的人体试验上。
※※
自从被带到这个地方以后，六道唯和六道骸整天就在孩子们痛苦的惨叫声中度过。
六道唯不知道从那以后过了多久，这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终日不停的做着一个接一个的实验。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于是有的孩子活了下来，有的孩子死掉了。
六道唯常常能看到一些比他还要大的小孩子惶恐地进来，第二天就被血肉模糊地扔出去。
在这里，死亡是那么的寻常。生和死，都是一样的模糊而茫然。
头顶上终日发光的白炽灯泡，还有到处充斥着的各种药水的气味，都随着时间越发的清晰和森冷。从骨子里源源不断的泛起一阵阵的寒意。
六道骸从进来以来就很少说话，甚至是完全不和其他的孩子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六道唯的手，沉静地看着。身边一个接一个不断死去的孩子，半夜从隔壁房间或者远处传来的嘤嘤哭泣声，晃过来的白大褂和冰凉的仪器，这一切都像是和他无关一般，任何事都无法穿透他的思想到达他逐渐变得深沉的眼底。
偶尔六道唯半夜突然惊醒，莫名的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冰冷而微微的颤抖，六道骸便一言不发的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慢声哄着，直到六道唯再次睡着为止。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流逝而去。永远看不见阳光的实验所，晃眼的一片片白色，从各个角落喷溅而出的血液，不知不觉的灌满了六道骸和六道唯的童年时光。
然后，在某一天，实验所开始沸腾起来。
※※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一脸兴奋的捧着一个盒子走过来，在其中一个负责人的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年迈的负责人那张刻画着岁月痕迹的脸瞬间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接过盒子，着迷般痴痴的抚摸着盒子上刻着的繁杂神秘的纹路，不时的低喃几句。
"Doctor，现在干什么？要先用仪器分析一下吗？"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在一旁问道。
被称为Doctor的老人瞬间精神抖擞，朝一边的工作人员吩咐道："不用！难得拿到这么珍贵的东西，马上进行移植手术！维森，你马上去准备手术用具！"
那个叫做维森年轻人看到老者激动不已的神态，疑惑的摸摸脑袋："......这个，真的有那么珍贵吗？"
"蠢材！"Doctor?J一巴掌拍到维森的头上，大喝道："作为一个研究者，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让你当我的助手真是有够丢脸的！听好了，这个叫做[六道之眼]，在东方的传说中，这是蕴藏着阴间神秘而强大的力量的东西！......我调查了十几年，终于找出来了啊......"
面对一脸感慨样的Doctor?J，维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不就是只眼睛嘛，有什么好神秘的......"
"朽木！"Doctor?J又是一掌，咬着牙吼道："真是朽木！--好了，不管你明不明白，赶紧去给我准备移植手术！--快去！"
维森缩了缩脑袋，伸手抹去被Doctor?J喷了一脸的口水，急急忙忙的奔去手术室。
Doctor?J转身看了看已经被聚集起来的小孩们，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然后朝他们慢慢的扯开一抹狰狞的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甚是煞人。
※※
手术是缓慢而亢长的，每一个进入手术室的孩子都怀着深深的恐惧，然后开始变得悄无声息。
"Doctor，不行，感染的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阻止！"维森一脸惊慌失措的望着坐在一旁观看知道的老人，一边手忙脚乱的试图减缓感染速度。
Doctor?J焦急的捶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特制的椅子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他站起来迅速道："快点，马上取出眼睛！不能把六道之眼破坏掉！--门口那个，去领下一个孩子进来--"
维森动作迅速的取出六道之眼，熟练的开始再次消毒，抬头略微烦躁的问道："Doctor，怎么办？这已经是第五个了，次次都不成功，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奇怪的状况--"
Doctor?J皱眉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缓缓道："这次......我亲自来。这奇怪的现象说明了这很有可能是真正的六道之眼......它蕴含着我们都未知的力量......"
"......我现在开始相信这只眼睛真的很不可思议了......"维森深呼吸，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
......又是一个。
六道骸静静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送进手术室，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被拎出来，然后直接带到某个地方。
六道骸很清楚的知道，他们是要被扔掉--因为没用了，因为死了--
他挑眉，稍稍感兴趣的看着他们空洞的眼眶以及满身恶心的开始溃烂的皮肤，想起之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古朴的盒子。
......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呢？......那个叫做[六道之眼]的......
六道骸在心里低低的笑起来，稍微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靠墙而坐的姿势，垂下睫毛，伸手去摸六道唯柔软的深蓝色头发。
此时六道唯正靠在六道骸的身上，在他的怀里意识模糊地浅眠。轻轻的呼吸声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伴随着无意识的抱着他的腰的动作，让六道骸不禁低头温柔的微微笑。
突然手术室里发出一声闷响，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却足以在这个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惊吓到所有人。
六道骸感觉到怀里的六道唯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就看到了那双迷迷糊糊的深蓝的眼睛。
六道唯睡眼朦胧的抬头，看见六道骸正微笑的看着自己，轻声道："......怎么了？"
六道骸勾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眯着眼指了指手术室的方向。......又是一个孩子被抬出来。
之前领孩子们进手术室的男人在剩下的人之间环视了一眼，视线听在了六道骸和六道唯身上。
"你们两个，随便进去一个。"男人目光森然，一脸[不听话知道是什么下场吧]的凶狠表情。
六道骸笑了笑，轻轻推开六道唯，慢慢的站了起来。感觉到六道唯一只手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角，他低头无声的笑，摸了摸六道唯的头，凑到满脸担心的六道唯的耳边，低声说："放心，没事的。"
见男人一脸不耐烦的靠近，六道骸扯掉六道唯的手，跟上那人走进手术室。
拉开门，看见好几个人围在手术台周围，一边的托盘里安静的躺着一只红的诡异的眼睛。
"过来。"Doctor?J命令道，扯过六道骸就把他固定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然后便是打了麻醉剂后的一系列手术运作。
刀子剜入右眼皮肤，产生一种奇怪的切割的感觉。明明是在挖自己的眼睛，却感觉像是在撕一块海绵。
......鲜红的血缓缓流出，鲜血淋漓的右眼被取出。很奇妙。六道骸想。
原来自己的眼睛被挖出来以后是这个样子，真是很奇妙的感觉。
然后他躺在手术台上吃吃的低笑起来。
当六道之眼被装上的时候，六道骸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的眼睛原本就是这只似的......
突然右眼眶传来一阵剧烈的烧灼感，疼痛随着眼睛蔓延到大脑，然后传递到全身。
......宛如剜骨般深刻的疼痛感......犹如地狱炼火一般熊熊燃烧在身体中......
冷汗淋淋，瞬间失去了意识。
※※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六道轮回，六道之眼......经过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就像是诅咒一般，永生永世无法摆脱。
一个个片段接连不断的涌入脑海，无边无际的黑暗，永不停止的杀戮，到处飞溅的鲜血......
宛如地狱的修罗般盛开的红莲。
......这就是所谓的......六道轮回......
KUFUFU......真是有趣。这一世，不知道会有什么好玩的事要发生呢......
[骸--]
什么声音？......
[骸--]
六道骸睁开眼，六道唯略带担忧神色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骸，你没事吧？"六道唯双手紧握着六道骸的右手，轻轻问道。
六道骸撑起身子，靠着背后的墙，看着六道唯慢慢道："没事。"
忽然间，六道唯感到有什么莫名的东西涌入心底，他看见六道骸对他微笑，和往日不同，那样的笑容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无法理解，却不免担忧起来。
"......骸，你真的没事吗？"六道唯看着六道骸，握着他的双手紧了一些："你的身体好冰，冷吗？"
六道骸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恍惚之中扯开一抹模糊的微笑："......啊，或许，真的有点冷呢......"
......那样刺骨冰冷的黑暗......连涌出来的鲜血都是彻骨的冷......
恍然间，他感觉到一双手缓缓的伸了过来，身上传来一点一点温暖的体温。
六道唯放开六道骸的手，贴近六道骸，伸出手去轻轻的抱住他："......这样的话，就不会冷了。"
六道骸看着六道唯略带冷淡的眉眼，突然间轻轻的笑起来，闭上眼："的确不冷了......"温暖的身体，仿佛黑暗之中出现的那一点点小小的火光，抓住握在手心，却慢慢融化，一点一点缓缓的渗透，融到心底最深的地方......
寂静无声。黑暗中轻轻的传来六道骸有规律的呼吸声，六道唯看着他，就这么静静的抱着。
......"小唯，还记得我们姓什么吗？"六道骸突然开口。
六道唯眨眼，微微迷茫："......姓？"
"是哦。"六道骸睁开眼，伸手一手搂着六道唯的腰，一手捧着他的脸，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以前的不记得也没关系，但是现在要记住哦......我们姓[六道]......不要忘记了......"
"六道......？"六道唯略带疑惑的看向六道骸。
六道骸低低的笑了起来，轻声低喃："是啊，六道。......六道轮回的六道......"
"......六道轮回......那是什么？......"
"小唯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六道骸摸了摸六道唯的头，"......来，小唯，把腿放好......"
还没等六道唯有所反应，六道骸就径自移过他的腿，自己侧身躺下枕了上去。
"骸你很累吗？"六道唯低头，看着头枕自己双腿的六道骸慢声道。
六道骸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有点。"
"怎么了？--"六道骸见六道唯迟迟沉默着不说话，抬眼望向他，却见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直凝视着自己的右眼。
六道唯伸出手，指尖轻轻的抚过六道骸右眼外包着的纱布。
"......疼吗？......"六道唯抿了抿唇，张口问道。
六道骸不在意的轻笑："不疼哦。"
突然间六道唯低下头，俯身轻轻的吻那只包着纱布的右眼。
六道骸略微惊讶的抚上被吻的眼睛，看了六道唯一会，随即诡异的勾起嘴角笑起来："KUFUFU......小唯你是在安慰我吗？......"
"啊？"六道唯不明所以的眨眼。
六道骸笑容加深："......小唯，低下头来。"伴随着六道唯再次低头的动作，六道骸伸手捧住他的脸，贴上他的唇，轻啄了一下。
"KUFUFU～记得安慰要这样才有效哦～"
"......唔。"六道唯抚上刚刚被吻的唇瓣，看着六道骸奇怪的笑容点点头。
"那么......"六道骸眯起眼，拉起六道唯的手，轻吻他的手背，十指交握："......晚安。"
不会放开的手，仿佛就像是一种证明。
--小唯，你是我唯一的私人所有物哦，绝对不允许被夺走--
所以，这一世，谁也逃不开对方所编织的羁绊。

第五章 分离

那一夜，六道唯看到六道骸对他微笑，然后安静的闭上眼。
六道骸睡得很沉，甚至是六道唯从来没有见过的沉睡状态。
然后，一直都没有醒来。--至少在六道唯被带到手术室之前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
好几条针管插入手臂，六道唯看着自己的血液从一端慢慢输出，然后又有各种各样的药液从另一端慢慢流进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