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沈王]今夕醉----妍笑
  发于:2009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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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
冰凉的水浸过膝盖,渐渐没到腰身,涟滟之中的背影,竟像是虚幻的。
白色的袍子被解开,在水中舒散开来,像蝴蝶折断的羽翼。
王怜花掬起一捧水,洒在自己身上,水珠顺着皮肤滑落,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手缓缓地抬起,往右肩摸去。
只一触,就让他整个人都僵住。
那里,烙有耻辱的刻印!
手指突然发疯似的抓向那片□不平的皮肉,艳红的血被指尖带出、滴落,在水中渗漫开来。
伤口已经淋漓。
他没有停止,五根手指仿佛已经变成世上最尖利的武器,要将骨头都连根抽起。
原本清透的水面泛起了诡异的红晕,一圈一圈扩散开来。
妖艳的红色流满了他的背部。
“够了!”
沈浪抓住他的手,大声叫道。
染透鲜血的手指被浸在水中,渗开、褪去。
“已经过去了,所有的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低低的语调,含着令人窒息的痛苦,却又是那般温柔,那般坚定。
王怜花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然而他的眼晴,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为之心碎。
“沈浪,我要杀了你。”依旧是平静的语气。
沈浪抬眼看他,嘴角勾勒出淡淡的微笑。
“好。”他把剑递给他。
咣——
寒光映满一池水波,
王怜花毫不犹豫的向他刺去。
宝剑利锋,足以在一瞬间取人性命。
它很轻易地扎进沈浪的身体,带着一股鲜血从背后钻出。
水池已经成了血池。
“你瞄准的……应该是这里……”
沈浪指向自己的胸口,将剑从右肩拔出,再次递在王怜花面前。
王怜花终于看向他。
空洞的目光逐渐恢复焦点,将沈浪的影子清晰倒映在瞳孔中。
这一眼,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有泪从眼眶中涌出,流进颤动的唇间。
沈浪突然将他拥进怀里,紧致的仿佛要揉参进自己的生命。
皆是冰冷的身体,只剩下血是温热的。
阳光明亮,可为何环绕在他们周围的,仍旧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和黑暗?
一只信鸽扑楞着翅膀停在窗柩上。
蓝雪顺手捉住,取出信笺看了一眼,道:“是少林寺的飞鸽传书。”
唐天杭接过摊开看了片刻,一丝笑意浮上嘴角。
“上面写了什么?”蓝雪好奇地问。
“九月十三,天下英豪齐集少林,可杀之。” 唐天杭端起茶杯,懒懒地啜了一口后,才将笺中内容复述一遍。
蓝雪道:“我们派在各大门派中的卧底岂不是会汇集一堂?”
唐天杭轻蔑的笑了声:“中原人都是好面子的,自然会将门中一等一的高手尽数带去,而我们东瀛的忍者,每一个都足以以一挡十。”
蓝雪道:“那我们何不趁他们人去楼空之际来个鸠占鹊巢?”
唐天杭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杀一千个小兵,不如去擒一个将领。少林乃武林泰山北斗,江湖中人皆以它为尊,既然现在它将人都给集齐了,还需我们劳师动众的去逐个击破吗?”
蓝雪听得不住点头,问道:“那大哥是决定要去少林了?”
“当然。”
唐天杭将纸条凑近火盆,看它迅速被火苗吞噬,化作灰烬,“少林寺既然给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岂能就此放过。”
蓝雪拧眉道:“看来这次多半是冲我们来的。”
唐天杭悠然道:“沙漠一行后,我们的行踪暴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侠豪客,就只会装腔作势,骨子里个个都是草包,根本不值得我们在意,不过他们既然来了,我就陪他们玩玩,也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啊。”
蓝雪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要通知潜伏在各门派中的探子做好准备?”
唐天杭摇头道:“事急必乱。”
蓝雪道:“我担心他们不及应对。”
唐天杭哈哈一笑,道:“我们无道家的训练出来的人,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出一点差错!”
他看了一眼窗外,问道:“乌哭去了多长时间了?”
蓝雪道:“有二个时辰。”
“应该快回来了。”唐天杭将白鸽抱在怀里,轻柔的抚摸着,“咱们就带那位沈家少爷一块去少林寺看一出好戏吧。”
夕阳斜落,艳丽的红霞铺满海面。
王怜花坐在岸边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依旧苍白的脸色被霞光映的恍若透明。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海上。
声音低低地飘来:“沈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青鸟帮。”沈浪说了这三个字。
那是江湖中的百事通,只要花得起钱,任何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事,它都能在短时间内查到,虽是如此,王怜花也不认为那小小的青鸟帮可以查到比狼还警觉的唐天杭的行踪。沈浪在他身边坐下,又说道:“我请他们查的是那个叫乌哭的杀手。”
王怜花一怔,转身看他。
沈浪继续道:“唐天杭非常谨慎,即使是青鸟帮,也不见得能查到。乌哭是他手下的第一杀手,他绝不会弃之不顾,但那夜在沙漠中却并未见他们同行。唐天杭深谋远虑,身入险地就一定会备好后路,乌哭恰恰就是他留在明州的后路。”
王怜花冷笑道:“深谋远虑的是你沈大侠才对。”
沈浪看着他,目光悲伤压抑。
“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34.
王怜花大笑,三分讥诮的眼,桃花一般风流,充满嘲弄之意。
“沈浪,你在施舍吗?”
沈浪看着他,平静的眼里有一丝淡然的笑意。
“我告诉自己,要么救出你,要么就杀了你。”
王怜花挑眉冷笑:“原来你沈大侠也担心我会为助东瀛人而祸害中原。”
沈浪静静地摇头,说道:“只有那样,唐天杭才无法再伤害你。”
王怜花愣住,半晌才道:“为什么是杀了我?”
沈浪又摇头:“如果我们丁趵了,你会落下一身的骂名。我活着,可以为你担下所有的罪名和责难,这样你就能自由了。”
清清浅浅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
王怜花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在那双明亮的眼里看到了大海的气息。
“沈浪,难道你从未想过自己吗?”
暮色渐深,有晚归的鸟儿从他们头顶飞过,一路留下绵延的叫声。沈浪抬眼望去,让昏淡的晚光铺满他的脸,重重舒了口气,说道:“幸好你还活着。”
王怜花撇头,让风吹干眼中浮起的酸涩,满是不屑道:“我当然活着!等哪天你作古了,我还会带着美酒到你坟头自饮自乐,馋死你。”
沈浪收回目光,看着他笑:“王公子说过等解决宝图一事后,就要请我喝上三天三夜,可还记得?”
王怜花没好气道:“忘了。”
沈浪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王怜花瞪他道:“你笑什么?”
沈浪笑道:“你啊永远都是这副小孩心性。”
王怜花恼了,嚷叫起来:“沈浪,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一脚踹你下海。”
说着当真抬脚向他踢去,还只是沾到沈浪的衣服,就听他“哎哟”叫了一声,捂着肩膀躬下腰去。王怜花急了,扶住他道:“怎么了?碰到伤口了吗?让我看看……”
沈浪抬起头,竟是一脸得意的笑。
“你……!”
王怜花涨红了脸,作势就要拍他一掌,无奈想起他有伤在身,只是恨恨转了身,跳下岩石。
潮水已经退了,几只长着大红钳子的小海蟹在沙滩上遛得飞快,留下一道浅浅的爬痕。王怜花迎风站着,清冷冷的白衣,乌黑黑的发,在渐深的暮色中缠绕飞舞,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这一个孤傲清绝的身影。沈浪怔怔看着,不觉有些痴了。
“沈浪。”王怜花突然叫他。
沈浪回过神:“啊?”
“你的剑呢?”
“留在山洞里了。”
“帮我去掉它。”
沈浪怔了下:“什么?”
王怜花转身看他,一字一句道:“用你的剑,除去唐天杭留下的这个印迹。”
完完全全覆盖掉它,让它变成由你造成的伤口。
沈浪,只有你,天底下只有你才能做到才能洗去这个耻辱。
手缓缓伸向右肩,只轻轻一触,厌恶便浮上眼底。沈浪走到他身边,将那只手收进掌中,拨去粘在他脸上的发丝,轻柔的一笑,点头。
“好。”
山洞。
绿藤如帘,月光似纱,火光忽明忽暗,温暖而暧昧。
沈浪把剑凑到火堆上,细细烤着。这把陪了他数年的宝剑,曾经让无数恶人闻风丧胆,落到这荒岛上不但要用来杀蓄砍柴,如今还要充当手术工具来切肉削骨,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把。想着不觉好玩,摇头轻笑了一声。
王怜花已经在他面前坐好,突然又转身正对向他,欲选豕。
他一向就是极怕痛的,就这么硬生生割下去,别说娇生惯养的王怜花,就连沈浪也未必能受得了。轻叹一声,将他按到自己身上,低声道:“不要怕,很快就好了。”
拉下右肩的衣襟,露出那道伤痕,怔了许久,咬牙将剑尖刺下去。
他虽下手又快又狠,但切肤之痛仍让王怜花惨叫一声,下一步却紧紧咬住衣袖,憋着一口气不出声,直是冷汗满面,浑身颤抖,几乎要昏厥过去。直到剑离开他的身体,才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软倒下来。
沈浪取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药草,贴到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这岛气候温暖,生长了许多奇花异草,王怜花又是通晓医理之人,这血不一会儿便止住了。
沈浪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心疼地问:“你怎么样?”
王怜花没好气地回道:“死了。”
沈浪失笑,小心避过伤口,将他搂的更紧了些。
“这下我们连伤都伤在一样的地方了。”王怜花抬手抚过他右肩的剑伤,低低地道。
纤长的手指,青葱一般细润,在火光下彷若玉雕冰琢,将细腻的触感透过衣服传至心底,似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那手指所经之处燃起。
沈浪口中一躁,抓住那只不安份的手,微哑着声音道:“快些休息吧。”
王怜花听话地闭上眼,像个孩子般在他怀中绻缩起来,兴许真是累坏了,不一会儿便呼呼睡去。
若能就此抛下是非恩怨,相守此刻的永恒,人生还有何求。
偏偏就无法舍弃。
责任也好,道义也好,即担在肩上了,哪容得轻易卸下。
沈浪仰靠在石壁上,咧嘴苦涩地笑。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能自私一点,什么也就不去管,什么也不用想,就此远走天涯,顾自逍遥而去。
可若真是如此,沈浪还是沈浪吗?
罢了,罢了。
能拥有这一刻的宁静,已然是上天的恩赐,珍惜着,便好……
九月十一。
少室山脚下。
朱七七换了一身男装,与熊猫儿一块随着各色宾客上山。
他们前脚刚踏过解剑亭时,后脚就有人将他们的行踪报知给山下小镇客栈里的唐天杭。
“原来沈夫人也来了。”
削着手中的苹果,唐天骸跗乎心情不错,“该来的人都到齐了,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张嘴咬了口,问道,“那位沈小少爷呢?”
蓝雪往里屋望了一眼,应道:“还在睡,乌哭在看着他。”
唐天杭斜躺在椅上,饶有兴趣道:“听说那孩子是自愿跟乌哭走的?”
蓝雪点头道:“他拿自己换了朱富贵的性命。”
“了不起啊,才不到四岁,居然就有这样的胆量,真不愧是沈浪的儿子。”唐天杭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又开始削起已经没了皮的苹果,“等他长大了,必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苗苗嘛,就该一刀铲干净,连根也别留下!”
手一用力,就将苹果从中间劈开,继而又道:“今晚上用暗号联系部众,我要和沈大侠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35.
人,大多都是矛盾的。
顾虑的太多,矛盾就越多,而它的根源,就是要在矛盾中,做出一个更矛盾的选择。
即使那不是心之所愿。
因为,左右思想的,不是自己,是情,是理。
在二者相互冲击的时候,理就会超越情,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理,就是理智。
一个太过于理智的人,永远不会暴露自己真实的情感。
他们没得选择,他们已经站在这条路上。
这,就是悲哀。
这座巴掌大的小岛,从山顶往下望,就能将它看个通透。水是水,树是树,石头是石头,除了偶尔窜出几只怪模怪样的小动物外,就只剩下潮声风声交织出来的自然协奏曲。
这种浑然天成且气势滂沱的声音,听得久了竟也是单调乏闷的。
但就是这样的地方,王怜花已经呆了数天。
沈浪很了解他,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愿望留在在这种地方。
岛上有数不清的树,只需要做一个木筏,放上足够的食物,他们就能离开这里。
但谁也没说。
王怜花不说。
沈浪更不会说。
——回中原。
只有三个字,尽量避免提起、甚至是沾边的三个字。
碧海、蓝天、银沙,日出的瑰丽、日落的恬静,交织出的是一幅不属于俗尘的美丽,足以让人忘记浊世纷扰。
沈浪靠在这处面西临海且凹的恰到好处的断崖边,看夕阳在遥远的水平谩酯渐沉没,霞光照在波光细细的海面上,像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又像被揉皱了的蓝缎子。
这该是多么美的景色啊。
沈浪深深吸了口气,让那清爽的、潮湿的、带着淡淡海腥味的风填满身体每一个细胞。
头顶传来王怜花的声音。
“沈大侠想学老僧入定吗?”
仰头看去,就见那白色身影站在断崖之上,明亮的眼睛染满晚霞,尽是嬉笑之意。
身子一跃,突然就跳了下来。
沈浪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接。
所以王大公子很安全地掉在一块软绵绵物体上,浑不觉身下之人正被他撞得背部磕上石壁,疼得是龇牙咧嘴,顾自很潇洒地跳起来拍拍衣服,打量起这个鬼斧神工的断崖。
“你在看什么?”他回头问。
沈浪揉着生疼的肩膀应道:“夕阳。”
王怜花随口吟了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沈浪故意笑他:“可惜这里没有疏影,也没有暗香。”
王怜花瞥了他一眼,也不恼火,转身望向天边,叹道:“不过真的很美。”
沈浪看着他被霞光镀上一层金红色光晕的背影,低低道:“的确很美。”
王怜花上前走了一步,顿了片刻,又再上前一步,展开双臂临崖站着,飞舞的白衣似迎风而展的羽翼,马上便要乘空而去。沈浪怔怔看着,忽然变了脸色。
因为他发现王怜花正在迈出第三步。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空,底下便是翻涌的海浪与巨岩。
“王公子!”
沈浪大叫一声,拽住他的手,用力过猛使得两人齐齐摔到地上。
“沈浪……”王怜花茫然地看着他,水一般波光潋滟的眸子清晰的映出沈浪还未及隐去的慌乱。
相视,相对,近在咫尺。
如此真切。
手停在他心口,喃喃说道:“你的心脏在跳……”
初春薄雾般朦胧的眼眸,使沈浪分不清那里面究竟藏了何种情思,只是痴痴望着,低声道:“因为我还活着。”
“如果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恍如梦呓的一句话,让沈浪的心骤然绞痛起来,默默对视了片刻,然后将满眼的心疼转为清淡淡地笑容,说道:“我会比你活得更久。”
王怜花怔住。
明明就是昏沉的傍晚,为何沈浪的脸上会有太阳一般明亮的光辉?
风不在,霞光不在,似乎连空气都已经在周遭消失,天地间便只剩下痴然凝望的彼此。
呼吸交织着呼吸,眼眸映照着眼眸,他们靠得这样近,这样近。四片颤抖的犹豫的嘴唇终于合在一起,如幼苗,小心而青涩;如落花,轻柔而温存;如大海,永恒而悠长。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心醉了,醉倒这秋水落霞的纯美中,醉倒在彼此的炽热里。
沈浪却突然很煞风景的惊叫了一声。
王怜花“吃吃”笑着,伸出舌头舔过唇边的血迹,看沈浪抹着被自己咬破的唇角,满目皆是风流之色,轻笑道:“沈大侠感觉好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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