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e & Sword----紫末
  发于:2009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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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雨

“真倒霉,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晴着……”
站在咖啡馆屋檐下,红发的男子抬头望着外面的阴雨连绵,脸上漾起一丝无奈。
一把伞遮住了他头顶的天空。
“在每年这个季节,就算上午晴天,下午也总是很多雨的。”格兰特淡淡的笑着说,“还是你已经离开阿格莱亚太久了?”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望着他的眼睛,银发的男子微笑了一下。
“是啊,自从毕业以后就很难有机会同时回阿格莱亚了。这次要不是你约我出来,就又要错过了。”
两个人都已经不再是当年刚走出校门的小小少年,但格兰特的笑容还是安静温柔,一如往昔。艾普沉默地握住他撑伞的那只手。他下意识的想要抽回,但艾普握得很紧。格兰特略微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也就任他握着了。
“手很冷呢,艾普。”
“啊,刚找到地方从家里搬出来……”
艾普用闲着的手把大衣领子翻上来,稍微抵御深秋的寒风。
“东西都还没收拾,急着出门,就随便找了件什么穿上了。”
格兰特笑着摇了摇头。
“你住的地方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共一把伞走在行人稀少的街上,他们默默无语。到了艾普那间不大的寓所,看见地上乱七八糟堆满的大包小包格兰特就大为皱眉,主动提议帮他收拾。于是一起忙到深夜,两个人都精疲力竭,灰头土脸。
“都这么晚了,今天你就住下吧。”
“……也好。”
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格兰特只得点了点头。
“可是……”
艾普开口,却欲言又止。
“怎么?”
“我这儿只有一床被子!”
“……”
熄了灯的卧室里。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到这么晚,还要你和我挤一张床。”
“这有什么,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还不是经常这样过的。”
格兰特微笑。望着身边的他,艾普沉默了一会儿。
“格兰特……”
“嗯?”
“可以抱抱你么?”
“……好吧。”
艾普轻轻的把他抱在怀里。刚洗过澡,他的头发还带着潮湿暧暖的气息。淡淡的香皂味儿从睡衣敞开的领口漾出来,非常干净。艾普忽然不敢看那双漂亮的浅色调眼睛了。
“在想什么?”
“啊?”
“你的心跳很快。”
格兰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沉静。艾普不无尴尬的笑了笑。停了一会儿,他转换话题。
“你说,要是我当年和你一起去了北线,现在大概就不会这样了吧。”
格兰特没有回答,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可不是嫉妒你,真的。听说你在那边打胜仗,我就跟自己赢了一样高兴。”他叹了口气,“在这个年纪做到准将,副参谋长,我没不知足。但我的目标,和那些只求顺利混到退役的人不一样。我有我的理想,你知道的。一个人能够建功立业的时间不过几十年,现在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想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却太少啊!我真怕我还来不及做完,一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
“十年了。”
“嗯?”
“我们从学校毕业,已经十年了。”
格兰特淡淡的说,将右手环到他颈后,指尖温柔地缠绕着他的头发。
“这十年来,你变了很多。”
艾普笑了。
“或许,是更清楚地认识了自己的本质吧。”
格兰特慢慢摇头。他那沉思的声音在黑暗中静静回响。
“如果说兔子有七张皮,那么,人即使脱去了七十乘七张皮,仍然不能说,‘这就是真正的你了,这不再是外壳了。’——这句话你还记得么?”
“那个疯子哲学家。”艾普笑,“维克多曾经很喜欢。”
格兰特没有笑。
“艾普,你说我们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在还很年轻的时候,我认为我了解我自己。现在我不再这么想了。因为我发现我认识到的,都只是皮毛,只是表象。倘若舍弃了我们的本质的一切证据,我们的友谊和敌对,我们的注视和握手,我们的记忆和遗忘,我们的书籍和笔迹,那还会剩下什么呢?”
“Cogito, ergo sum.”
艾普轻轻挪动一下身体,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存在,就是本质。我们在头脑中思考它,但只有凭借它的外延——即我们和他人的关系,我们才能感觉到、认识到我们自己是什么。难道你能说,这拥抱,这温暖都是虚假的么?”
格兰特微笑。
“我想我理解你的意思。不凭借镜子我们甚至无法看到自己的模样。而他人,就是这面镜子。但你在探索自己的精神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从中发现一种创造力的独特性?一种不可教育、不可塑造,也同样难以被触及、束缚、瘫痪之物。作为你的一面镜子,我告诉你,那样的东西我在你身上看到了。”
艾普沉默许久。
“唉,格兰特,你总是这样了解我。而我,却甚至不了解你。”
黑暗中,他感觉到格兰特的手指在他的脸颊轻轻抚摸。
“不要把我想得太复杂。你只是被你的感情蒙蔽了眼睛。”
他默默握住格兰特的手。十指交缠,掌心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感觉得到对方的脉搏和体温。他自嘲似的笑了。
“‘真正伟大的爱来自于对所爱之物的理解。如果你不理解,说明你爱的还不够深,或者根本不爱。’这么说,我又是哪一种呢?”
屋外暴雨倾盆。席卷一切的狂风歇斯底里地尖啸着。闪电划破天际,在幽暗的室内投下一线微光。他看到,在格兰特的眼中,含着比窗外的暴风雨更加汹涌的情绪。那熟悉的面孔在转瞬即逝的光明中美得难以言喻。
“已经够了,列奥纳多。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他一直深爱着的那个人在他耳边低语。温柔的声音几乎被随之而来的雷声所淹没。但一字一句,他听得清清楚楚。
胸腔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隐痛。巨大的激烈的矛盾撕扯着他的心,令他从肉体到灵魂都在情不自禁地颤抖。他感到,体内那股炽烈的地狱之火已经快要将他彻底化为灰烬。手指和嘴唇仿佛脱离了他意志一般,疯狂地摸索、渴求着对方。
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他清楚地知道,对方的身体也渐渐灼热起来。扳住格兰特的肩将他按倒在下面,艾普一粒粒解开他睡衣的纽扣,顺着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皮肤一路吻下去。忽然,他停止动作,抬起头,用惊讶的目光审视着那个一贯冷静的男子。
“格兰特……我从没想过,你也是有欲望的。”
这句话在那希腊雕塑般美丽的躯体上激起了一阵触电般的颤栗。格兰特睁开眼睛,抓住艾普,把他拉近自己的唇边。
“‘下半身是人不易自视为神的原因。’——难道你竟没有听过这个吗?”
他在艾普耳边说,灼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脸颊。艾普意识到,他居然在笑。
“列奥纳多?艾普先生,我要收回之前所说的话。您对我的理解,果然还是太贫乏了。”
艾普什么都没说。他扳过格兰特的脸,在那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的唇上狠狠吻下去。
“你不觉得,现在下定论尚有些为时过早?”
舌尖在那线条优美的脖颈上轻轻流连,他感到身下的人已经快要燃烧起来。俯在格兰特耳边,他用狂暴而危险的语气一字一字地说:
“我会让你看看,我对你的理解有多么深入。从灵魂到你的肉体。因为在这世界上,绝不可能会有人比我爱你更多。”
格兰特叹息了一声。
“啊,艾普,这可算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之一了。”
“之一?”艾普停下了动作,睁大眼睛盯着他,“难道之前还有过……”
什么滚烫而柔软的东西封住了他的唇。格兰特热烈地吻着他,令他颤抖得喘不过气。
“此刻在我面前的是个多么可恶的家伙啊!”格兰特微笑着,仿佛在恼火地自说自话,“还没有和他怎样,居然就已经开始妒嫉了!”
他紧紧拥抱艾普,紧得可以感觉到彼此胸腔中的心跳。
“感觉一下吧!用你的心和身体去感觉一下,我是不是有可能把这个灵魂向别的什么人敞开!”
艾普闭上眼睛。两颗心的节拍热烈地呼应着,逐渐合二为一。格兰特的有力的手指深陷入他背后的肌肉,炽热的双唇温柔地在他颈侧摩挲。他听到格兰特的声音,浸透了□而微微沙哑的,格外撩人。
“我要你,艾普。”
格兰特低低的说。言语间平静得可怕,却仿佛在竭力压制着什么极激烈的东西。他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我要你!”
“叫我的名字。”
他说。然后他们再次久久地吻在一起。
“列奥纳多……列奥纳多!你即使……不叫列奥纳多……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你!就好像……玫瑰……更换了它的名字……却不会改变它的芬芳一样……”
艾普难以置信的皱起了眉。
“你居然在背莎士比亚!”
从他的拥抱中解脱出来,格兰特喘息着,慢慢缓过了气。
“没办法,现在脑袋里根本想不来别的……”
“够了。”
艾普反反复复地吻着他的腰线,直到他全身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不是说,我是个爱妒嫉的坏蛋么?所以,现在,除了我,你的脑袋里什么东西都不准想。哪怕莎士比亚也不行。”
格兰特很好笑似的看着他。
“什么!难道我竟做下了这等蠢事,以至于亲手将灵魂奉送给了一个暴君!”
“没错。”
艾普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压倒在身下。
“可是,难道我的灵魂不早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了么!那时候你对它多么无情,现在倒要来责备我小小的自私了!”
“To shun the heaven that leads men to this hell!”
格兰特深深叹息道。
“现在,我可算体会到这诗句里叙述的是怎样亘古不变的真理了!”
注释:
1、最后那句英文:“To shun the heaven that leads men to this hell!”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129的末句,那首诗的主题就是阐述色欲给人带来的危害……所以格兰特同学还是在拿艾普同学和他自己开玩笑!!!
2、Cogito, ergo sum.
——这一句,是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
3、如果说兔子有七张皮,那么,人即使脱去了七十乘七张皮,仍然不能说,“这就是真正的你了,这不再是外壳了。”
“下半身是人不易自视为神的原因。”
——这些,都是尼采那个别扭受说的。
4、真正伟大的爱来自于对所爱之物的理解。如果你不理解,说明你爱的还不够深,或者根本不爱。
——这句话,是某Leonardo Da Vinci说的。


番外.演习篇


拉顿帝国军方有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在和平年代,每隔三年要举行一次北线和西线的联合军事演习,让这两支军队互为假想敌进行对抗,以磨砺士气,保存战斗力。眼看下一次联合军演的日期迫近,西线军上下却都对此不抱任何希望。自从那个拉斐尔?格兰特当上北线军总指挥后,他们已经九年没赢过了。虽然他们的指挥官列奥纳多?艾普也是位非常优秀的将军,但比起“不败的”格兰特,不管怎么看都是要逊色不少的。
无论情不情愿,联合军演还是来了。北线军和西线军的精锐如期抵达演习地,各自安营扎寨遥相对峙。万事俱备,就等两位指挥官的一声令下了。
演习开始前一天的傍晚,西线军总指挥部附近。站岗的卫兵正无所事事的看着夕阳哼小曲,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围的岑寂。他赶紧立正,敬礼。
“您好,长官!”
骑在马上的军官勒住了缰绳。于是那匹漂亮的白马渐渐放缓了步子。卫兵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人一骑。那名军官非常年轻,佩着少校的肩章和领章,头上的风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脸。
“口令,长官!”
“Nika。”
军官朗声答道。卫兵对他点了点头,收起手中的枪,示意放行。年轻的军官亦对他点头致意,一抖缰绳,白马又开始以小碎步疾速奔跑,很快就看不见了。
真是漂亮的人呐。望着他的背影,卫兵不由得暗想。只是,我们这儿有这么一位好看的少校吗?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并没有留意到,那名骑手的袖口缀着的只属于上将阶级的金线,以及风帽下不小心漏出的一缕银发。
“我等你很久了,艾普。”
开完作战会议回到自己的营房,艾普被这位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格兰特摘下风帽,对他微笑。
“你怎么来了?”
“在部队还没动身的时候就寄给我演习期间的全部通行口令,我只能理解为是对我的邀请了。”格兰特走过来,帮他脱下厚重的大衣,“你肯定累了吧?等着的时候我擅自用你的炊具泡了红茶,要来一杯么?”
坐在简陋的行军床上,两人轮流用一只保温杯喝着温热的红茶。
“寄给你口令,是因为……”艾普略微尴尬的笑了笑,“为了准备这次演习,我们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吧,格兰特。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我也很想你啊,艾普。”
格兰特淡淡说,捧起杯子啜了一口,漂亮的浅色调眼睛在氤氲的水雾中模糊。
“之前都忙得抽不开身,但再不来,明天演习开始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注意到他制服上的肩章,艾普忍不住笑:
“什么时候变成少校了?”
“没办法,本来那身行头太惹人注意,就换了副官的领章和肩章——啊,这事我没跟夏尔特说,可得赶快换回去才行,否则以他的迷糊劲肯定是要扛着上将的军衔到处转,把大家给吓到了!”
“好吧,格兰特少校。”
艾普露齿一笑,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然后推倒他,一边吻一边解开他制服的纽扣。
“我倒要看看,这身少校的装扮底下还是不是我原来的那个上将!”
狭小的营房内春光旖旎,一夜无话。天不亮,格兰特就又骑着马离开了。
艾普捏着几页趁格兰特睡着时从他制服里掏出来的文件,笑得一脸奸诈。
演习开始后,西线军一反常态,没有被对方左翼的有意示弱所迷惑,而是集中兵力攻击中央,很快将北线军切为两截,首尾不能相顾。尽管格兰特竭力将被打散的兵力收束起来,但丧失了有利地形,已是难挽颓势。
西线军总指挥部。战局正酣,艾普和参谋长海尔纳克中将正守在作战地图前指指点点,门口的哨兵突然送来了一个北线军的俘虏。
“指挥官阁下!这个人说他是格兰特将军派来的传令兵,有话要对您讲!”
终于站在对方的指挥官面前,年轻的传令兵满脸通红。
“那个……艾普将军……我们的将军阁下说……”
他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了。艾普对此心知肚明,脸上却微笑不变。
“格兰特说了些什么,你但说无妨。”
传令兵犹豫再三,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十二分勇气,很大声的开口了:
“将军阁下要我对您说,艾普将军您……您是个非常卑鄙无耻的混蛋!”
此言一出,指挥部内全体哗然。只有那位一向镇定的参谋长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手里的笔却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艾普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咖啡。
“你回去对格兰特说,演习即战场,对付敌军,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为过!”
由于艾普毫不留情地利用手中的优势兵力对“敌军”进行追击、分割、包围,不给对手任何喘息调整的机会,两天后,北线军大势已去。那个“不败的”格兰特,眼看这一次的败局是在所难免了。
指挥部里,艾普和参谋们讨论着如何将余下仍在负隅顽抗的北线军彻底吃掉,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了?”
艾普站起身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队身穿西线军制服,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冲进了房间。
“不准动!你们已经被俘虏了!”
为首的那人用手枪指着他的额头。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笑着说:
“‘对付敌军,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为过。’话是这样说的么,艾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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