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清醒过来才发现今天是元宵节,然后很受刺激似的想起来明天就要开学了,真怀疑他这么糊里糊涂的过日子,是怎么长大这么大的。
闹腾了半天,忽然想起我还买了一堆烟花爆竹和灯笼回来,吃完饭之后,便到天台上放烟花。
晚风有点凉,但烟花爆破时的热度能让人全然忘记冬天的寒冷。
很多年没有亲手点燃过那些引线了,闻着刺鼻的火药味也觉得说不出的甘甜,特别是,身旁还有一个人,傻傻地看着夜空里的烟花,一脸感叹的表情——有人陪我一起追忆童年,忽然让我心情大好。
色彩斑斓的花火划过天空,映在他黑亮的眸子里,竟有种说不出的魅惑感。
忽然觉得,能够就这样和他一直在一起,打打闹闹,疯疯笑笑这么下去,就好了。
不要背负什么血海深仇,不要参杂什么骗局诡计,就这么单纯地呆在一起就好了……
可惜,我和他在一起的目的,本就不单纯不是么。
挥舞着手上冒着火花的棒子,我对他笑得开心,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荒凉。
如果你知道了我接近你的目的,还会不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度过了元宵节的晚上,第二天就是开学的日子,虽然一晚上没睡觉,但还好第二天早上没课,不过丁杰昀显然就不那么幸运了。
于是决定好好地睡一觉,整理好心情再去找他一起吃午饭。
快到下课的时间,我来到美术与艺术学院附近,站在一颗梧桐树下等他走出教学楼。不一会儿他就和同学一起出来了。
于是我大叫,“丁——杰——昀——这里——这——里——”故意一副活泼过头手舞足蹈的样子,其实是在掩饰我面对他时的无力感。
他却是一副觉得我动作太过夸张的表情。
当然我知道,我这么大声一叫,本来就很高的回头率就变得更高了。
他和同学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我则干脆闭上眼睛等,免得还得偶尔和那些喜欢围着我指指点点的女生对上视线,令人尴尬。
好不容易他走了过来,“吃什么?”我笑着直起身,“我肚子要饿扁了。”
“你早上不是没课吗?干嘛不买早点吃。”
“睡醒的时候都已经11点了,而且,就是被饿醒的……”要知道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快到10点才睡着,刚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被饿醒了的感觉有多么不爽。
他无言地看着我。
我则干脆迈开步子,循着有食物的方向前进。
“你……当初为什么不去麻省理工?”
“啊?”这件事情我没跟他说啊,是谁告诉他的?被突然这么问,让我怎么跟他说明原因呢……我故作镇定地停下步子,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装作无所谓地问,“什么啊?”
“我问你明明有机会去更好的地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咦?你知道了啊。”我尽量说得很淡然。
“我同学刚才跟我说的。”
“哦……”真是个多话的同学,而且,我在这个学校不至于这么有名吧,随便一个什么人都知道我的底细……拜托,我还没有思想准备向丁杰昀坦诚好不好,“可不可以……先吃饭?”
“……随便你……”他倒是也没有再坚持地问下去。
“嗯,去那边吃小炒好了。”我随便指了一个方向,然后走了过去。
我知道他跟在后面,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决定稍微向他透露一些事情,免得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他会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为什么你们都会觉得留在国内不好呢?”
“咦?”
“其实对于我来说在哪里念书都一样,”我半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他则是快步跟上我的步伐,“而且,估计你也知道,我家里有钱,就算我不读书,做寄生虫甚至做败家子,照样也可以活得很滋润。”
“……也是……”他微微点了点头,“但是……你之前应该有决定要去吧,不然就不会去报考了,录取通知人家又不会随随便便寄给你。”
“那是因为,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啊。”我凑近他,故意压低声音,笑得神神秘秘。
“不想说就别说,想说就别卖关子。”他挑着眉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嗯,其实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开始随口打哇哇,“在我已经做好出国准备之后,忽然有一天,一个算命大师对我说,我命定的恋人将会出现在这个城市里,所以,我就义无反顾地留下了。”
“哈?!”他看出来我笑得诡异,知道自己被骗了,于是大吼,“陆昊宏,你敢耍我!”
“我错了、错了不行吗?”我用双臂护住脑袋。
他瞪了我一眼,我只得把胳膊放了下来。
“也没有完全骗你,确实是有一件非要留下来才能做的事情,而且那件事情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是一定要完成的。”你让我怎么告诉你,我是因为要找到你所以才留下来的?你让我怎么告诉你,其实你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你让我怎么告诉你,我现在和你的相处,对你的好,都是因为我要利用你,利用你找到我要的证据,帮我报仇?而报仇的对象,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说不出口。
“……这样啊……”他有听没有懂的样子,但是依旧没有深究。
“呃,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啦,只是……嗯,怎么说……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懂的……那个……”他沉默地迈开步子,我突然觉得一阵心慌。为什么你不干脆逼问到底?也许你问,我就会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骗你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折磨?骗的人是你我真的真的很难受,看到你那没有杂质的眼神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我明白我明白。”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气。
“真的,那个……”
“你不是早就肚子饿了的吗?还有力气说些有的没的?”他更凶地瞪着我说。
“……哈?”我这才发现,他原来根本没有在乎。
“走啦走啦,”他笑得得意,“一人忽悠一次,礼尚往来,我们算是扯平啦~好啦,别发呆了,快点去吃饭啦,我也饿了。”
“……好啊。”不管怎样,我还是松了一口气,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告诉你真相,对不起……
本来打算速战速决,找到证据就跟丁杰昀撇清关系,但我非常可悲的越来越放不下他,像他那么糊里糊涂的人,最近又在走霉运,如果我不跟他在一起了,说不定哪天就横尸街头了。在认识他以前,我从来没发现,原来有一天自己也会沉迷于扮演某个人的救世主这种可笑的角色,还乐此不疲。
当然,也许这只是一个借口,我是因为觉得和他在一起轻松自在,不想和他分开,所以给自己找理由,拖慢事情的进程,以便延长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但有些事情,往往不会往人希望的方向发展,在我极力拖延时间的时候,偏偏丁杰昀的养父出了车祸。
需要抽血的时候他养母的过激反应引起了他的怀疑,而且很不幸的是,他和他养父母的血型刚好都不合。于是他现在的父母不是他亲生父母的事情终于败露了。
如果不是我对他的心情有所改变,我甚至会怀疑这起事故是我自己一手安排的,但事实上,就算我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出这么残酷的手段,至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无辜的父母受到任何身体上的伤害。
隔着住院部那扇玻璃门,我能听见丁杰昀的养母在叙述着当年的种种,而丁杰昀就那样背对着他的养母,直直地盯着门外的我,像在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看得出来他有多害怕,害怕知道当年的事情,虽然他得知的,其实并不是全部。
但他不知道,看起来跟整件事情毫无关联的我比他更害怕,我害怕真相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会接受不了。
我们就那样隔着一扇门对望着,直到我发现他终于撑不下去,闭上双眼,连一直握着门把的手都在不自觉颤抖,也许下一秒,他就会那样瘫软在地上。
甚至没有思考,我拉开门冲了进去,把他抱在怀里,他的双手一片冰凉,我只有用自己的手去握住他的,希望能让他暖和起来。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你不用这般痛苦,死去的,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的亲生父母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但是我没有勇气,我能做的只是给他支持,把他抱在怀里。以后的事情,等到了时候再说吧。
而他则是本能地往我的怀里缩,“那不是我爸妈,那不是……我从来只姓丁的,我只有唯一的一对父母,没有其他的,没有……”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全身都在发抖,把他自己那般无助的样子,毫不掩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根本不是一个值得你去依靠的人,但我却没法硬生生地推开这样的你。
“是,你从来只有一对父母,你从来只姓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从来跟陆家没有关系,你从来只有一对父母,从来只姓丁,从来都那么单纯地活着,那样的话,我就不必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而痛苦。
但若真的那样,也许我们就根本没有办法有所交集,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的话,你还是会和大哥在一起吧?大哥也会毫无芥蒂地继续爱着你吧?是不是那样对于你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后来他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叫了辆出租车,把他带回了公寓。
本想把他放在他自己的床上睡,可他抓着我衣服的手好紧,我连衣服都没法脱下来,另外如果不是我自己的床我会睡不着,所以只有把他抱到我的床上一起睡。
第二天一早被怀里他的动作弄醒,瞟了一眼窗外天色似乎还早,“……醒了啊?”
“唔……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哦……”我打了个呵欠,暂时还不想起床,然后把怀里的他抱得更紧了点,希望能再睡会儿。
“喂……”他叹了一声,但似乎是怕把我吵醒,很快没了动静。
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因为那之后他就一直盯着我的脸,虽然我闭着眼睛,但是还是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
就这么睁开眼去看着他估计大家都尴尬,于是我干脆一直装作睡着的样子,希望他能尽快转移视线。
哪知道,转移视线没有等来,却等来唇角上软软的一触。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你干嘛啦?”没法再闭着眼睛装模作样了,但睁开眼看着他的动作却把他吓了一跳,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喂,你不是吧?被我吓到了啊?”我被你吓到了才是真的,干嘛突然亲我啊?无奈中动手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你……一直都醒着啊?”他一脸害羞又惶恐的样子,弄得我好气又好笑。
“本来我是可以装作睡着了的,谁叫你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脸上怪痒的……”
他的脸刷得一下全红了,躲开我的视线,开始在我的怀中不安地扭动着。
拜托你不要做这么煽情的动作好不好,我们也都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怎么了?是你‘非礼’我在先吧?”我手肘用力支起身体,正好把他圈在身下。
“谁……谁非礼你啦?!”他挣扎了两下,突然停了下来,僵硬地看着我。
“我可没睡着哦,”我指了指自己的的唇角,“别以为我闭着眼睛就可以赖。”
他一脸别扭地表情,腮帮子又鼓了起来,看样子肯定在进行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不禁有些好笑,就那样好整以暇地趴在他身上。
谁知他好像豁出去了般,突然对上我的视线,用一种坚定无比地语气对我说,“我是非礼你可以了吧,我喜欢你,所以亲亲你,不行啊?犯法啊?”
这次轮到我呆住,你这是在……告白?
“你说……喜欢?”我有些做贼心虚,但更多的是没由来的兴奋。
“是啊。”
“哪种……喜欢啊?”但愿我没有误会什么,照理来说,他一颗心不是应该在大哥身上么?我跟大哥怎么能比啊?他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喜欢上我啊?说笑的吧……
“就是男生喜欢女生那种,或者女生喜欢男生那种。”
“但是……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吧……”
“是啊,我没忘。”他点了点头。
“那么说……你觉得我像女生?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像?”
“这跟我喜不喜欢你有关系吗?”
说实话这问题有点难到我,活了二十多年我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性向有什么问题过……至少,在碰到你之前。
“没关系……”但确实,喜欢不喜欢跟性别为何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那不就结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可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你怎么说?”他很认真地问。
“我?”其实我也一直在思考对于你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在我还没有想出结论的时候你突然这么问我,让我怎么回答啊?
不过,虽然我还是不清楚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不过我想我应该实话实说回答你这个问题,“大概……不讨厌吧……而且……觉得有些高兴……”真的,这么说来,我是把大哥给比下去了吧?不然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咦?”他又开始犯傻,嘴唇不自觉地嘟了起来,我头脑一阵发热,直接咬了上去。
我没和人接过吻,而且很丢脸的是,那种极富“教育意义”的AV片我也没看过多少,甚至我完全不知道男的和男的要怎么做。但此时突然有一种来自本能的冲动,让我在身下的人身上啃咬着摩挲着,想要索求一些什么……
脑海中正混沌一片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伸手制止了我的行为。
“……怎么了?”我看着他,总算有点清醒了过来。
“我……”他别开视线,语调里充斥着歉意,“我要去医院换我妈了……”
阳光从窗帘缝里射了进来,我有些恍惚,“啊,对……对不起……我一时头脑发热,差点忘了……”他的眉头皱在一起,促使我低下头去吻了吻他的眉心,“我不会介意的,如果你不想要,可以直接告诉我。”其实我连怎么做都不知道,万一真的这么下去,弄伤了他该怎么办,还好他制止了,虽然,有点失望。
“我……只是……”
“不用说了,我明白……”我从他身上爬起来,下床离开房间。
身体里还有一种燥热停留着,无法褪去。我对他有欲望,是不是说明我喜欢上他了?原来会舍不得伤害他,舍不得离开他,是因为喜欢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居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一瞬间我有些自我厌恶,觉得自己肮脏。明明他和大哥才是一对的,我逼着大哥和堂姐结婚了,然后自己插了进来,这算什么呢?
他之所以会变心,也许只是误会大哥无情,也许只是因为在他很无助的时候我对他好过,所以把感激误会成了别的感情,才会对我说喜欢什么的。
大哥也,还是喜欢他的吧……
他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大哥吧……
那现在这种状况到底算什么呢?我,对于他来说,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他开始躲我,放学就去医院照顾他养父。正好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所幸由着他去,让他躲得彻底。
只是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突然觉得日子过得了无生趣。
我借其他公司的名义收购陆氏股份的事情被那个男人察觉了,不幸中的万幸,我把自己隐藏得够深,所以他没有发现幕后黑手就是我。但他开始动真格的反收购,虽然不至于节节败退,但情况真的不太乐观,我一阵焦头烂额。
万一收购行动失败,我手里就什么筹码都没有了,到时候就算拿到证据,说不定也会被那个男人追得全世界跑。
我不能丧失对这整个事情的控制权。
所以我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资产问题,甚至到了不吃不睡的程度,只希望尽最大可能调集资金,以便和那个男人对抗。
五一长假过后的某天早上,丁杰昀忽然回到了住处。
“回来了啊……”我打着招呼,声音一出口才发现是哑的。
“你做强盗去了啊?”不知他为何气势汹汹的,直接甩掉鞋子,连拖鞋也不换就走到我跟前来瞪着我。
“啊?”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
他直翻白眼,脸上的表情换了又换,最后做了个深呼吸,把我手上的报纸抽走扔在一边,然后桌子上我没有吃完的早餐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