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星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能从灵堂活着出来，应该见过凌歌了吧？应该相信我说的凤凰是真的了吧？继位那天真凤凰自然能选出真王的。”
“你的意思是我会受到天谕之类的东西吗？……喂！老爷子别走啊！喂！”老星算已经丢下我朝星算塔走去了。这个老头子这么容易不耐烦，真的是凌歌心上人吗？我一个劲腹诽。
不管如何，大功告成，我得快点回去了，如果彦珈发现我不在紫藤院，这会儿该鸡飞狗跳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才一个转身，就看到背后立着的那个身影，月光下很俊逸，也很……阴森。
“彦……珈……”我开始舌头打结。
“那个孩子是谁？”彦珈只是直直盯着塔，老星算离去的方向。
“这个……”
“听说紫陌有一个弟弟。”
我觉得我吞唾沫的声音好大声。
下一秒钟，“彦珈——”我拖住彦珈开始往塔的方向迈动的脚步，“你如果敢害文宇，我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你！”
彦珈冷笑着看着我：“你知道我肯定要除掉他，你的脑子总算没有白长，沙茉儿。”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总而言之，我不会让你去的，紫藤妃要是知道，也绝对不会让你去的！”
彦珈像是被震慑住了：“你怎么提起我母亲。”
“我在迷宫格中，见过你的母亲，”我几乎是痛心之至地说着，“她让我告诉你，不要为她报仇，她不想看到你为她杀人。”
彦珈愣了愣，然后突然大笑起来：“沙茉儿，你说起这些奇形怪状的事儿，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我咬着牙：“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都会阻止你。”
彦珈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看着我，他的手抓得我非常地痛：“沙茉儿，我说过我不会允许别人背叛我，尤其是你……”
大概是注意到我吃痛的表情，他的手松了松，却更紧地看着我：“说你不会……说你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说……”
我从来没见过彦珈这副表情，他灼灼的目光盯着我，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让我觉得害怕。不过谁让我一向是一个善于掩饰害怕的人，我跳起来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谁有事没事把背叛挂在嘴边，我不会的拉！笨蛋！！”
然后他如释重负般地笑了。“今天就算了，”他看看塔的方向，“我们回去。马上就是继位仪式，你别再给我到处乱跑。”
我能感到彦珈紧紧拥着我的怀抱里传来的讯息，他的心跳就在我身后，脸枕在我的肩上，我不是真的笨，我能感受得到那份珍视，以前我想也不敢想的彦珈的真心……尽管如此，我现在心乱如麻。
继位仪式，继位仪式，继位仪式，头疼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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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位仪式那天早上我一睁眼，望着天花板，感应到窗外晴朗的天气，我就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怎么没有洪水海啸山崩地裂把这个该死的仪式取消了呀！
有些事情想躲也躲不掉，况且是帮一个国家选一个王这样的事，全国上下多少人口，都眼巴巴等着呢，一想到这个，连在床上多睡一会儿，都像是一种罪过。
况且，已经有人在帐子外面轻轻地问：“殿下醒了？”
我只好叹口气：“我醒了。”这些仕女太尽责了，我怀疑她们整晚没睡，搞得我也睡得充满负罪感。想也可以想见，王宫上下除了这里一定一早就在忙碌了，没什么富贵命的我，还是起来吧。
“在想什么？”前面有个柔柔的声音关怀地问，是沁儿姐姐。
我回过神来，朝她傻傻地笑了一下。
从前天开始，我就被接进王宫单独侍奉在一处，要不是沁儿姐姐在，我大概会寂寞死。而她在的原因，是因为紫陌偷袭我的那天晚上，彦珈的部队大破威尔刚的铁甲军，沁儿姐姐也被解救出来，得以陪在我身边。
只是，有很多事，我也无法告诉她，根本没有人，可以为我解忧。
梳洗打扮，我的头上插满了各种针，再穿上那个高脚鞋真的是头重脚轻，我怕我会头朝地载下去起不来，不过在我担忧之际，我已经稀里糊涂地被抬去坐车了。
把我从车上接下来的，是老星算。在他的手接过我的手那一刻，我看到他愣了一下，电光石火般的记忆划过我的脑海。当年，那个年轻的星算就是这样握住凌歌的手，将她带上凤座，也顺便带走了一颗心……
凌歌啊凌歌，要是你在天有灵，一会儿可一定要告诉我怎么选王阿。
我换上了一辆由白色巨大的羽毛装饰的车，离地面高得我小心脏都开始突突跳，居然还要我一个人坐在上面！
正在我恐高之际，那辆车开动了，我愁得不知道抓什么才能稳住身子。车子驶出王宫，眼前突然一片开阔，随后震耳欲聋的呼声排山倒海而来，我这才看清，王宫两边全是聚集的百姓。
哎哟我的妈呀，没人告诉我要游街阿……
我就这样眼冒金星地被运到了仪式地点，路边的人看这么高的地方的我，大概觉得坐在上面还挺有气派，没人知道我被颠得七荤八素。这上面晃得厉害，又连个扶手也没有，不知道哪个大脑缺筋的家伙设计的，好在百姓们看着还挺高兴，我忍了……
当我带着仅剩的半条命从那个中看不中用的车上下来的时候，聚在仪式现场周围的百姓爆发出一阵欢呼，欢呼中我看到前面站着四个人。大家都打过照面，算是熟人了。
第一王子振翎，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勉强装出个微笑。
第二王子可筱，他举着扇子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我。有啥好奇怪的……我心里闷闷地想。
第三王子灸师，这个就不用说了，眼神里恨不能一个雷把我劈了。你来啊！我心里乐的。
第四王子彦珈，我有种既想看见他，又不想看见他的矛盾。他大概是最能了解我现在头晕眼花的状态，满眼的笑意写的是：晕了吧，看你这支吊尾巴傻小鸡。我把头转开了。
随后，我被送到朝堂上的帘幕后坐着，而天官星算们则开始了选王的仪式。所谓的仪式，通常充满了各种形式主义的东西，怎么冗长怎么来，但是今天，我却巴不得这个仪式越长越好。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我的心里越来越乱。帘幕随时有可能被拉开，要我宣布下一任的王。
星算说，真凤凰就能选出真王。真的凤凰，这个时候是不是就会受到上天的启示？可是我没有受到任何的启示，我是只假凤凰啊。
凌歌，凌歌，是你救了我，你可不能就这么不管，你好歹给我个启示阿。
还是说你根本没打算帮我，是我走了狗屎运，抢了人家真凤凰的位置，这个时候连你都在谴责我？
我捏着裙幅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手心里已经攒满了汗水。
如果早知道要面临这样难以承受的重担，我宁愿死在毒药里，死在火灾中，死在乱刀里，地牢也好，总而言之，不要面对满朝大臣和东国百姓期盼的目光。
蓦地，我的眼前升起一道光，我绝望地瞪着前方，看着帘幕缓缓拉开。
四个王子整齐地坐在对面，他们每个人对面都放着一张牌。如果我选中哪个王子，就把他的牌子反过来。
振翎低头虔诚地跪伏在地上，几乎看不清表情。可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猜他都忘了坐在这里的目的了。灸师大概是知道自己不可能被选中，脸色灰败盯着眼前的地面。彦珈在笑，他笑得自信而从容，那是胜利者的笑容。他注视着我，仿佛在说：说吧，沙茉儿，说出我的名字。
朝堂上下，鸦雀无声。静得风吹过拂动帘子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我把视线从王子们身上移开，投向更远处，万人的头顶上空，阳光射来的地方。
这里是王城最高的高台，高到极远处那隐隐青山下的云仿佛都和我处在同样的位置。今天的天气真好，白云蜷动，我的视线好像可以透过这万里碧空，看到很远很远的家乡。
我抽了一下鼻子，低下头来，看着那四块牌子，方方的桃木牌，阳光下刻出深沉的影。意外地朴素。
又是一阵风吹过，大概是看我没有动静，旁边的太监禁张地咳嗽了一声。
我将手伸了出去，貌似所有的人都开始运功吸气，气压陡然降低。
我翻开了那块牌子。
“我选择振翎！”我挺起身来大声说道。
振翎反射性地抬头看我，可筱和灸师反射性地去看彦珈，然后看振翎，彦珈则是一直盯着我。我想大概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站起来，把牌子一扔。“我选择振翎，你们都聋了吗！”
沉静半天，朝堂下的士官百姓终于爆发出轰天的欢呼。振翎冲上来拥抱我，然后接受众人的祝贺。朝堂上乱成一团。
我为这个国家选出了一个王，这就是他们要我做的事而已，经我之手犯下错也好，奠定万世基业也好，我不已经做完了选择。
在混乱中我始终看着彦珈。我看到他脸上骄傲的笑慢慢变得僵硬，然后褪去……他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好像不停地要从我脸上确认一样，又似乎在等我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
我知道他需要一段时间来酝酿他的愤怒和失望。我等着你，彦珈。
外面喧嚣震天，我坐在朝堂的后方，重又垂下的帘子把我遮了个严严实实。我就那样坐着，听着外面侍女们兴奋的谈话，直到沁儿姐姐一掀开帘子，吃了一惊。
“沙茉儿，你，你这是怎么啦？”
看不就知道了，这么丢脸，还要问我。
我知道我哭了，眼泪不受控制地自己落了下来。我觉得我的眼睛闸不住那些泪水了，他们变成了大雨，噼哩叭啦地落在我前襟的刺绣上。
“我错了……我应该选彦珈的……”我的小声忏悔变成嚎啕大哭，“我应该选彦珈的！啊啊啊……”
我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堵满了眼泪鼻涕，我看不见，我听不到，我说不出来。我希望水能把我完全淹没，就可以不要去面对他失望的表情。
“我是个骗子，你们不要相信我，让彦珈当皇帝！他这么有才华，一定可以当一个万众爱戴的好皇帝……”
沁儿姐姐抱住我：“沙茉儿，你说什么呢，你已经选择了啊。”
是的，我已经选了。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恨死我自己了……而且他又是一个绝对不会原谅背叛者的人，这样一来我无可避免地失去了他！！
接下来庆祝新王登基的大宴，我赖在朝堂后方不肯出去，直到振翎的侍从三番五次地来请。
“我一定得出去吗？”我幽怨抬头，把那人吓了一大跳，估计我现在周围浮游着鬼火。
那侍从小鸡啄米地点头，估计我再不出去，他就要自尽威胁了。
“行行行，我去，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到。”侍从也真是不好当。
赶走侍从，我穿上衣服，拉开后院窗户，沁儿姐姐在一边惊叫：“沙茉儿，宴会在前面！”
“谁要去宴会了！”我拉起她的手跳窗，“还不趁这个机会快逃！”
妈的，跳下去我才发现下面是个池塘，初冬的池水冻得我够呛。我们边跑边惊起一堆鸭子，好不狼狈。
前面就是一堵围墙，我身手矫捷地翻墙跳了过去……
“沙茉儿！我过不去呀！！”后面传来沁儿姐姐着急的喊声，可是我压根听不到了……
我早应该想到，从登基大典早退的，不会只有我一个。好巧不巧，偏赶上我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长身玉立，就跟我第一次在紫藤架下看到的一模一样……
彦珈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正看到浑身湖泥，头发上缠着树枝的我，从地上爬起来。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你怎么没去宴会？”我们两个同时问。
我的问话是在掩饰我的心虚，而彦珈的声音则是冷冷的，他的眼神复杂地我读不透。
“我不怎么想去，就这样，再……再见！”我做势要溜，却发现路只有彦珈身边着一条。
妈的，再见这个词不管什么时候，绝对不能说早了。
“借……借过。”
我从他身边低头迈过，就在我以为我要轻松脱险的时候，果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肘。
“沙茉尔，你还没有跟我说过，这是为什么。”
那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低沉到几不可闻。
果然。我闭上眼睛。我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关，逃不过他的质问。
也好，我转身：“没啥为什么，我就是想做凤想疯了，振翎势力大，我愿意投靠他，你带着刀么，看着不爽，一刀砍了我得了。”
彦珈冷眼看着我：“不巧，我没带。”
“没带就算了，等你带了再找我算帐，我上次受的伤还没好，逃不到哪儿去。”我撇撇嘴，抬脚，迈步，唔——又被这家伙拎住了。
“莎茉尔，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些鬼话？！” 我转过头，看到彦珈站在那里的姿态，仿佛我欠他一个解释，就欠他一辈子一样。
他的眼神在我脸上搜索，好像那样就能找出答案。于是我也努力回瞪他，好像这样就能掩饰我的虚弱，只是鼻子不知道为啥开始变得酸酸的——别再不相信了啦，放开手好不好？
彦珈终于松手了，我被那股后跌的力量牵得一个趔趄，而他已经头也不回地往马匹旁边走去。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
“……振翎是个呆子，可筱是个草包，灸师心术不正，彦珈你……你确实……你确实足够完美……”
我说不知道我为啥还要加上这么段废话，我只知道我有点泪眼模糊，该死的眼泪又开始啪哒啪哒掉下来。
“但是你没有感情。”
彦珈的脚步顿了顿。
“这是什么傻话？”
有什么东西压着我的胸腔，我艰难地喘过一口气：“除了实力和强权，你还相信过什么吗？即使是心爱的人，你也可以亲手杀了她，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会仁爱地对待你的臣民？你虽然一直在笑，但是你的心里，却是冰的，冷的，死的。”
“在你眼里我是那样的吗？”
愤怒终于打破了第四王子永远俊秀完美的脸。
“凤凰，传说，虚无缥缈的宫廷史话，你给我的理由就是我不相信这些东西，所以你要惩罚我？！没想到我有一天真的败给这种东西，不是，我不是败给他们，我败给了你。”
他冷笑着：“我居然因为你而失败，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命运居然掌握在你所谓的感情手上。”
彦珈转过身去，我却看得出他在节制着愤怒。“你走吧，去做你的凤凰，”他露出苦笑，“不要再用你稀奇古怪的想法来打搅我了，你所谓的联盟解散了。没有感情的四王子，我会记住你给我的称号的，祝你的凤凰之位坐得舒畅。”
彦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了，我想我已经被初冬的风冻在原地了，为什么只知道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也动不了。难道我以为彦珈还会扭头吗？以我对彦珈的了解，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他就这样走了。这茫茫天地间，谁还来听我把另一半话说完？
在选择了振翎之后，我每一刻都在想，我真的选对了吗？为什么不是彦珈？为什么不是彦珈？我让情感来作决定，我是不是犯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错误！
兜头丢过来一件衣服。
“穿上，别冻坏了！”那个人在远处恶狠狠地命令。
我一愣，这人还没走？
“我，我洗完给你送回去。”我果然是个白痴，一出口只会说些可有可无的。
“不用了，联盟解散，不用再见了。”那人说完，驰马扬鞭而去。
果然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对的……联盟解散，不用再见。这就是彦珈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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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振翎，结婚的第一个晚上知道自己的老婆是男的，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沙、沙茉儿，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撩起衣服：“你要不要自己看看？你有的我都有。”说的一脸无辜。
然后我过去拍拍明显被打击到的振翎的肩膀：“对不起啊，作为男人，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让我们两个一起默哀爱情的失败吧……”
振翎真是个好人，想到的是尽量帮我保守秘密，不让星算塔那些老顽固们知道，不然我这只假凤的前途命运都堪忧，这个国家对待一个没啥用的人，咔嚓一刀是再寻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