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Shower----舒楼
  发于:2009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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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子?他还没来。」
  没来?穆仙凤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离上课还剩下十分钟左右,「等等吧。」她回头对两个男生说。默言歆和桐文都不置可否,三人便在教室外倚着横栏眺望远方湛蓝的天空。
  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教室,一旁的穆仙凤给了每个人意兴阑珊的一瞥后,继续回头呆看着远处。桐文好奇地问她:「你不认为剑子仙迹就是他们其中之一?」
  穆仙凤颇无聊地叹道:「他们当中没有一个给我甜食的感觉。」
  「这样找人真的行吗?」又一个挺标致的女生走进了教室。
  穆仙凤打了个哈欠,「我都说了,桐文你太小看女人的直觉!」她转过身来背靠在栏杆上。时间剩下不多,遇见的几率也越来越大。穆仙凤边看着来往的人边喃喃自语:「我真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巧克力瑞士卷,是糖水蜜桃卡松,还是香草冰激凌……」
  桐文也开始觉得无聊,他疲倦地趴在栏杆上,「我们到底是找人还是找甜食?」
  穆仙凤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桐文,外国佬称呼爱人用的是哪些词?」
  「诶?」桐文没反应过来,倒听见一旁沉默到现在的默言歆用平平的声音报出答案:「SWEET、HONEY。」
  「没错。『糖』和『蜜』,都是甜到发腻的东西。所以说,本质上我们要找『龙宿的爱人』还是找『龙宿的甜食』其实是同一回事。」
  桐文无力地垂下脑袋,他觉得穆仙凤已经被龙宿影响,说话用的是他无法理解的逻辑。穆仙凤看他一脸放弃的样子,好心安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等你找到那个你一眼看见就想把她吞下去的甜点。」
  「吞?吞下去?甜点?」桐文表情惊恐。
  「没错。」穆仙凤严肃地点头,用过来人的口气教训道:「该吞的时候千万别犹豫!」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左看右看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三人,一片安静。「诶诶?人都哪去了?」
  「上课了。」默言歆简洁明了地回答。
  「我知道上课了!但是剑子,剑子人呢?」
  「天晓得。」
  穆仙凤哀叹一声,「难道他和龙宿一样,经常迟到早退缺席而被请去办公室喝茶?」
  「说不定他们的阶级感情就是这样培养的。」
  穆仙凤强忍要抽搐的嘴角,「默言歆,为什么现在你的话那么多?」
  「因为我想回去睡觉。」说着他迈步朝楼梯口走去,桐文跟在后面,穆仙凤小跑两步赶到最前面,转过身子倒退着走,「老师还没来呢,再等一下吧。」
  「不要。」
  「别这样嘛!言……哎哟!」接近楼梯拐角处,一股冲力没预兆地从后面撞上穆仙凤,她踉跄着向前跨出几步,被默言歆和桐文扶住才站稳。
  「啊,对不起。」一个微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没事吧?」
  穆仙凤转过身瞪着撞她的男生看很久,看着看着她原本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同时对方清亮的眸子回视她,眸色如墨,眼神没有任何回避或者不耐。
  直到桐文拉拉穆仙凤的袖子,穆仙凤才回神。她吸了口气:「不想迟到就该早些出门吧?」
  对于这样责怪的口吻对方抱歉地微笑,「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他礼貌地颔首,绕过三人往教室走去,正巧导师从长廊的另一头走来。
  穆仙凤闻到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香味,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顺着对方笔直的身形而移动,口中低低喃道:「就是他……」
  「什么?」桐文没听清楚,然后他听见那位导师非常亲切地对那位学生说:「剑子,你迟到罗。」
  「剑,剑子?」桐文猛地回头瞪大双眼。
  「啊啊,就是他。」穆仙凤觉得自己像是松了一口气,「龙宿的眼光果然不同寻常啊。」
  「可,可是!」桐文不甚流利地说,「可是,他是个男的。」
  穆仙凤一脸无辜,「诶?我没有告诉你们吗?」
  「拜托!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忘记说?!那可是同……同……同……」 努力了半天还是无法说出那个单词,它离自己的道德范围太远了。
  桐文不知道自己该是生气还是无力。为什么他的朋友都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桐文看着那个走进教室的人,龙宿的甜食,龙宿的爱人。走廊里满满的都是下午的眼光,而他站在阴影里,根本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穆仙凤说话的语气有些嘲讽,而默言歆照旧翻出他的老台词:「龙宿爱谁,关我们什么事情。」
  不关我们的事吗?但我们不是朋友吗?桐文这样想着,被穆仙凤拉着离开原地。
  「他好象受了很大的刺激。」坐在学校咖啡馆里,默言歆指指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桐文。
  「可怜的桐文,被伦理传统保护得多么好的孩子。」穆仙凤朝服务员招招手,「请给我蓝莓蛋糕和香草冰激凌。」
  「甜食?」
  「对!我也要给自己多加一点甜蜜!」穆仙凤很幸福地笑着,但马上被默言歆下一句打落地狱:「那你可不要抱怨多加出来的体重。」
  「默言歆你怎么可以对淑女说这种话!」
  「淑女会把吃饭用的刀举那么高吗?」
  桐文看着眼前两人,一个握刀一个拿叉,叮叮嗙嗙吵得愉快。他紧皱眉头,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么一句:「你们,真的都不介意?」
  「介意!我当然介意!!」穆仙凤握紧了手中的刀突然大声冒出来那么一句,把送蛋糕过来的服务生吓了一跳。
  「啊,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接过蛋糕,穆仙凤狠狠把刀往上面一插,「浑蛋龙宿,说什么甜食,那个剑子哪里甜食了?他根本就是法国高档面包房里优雅漂亮到极致的羊角面包!」
  「啊?」这下桐文是真的傻了。
  「刚刚烘烤出炉的羊角面包,不会很甜,也不会很咸。拿在手里有暖暖的温度,闻的时候有淡淡奶香,咬在嘴里又松又软。想象一下,这种感觉多么美妙啊……」
  「这,这代表什么?」桐文不太能理会穆仙凤的意思。
  「这代表什么?代表其实龙宿才是甜食,而剑子是羊角面包!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追求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像龙宿这种张扬过份华丽过头的人,看到那种返璞归真的境界当然会小小地被震撼到。」
  「返璞归真?甜食面包?没有的东西?剑子身上有龙宿没有的东西?」桐文总算把穆仙凤的话拼凑出了大概的意思。
  「应该说是他没有却很想要的东西。」穆仙凤边说边吃,噎了一下,赶忙喝口水。
  「才看了一眼,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你还真有自信。」默言歆插上一句。
  「那是依靠……」
  「女人的直觉。」
  「哈哈,默言歆,你比桐文可教也。」
  默言歆默默地喝咖啡。桐文一直看着自己面前装苏打水的杯子,等穆仙凤吃完蛋糕和冰激凌,他还是原来那个姿势。穆仙凤想了想,拍拍他:「桐文。」
  桐文抬起眼来看她。
  「别去想了。你没有必要一定去接受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
  「可是……」
  「就算你不祝福他,龙宿也不会怪你的。」
  桐文怔了半晌,终于苦笑着说:「龙宿,他根本不需要我的祝福。」
  桐文想自己应该是羡慕龙宿的,羡慕他的我行我素,羡慕他可以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要他在校大会上,面对三万人,手持麦克风向剑子作狗血告白,他肯定也不会犹豫。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该多好,桐文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而桐文却不知道,在他心中,那样自信那样骄傲那样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龙宿,也曾对自己的感情彷徨迷惘,也会有不安的时候,看着明明就是站在眼前的人,明明一伸手就可以触踫到的距离,真正握住的,却仍只有空气。
  龙宿从欧巴桑的魔爪下挣脱出来,离开办公楼的时候又看到那个金发美女,她东张西望地似乎在找什么,但现在是上课时间,几乎没人从这里经过。
  秉着绅士的精神,龙宿向她走去。
  「您好。」
  「啊?」美女似乎有些被惊吓到,但马上镇静下来,露出个迷人的笑容,「您好。我正发愁呢,请问您知道『环境艺术』系这节课的上课教室在哪里吗?」
  剑子的系?龙宿想这真是巧,他也想去等剑子下课。于是他优雅地发出邀请,「请跟我来吧,我刚好要去找朋友。」龙宿从不吝啬对美女散发他过剩的荷尔蒙,因为他认为对异性的吸引力很大程度上是对一个男人魅力的肯定。
  金发美女似乎笑得更美了。很快他们就开始像好朋友一样地聊天。
  「是来找人的吗?」
  「对。我叫艾弥丽,你呢?」
  「疏楼龙宿。」
  「真……少见的姓氏。」艾弥丽顿了顿说。
  龙宿哈哈一笑,「你是想说奇怪吧。确实很奇怪,这是个很古老的姓氏了。」
  「也不会啊。」艾弥丽毫不做作地摇着金色卷发的小脑袋,「我来找的朋友名字也很奇怪。」
  「诶?」龙宿的心里「咯登」一下,他停下脚步。「你的朋友名字是?」
  艾弥丽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什么。
  「他叫剑子仙迹。」
  「是剑子?」
  「你认识他?」这回轮到艾弥丽诧异了,不过和龙宿不同,她看起来非常愉快。「你们是朋友吗?怎么会认识的?」
  「我们……」
  龙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
  「龙宿。」
  「剑子!」回答的居然是艾弥丽。剑子看到她的时候明显很惊讶,从眼神到身体四肢都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他没有阻止艾弥丽跑过去拥抱住他。
  「好久不见了,剑子。」

  Sun Shower (上).

  二.
  这个城市很奇怪,总会在夏天一边出太阳一边下雨,雨通常不是很大,也不会下很久,除了龙宿到学校报到的那次。
  那天龙宿照旧迟到了,他踏进校门,还没来得及对喷水池的造型表示不屑,雨水就在阳光里哗啦啦地倒下来。他别无选择地跑到离自己最近的教学楼,靠在门柱上看着眼前模糊了一切的雨幕。距离新生大会的礼堂还有很远,唯一通向那里的,是一条宽敞平坦,却没有任何遮掩的道路。据说这是为了不让绿荫掩盖掉以大道和礼堂为主的宫廷式风格的风景,那是整个学校的象征。
  不知道站了多久,雨势小了。龙宿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跑过去参加新生大会,这时有人撑着伞走进校门来。那就是剑子。龙宿觉得那天剑子的出现很突兀,像是浓重的西洋油画里突然挥毫来笔水墨。无论颜色意境,都和这个堂皇的背景极度不谐调。
  剑子撑着伞走来,一身白衣白裤,眼睛却是明亮的黑色。他看到龙宿,顿时明白龙宿为什么会在这里,所以他问:「要我送你过去吗?」
  龙宿下意识地点点头,钻进剑子的伞下。
  「今天的雨下得好大。」
  「是啊……」龙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叫剑子仙迹,你呢?」
  「疏楼龙宿。」
  「哈哈。」剑子笑得很开心,「我们的名字一样古怪。」他的笑声没有一点嘲讽或者自嘲的意思,就和他的眼睛一样明亮。于是龙宿也笑了。他说:「如果以后再有人笑话我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他,我不是唯一的了。」
  「我认识很多人名字都很古怪,以后介绍给你,你可以一个个拉着做垫背的。」
  龙宿觉得说这种话的剑子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朋友了。缘份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明明这一刻前谁也不认识谁,现在却撑着一把伞走在雨里。剑子和他差不多高,刚开始走路的时候,两人的肩膀时常会撞在一起,他们就对视一笑,龙宿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尴尬。
  「大会时间过半了,不要去了吧。」剑子突然提议龙宿。龙宿点点头,不能为自己浪费别人的时间,何况他本来就不想去听领导冒号的发言。
  「你是要去上课吗?」他问剑子。
  剑子「噗」地笑出来,「难道我看起来那么老吗?真的,我也是迟到的。」
  龙宿手忙脚乱地道歉,若非有违形像,他很想把手里的书直接砸上自己的脑袋。旁边的剑子摆着手说没关系,反正这类误会时有发生,然后龙宿觉得自己戳到人家的痛处,罪恶感就更深了。
  两人在学校里绕来绕去绕到咖啡馆。
  「我请你喝咖啡吧。」龙宿很诚恳地说。
  「好啊,如果这样可以让你不再介意我的年龄问题。」
  「不不,我只是想感谢你的伞。」龙宿飞快地解释。
  「呵呵,什么都好,只要是你付账。」剑子收起雨伞,龙宿先一步走进去,为他推开门。这个时候咖啡馆没什么人,服务员也只有一个。他们找了靠角落的座位坐下,龙宿发现剑子的右肩一片湿濡,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那天之后,龙宿就一直没有再见到剑子。学校大得过份,联系方法也没有留。虽然知道彼此在同一个地方,但踫不到就是踫不到。龙宿想过到「环境艺术」的课堂去堵人,但又想,见到了,能说什么呢?「你好,再见」?或者可以跟他说声「谢谢」,上回他忘了。
  然后龙宿就跑去找剑子。
  「剑子?跑开了吧,刚刚佛剑学长来找他。」
  「佛剑?」
  「是啊,比我们高一届,佛学院的高材生。」回答他的女生笑得很暧昧,「他和剑子好象以前就认识,他们一直在一起,关系很好。」
  龙宿本来觉得没什么,但那个女生的态度、看他的眼神都在传达一种「趣味」的讯息,这让龙宿很不舒服。他很快道了谢,离开了那里。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咖啡厅,龙宿这才注意到咖啡厅的名字叫「上帝保佑」。在门口犹豫了会,他还是推门进去了。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上次他和剑子坐的位子,那里现在正背对他而坐的,分明就是剑子!
  龙宿觉得自己的心脏「咯噔」一下,好象在偷窥别人一样。他找了个不会被发现的位子坐下,要了杯水,静静地看着。
  坐在剑子对面的应该就是佛剑,长得不错,虽然比他差一点点。龙宿瞇着眼睛,抿一口冰凉的水。从这里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两个人相处的气氛……确实如刚才的女生形容得那样,十分暧昧。他看到剑子拉住佛剑的袖子,靠近着说了句话,面带近乎撒娇一样的表情——如果不是真的认识了很久很久,这种表情是绝对无法毫不做作地摆在脸上。
  龙宿看着他们一起站起来,走出咖啡厅,当然剑子没有发现他。龙宿觉得后悔,他干吗要进来呢?他根本没有宗教信仰,上帝绝对不会保佑他,除了给他一杯冰凉的水,就只会放「他不爱我」那么没品的音乐。他招来服务生,结账,看了一眼刚刚坐了两个人,现在空空的座位,离开。
  龙宿的脑子里装满了剑子。他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不断想起雨天里明亮的黑色的眼睛,握着伞柄的修长手指和湿掉大半边的衣服。如同一幕戏剧,命运女神温柔地一笑,所以龙宿遇到剑子;命运女神再阴险地一笑,所以龙宿看见剑子和佛剑在一起。命运女神每天笑三笑,龙宿的世界就闹起六级地震。震源是一个同性……当龙宿意识到这一点时,眼前闪过佛剑和剑子站在一起的画面。
  龙宿对于同性恋没有什么感想,也许是不曾遇见过的原因,他即不接受,也不排斥。只是现在,如果要他想象一下,把做爱时压在下面的,娇小软弱的女性身体,换成和他一样,拥有漂亮线条和完美韧性的男人的躯体,还是有一点点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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