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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骗子的自述

中年男人跪倒在另外一个中年男人面前，带着哭腔说，“放过我吧，我还有妻儿，他们需要照顾……”
高高在上的男人眼里透着蔑视，枪直直地指着跪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哀求的那个人，语气坚决，“不可能。”
跪着的男人绝望了，“那好，你杀了我可以，但是不要动我的妻子和儿子……”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立场可以要求我？”
“……”
枪声响起。
我按动遥控器，换了台。
最滥俗的剧情，世仇的两家，互相争斗，机关算尽，本以为终于解脱了可以平静生活的时候，突然一切都被仇人夺走，最后连命也保不住……大约还会留下个遗孤什么的，继续上演下一代的爱恨情仇。
如果是很多年以前的自己，尽管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但估计我也会不屑一顾地骂这电视剧的编剧何等白痴。
只是在经历过某些事情之后，我终于承认，很多时候，现实往往比虚构来得更加匪夷所思。
在我12岁的时候，我曾经亲眼看到我的父亲活生生逼死了一家老小，仅仅只是为了扩张自己的事业，却把无冤无仇的一家人逼上了绝路，事后的他，仅仅一个冷笑，什么表示都没有，天生的那样强势那样残忍，似乎不带一丝人情味。
那家的小女孩是我的初恋，她那年才10岁，还是抱着洋娃娃憧憬着童话中的王子有一天会骑着白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龄，人生还没有开始，却匆匆划上了句点，死得那般无辜。
于是我无法承认那个人是我的父亲，12岁的孩子，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个凶残的男人绝对不是我的父亲。
然后开始和他疏远，那男人也只当我叛逆期来得比较早，没有在意。
忘记具体是过了几年之后，大哥告诉我，他真的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亲生父母就是被他给害死的。
当时我没有觉得震惊，只是觉得不真实。
谎话说了一千遍自己也会认为是真的，所以我早淡忘了那份本来就不存在的血亲之情，如今有人来告诉我，我对自己所编造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又该做如何反应？
没有人教我。
大哥拿出了那份亲子鉴定的报告书。
“我曾经发誓要替他们报仇，虽然我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你那时还是个婴儿，什么都不会记得，而且如今你有幸福快乐的生活，所以，我不勉强你……”大哥的神色看起来很复杂，我明白他的意思，报仇与否，由我决定。
我最恨的，就是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将他人送入绝境时候的残忍无情，虽然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记忆，但是我想我不应该让他们那样白白死掉。
我还记得当年我喜欢的那个小女孩，死不瞑目瞪大的双眼，那般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活活掐死的，因为他们家那个时候已经破产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能让他们白白死掉。
我无法原谅因为那个男人的自私和贪婪间接或者直接害死了那么多的人。
所以我决定报仇，虽然这件事本身看起来是那般的困难重重。
大哥知道当年掉包的时候我的生父曾有一些东西遗留给我，那些都是十分有力的证据。然而掉包之后那些东西却和那个被掉包的孩子一起失踪了。
我和大哥只得从头开始搜集一些无关痛痒的证据，妄想凭借着这些东西就定那个男人的罪根本就不可能。收购股份或是暗自招兵买马为己所用的动作也只能暗地里进行，若是被察觉，大哥这么多年来的苦心就白费了。
很多时候曾想要放弃，然而良知不允许我这么做。看着大哥因为无法报仇而痛苦，我就很难受。
最直接的方法还是找到生父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然而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东西随着那个被掉包的孩子一起凭空消失掉了，妄想找到，谈何容易？
即便是三年前我准备出国的时候，大哥为了挽留我，慌忙中脱口说他找到了那个孩子，无意间告诉了我那个孩子的耳垂上有两颗红痣，但是这个城市这么大，要在不让那个男人发觉的情况下找到那个孩子，还是困难重重。
然而大哥不肯再透露有关那个孩子的任何事情，我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仇曾那般痛苦的人是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接近证据的机会，却迟迟不肯出手的也是他。
我无法容忍他这种瞻前顾后的软弱。
于是在努力了三年而得不到结果之后，我决定透露风声靠那个男人的力量来帮我找。
结果却是，害得大哥和堂姐不得不订婚。
那个男人大概从没有彻底地相信任何一个人，所以也许早就对大哥有所防范，不过是大哥看起来忠心耿耿的在他身边做事这么多年，所以最后宽容的只给了他一个政治婚姻这种形式上的束缚而已。更何况，堂姐是真的很喜欢大哥，所以我想，对于大哥来说，也并没有太委屈。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开始有点害怕面对大哥，更不想去面对那个我必须叫他爸爸的杀父仇人。
所以我逃出了家里，在离学校最近的居民小区租到一间房子，住了下来。
这里的环境并不很好，虽然我喜欢内空很高的老房子，但这里的设施既不齐全也不完善，另外墙壁的隔音效果和保温效果都不好。今年春节雨雪不断，即使房内开着空调也还是有丝丝寒意从玻璃窗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我无聊地又换了一圈台，仍旧没有找到任何想看的东西。
但因为刚才无意中看到的那个滥俗电视剧的情节，忽然想起，这么多年来的辛苦，最后却什么结果也没有，令我突然生出一丝沮丧。
我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什么没有不到手的，如今却被我最尊敬的大哥像防外人一般防着，真的是说不出的不甘心……
门口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我心脏本能地收缩了一下，下一秒，我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走了进来，见我坐在沙发上，一脸吃惊外加愤懑的傻样，我这才放松了警惕。
很好，我正好心情很差，有一个傻小子自愿撞上来让我发泄怨气，再好不过了。
“你就是之前的住户吧？”我故意让自己的坐姿看起来惬意无比，语气不紧不慢。
“是，我想请问这位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似乎刚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怎么进来？”我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进来的啊！”还故意把“光明正大”四个字加重了读音，我搬进这间屋子来之前刚好听房东太太抱怨过之前房客的种种，没想到，居然有机会让我碰到这小子。
“光明正大？”他一副想冲上来打人的样子，“这明明是我的房间，你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进来？”
“怎么不可以？”我慢悠悠地将手伸进口袋，然后拿出一串钥匙，故意很炫耀地说，“喏，房东太太给的，小区的大门一把，这个单元的大门一把，这个房间的门一把，还有卧室的门一把，那我怎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进来？”
“你说房东太太给你的？”他一脸抽搐的样子忽然让我觉得有点可爱，于是更想欺负他了。
“嗯，是啊。”我故作无辜状点点头，满意地看他更加抽搐的表情。
“听说你欠了三个月的房租没交啊，房东太太说打你手机居然停机了，肯定是欠钱不想还就跑了，正好我这几天赶着要房子，不巧这附近没有别的空房了，我说我一次性付一年的钱她马上就让我搬进来了。”我实在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有点喜欢拿人开涮而已，更何况你犯傻的样子这么可爱，不多欺负一下实在很亏，所以～千万别怪我无聊，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倒霉。
“死老太婆！我丁杰昀是那种人吗？我是手机被偷了，又不是故意停机，而且正好钱也被偷光了，又不是故意不给她，居然怀疑我欠债逃跑？！”
“你有什么意见对着她吼，别在这里扰民。”知不知道这房子的隔音效果真的不好？再这么嚷下去绝对有人要来敲我的门说教了，虽然你衰成这样也挺可怜，但是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了，容不得你继续在这里撒野。所以即便耍他也挺好玩，但我还是决定把这小子给赶出去，于是我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向前逼近了两步。
他似乎有点被吓到，往后退了两步，我刚好顺势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对着他笑了笑，然后说了句“谢谢合作～”就毫不留情地将他关在了门外。
“喂！你有没有人性啊！我没地方去啊！”他死命捶打着房门叫嚷着。
“那干我屁事，邻居被吵到的话说不定会打电话给城管的～你请自便吧。”说完这句我走会沙发边，拿起遥控器。
“TNND！”似乎是一脚踹在门上的声音，然后没了下文。
我坐在沙发上继续频繁地换台，无聊地开始打呵欠。
忽然觉得有点冷，又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对着大活人发泄了一通之后，心情不像之前那么不爽了，但转念之间，忽然开始担心刚才锤门的那小子。
这么冷的天，真的没地方去的话，会不会冻死在街头啊？摇摇头，我笑着否认了自己毫无根据的想象。这都什么年代了啊，真要有人冻死在街上那我们国家算是完了。
又换了一阵台，仍旧无法将那个灰头土脸的人那种哀怨又愤怒的表情彻底遗忘。
所以我干脆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门。
一股冷风迎面袭来，烟花爆竹爆破的声音更加刺耳。
果然一个寂寥的背影就那么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似乎正在做着些奇怪的动作。
真的没有走呢，唉，我是不是该改变形象当个好人收留他一晚上呢？思索片刻之后，我走到了他跟前，“你真的没地方去哦？”
他像正在做什么坏事被人抓了现行似的缩着脖子，有点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着我，“嗯……”从鼻腔里凄凉地哼出了一声。
“哎，雪下得挺大的，你还是进来吧，明天再想办法。”真的挺冷，我拉了拉浴袍，转身朝房门口走去。
他就这么跟了进来。
互相做过自我介绍，就算是认识了，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几天太过倒霉导致脑袋秀逗，感觉上有点傻傻的，不过傻得可爱，所以即便是我这种最讨厌傻瓜的人，也并没有觉得他碍眼。
让他洗完澡睡沙发，然后我进到了卧室。
一晚上却是噩梦连连，不知道是不是无意中看到的那集电视剧所造成。
梦到小女孩死不瞑目的脸，梦到大哥被逼订婚时不可置信看着我的表情。他们似乎都在瞪着我，似乎都好恨我……
惊醒无数次之后，天空已经有些泛白了。我干脆起身去厨房，想倒杯水来喝。
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那个叫丁杰昀的小子正缩成一团，被子掉到脚边了也不知道。
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帮他把被子捡起来盖好，最后还不忘把脖子边的被角掖好。
他似乎睡得也不太安稳，忽然翻了个身。
窗外射进来的路灯光有些不甚明了，但是借着那点光线，我仍旧是看到了某些东西。他的右耳垂下方，有两颗殷红的痣。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不、不可能的吧……大哥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他？怎么可能这么巧？
但……有多少人耳垂下方会长痣？还是红色的，两颗……
几率真的很小。
但是……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的人，就这样误打误撞被我碰上了？就算一直以来运气都不错，但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一点线索，现在却这样被我碰到了，我的运气是不是也好得太离谱了？
不过也许是老天可怜我这么多年辛苦的寻找，所以我决定等天一亮就去问房东太太，有关于他的细节，方便我入手调查他的全部。另外我拿了一根他掉落在枕头上的头发，做一次亲子鉴定似乎才能更有把握一些。
如果真的就是当年和我掉包的那个男人的孩子，我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的……
早上那小子很早就起床离开了，之后我在楼道上碰到房东太太，问了有关他的细节，却惊讶地发现那小子居然跟我是校友。
我一阵苦笑，大哥你是要怎样瞒我才能瞒得这般天衣无缝？原来他离得我那般近，我却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不过这次瞎猫撞到死老鼠，正好他的钱和证件全部都被偷了，我不如将计就计，让他和我住在一起，混的够熟的话，套出当年那些证据的下落，也就容易多了。
所以我二话不说，将租住的房子全部翻修了一通，改造成适合两个人住的格局，等着他回家了，琢磨着怎么样可以把他留住。
等家具全部摆放到位之后，我将头发送去鉴定，然后去了趟学校查有关他的资料，老师非常给我这个特优生面子，一点都没有怀疑就把丁杰昀的老底全部报给了我，弄清楚他的底细之后，我便回到了住处，正好看见他站在门口，一副想开门却使不上力气的样子，最后钥匙都干脆掉到了地上。
“咦？你回来了啊？”我看他僵硬的转过身，脖子的地方似乎动弹不得，“你怎么啦？”我从地上捡起钥匙递给他。
“没什么……我回来拿东西，马上走。”喂喂喂，不是吧，我刚花了大价钱把房子装修好，你可不能就这么闪人的。
“你找到地方住了？”没钱怎么可能找得到地方住，我明知故问。
“没有……但是我跟你萍水相逢，就不多打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委屈，我估计他是相当的舍不得这里，当然啦，这里离学校近不说，租金相对来说也便宜，对于穷学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哦……”我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于是绕到他的身后，还想着要怎样才能强行把他留下来，突然就闻到一股味道，“咦，好大的药味儿……”我吸了吸鼻子，然后强压着心里的兴奋劲装作关切地凑到跟前问他，“你受伤了？”
他摸了摸后颈，我可以看到他脖子上有一截绷带露了出来，“啊，没什么，出了点小意外，烫伤而已。”
“那你现在，不会连脖子都不能动吧……”
“嗯，会痛，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好。”
“那换药洗澡都不方便吧。”
“无所谓了……”他说得有气无力，“什么样倒霉的事情我这几天也都碰得差不多了，再倒霉也就这样了，随它去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三番两次觉得他这幅衰到家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于是下意识地凑近了两步，想去捏捏他那有生闷气的时候便会变得鼓鼓的腮帮子，但是下一秒我突然想起，我们似乎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所以在手伸出去之前便把那股子冲动给压制住了。
“你干嘛？！”他被我的突然凑近吓到了，惊叫出声。
“看你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反应，不过凑也凑过去了，半中途就收回去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干脆故作无辜状继续上前两步。
“看我干嘛？”他又后退了两步，然后触到了墙壁。
“不干什么。”本来是想干点什么的，但是他这么接受不了的样子，那我只好放弃咯。
“……”他干瞪眼的样子也挺可爱，本来就内双的很厉害的眼睛这时候变成了完全的单眼皮，只是他的眸子十分清亮，即便是单眼皮，看起来也是难得的顺眼。
“你耳垂下面有两颗红色的痣呢。”看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我们用目前这种姿势对持着似乎有点奇怪，拉开距离之前，我的视线在划过他耳垂的时候忽然下意识地这么说出了口。
“唔……是啊……”他右手摸上了自己的右耳垂，“生出来的时候就有的……”
“很特别呢。”所幸你有这么特别的标记，虽然鉴定的结果暂时还拿不到，不过单凭这一点，确定你就是当年那个和我掉包的孩子的几率也非常的大。
“啊，是啊……”
我低下了头，故作深思状，然后抬起头来，看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的表情。
“我决定了！你就住我这里吧，房租收你四成。”说完这句话，我退后了两步。
“呃……”他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呃……你说什么？”
“嗯，我今天听房东太太说，你钱和证件都被偷光了，身份证补办要时间，即使是开临时证明，这几天之内也拿不到手，所以现在也补办不了银行卡，也就是说，没有钱，那你肯定找不到地方住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