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突然放下书，双手胞兄：“说吧，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想了想，既然段盟主和大哥之间的事在四海盟曾闹得沸沸扬扬，那么没理由力挺段盟主的三哥会不知道。
那么这次总算是问对人了吧。可是，太直接了似乎又显得很三八，那我婉转一些吧。
“三哥，其实我是想问你，你认为段盟主适合做裴家人吗？”
三哥一怔，随即神色有些古怪，又似乎有些沮丧：“你……”
我望着他，莫名其妙，我问了什么打击到他的问题了吗？
三哥看了看我，突然眸光一闪，快得让我辨不出因由。
“小庭，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点头。
“关于大哥的？”
“还有段盟主的。”
三哥面露古怪之色：“大哥和段盟主？是些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三哥今天的反应好奇怪啊，从没见他对什么事这么关心过……啊！难不成——难不成三哥也对那个段盟主……
怪不得，怪不得三哥会前所未有的高度赞美一个人啊，除了心上人，还又谁会让三哥心甘情愿的佩服至此呢？我真傻，三哥一门心思放在段盟主身上，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了。
三哥见我面色阴晴不定，也焦急起来：“小庭，到底是什么事？”
哎呀，连引以为傲的冷静都不见了，果然陷得很深啊。
老天，这个段盟主到底是什么人？连三哥都对他这么在意。
“没事，我只是听说了些流言飞语，三哥你不要在意。”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三哥说他心上人和他大哥之间的风花雪月此时正被传得沸沸扬扬，只有逃避话题。
“在意？”这次三哥莫名其妙，“我在意什么？”
“就是……就是……”
“小庭，”三哥似乎松了口气，认真地看着我：“小庭，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想不想起来其实无所谓的。乖，听三哥的话，别多想。”
我点头，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点头。
他说的和我想的，完全是两件事呀……
“小庭，我让厨房准备了新的点心，走，我们去尝尝，看看有没有右婶做得好吃……”
“噢，好。”
可怜的三哥，比我更体贴的在转移话题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再也没和三哥提过这件事。在四海盟，我过着和在裴府没两样的生活。说来奇怪，我努力挣脱米虫的身份就是希望不给家人造成负担，可是我的家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恰恰相反，他们总是十分热衷于将我养成彻底的米虫。
就像如今的三哥。
三哥是个懒得对事情下心思的人，难为他想尽各种办法哄我开心，而他这么做，仅仅就是为了让我能安心住在四海盟。我想，这多半也是大哥的指示，至于生意什么的，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方面吧。
想到这里，我真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怪不得别人，大家都为我好，可是看见所有人都在为我忙碌，我却抑制不住的自责。都是我的家人呢，我也会担心啊……
不过，大哥终究是太过厉害，他连这点都算到了——
我正要入睡，忽听有人敲门。
“谁？”
“四少爷，我是阿南。”
“阿南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四少爷方便出来一趟吗？这个……二少爷有找您有点儿事。”
二哥又来了？
我不疑有他，连忙起身。
二哥会派阿南偷偷摸摸的过来这一点也不奇怪，他要是光明正大走进来而没被三哥打出去那才奇怪。有句话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这其实很有道理，就像我永远弄不懂二哥和三哥到底在想些什么——事实上，除了他们自己，谁会知道呢？
我跟着阿南绕到了廊桥上，果然见二哥在亭子里等我。
“二哥？”
二哥回过头，微笑……依旧是那么耀眼，有一瞬间黑夜明如白昼。
我无奈：“二哥，对自己家人你就收敛一些吧。”
“这是本能，本能，我有权力将自己的优点展示出来。”二哥的扇子又敲过来了。
“你继续这样展示下去，早晚咱家人的眼睛要全部瞎掉……哎！你再敲我就告诉大哥你虐待我！”
“呦？知道找靠山啦！”二哥一派绝望神色，“枉我那么疼你，还特地跑来带去你去玩。”
“玩？”我眼睛一亮，“二哥二哥，你说什么？”

二哥的节操

“玩？”我眼睛一亮，“二哥二哥，你说什么？”
“趁你三哥忙着，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好……啊……那个，”我犹豫了一下，“不跟三哥说一声吗？那不好吧？”而且，说好了来四海盟谈生意，就算只是个形式，我这样不告而别也不好吧。
二哥一副“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想”的神情：“不怕不怕，二哥要到了‘家主口谕’，剩下的大半个月，跟我混准没错了。”
“口谕？”
“大哥批准的。他知道你现在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些有的没有的，所以特意指派我来接替你三哥。”
原来如此。
二哥说的是“剩下的半个月”，那么上半个月就是由三哥在负责保护我喽？还真是设计得滴水不漏啊。
“不过二哥，你和三哥没有自己的事要忙吗？老把心思都挂在我身上也不是办法啊，可千万不要耽误你们的事。”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起来，我们能有什么事？”二哥笑了笑，“你没事，就是天大的好事。”
我听着，心中涌起满满的幸福。
我的哥哥虽然古怪了点，却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我当时那样乐观而天真的想着。
——我真傻，真的。
而很傻很天真的结果就是如今的欲哭无泪。
“小庭，那家的方片糕你以前最爱吃了，走，我们去买。”二哥兴致勃勃。
“……”
“小庭，你怎么不动，快点快点，快点啊。”某人使劲催促着我。
而我，唯有叹气。
“二哥，你要跟糕点店的老板娘搭讪就去，不要老是拿我当挡箭牌。”
我觉得自己被彻彻底底的利用了，这感觉真是很不好。
二哥的笑容微僵：“哈哈，怎么会？”
可是转眼间——
角落里，粉红桃心四散。
“公子可是真心？”女子娇羞抬眼。
“我的真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就算哪日天打雷劈劈死这天底下所有的负心汉，我也会安然的陪在阿娇妹身边，因为我裴少堂，不、是、那、种、人。”
“少堂哥哥……我只是说说。”
“阿娇妹，我千里迢迢来与你相会，却只换得你重重猜疑，真让我心中好生难过。”
“少堂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阿娇妹，我永远也不会对你生气。”
角落里霎时间开满大大小小的桃花，粉红色气场强烈到我无语。
这是第几个了？
虽然答应了二哥，但不辞而别总是不好，既然段盟主老是不在，三哥在这里又过得如主人一般自在，我便留了张字条给三哥。
二哥得知后很失望，要知道，出于天敌属性，他是多么乐于看到三哥知道我不见了之后慌张的脸。拜托，那好歹也是我的哥哥哎，我才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我以为，既然是出来“玩”，跟着二哥就准没错了，他可是裴家最会玩的人。这一路上见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上到稀世珍宝，下到市井小吃，二哥总是展示得恰到好处。跟二哥在一起作乱，是全然的放松信赖，是彻彻底底地享受身为裴家幺子的所拥有的宠溺。
只是——
风流成性，命犯桃花。
对于二哥，此八字足矣。
“二哥，不是我说，你的桃花债还少吗？我求你好歹收敛一下！”大家都知道，我这人性格很随和的，鲜少爱教育人，不过二哥是个特例。
“吃醋啦？”二哥笑眯眯地回头，“乖，二哥最疼的除了小庭没有别人。”
这人是玩上了瘾，没药可救了。
信你才有鬼！
“三哥见了准又气炸了……”我嘀咕。
二哥俊美的面庞抽搐了一下：“煞风景，煞风景！你我兄弟玩得正乐，提那书呆子干嘛？”
说着，他又朝我身后笑了笑，不用看也知道我身后必有年轻女子经过。
玩得正乐得是你吧！
叹气，跟二哥出门，千好万好，只有这点不好，再这样下去，早晚我眼睛要瞎掉。
“二哥，你外面到底有多少‘知己’？数过吗？”我很怀疑二哥的红粉帐要遍布凤朝江山。
“满天下。”
“啊？知己满天下，你没听过吗？真要统计个数字出来的话，还真……”二哥一怔，侧头开始计算，我连忙制止，很怕又出现上次大哥连数若干个时辰的窘事。
反正，在这点上，二哥绝对会将我赢得很漂亮，我毫不怀疑。
不过，提到大哥，到是让我想起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二哥，你见过那个四海盟的段盟主吗？”
二哥似乎僵了一下，奇怪地看着我：“你问他做什么？”
“我听说了一些事，所以想问问，二哥和段盟主的关系如……”我无语。
“何”字尚未出口，二哥的扭曲表情就已经在告诉我他和那位正道领袖的关系恶劣到了什么程度。
想想也对。
二哥与三哥是冤家，段盟主与三哥交好，段盟主与苏魔头是天敌，苏魔头与二哥交好，以此类推，怎么看都是两大阵营。二哥和段盟主的交情，不会比他跟三哥好多少——如果他们真的有交情可言的话。
不过，这样才好，三哥如今是什么眼里出什么，他的话已经没有可信性了，二哥的观点虽然可能会偏激一点，但却正好客观啊。
于是，我想这一次，我总算问对了人。
“二哥，那你跟我说说，段盟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人品如何？”
“虚伪至极。”
“……相貌？”
“惨不忍睹。”
“……武功？”
“徒有虚名。”
“二哥……”
“讲。”
“你的回答好犀利。”
“胡说，我讲话向来婉转而有美感。”
“……”
我彻底无语。
好吧，就算我可以断定二哥的描述绝大部分都带有浓烈的个人情绪，但是这样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二哥，段盟主他得罪过你吗？”如果是的话就不奇怪，谁都知道二哥最会记仇了。
“他……”二哥看看我，哼道：“单是他和你三哥交好这点，就得罪我了。”
我猜想，若我问三哥对苏魔头印象如何，答案该与这八九不离十吧。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我注意到，二哥的眉头皱得很紧。
看来这个段盟主对他好情绪的破坏程度竟然跟三哥不相上下呢。
这人，真不简单。
对了，红袖还说苏魔头也对大哥有意，不知道二哥是否知道此事。
“二哥，那苏魔……苏教主又是怎样的人？”
“完美。”
“……”臭二哥，多说两个字会死啊！
“哎，早晚有天你会见到他，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二哥的话有多么正确，苏教主就是和姓段的截然不同的两类人，那就是云泥之别，当然，我和我的朋友云，姓段的泥。”
可是，三哥的认知和二哥恰恰相反啊，同样的话他也曾警告过我——
“小庭，你要记住，姓苏的和你二哥一样是个痞子流氓，见到了一定要躲远一点，千万不要沾染上什么没节操的不良品性。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和段盟主这样磊落的人接触才是正道。”
我叹，做弟弟好难，尤其在你有着两个意见从无交点的哥哥时。

遥远的目的地

最后，对于大哥二哥三哥与姓段的姓苏的之间的纠缠，我到底没问出口。在没搞清状况之前，就让我自己纠结吧。
事实上，我最担心的还是家里的情况。
“二哥，家里现在怎么样了?‘那人’不会为难爹和大哥吧？”
二哥笑眯眯地摇头：“放心，忘了？咱有个厉害的爹呢。”
没错啊，我有个神仙一样的爹，那么，大哥也一定没事吧。
“乖，别多想了，二哥带你去天魔宫玩，那儿比四海盟气派多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二哥和三哥这样那样的解释给我听了，我还是难以想象，为什么我可以在这些江湖上闲人止步的著名地盘随意游玩？我爹的面子，实在是不小。那么……
“二哥，爹这么厉害，那个皇帝不会不放心吗？”
二哥一怔：“怎么会？”
“可是，功高震主不是吗？我们的皇帝有足够的容人之量吗？没有的话，爹娘和大哥岂不是有危险……”
二哥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小庭，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我一怔：“……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自然地想到这一层，也并没有特别细致的思考，更不可能像大哥那样算无遗策。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二哥担忧地望着我。
我摇头，没有啊，一点也没有。我的过去依旧是一片空白，哥哥们怎么写，我就怎么记。
他叹息着敲了敲我的头：“果然如大哥说的，本能的东西是忘不掉的啊。”
“二哥……”
“放心吧，”二哥对我笑了笑，“你除了有个厉害的爹，还有个厉害的大哥呢。你也看到了，连我们的反应都在掌握之内，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啊，我们要做的就是配合他。”
我点头。
二哥的笑容虽然扎眼又不如大哥有信服力，但是光芒虽刺眼，却也让我感觉到温暖和踏实。
我依然不能否认，除了喜欢乱放桃花之外，二哥是最好的旅伴。从玩乐到吃喝，他最懂得享受，而八面玲珑的性格让他走到哪里都备受欢迎。不过，一路上，竟然也又不少人向我说些让我意外的话……
咳，就像我对大哥说的，外面的人果然眼神都不怎么好。
一路吃吃玩玩，倒也惬意，虽然三天两头总要拜会几个美女姐姐，听二哥跟他们诉诉衷情，不过姐姐们对我倒也算可亲。不过，我真怀疑，走了这么多天，为什么二哥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于是这才想起来我似乎忘了……
“二哥，你老是说天魔宫好玩，它到底在哪儿啊？我们都走很久了。”
“哎？我没说过吗？”二哥摇着扇子，一派悠闲。
我摇头。
“天魔天魔，当然是在天魔山啊。”
说了等于没说。
“天魔山又在哪儿？”
“在……”二哥顿了一下，收起扇子，正色道，“那个地方很不好说啊。”
“怎么说?”
“你想，天魔宫是魔教圣地，若是个人都能说出他的方位，正道武林为何不早群起而攻之？”
我茅塞顿开。
“这么说，连三哥也不知道？”
“嗯……他是个例外。”
为什么啊？三哥不是和段盟主交好吗？段盟主不是正道领袖吗？
二哥拍拍我的肩，神情是少见的正经：“小庭，人生就要快乐而豁达，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了，记住二哥的话。”
“噢，好。”
二哥从来就是这样，只要有他不想继续的话题就握着我的手谈人生，就像大哥会格外温柔的笑一样，就像三哥会突然跟我讨论书中的问题一样，就像娘会突然劝我喝补品，爹会尿遁一样……
我家的人，在转移话题方面，都有独特的风格。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不想就是了，自家的亲二哥，没什么信不过的。只是——
“二哥，既然天魔宫如此隐秘，我们贸然前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又不是正道中人。”
“可我也不是魔道啊？”我想起红袖对聂小算的防备，非我道上之人，多些防心是必然的吧。
二哥笑了笑：“有什么关系啊，有你二哥我在，‘坠入魔道’还不是轻而易举。”
二哥，有时候我真不懂你那诡异的炫耀之心啊……
事实上，我到底还是没能到达天魔宫，也没能理解二哥所说的“坠入魔道”的“轻而易举”。
因为很快我就被麻烦缠住了——
“路税？”二哥依旧笑眯眯地摇着扇子，“二位官爷，你们搞错了吧？没听说过我大凤朝进个县城还要收税的啊。”
一脸横肉的官差哼道：“哪里都有地方的规矩，哪儿那么多废话？”
“噢？”二哥的涵养果然不是假的，这个节骨眼还能笑得出来，“敢问是谁定的规矩？是二位官差还是县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