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绵绵软软的,黑眸眨了又眨,带几分轻薄的意思。
林沈的脸腾得红了起来,一下拍开李凤来的手。
李凤来也不在意,只懒洋洋的提了扇子,吃吃的笑。
林沈急忙别开头去,忍了又忍,却还是被他逗笑,嘴角不自觉地一路上扬。
对面相思 第四章
第四章
李凤来见林沈也跟著笑了起来,自是得意非常,手中的扇子摇啊摇的,挑眉道:“美人既然已经收下了这份谢礼,那能不能再弹首曲子给我听?”
林沈怔了怔,想说自己根本还未答应,但一对上李凤来那含笑的目光,便知无论再说什麽,对方都一定会故意曲解。他本就不擅拒绝别人,这会儿自然也乖乖在桌旁坐下了,专心致志的弹起琴来。
李凤来则懒洋洋的倚在一边,面上笑嘻嘻的,似乎听得极为投入。
但当林沈一曲奏罢,回神再看时,却早已不见了李凤来的身影。隐约记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亦是这样说走就走,连句道别的话也不说。
虽然清楚邪派中人的作风素来如此,林沈却依旧觉得心底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他既然收了李凤来送的东西,当然不好随便丢弃,费了许多功夫,才偷偷将那琴带回家中藏了起来。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自己与那姓李的再不会有什麽瓜葛,哪知数日之後,竟又发现了一张纸条,同样约他去城外竹林见面。
瞧那龙飞凤舞的字迹,肯定又是李凤来无疑。
林沈依然犹豫了一下,但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双脚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再次悄无声息的从後门溜了出去。
这回倒是李凤来到得稍早一些,咬了扇子立在门边,笑盈盈的等著。一见林沈走近,便展开扇子来扬了扬,道:“美人你来得正好。我今夜特别想去一个地方,你陪我一起去吧。”
林沈微微一愣,想也不想的应:“不去。”
李凤来却只当他说得是个“好”字,毫不客气的牵了他的手,抬脚就往前走。林沈挣扎不脱,只得跌跌撞撞的跟在後头。
此时夜色已深,路上早没了行人,惟有月光静静的照下来,清冷至极。他们俩人行了片刻之後,终於在一座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李凤来冲林沈眨眨眼睛,笑道:“美人你替我在这儿把风,我去去就来。”
说罢,足下一点,轻飘飘的跃上了墙头。
林沈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墙後,眉头皱得死紧,犹豫著该不该转身离开。
这姓李的男人实在太过霸道,无论干什麽事都理直气壮的,好似全天下的人都该绕著他打转。自己跟他身份悬殊,实在不该继续牵扯下去了。
但是……
心里虽然这样想著,双脚亦来来回回的踱了几步,却始终走不开去。
到最後,依然只能傻傻的立在墙外等著。
百无聊赖间,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座宅子,结果竟是越看越觉得眼熟,似极了他爹某个朋友的府邸。那位前辈与他爹志同道合,也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大侠,不知……李凤来这回又想干什麽坏事了?
正想著,耳旁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然後就见李凤来笑盈盈的从墙头跳了下来,一把抓过他的手,道:“快跑。”
“啊?”林沈身不由己的跑了几步,忙问,“出什麽事了?”
李凤来并不应话,只是嘴角上扬,嘿嘿笑个不住。
身後则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喧哗声。
“刺客跑了,快追!”
“不是刺客,是小贼!快把东西抢回来!”
林沈听得嘴角抽搐,秀眉越蹙越紧,问:“你又偷了什麽东西?”
李凤来仍是笑,从怀里摸出个酒壶来晃了晃。
“酒?”
“嗯,听说徐大侠费了不少功夫,才从西域弄来这一壶寒冰酒,我当然得借来尝尝啦。”
借?分明就是偷才对吧?
先是武林盟主的令牌,接著又是徐大侠的珍藏,这人……是故意向正道人士挑衅麽?
林沈望住李凤来看了一会儿,道:“你好歹也是毒龙堡的堡主,专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觉得丢脸麽?”
闻言,李凤来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手腕轻轻一转,毫不费力将林沈搂进了怀里,调笑道:“何止?我不但喜欢偷鸡摸狗,还很喜欢偷香窃玉呢。”
一边说,一边作势将头凑了过去,态度轻薄。
林沈面上微红,连忙挥出一掌。
李凤来险险避了开去,却仍旧握紧他的手,嘻嘻直笑。
林沈怎麽甩也甩不开,只得低了头继续往前冲,问:“你爱偷东西也就罢了,干嘛硬是拖我下水?”
李凤来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急不缓的应:“如此良辰美景,光有美酒相伴却无美人相陪,岂不可惜?”
说话间,眼波悠悠流转著,说不出的风流动人。
林沈的面孔便红得愈发厉害起来,瞪了瞪眼睛,恨恨骂他一句:“胡说八道!”
这两人的轻功都是极高明的,不知不觉间,已然甩掉了後头那群追兵。李凤来便拖著林沈行至岸边,随便雇了艘画舫跳上去,取出那寒冰酒来对饮。
李凤来的兴致很好,话也比平时更多些,说说笑笑的闹个不停。林沈却一直冷著脸,既不说话也不喝酒,一言不发的生闷气。
李凤来见了他这模样,反而生出欺负人的念头来,往杯子里斟了满满的酒,亲手递到林沈嘴边,道:“喝酒。”
林沈一下别开了头,不理他。
李凤来笑笑,坚持不懈的把酒杯递过去,续道:“这西域的寒冰酒著实珍贵得很,现在若浪费了,以後可再没有这麽好的机会了。”
林沈仍然不理他。
“真的不喝?”
“……”
“确定不喝?”
“嗯。”
“很好。”
李凤来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眼底掠过一抹暗色,忽然毫无预兆的扑了过去,将林沈压倒在船舱里。
“你再说一遍,究竟喝还是不喝?”他眼角微微往上挑著,声音又低又哑,带著浓浓的诱惑意味,“还敢说不的话,我就亲口喂你啦。”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慢慢低下了头。
那语气轻佻,那眼神暧昧,分明就是在调戏。
林沈呆了呆,胸口霎时怦怦乱跳起来,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眼见那优美的薄唇渐渐逼近,他只觉背脊一阵发麻,终於闭上了眼睛,红著脸嚷:“我喝!我喝……”
“哈哈。”李凤来阴谋得逞,不由得莞尔一笑,慢吞吞的直起身,坐回原处继续倒酒。
林沈亦跟著坐起来,闷闷的喝了几杯酒,始终垂了眸,不言不语。隔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悄悄望李凤来一眼。
李凤来此时已有几分醉意了,一手支头,另一手则漫不经心的把玩扇子,容颜若画,眉目风流。
林沈瞧得几乎呆住,面孔越来越烫,一时竟有些口干舌燥。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喝了酒才脸红,还是……因为面前这俊美男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
对面相思 第五章
第五章
那日一起喝过酒後,李凤来便开始隔三差五的来找林沈玩儿了。有时是缠著他听曲子,有时则是拉著他一起游湖赏月,花样百出。
林沈清楚知道不该跟这邪派人物结交的,却总忍不住一次次的去赴约。嘴里大骂李凤来胡作非为,心底却暗暗羡慕他的飞扬跳脱。大抵是他爹管教得太过严格了,林沈总是不由自主的向往自由,而李凤来恰恰在这个时候闯进他的视线来。
如此过了小半年的功夫,某日李凤来约林沈赏过月後,就突然不见了踪影。直等了一个多月,方才再次现身。而且这回并没有到处去玩,仅是将林沈带去了他在扬州的别院。
那宅子表面上瞧起来普通得很,里头却是机关重重,林沈跟著李凤来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终於行至书房。
而书房内亦藏著一道暗门,只见李凤来在墙壁上敲了好几下,那门才缓缓移开去,现出一间密室来。
那密室地方不大,当中立著两排木架子,上头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瞧来甚是骇人。
林沈自是呆了一下,脱口就问:“这些是什麽东西?”
“毒药啊。”李凤来理所当然的应一句,指著那些瓶子唠叨起来,“这一瓶是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幻梦’,毒性可强得很;这一瓶是千日醉,相当厉害的迷药;这一瓶则是……”
林沈听他侃侃而谈,才猛然忆面前这人是毒龙堡的堡主,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不论平日多麽吊儿郎当,亦绝对不可小觑。
於是不自觉的放冷了声音,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麽?”
“啊,对了,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李凤来一边说,一边从架上取过一只瓷瓶,硬是塞进了林沈的手里。
“这不是毒药麽?干嘛送我?”林沈怔了怔,茫然不解。
李凤来则伸出一根手指来摇了摇,故意冲他抛个媚眼,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毒药,而是我费了好多功夫,亲手调配出来的毒,全天下只此一味。”
顿了顿,眸色加深几分,轻轻的笑:“……只你一人能使。”
闻言,林沈顿时全身一震,心头立刻狂跳了起来。
他感觉胸口传来阵阵麻痹感,好似有什麽东西偷偷钻了进去,激得他心神不宁,呼吸紊乱。费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将视线从李凤来身上移开,扭头道:“什麽毒不毒的,我可用不著。”
“我明白,你们这些正道人士,从来不使下三滥的手段。所以我送你的仅仅是迷药而已,虽然不及千日醉厉害,但无色无味、随风飘散,绝对令人防不胜防。这玩意没有解药,中毒後两个时辰就会失效,取不了别人的性命。”
林沈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又问一遍:“为什麽无缘无故的送我毒药?”
李凤来斜著眼望住他看,黑眸转了又转,笑眯眯的答:“你这麽呆呆傻傻的,若没有点东西防身,万一被人拐跑了怎麽办?”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也不知是真是假。
林沈却完全相信了,心口越跳越急,连面上亦泛起了红晕,皱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回又在玩什麽把戏了?”
“啊啊,确实有件事要麻烦你帮忙。”李凤来笑笑,顺著他的话说下去,“我前日听人吹了首曲子,实在喜欢得很,不知你能不能弹一遍给我听听?”
一边说,一边轻声将那调子哼了出来。
林沈只听到一半,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这曲子名唤‘相思’,弹起来并不麻烦。”
“太好了。”李凤来手掌一击,低笑出声,立刻挽起林沈的胳膊走出密室,“我屋子里恰好摆著张琴,咱们去那边喝酒赏花吧。”
一路走,那笑容一路扩大,眼角眉梢尽含了情。
林沈难得见他这般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一句:“吹曲子给你听的……是那位白衣公子?”
李凤来点点头,一提到那个人,他眼底就泛起了笑意。
林沈心中一动,又问:“你跟他想必是极要好的朋友?”
李凤来这回却摇了头,拿扇子遮住半边脸颊,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喜欢他。”
那语气认真至极,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林沈猛得收住了脚步,转头盯住他看,嘴里干干涩涩的,半晌才道:“此话当真?别忘了,你跟他都是男人。”
“那又如何?”
“这……”
林沈窒了窒,竟是无言以对。
相识这麽久,他清楚知道李凤来横行无忌的性子,越是违背常理的事情,他便越是要干,喜好男风又算得了什麽?何况那白衣公子的容貌他也曾见识过,那温柔无害的笑容,便是男人瞧了也会心动。
只是实在料不到,如李凤来这般轻浮的家夥,竟也会真心喜欢上某个人。
这件事原本跟林沈毫无关系,但当他这样想著的时候,却觉胸口钝钝的痛了起来,闷得厉害。
李凤来当然毫无所觉,只一个劲的拖了他的手往前走,笑道:“对了,我送你的那味毒还不曾取过名字呢,你觉得叫什麽比较好?”
林沈一怔,紧紧握住手中的那个瓷瓶,心底的疼痛愈发明显了几分。
李凤来含笑的面孔近在眼前。
他呆呆望住那俊美的容颜,一时竟有些恍惚,隔了许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来:“相思。”
对面相思 第六章
第六章
李凤来丝毫没有发现林沈的古怪之处,只点头笑道:“相思?这名字不错,陆景听了一定喜欢。”
陆景?
林沈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到这是那白衣公子的姓名。不由得咬了咬牙,心中暗暗的想,这是李凤来送他的毒,关那姓陆的什麽事?
越想越觉得气闷,恨不能立刻甩开李凤来的手,但手指动了又动,却是怎麽也舍不得松开。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被李凤来拖进房里,坐在桌边弹起了琴来。
他手指随意一拨,悠扬动听的琴声便流泻了出来,那调子缠绵悱恻,果然暗含相思之意。
李凤来懒洋洋的倚在一旁听著,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敲击桌面,听得极为认真。
林沈表面上瞧来亦是专心致志的,眼前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陆景吹笛子时的情景,李凤来既然爱听他吹笛子,又何必再来缠著自己弹琴?
他想得出了神,待到一曲奏罢时,才发觉李凤来竟然已经趴在桌上睡著了。
一眼望去,只见李凤来的嘴角微微往上勾著,纵使在睡梦之中,也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悠然含情的表情。
林沈头一回瞧见他熟睡时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心起,凑近了仔细端详。一看之下,才发现他眼底映著淡淡黑影,显然早已是困倦至极了。
这失踪的一个多月里,他究竟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麽事?
林沈并非毫不在意的,但是自认没那个立场问出口。
他究竟算是李凤来的什麽人?
朋友?还是消遣时光的玩伴?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及不上那位白衣公子的。
想著,低低叹几口气,一下站起了身来,掉头就走。但迈出了几步之後,却又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去,朝靠在桌边的李凤来再望一眼。
此时月色正好。
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来,勾勒出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凤眸薄唇,容颜若画。
林沈心头突的跳了跳,想到李凤来若是这麽睡著了,最後肯定会染上风寒,於是重新折了回去,从床头抱过一床毯子来盖在他身上。
当薄薄的毛毯盖上去时,林沈整个人也不知不觉的俯下了身,一点一点的凑过头去……直到触及温热薄唇的那一刻,他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猛得直起身来,满脸的惊慌失措。
他刚才究竟干了什麽?
吻了……李凤来?!
额上渗出冷汗,手指抖个不停,林沈几乎想也不想的冲出门去,夺路而逃。他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完全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只感到全身都在发抖,眼前来来回回的……全是李凤来的面孔。
为什麽情不自禁的吻他?
为什麽一刻不停的想著他?
林沈展转反侧了整整一夜,亦得不出个答案,只是每次念出“李凤来”这三个字,胸口都会传来一阵闷痛。
他隐隐猜测,自己或许生了某种怪病。
而且,可能早已病入膏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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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沈一夜未眠,李凤来却精神极好,第二天夜里便又来找他玩儿了,他当然是避而不见。怎料李凤来竟坚持不懈的缠了上来,几乎日日跑来胡闹。
如此僵持了几日之後,林沈终於败下阵来,万般不愿的去竹林赴了约。
李凤来这日依然是锦衣华服,手中的折扇摇啊摇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态度。只是他虽然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隐约带了几分落寞之色。
林沈见不著他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在思念,一旦见著了,却又觉得心口泛疼,什麽话也说不上来,只能怔怔的盯住他看。
倒是李凤来笑盈盈的拉了林沈的手,道:“美人总算肯赏脸啦?来得正好,快点陪我喝酒。”
一面说,一面又取出了琴来,缠著林沈弹那首相思。
林沈拗他不过,只得乖乖应下了,手指轻轻拨弄琴弦,咬牙暗想:相思,相思,他听著自己弹的曲子时,心底想著的人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