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沈王]今夕醉----妍笑
  发于:2009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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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龙也正在气头上,哪里知道沈浪是想救他性命,当下吼道:“沈浪,你这个胆小鬼、伪君子,亏得江湖中人敬你为大侠,真他妈瞎了眼!老子虽是贱命一条,也容不得你来污辱,有什么招尽管使来,我要是皱一皱眉头,‘赵大龙’三个字倒过来写!”
唐天杭阴惨惨道:“沈大侠,看来这位赵老爷子不领你的情啊。我就当回好人,成全了他。”
虽说探子报沈浪已武功全失,但又非自己亲眼所见,心下总有怀疑,这冲动莽撞的赵大龙恰就给了他验证的好机会。沈浪的性子他是摸的一清二楚,若是假装中毒,如此情况下他焉能忍得住不出手相救?
抽出剑架在赵大龙脖颈上,眼睛却看着沈浪。
他的动作不快,那剑缓缓割进脖子,迸出一滩鲜血,赵大龙脸色骇白,双目圆睁,豆大的冷汗如雨而下,却还是活着。原来唐天杭只是割破皮肉,并未割进血管,这将死未死的状态却最是痛苦,只折磨得那关东汉子浑身抽蓄痉摩。
眼见沈浪未有动作,唐天杭邪妄一笑,手上猛得用力,将整棵头颅割抛出去,骨碌骨碌滚着,竟是到了朱七七脚下,直吓得她花容失色,惨叫一声。
沈浪脸部抖动一下,身子仍是直挺挺站着。
唐天杭把溅满鲜血的剑递在他面前,大笑道:“这红色够喜庆吧,可衬得上沈大侠?”
朱七七是再也忍不住了,看那血淋淋的人头滚在自己脚边,又想想儿子沈清的处境,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浑身没了半点温度,冲上去叫道:“唐天杭,清儿呢,你将清儿怎么了?”
唐天杭一边擦着剑上的血一边说道:“令公子平安的很,沈夫人大可放心。”
朱七七哀求道:“你放了清儿吧,拿我换他,我来当你的人质,求求放了清儿,我什么都答应你。”
唐天杭拿鼻子哼一声:“沈夫人莫不是忘了?当初我提的条件可是有二个。”
朱七七叫道:“沈浪他已经失去武功了,他对你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关在笼子里的其它人霎时一脸死灰。
唐天杭坐回到椅子上,一脸怡然道:“如果沈大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但会饶过你儿子的性命,还可以放你们安安全全的离开。”
此刻朱七七一棵心全系在儿子的安危上,哪里管得了其它,当下便望向沈浪。
沈浪却是心头发冷,问道:“唐公子请说。”
唐天杭低头拨弄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
“我要你归顺于我。”
41.
沈浪苦笑一声,道:“沈某现在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唐公子要我又有何用。”
唐天杭拿眼缓缓扫过周围:“你看啊,这满场子的人,可都眼巴巴的等着你沈大侠来救呢。你要是向我俯首称臣,他们没了指望,自然也会乖乖投降。虽说都是些窝囊废,但总比变在一具尸体有用,你说对吗?”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比刀锋更利,比冰雪更寒。
熊猫儿变了脸色,朱七七也变了脸色,所有被困的人都变了脸色。
只有沈浪是平静的。
他笑道:“唐公子似乎将我看的太重了。”
唐天杭啧啧几声,摇头道:“应该说是沈大侠低估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你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如果连你都投降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
沈浪沉默下来。
半晌,才道:“可否容我考虑几天?”
唐天杭慢慢悠道:“可以,不过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沈大侠可得抓紧点。”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朴素的禅室,一张泛黄陈旧的佛祖画像,二句笔触苍劲的佛语。
沈浪就这么坐着。
他坐了很久,从炎阳当空一直坐到满天星斗,他连手指都没有动过。
他一向就是极有毅力的人。
他一向就有超凡的忍耐力。
所以他只有坐着,像石雕一般坐着。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熊猫儿不知道,朱七七更不知道。
他们只能看着他,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他们相信,世上没有沈浪做不到的事。
他们也相信,世上不会有沈浪解决不了的难题。
所以他们在期待。
期待沈浪会和过去一样,露出懒散却胸有成竹的笑,然后再云淡风轻地抹去所有危险。
他是一个会创造奇迹的男人,他们相信。
他们只有这么相信。
夜已深,月更寒。
唐天杭很兴奋,一种猎手在看猎物垂死挣扎的兴奋。
他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握着酒壶,一杯接着一杯,喝得一双眼睛亮如刀锋。
他在听手下探子新带回来的消息。
他显然很满意。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中原到底布下多少眼线,但他却非常肯定,这些人对他的忠诚就好像东升西落的太阳一样。永远不会改变。
相信自己的手下,相信他们的能力,一向就是唐天杭办事的原则。
现在也一样。
“洛阳云梦阁?王大公子可真有闲情。”饮下最后一杯酒,他笑了,“这里是腥风血雨,你却还能顾自风花雪月,好!真好!果然不亏是我看中的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探子道:“朝庭已派兵前来少林,一共三千人,目前已经出了京城。”
唐天杭若无其事道:“领兵的谁?”
探子答道:“正将司马元义,副将雷刚。”
唐天杭冷声道:“杀了他们。”
“是!”
——杀了他们。
——杀了领军的将领。
蓝雪的心在发冷,一种绝望和悲哀交替的冰冷。
现在他们现在所作的一切,都还只是仅限在江湖恩怨,而朝庭一向就对江湖中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出兵,大概也是为了应付百姓的言论,装装样子罢了。只要自己这边能及早收手,撤回本岛,来日方长又何愁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但,如果暗杀掉那两个人,代表什么?
蓝雪很清楚,她相信唐天杭比她更清楚。
可他还是下了命令,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
而他赌上所有部众的性命,所押的赌注竟然就是一个王怜花!!
他为什么要逼沈浪投降?
为了让俘虏俯首称臣?
那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他真正想要的,是要证明自己比沈浪更强!就算沈浪真的拜倒在他脚下,他也绝不会放过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他疯了,他有什么理由不疯?
漆黑的夜,漆黑。
蓝雪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王怜花应该去死。
是的,他应该去死,抹杀掉这个让大哥疯狂的理由,一切都会恢复正堂。
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
乌哭就站在她身后,依旧是直挺挺的身体,依旧是毫无表情的脸。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蓝雪的声音很冷静,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
乌哭没有说话。
蓝雪盯着他,娇好的面容晶亮的眼,像天上那轮明月。
“去洛阳云梦阁,杀了王怜花。”
乌哭还是没有说话。
但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单膝对蓝雪跪下,微微叩首,然后转身离去。
没有一点犹豫。
蓝雪笑了,她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很妩媚。
可她也哭了。
她想,乌哭不会再回来了。
她想,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十月初三,晴,晨。
黑夜过去就是白天,可白天不一定就是光明。
即使现在外面阳光普照、鸟语花香,朱七七仍然觉得黑不见底。
沈浪已经坐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他没说过一句话。
她已经无法再忍耐。
像她这样急性子的人,愿意坐着等上一整夜,已经是奇迹。
而现在,奇迹也到头了。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沈浪,你究竟在想什么?”
沈浪终于缓缓睁开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佛祖普渡众生的慈悲笑容,然后是垂在画像左右两边的佛语。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他轻轻念道。
爱恨只在一念之间,平静既爱,爱既智慧。
恨在一念间,愚痴也在一念间;爱在一念间,智慧也在一念间。
生死,亦在一念间。
他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朱七七。
“七七,相信我,我会给你清儿的平安。”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任谁听到这句话,都会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到。
朱七七却感觉有人在她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将她推下万丈深渊。
“什么叫‘给我清儿的平安’?沈浪,你是什么意思!”她扑上去,用力拽着他,“为什么不是我们一家人的平安?你要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凄厉的声音,如杜鹃泣血,声声催人断肠。
沈浪轻抚过她的发,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不再说话。
42.
十月初三。
黄昏。
蓝雪推开了禅室的门。
熊猫儿一见她便跳起来,怒叫道:“你这妖女来做什么?!”
蓝雪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到沈浪身上:“当然是来看看沈大侠考虑得如何了。这时间算来也有二天一夜了,我们可没耐心再等下去。”
熊猫儿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你别欺人太甚!”
蓝雪笑了一声,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现在是王,你们是寇,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你端茶倒水、客客气气的当上宾对待?”
熊猫儿叫道:“当初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蓝雪言词挑衅:“怎么不说是你们自己笨呢?”
“你……!”
熊猫儿怒不可遏,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抓过她的衣襟,一双眼睛仿佛是要喷出火来。蓝雪却是不慌不忙躲过他伸来的手,说道:“沈大侠在这禅室里坐了二天,想必也快赶上高僧的境界了,佛语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沈大侠现在是不是该给个交待了?”
沈浪沉默不语,朱七七却待不住了,急叫道:“清儿呢?你把清儿藏哪了?”
蓝雪悠然道:“他目前还是安然无恙。”
朱七七脸色一变:“目前?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对他做什么?他是无辜的啊!”
“无辜?”
蓝雪扯嘴冷笑,“那么请问沈夫人,谁是该死的?”
朱七七怔住,喃喃念道:“清儿只是个孩子,他只是个孩子……”突然神色一凛,朝她跪了下来,“我求你放过清儿,只要你放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熊猫儿拉她道:“七七,这等冷血无情之人,你求她何用,快快起来。”
朱七七不理会他,泣求道:“蓝姑娘,求求你放了清儿吧。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即使你让我现在去死,我也是愿意的。”
蓝雪居高临下地看她:“你真的什么都愿意?”
朱七七猛点头:“是,任何事。”
蓝雪的笑容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要我放过他可以,你只需做到两件事。”
朱七七大喜过望:“蓝姑娘请说。”
蓝雪细细打量她的脸,声音轻柔:“沈夫人天香国色,我可是妒嫉的很啊。”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所以这第一件事呢,就是要你在自己脸上划上十几二十道口子,毁去这副好皮囊。”
匕首精致而锋利,若是割在脸上,就跟切豆腐一样容易。
朱七七的手在颤抖。
可她还是缓缓拾起刀子,闭眼凑进自己的脸庞。
她听到蓝雪又说道:“还有第二件事。沈夫人是千金之躯,从小就被人当成公主一般宠着疼着,这一辈子都没受过什么大的屈辱,我要你在毁去容貌之后再□,在大街上走上整整一天,供人围观,你看如何?”
她说的轻松自在,朱七七却已满目含泪,神情悲愤难抑。
熊猫儿怒气冲天,他一向将七七视作亲妹子,处处疼之护之,哪里容得他人如此污辱于她,当下便夺过匕首扑向蓝雪:“我杀了你这妖女!”
“猫儿。”
沈浪突然开口。
熊猫儿身影一顿,止住去势,回头看他。
只见他缓缓走下浦团,扶起朱七七,拭去她眼角的泪,转而对蓝雪道:“请去告诉唐公子,明日我自会给他答复。”
蓝雪抬眼看他,嘴角弯出一抹笑意。
“明日巳时,恭候沈大侠大驾。”
天已暗,月未升。
寺院静寂空洞,唐天杭就坐在一片昏沉中,看蓝雪从远处走来。
阴霾的天色,阴霾的眼神。
“你去找过沈浪?”他问。
“我去找过沈浪。”她答。
“你不该去找他。”
“我该去找他。”
“噢?”
“你喜欢玩游戏,我也喜欢。不同的是,你喜欢玩弄别人的性命,而我就喜欢玩弄别人的痛苦。”蓝雪不急不缓道,“我的话能给他们的心口再狠狠刮上一刀,这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吗?”
唐天杭哈哈大笑:“他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蓝雪也笑:“你一早便算好了,为了达到目的,你可以牺牲任何人,也包括我。”
唐天杭走近她,温柔地拂过她垂在肩上的发。
“小雪,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么会杀你呢。上次我也是一时情急,你别怪大哥。”
蓝雪抬眼看他,笑得嫣然。
“明日巳时,给这场游戏画上圆满的句号吧。”
沈浪在想什么?
沈浪要做什么?
熊猫儿从来都不知道。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当他是兄弟,全心全意信赖的兄弟,他也一直认为自己非常了解这个兄弟。
可是他现在发现,自己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他。
不但不了解沈浪,也不了解朱七七。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日朱七七会狠得下心对沈浪下毒。清儿的命固然重要,但废去沈浪的武功,跟杀了他有什么差别?
如果立场对调,他相信沈浪是绝不会出手伤害七七的。
熊猫儿很想问一句:沈浪,你打算怎么做?
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认为自己这辈子挺失败的,浑浑噩噩过了近三十年,依旧是孤家寡人身无长物,这唯一值得自豪的,便是交了沈浪这个朋友。
一个足以抛头颅洒热血的朋友。
他永远不会去怀疑这个朋友。
所以他什么也没问。
七七已经睡了,她仿佛是预支了一辈子的眼泪,在这两天流得干干净净。
累了,也倦了,终于能稍稍休息一会。
沈浪抱了衣服盖在她身上,轻轻拨着她落在额前的发。
“猫儿,你应我一件事。”他放低声音道。
熊猫儿坚定的点头:“好。”
沈浪转头对他笑:“我都还未说是什么事,你怎么就应允了。”
熊猫儿道:“你说的,我都信。”
沈浪叹了一声,目光落在朱七七身上。
“不管明天发生什么,帮我好好照顾七七。”
熊猫儿依旧道:“好。”
沈浪四下望了一眼,叹道:“现在要是有酒就好了。”
熊猫儿往桌上倒了两杯茶,递上去道:“今晚这茶便是酒。”
沈浪会心一笑,仰头灌下去。
“猫儿,多谢你。”
熊猫儿抹了抹嘴,拍他道:“沈浪,咱们一辈子都是兄弟!”
43.
十月初四,巳时。
阴。
唐天杭正坐在那张金漆大椅上喝着顶级的葡萄酒。
他心情显然很好,尤其是在看到那两排铁笼子时,他的心情就更好。
第一天,他们像龙,毫气万千;
第二天,他们像狗,四处乱吠;
第三天,他们像虫,苟且偷生;
现在,他们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没了半点生气。
他非常满足。
有什么比践踏别人的尊严更能让他满足的事?
喝下第一杯酒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广场。
他在四周布下的人并不多,只有区区四十多个,他们当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每一个都足以对付二三十条大汉。
他们的眼神比鹰更锐,他们的气势比狼更戾,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怕死。
一个不怕死的人,会比一百个畏手畏脚的人更有用。
现在,他们手执一柄长剑,像一个刽子手一样站在铁笼后面。
他们的确是刽子手。
因为每个铁笼上面都有一个木架,架上绑着一根绳子延伸至笼内,未端赫然就是一把两指宽的铡刀。他们只需要轻轻割断绳子,笼子里的人就会像豆腐一样被铡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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