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二]
  发于:2009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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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反正他现在不能说话,就是想辩也不行。"
周翰叹了口气,抬起之初的下颚继续给他上药。......哎。
"唔......唔。"
"怎么,你可是有话要说?"周翰扶正之初的脑袋,苦口婆心地劝从刚刚开始就不怎么安分的人,"还不可以......等药全浸下去了以后才能说话。"
"看吧看吧,我都说不是了。"
"李将军,你能不能把嘴闭上?这是医院不是茶馆。"
"你胆子倒是不小哇?!"李义一手拍在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晃悠了几下差点儿从桌上摔下去。
"你凶个屁!若不是看在把他给送来的份儿上,我懒得管你!......你别忘了,国民军里面还有不少人躺在这儿,若不想管他们的死活,你尽管发飙,没人拦着。"
周翰眼皮都不抬,仔细用小棉棒擦干净之初嘴里的脓血,再用消炎的药粉配合草汁给他抹上,等过个片刻就全浸入了伤口。
只是有些刺痛,之初皱着眉嗯嗯了几声。
"痛么?"
之初摇头。
"很好。"周翰笑了笑,伸手拿出桌上的棉花塞到他嘴里,"含着,若流了血就换,直到没血没脓为止。还有伤口好之前尽量少讲话,也不可吃辛辣或干物,......得多喝水,知道么?"
之初含着棉花笑了,伸手指指李义,然后起身走了过去。
"他是坏人,回来回来......要不你先留在医馆里,等晚间我送你回去。"
李义把之初拉到身后,挑眉弯唇,"......是谁才不安好意?......之初,我们走,免得晚了洺遥担心。"
"洺遥?"周翰上前堵住门口,"可是刘庄二爷,刘洺遥?"
"......哼。"
"是的话就好,稍待会儿刘二爷要过来取药,若他是刘庄的人那就不用李将军费心了,刘二爷自会带他回去。"
"哦......是吗?我怎么好给刘二爷添麻烦?"
"那怎么会是麻烦呢。"周翰笑嬉嬉地摇头,"恐怕刘二爷也会怕耽误了李将军的正事啊。"
"不耽误,我顺路正好。周翰,闲事你还是少管,让开!"
周翰反而但笑不动,李义往左边走他就靠左边的门框上,往右边他就靠去右边,反正横竖就是不让步。
"我和刘二爷那.么.熟,帮他做做事又怎么样?李将军认为是闲事,可我不那么想。"
"滚!"
"该滚的是你。"
"嗯,......"两人正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之初突然拉了拉李义的袖子,嘴里喊着棉花咿咿呀呀地什么也说不清楚。
"怎么了?"回头看了眼那人灰白的神色,李义本是紧皱的眉反而舒展了不少,于是低头看着之初的眼睛,"那你来告诉他,......是留,还是走?"
之初抬眼,隐约看见周翰轻轻摇了摇头,深刻的眉眼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可他没兴趣知道,不管那两个还在瞪眼的人,径直从李义身后走了出去。
一个人走在医馆的廊子上,孤零零地,之初虽然觉得有些酸,不过还是挺直了腰板。
因为如今,这光秃秃的一身已经没有让他觉得丢脸和下贱的地方了。
虽然一无所有,却比刚来的时候多了一份干净。
"你啊,什么也不说就走了,......你知道周翰那王八得有多气吗?"
李义看之初的背影走得一颠一颠的,生怕他就要摔下去一样。
之初回首,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李义讪笑,"......放心,我没在打你的主意。"
之初低头一笑,取出嘴里的棉花,"......你的心在谁身上,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呢。"
"......你怎么。"
"以前的坊里的时候就被那些老爷罚过烫酒,......这次的痛还当不了那次。只是上次没入喉,这次却穿喉入肺,后怕起来才会觉得痛。"
李义缓步上前掰过他的脸," ......你那么聪明,为何连情节都解不开?"
"那个,......恐怕我一生都没法解开了。"之初眼神茫茫地转开,不知该看向哪里,......满目的风景却没一处是归所。
"不过那也没什么,......"之初对着李义偏头一笑,"至少我懂得成全,......李将军,你说我不懂,那是你不懂我。"
"呵呵,我之前对你确实大意了。"
"好说,将军不是还有应酬要去?......这儿我熟路,自己能回去,......将军请先走吧。"
看着之初侧身让路,李义无奈地笑了笑,"我再厚着脸皮讨好也没什么意思了,好吧,......你就自己看着办。"
"将军慢走。"
之初站在医馆的石阶上目送李义离去。...... 天上有了雨,灰色的衣摆很快就沾了地面的泥水,之初立在其中,却依然长身直立,欣长清淡。
他抬头看看天,这种松活的感觉,......这辈子才第一次享受到,实在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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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不跟着他么?"
"不用。......这路,他迟早都要学会一个人走。"李义坐在车里看着之初离开的身影,左晃右晃,再被草把子一挡就看不见了。
"......那将军接下来去哪?"
李义皱眉,"......怎么听你的口气觉得我闲得很呐?"
"下官不敢。"
"......对了,我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副官遥了摇头,"还是只到那一夜大火,......其余的从城里人口中都问不出来什么。"
"那就去城外问,......你给我听着,那场火不可能是无缘无故起的,那人若还活着也一定会报个平安,不对,......就算死了,我也要找到个尸体!"
"将军,秦副官吉人天相,万一......"
"不。"李义仰头靠着椅背,"我没那么天真,...... 都那么久了没有消息,这不是沐扬会做的事。"
"......将军,容我问一句。"
"......你说。"
"秦副官已走了那么久,将军为何对他的下落那么在意。......我的意思是,要是将军真想秦副官好好过日子的话,就没必要还和他扯上关系。"
"...... 那你的意思是,若是沐扬死在那场火里了,......却是因为我?"
"......将军。"
"行了。"李义叹了口气,"你不用多说。"
"将军,这事......"
"你管的事是不是太多了?!"李义突然抬头横眉怒目地吼了一句,那副官一听连忙把嘴闭紧,一个音也不敢放出来,"不关你的事最好别问。"
"是。"
" ......开车。"
那副官被李义一骂,什么话都说不了,只得转头好好开车,让坐后面的大爷能享受享受降降火。
后视镜里面的人闭目养神,老神在在,让心里不平衡的副官狠狠地咬牙。老子多问也是为了你好!......你爷爷的,脾气还说来就来了,......吼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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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怎么了,易文?"
"......我冷......"
"哎,睡觉那么喜欢踢被子,怎么不冷?"
"......你......你抱抱我。"
"呵呵,早说嘛,我就在旁边自己也不愿过来。"
"......我怕摸不着,......所以都不敢伸手?"
"摸不着?"
虽然能听见身边的响动,但刘易文还是不敢张开眼睛,"......以前会做梦,梦里我们在一起,......可醒了以后,那个人却不是你。"
"......"
"我......怕这也是梦,总会有醒了的一天。"
"......不会的,易文,这不是梦。"
"可是......"
"真的,不是梦。"
"...... 洺遥。"
刘易文想伸手抓住他,可却扑了个空。睁眼的时候只有透过指缝的光,灰灰的,闷闷的。自己还躺在泥里。
......一梦都醒了,却还在原地。
睁眼看柳枝在空中晃荡,好像已经很久了,耳朵里面进了好多水,身子也湿透,又凉又粘地贴着皮肤。
刘易文呻吟了一声,勉强从地上坐了起来。泥水的味道还留在嘴里,手上冰得没有任何知觉。......哪也找不回刚刚梦里的暖意。
"洺遥。"
想到那人,刘易文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扶着树枝一步步向前走,......刘庄的灯笼就在前面,正是掌灯时分已能见到下人的影子。
......就是死也不能让洺遥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就是死也不能让洺遥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就是死......
刘易文咬牙向前走,尽管路已经不像路了,......他还是一直向前走。
路非路,人非人,自己都必须向他走去,一刻也不许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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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还不进去么?"
"不急,等人来得差不多再说。"
四儿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身看杨光的公馆里红红红紫紫的灯,五颜六色都快把整个将军街给照亮了。"
"爷,今晚王老板会过来吧?"
"......嗯。"
"......那你为何白日里还要专门去找他?"
"有些琐事只能私下谈谈,拿不上台面。"
"琐事?"
刘洺遥摇头一笑,没有答腔。
四儿不安地皱眉,"......爷可有什么话四儿不能听,还是那些事和四儿有关......"
"你想多了。"
"四儿没有想多!"
刘洺遥打开车门,回头见那人灰帽子下的脖颈是越发的细瘦,快撑不上那个不怎么小的脑袋。叹了口气,遂拍了拍那人的肩,"......四儿,有些事你也没必要瞒着我,说出来肯定要好受一些。"
"......"
"算了,......你不说也罢。"
刘洺遥关门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衫子便朝公馆走去。四儿闷声不响地坐在车里,幸存的一只手已能看见一截截的骨头,吓人得很。
他无奈地笑了笑,拉下帽子向后靠靠准备小睡会儿。
活在这种世上,人若没有什么守在心里的话,......还不如死了好。
或者,......早被人害死了。
那边,刘洺遥很快被守在门口的国民军请进室内,人影晃动间他稍微眯了眯凤眼,看见杨光和李义站在人堆里左右招呼,光鲜得很。
......呵,自己怎么能弱下去?
于是嘴里噙着笑,左闪右闪把脂粉和美酒抛在身后,直直地向那两人走去,看在别人眼里又是好风度翩翩的一幕,无比的心荡神驰。
"......刘二爷,来了,怎么不同我打声招呼。"
刘洺遥突然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戳在自己身后,再听了听那人的声音,无奈之下似笑非笑抬头,"......八姨太晚上好,......多日没见,过得还好么?"
"刘二爷今晚敢来,肯定也想和我好生聊聊吧。那我们就别在舞池里面挡着别人,去外面可好?"
刘洺遥顺应地往身后靠,"......不过八姨太是不是要先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那危险的玩意儿会把外人吓着的。"
"呵呵,刘二爷见怪了,琳玉觉得好玩便用酒瓶子同二爷开了个玩笑,相信没人会大惊小怪吧?"
"......好说好说,......美酒入腹却更是折磨人的蛇蝎之毒,八姨太的玩笑开得不小。"
琳玉没有答腔,两人趁杨光不注意一前一后地向院外走去,直到了馆后的回廊,沉寂的夜色像一个幕帘将所有不可告人的事盖个密不透风。
"八姨太,那酒瓶子现在也该丢了,人老了身子骨不好被它戳几下都疼。"
"不准动!......酒瓶子可不会开火,刘二爷还是规矩点儿,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哎,......究竟是酒瓶子还是什么,八姨太可真善变。"
"善变的是你吧?!"琳玉咬唇扣动扳机,"刘二爷,你过河拆桥这招用得太好了。"
刘洺遥哭笑不得,"......怎么说?我可没占你的便宜?"
"那次给你的信看了么?"
"看了。"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之前那些信我可是全叫人给你送去了,至于有没有人去拿我可管不了,......何况你也说只要送信就好,其它的跟我没关系,......不是?"
"我不信!......十几封信为何全没了下文?!要那些信送到了,......杨......他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刘洺遥挑唇一笑,反握住琳玉的手,趁她动弹不得的时候把手上那东西接在手里。......哎呀,可真是个家伙,刘洺遥连忙把他藏进衣里,一边笑一边看着琳玉,"......你胆子可真大。"
"你!"琳玉被刘洺遥抓着怎么也动不了,只有张大漂亮的眼睛把那人给瞪着。
"你给我听着。......你要求的事我全做了,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过要是你想打四儿的主意或者是叫他帮你做什么,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哼,刘二爷,当初我们说的话你可是全忘了?"
"恐怕忘的是你,......我能帮的仅限于送信。况且我也没兴趣搅到你们那些事里面去,大家各取各的好点到为止先前不也商量好了?"
"......"
"你能忘了自己的立场,可我不行。"
"立场?......刘二爷,你已经陷进来了,就别再想可以出去!"
刘洺遥闭眼叹了口气,"......我不想混进来最后变得人鬼不知,......你可以说我自私,......能全身而退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走。"
"二爷现在是想退么?......没那么容易!"琳玉攥拳,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面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我现在还没那个想法,......我没讨到好自然不会出去。"
"......二爷知道就好,那些信的事我会再去查,要是冤枉二爷了我一定亲自说个不是。"
琳玉用力抽回手,理了理耳边掉下的发丝便回到灯火绰绰的地方去,拉长的影子洒在刘洺遥身上,比夜色还要漆黑一点。
刘洺遥皱眉,"......那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什么?"琳玉突然回头,耳边红色的花像一块凝干的血迹。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若我查出来合江亭那次的火药爆炸和你......不,是和你们有关,......我不会放过你们。"
琳玉愣了半晌,幽幽地抬头问,"......为什么这么想。"
"......你说呢?"刘洺遥上前几步,黑漆漆的眼珠子盯得琳玉的脚有些软,同夜夜会追着她跑得鬼一样,让她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你怪不了我。"琳玉突然冷笑出声,"......那些信根本没有送出去。"
"若送出去就不会有枉死的人了吗?"
琳玉看了刘洺遥一眼,一把扯下头上红色的花丢去一边,面无表情地去前厅变成另一张笑脸,钻进杨光的怀里一边笑一边抽烟,吐出来的烟圈袅袅升起,......弄花了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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