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沈王]今夕醉----妍笑
  发于:2009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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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杭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
他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任何漏洞。
所以他很愉快地喝着酒。
酒能让人兴奋。
他已经开始兴奋,只要一想到沈浪会像狗一样拜服在他脚下,他的全身就像火烧一样兴奋。
巳时三刻。
沈浪出现在广场。
谁都不能否认他的气度,就像谁都无法否认他是个英雄,即使现在四面楚歌一片死气,他踏在地面的脚步仍然沉稳有力。
唐天杭突然有点欣赏他。
他终于明白王怜花为何要放着唾手可得的天下不要,却执意要胜过这个人。
因为如果没有赢过沈浪,就算得到天下,那也是败了。
可是现在他马上就要赢了,赢过这个天下第一的男人,他便是天下第一!
所以他笑。
“沈大侠,你可是来晚了。”
沈浪也是微微一笑:“倒叫唐公子久侯了。”
人若是心情好了,脾气便跟着也好,唐天杭不慌不忙道:“沈大侠在那禅室里坐了二天,可悟出什么佛法玄机来了?”
沈浪道:“佛法博大精深,沈某不过江湖草莽,又怎能悟得一二。”
唐天杭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道:“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沈大侠可是要立地成佛了?”
沈浪神态自若:“成佛沈某自然不敢奢望,这屠刀却是要放下的。”
唐天杭停下送酒的手,抬眼看他:“噢?这么说沈大侠已经决定好了?”
沈浪不答,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朱七七,反道:“犬子被唐公子带走后,我便一直未见过,骨肉相连自是思念的紧,不知现在能否让我一见?”
唐天杭直直盯着他,沉默下来。
朱七七手心开始冒汗,她不敢想像唐天杭的沉默代表了什么,只得紧紧抓着熊猫儿的衣袖,生怕自己一松开便会不支倒地。只是片刻工夫,却是长得令人窒息,只听他哈哈笑了一声,道:“可以!”说罢就朝身边手下低声吩咐几句,那人领命退下,唐天杭又对他们道,“我说过不会伤沈小公子的性命,沈大侠难道是信不过我?”
沈浪不作隐瞒,直截了当道:“以唐公子的为人,沈某的确信不过。”
唐天杭拍手道:“好!好啊!果然不亏是沈浪,这般紧要关头还能面不改色,真是让人佩服!等见过令郎,沈大侠要做什么决定可得想清楚了。”
沈浪笑道:“在下的决定绝不会让唐公子失望。”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飞快从他身侧跑过,扑在唐天杭脚下。
唐天杭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连头也不敢抬,声音哆索:“王怜花……王怜花……”
唐天杭站起身:“他怎么了?!”
那人惶恐道:“他死了。”
唐天杭一脚踩在那人肩头,叫道:“你说什么?!”
那探子又重复了一遍:“王怜花死了。”
唐天杭冷笑几声道:“他不可能会死,这一定是他玩的把戏。”
探子整个头都压在地上,声音听来沉闷恐惧:“他身边还有一具尸体。”
唐天杭厉声问:“谁?”
探子整个人都在发抖:“是……是乌哭。”他停顿片刻,又加了一句,“乌哭是剖腹自杀而死的。”
唐天杭愣住,后退几步,跌坐到椅子上。
乌哭为什么会死?
因为他背叛了自己的主子。
因为他杀了王怜花。
所以他死了,以一个东瀛武士最后的保留尊严的方法死了。
唐天杭大叫:“乌哭为什么会出现在洛阳?是谁给他下的命令去杀王怜花?是谁!”
眼神一寒,转头看向一侧。
蓝雪在向这边走来。
她着了一件纯白的衫子,发上绾了一根同样纯白的丝带,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像罩在一片冷光中,她的脚步缓慢而坚定,即使在看到唐天杭尖刀一般的眼神后,也没有露出任何的畏惧之色。沈清正靠她怀里睡得正沉,无邪的小脸明净的像初春雨后的天空。
朱七七扑上去叫道:“清儿!”有两个守卫拿刀架在她身前,使得她不能再前进一步。
蓝雪看了她一眼,道:“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唐天杭冷冷望着她:“是你给乌哭下的命令?”
蓝雪又上前走了几步,站定,反问道:“你认为是谁?”
唐天杭弯起嘴角,说道:“当然是你,除了你,谁能让乌哭背叛我。”
蓝雪笑了一声,道:“可惜不是我。”
唐天杭当然不会信,他的剑指向她的咽喉:“我说过,背叛我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一剑毫不留情地刺去。
朱七七失声惊叫,清儿还在她手里啊。
那剑已近在身前,却听蓝雪突然叫了一声“沈浪”,一掌托在沈清背后,将他抛了出去,同时闪身一躲,避开了剑的来势。只见沈浪纵身一跃,将沈清接住,又顺势往后一抛,稳稳地落入熊猫儿怀中。
“清儿……”见爱子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即未中毒也未受伤,朱七七紧紧搂住他,喜极而泣。
这一番变故又急又快,唐天杭始料未及。
他清楚蓝雪的身手,她绝不可能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做出这样的反应。
“我说过不是我……”这是一句平淡的话,但说这句话的主人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
她的身形正在增高。
从一个女子娇小的体型,竟是转眼变得与寻常男子无二。
她的手停在脸上,缓缓撕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声音亦是变了:“……因为我不是蓝雪。”他扬着这张面具,笑得明亮狡黠:“唐公子不知道世上有缩骨与易容两种奇术吗?”
44.
他笑得比烈日下的罂粟花更邪更魅:“唐公子觉得我的手艺如何?”
唐天杭嘴角抽蓄,挤出三个字:“王怜花!”
他瞪着他,像瞪着怪物一样瞪着他:“你……你……你怎么……”
王怜花斜斜地望向他,声音欢快:“一些时日不见,唐公子怎么变成结巴了?”
唐天杭咽了咽口水,努让自己平静,叫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探子报来的消息绝不会有错,他明明就在洛阳,明明就在云梦阁醉生梦生啊,就连刚才的死讯,亦是信了——以乌哭东瀛第一杀手的本事,以乌哭剖腹谢罪的事实,不得不信!但是现在,这个人却是活生生的、安然无恙地站着自己面前。
如果说那死讯是误报,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这里!
唐天杭突然想到一件事,在这件事浮现在脑海时,他的脸色亦跟着变了。
“你一直就在这里,你根本没有去过洛阳!”
王怜花挑眉得意道:“没错。”
唐天杭道:“在洛阳的人是谁?”
王怜花低头很努力地想了想:“这便不知道了,我只是从大街找了一个身形与我差不多的男子,给他换一张我的脸,然后对他说我可以将云梦阁数十个美人送给他随意享用,条件是他要一直带着这个面具。这种天下掉馅饼的美事,你说他会拒绝吗?”
唐天杭冷笑道:“不会,的确不会。”
王怜花道:“说来真是要谢谢你那好妹子,竟然会让乌哭去洛阳去刺杀假王怜花,正好让我钻了空子。若是那乌哭一直在蓝雪身边,我还真不好假扮她。”
唐天杭盯着他道:“那日去找沈浪的人便已经是你了?”
王怜花回头望了一眼沈浪,应道:“是我。”
唐天杭冷哼一声,道:“怪不得你要对沈夫人说那些话,原来是要故意讽刺于她。”
“你错了。”王怜花摇头道,“因为我要沈浪认出我。”
唐天杭恼怒道:“你便将生死大权都压在这个上面?如果他认不出你呢?”
王怜花笑:“他一定会。”
他说得自然又肯定:“因为他是沈浪。”
沈浪的确认出他了。
在他对朱七七说出那些话之前,甚至是在他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出来了。
唐天杭看向他,问了一句:“你一直在等他?”
沈浪没有否认。
唐天杭又道:“你知道他会来?”
沈浪同样没有否认。
唐天杭嘲弄地大笑:“沈大侠真是好耐心,如此处境还能安心地坐上两天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
沈浪一笑,平静道:“因为我相信。”
唐天杭怔住。
他一直认为自己对这两人的行事作风了若指掌,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知。
沈浪是什么人?
王怜花又是什么人?
以他们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做这种没半点把握的事!
可偏就做了。
因为信任。
因为他们义无反顾、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
唐天杭开始笑,一种歇斯底里的笑。
他边笑边说道:“你错了,你们都错了!王怜花,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救得了这所有人吗?”
王怜花不紧不慢道:“谁说我是来救他们的?我是来杀你的。”
唐天杭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杀我?我这几十个手下虽然人数不多,可个个都是好手,王公子要杀我,他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就算你将他们尽数都解决了,还有力气来杀我吗?”
王怜花轻松道:“他们,自然用不着我对付。”
唐天杭取笑道:“难不成他们会自己引刀自刎不成?”
王怜花抬眼看他,讥笑道:“我看唐公子你眼也不瞎呀,过了这么久难道还没发现么?”
唐天杭一愣:“你什么意思?”
见王怜花把目光投向沈浪,他心中猛得一凛。
因为他想起一件事。
——在王怜花抛出沈清时,沈浪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
跳、接、抛,三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连半点多余都没有,这绝不是一个被废去武功的人该有的身手。
唐天杭大叫:“这不可能!”
王怜花冷笑道:“天底下没有我王怜花解不了的毒。”
唐天杭一脸嘲弄:“看不出沈大侠还有一身好演技啊。”
沈浪从容道:“若是假装,又怎么能骗过唐公子的眼睛?习武之人真气纵贯全身脉络,只需封住几处大穴,造成真气阻塞,自然会给人气虚体弱的假像。事后再行解开穴道调理几日,便可恢复如常。”
原来他在禅室中静坐二天是为了恢复内力!
原来他们早已经算好了一切!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
唐天杭踉跄几步,一只手紧紧捏住椅柄。
王怜花满眼讥讽,“唐天杭,你自以为掌控全局,到头到却像个跳梁小丑般被玩弄在股掌之间,可怜至极,可笑至极!”
唐天杭的脸色已经铁青,一只红木金漆的椅把手被他像豆腐一样捏得粉碎。
“你们别忘了,这些人的性命可都握在我的手上。”说出这句话,他已经恢复了冷静,“我只要一句话,这些人都会被铡成两半。”
王怜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那又怎么样?”
他说道:“你手里就是有一千一万个人,就是将这一千一万个人杀个精光,与我又有何干?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杀你!”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人已飞鸟般掠过去,抖起一团剑花,向唐天杭刺过去。
唐天杭绝不是省油的灯,那剑影虽然耀眼错乱,但他一眼就看出哪一着是实招,反身用掌中武器一格,把将这一剑挡了开去,然后伸手在半空打了个手势。那些从头到尾连手指也没动一下、仿佛是雕塑般的黑衣人突然振神,一跃将沈浪等人围住。
熊猫儿、沈浪将朱七七母子护在中间,蓄势待发。
天色阴沉,杀机已动。
唐天杭在笑:“怜花,我即得不到你,倒不如就让你死在我手中,这样便再也没有人可以夺去了。”
45.
剑是剑客的生命,一个真正的剑客同样可以赋予剑生命。
武学之最高境界,有“草木竹石,皆可为剑;摘叶飞花,亦能伤人”之说,但只有剑才是接近永恒。一个剑客的光芒与荣耀,往往就在他手里握着的剑上。
沈浪的手中有剑,一柄毫不起眼、甚至随处可见的铁剑。
但这把剑到了他手里,就已经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
现在剑已出鞘。
剑光四射,比闪电更快,比光线更密。
围在他身边的是四十个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冲他死门而来,只要他稍稍分神,便会血溅当场。
剑光一闪,如闪电般击下。
虽然他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宝剑,这一剑击下的威力虽然要差一些,但亦已在转眼前刺穿二个人的胸膛。
他从来不是喜欢杀人的人,他的剑也从来不是为了杀人而出鞘。
但他必需要杀。
杀人与被杀,本身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他有他要保护的人,他有非战不可的理由。
孩子已经醒了。
他听到了金属相撞的声音,听到了利器割破血肉的声音,也听到了拼杀的声音。他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好奇地向外张望。
“爹爹……”他稚嫩的童音淹没在一片嘶杀中。
朱七七却听到了,一个母亲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会听到孩子的声音。
她紧紧搂住他,低声道:“清儿,不要看。”
孩子听话地缩回头,在母亲怀里闭起眼睛。
他问:“娘,爹爹和熊叔叔在做什么?”
朱七七看向那两个护在她身边的男人,说道:“他们在保护你。”
血在蔓延,杀戮在蔓延。
唐天杭手里是一对轻薄的双刀,柳叶般形状,他的动作亦像春风拂柳一样飘逸。
这样戾气的人,应该是要拿长刀拿利剑如恶狼扑食般凶狠,如此轻盈灵动的身手完全出乎王怜花的意料。
王怜花的武功绝不弱,他虽然精通奇能异术,但他的武功绝不比它们差。
高手相搏,生死就只在一瞬之间,
然则对决,绝非单任身手就能取胜。
运气是一,智谋亦是一。
世上谁会比王怜花更具应变能力?
所以他很快就适应了唐天杭诡异的刀法。
“看来你那些得意手下拦不住沈浪啊。”架住唐天杭的来势,眼角瞟向那数具横陈的尸体,嘲弄道。
唐天杭也不急着收刀,微微看了一眼,反而笑道:“这生死关头,没想到怜花还要去关心沈浪。可是沈浪呢,他有瞧你一眼吗?”
“沈浪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你这条命我是要定了!” 王怜花飞起一脚踢向他腹部。
唐天杭向上一跃,避了过去。
待身子再落到地上,手中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球。
“怜花对我这般情深义重,我该送你件礼物才是。”话音才落,手中的铁球已经抛了出去。
那是一枚落地便炸的火雷弹。
但这枚铁弹却不是瞄准沈浪,而是飞向左侧的铁笼。
东西虽小,危力却大。
沈浪分身无暇,自然无法去踢开那炸药,只听一声轰隆巨响,血腥味与火药味同时冒起。
几片碎肉飞了出来,打在地上。
王怜花的剑已指向他的眉心。
唐天杭没有畏缩,也没有被闪电般眩目的剑光所迷惑。
他有一双比狼更敏锐的眼睛,所以他在一瞬间用刀断了这一剑的来势。
他笑,狂妄地笑。
笑声中,他放下了他的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上。
生死已是瞬息之间,他居然会放下武器去点火,难道疯了不成?
王怜花没有时间疑惑,因为他看到他的手伸向那张金漆大椅背后,随即传来一丝燃烧的味道。
一条细小的火线正从椅后迅速褪出。
火药的引线,赫然是连向两侧连铁笼的!
王怜花大惊失色,这样的火药份料,一旦炸起,这场子里不会有任何人能生还。
但他已无力阻止。
唐天杭已挡在他面前。
“沈浪,快走!”这是他唯一能喊出的话。
引线在燃烧,烧的不是线,是命,是所有人的命。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沈大侠,快走啊,留得青山在!”
那是者释。
有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说:“沈浪,你谁也救不了。”
那是唐天杭。
有一个惶恐的声音在喃喃地叫:“沈浪,沈浪……”
那是朱七七。
剑在他手,命也在他手。
沈浪已经做了选择。
他与熊猫儿一左一右抓住朱七七的肩膀,双脚一踏,飞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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