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次章〗醉梦----末雅
  发于:2009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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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雅陛下恕罪,是我等不自量力了。”
“心意我领了,此处结界方才因我元神回归已脆弱不堪,承受不了这么多神力充斥。你们回去吧,倘若有事,自会找贵国长老商议。”
总算缇雅心情不错,没再继续为难两个可怜的孩子,挥挥手示意他们现行离开。人间走了一遭,多少的恩恩怨怨也该有个了结,望月山庄之外,还有人等着他同他们“联络感情”。
魔幻王国的年轻来使又不是聋子,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不接的话岂不是真真正正的傻子,他们还年轻啊,还不想顶着得罪精灵王的帽子过日子,好在精灵王也算是让了一步,没说今后老死不相往来,回去能跟长老们交代。心里头长长叹了口气,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既然死赖着讨不到好,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如有需要我等在所不辞,陛下保重。”
缇雅懒得再理会两个不得他待见的家伙,满脑子装的却也并非什么好念头,想想他投生的一辈子天雅受的罪还不够,死了成了生魂还被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的,元梦华口口声声说爱他喜欢他,就这么爱的?失职至极,要是轻易放过了才叫对不起自己!哼,等他把手边的事清理一下,回过头来收拾他。
“云嘉仪、莫问天、凤千冰,外面的人等着抓的就是你们吧?”
“准确的说是抓我师兄一个。”
从头到尾观赏个遍的云大宫主对这位如高山凌云般不可侵犯的“精灵王”实在是感兴趣的不行。要说从前的天雅是无论如何散发出如此不得了的气势的,她生平阅人无数,从来没有佩服过什么人,连明明一脸谄媚转个身就来头不得了的元梦华都没能令她觉得心抽抽,缇雅从出现起就硬生生镇住了她整个人,随随便便打发了什么“魔幻王国”的来使,她是没瞧见感天动地的慈悲之心,睥睨万物的气势才是她为之惊叹的缘由。
眼瞅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师兄和他那小情人的呆相,她才破例代为说一句,先不论外头围攻的皇甫家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且看这位“精灵王”如何对付他们,就足以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好好看戏的了。
“嗯,皇甫桦重病不起,难怪皇甫烨……云嘉仪,你们要走要留?”
方才还说到皇甫兄弟的事儿,话题转得倒是快啊,要走要留?现在要走要留还不是精灵王陛下一句话的事情,问他们还不就是做做样子,
云大宫主对缇雅的风轻云淡有点儿来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也知道再怎么武功盖世,在这些神神鬼鬼的面前都无抗衡之力,心里头的气自然是没处可发。好在外头还有好些个比她更倒霉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好歹能让她好好大笑一场。
“精灵王的意思呢?”
“皇甫烨是与我大有渊源之人。”
“故而……你动了恻隐之心?”
“渊源也分了千万种,夫人以为呢?”
“既然人分千万种,缘分自也各有不同,精灵王心中通透,无需我等赘言。”
“云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
既不是善缘,自然是孽缘,前者如何由不得她多嘴,倘是后者,更用不着她来教。虽说精灵王心怀慈悲之心怜悯天下众人,经过了劫难怕也做不出以德报怨的善事了吧。
“夫人欲走欲留?”
“希望陛下不介意多一个人共襄盛举。”
“任凭君便。”
非常意外的,缇雅一点儿也不讨厌这个江湖中人称“血姬”的女人。哪怕她对“天雅”痛下毒手百般折磨,他也无法对他提起半点的厌恶之色。
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混迹于茫茫人海之中,举手间折服了众多的男人。她的狠毒她的无情保护了她不受人欺辱,所以格外厌恶抛弃了她的薄幸男人,花了半生的时间去恨,大好的如花年华都消磨在了对男人的怨念中,连带容不下男人的骨血出没身边。她的喜怒哀乐无不清晰可辨,绝不逃避,绝不推诿,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皆公布在光天化日之下,哪怕是双手沾满鲜血,哪怕被无数人指责素手无情,她亦不向人折腰。
如此光明磊落的巾帼英豪不该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推崇么?天雅固然无辜,她又何尝有辜?
“元梦华,皇甫烨身在何处?”
紧紧凑在身边活脱脱一只谄媚讨好的小狗儿似的元梦华此刻才派得上点用场,话又说回来,若是连这点用处都没用,自己也得重新考虑是不是要找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当情人了。
“那个笨蛋啊……哼,正忙着伐木毁林,想来是要硬开出条进庄路。”
对皇甫烨不屑一顾的大有人在,元梦华自然不介意落井下石。
华丽丽出场,衣袂飘飘、步步生莲,隐隐凛然不可侵的精灵王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美容颜浮现出几许不那么协调的奸笑,明摆着不会轻易放过害的他东逃西躲吃足苦头的罪魁祸首,何况新仇旧恨一起算恐怕还有的好追溯的。他的一反常态令精灵长老们纷纷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直骂凡人罪过带坏了他们纯如白纸的精灵王,却不知逗笑了旁观的元梦华一干人等,让他们不由心喜——他们的精灵王终于不那么远离人世遥不可及,沾上了几许人气的精灵王似乎更可亲些。
第五十章
事情毕竟已过去两千年之久,再多的怨怼也如尘沙般随风而逝。哪怕元神回归意识清醒的刹那沉淀了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告知了在林外苦苦寻觅进庄之路的皇甫某人与他曾几何时的冤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都已无法在他平静的心湖激起尺寸波浪。
自嘲式的勾勾嘴角,从不回避真实自我的精灵王相当得勇于面对一个可笑的现实-比起元某人将他丢下不管不顾的愤怒,对那人的厌恶就像是例行公事留在他浩瀚记忆海的小小水滴。
永远存在却已影响不到他分毫。
于是,此刻众人眼中的精灵王无比从容娴静,一点看不出旧情人相见前种种有失仪态的负面情绪。当然,即便缇雅表现出一丝半点窘迫尴尬愤怒,哪怕大发雷霆悲伤流泪都完全在情理中。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依然是仪态万方,光耀逼人无可比拟的精灵王-尽管看在知情者眼里成了再度证明精灵王陛下强自振作,内心无比脆弱的最佳写照。
“你若不想见他,我保证……”
“保证什么,元梦华?你的保证哪次实现过?”
他心肠不坏,脑子也聪明,唯独放不下的往事注定了要纠缠一辈子,扰了他本应灵台清明的心。当然,缇雅自认功不可没。
一再贬损打击都是故意为之,从前心有所属不愿被误会毁了来之不易的衷情人,后来识得长了,以朋友身份平心而论,更不乐见他始终自缚于晦暗记忆泥足深陷。
他的深情如何看不进眼里,缇雅看得真切,等的就是他真正放下包袱爱自己的日子。
不料混蛋滚上一圈蜜糖依然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几番明示暗示都置若罔闻,要不就顾左右而言他。要不趁机给他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怎咽得下一口恶气。
迁怒,红果果的迁怒啊!
“保证他从此再不来扰你清净!”
“我元神已复,了却此间事后就回精灵王国,此后再不见外人。精灵国游离于世外,莫说是他,你若要来扰我清净都千难万难。你说是不是?”
威胁!红果果的威胁啊!
从未见过缇雅眯着凤眸轻描淡写威胁人的模样,元梦华不由瑟缩了一下,想到眼下惹得缇雅不快,将来要想见他一面都成了奢望,更甭论追求到手长久厮守,老天爷,他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心里头流血流泪千万遍,脸上的皮还是挂着伏低做小的讨好状。到手的美人切不可因一时之意气得罪了,尤其还是位得罪不起的冰美人儿。
“是是是,可……”
“可什么可?”
“不可不可……”
“不可?我做何事不可?”
“啊?可,什么都可,缇雅想如何便可如何。”
“既然我可随意而行,你想说什么不可?”
两人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曲意奉承,一句一句听在旁人耳里格外的有趣。活生生的欢喜冤家不是,原本元梦华就恨不得把心上人捧着含着,现如今心上人恢复成精灵王,威凌逼人,其气度雍容更非寻常人可比,想要把人追到手岂不是难上加难。难怪他苦了一张脸都快滴出瓜汁来了。
可也可,不可也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才无错。定下了主意不管缇雅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不喜欢的怎么都是错的。这么简单的问题现在才相通,真笨!
“照这么说,我要见他也可?”
点头——
“不见他也可?”
点头——
“要他生要他死都可?”
继续点头——
“重温旧梦亦可?”
不管,还是点头——
真够大方的,连情人出墙都能毫不犹豫地认下,该说他是大度还是没脑子。
精灵王黑了大半张俏脸,十万分的不悦在发觉某个元姓大傻瓜压根儿没听见自己说了些什么只一味点头点得跟小狗儿似的后化作无形。
这个笨蛋!
“呵呵,那就把你许配给精灵长老薇,她对你欣赏有加,到时你妇唱夫随,可好?”
点头——
不管三七二十一应允了再说的元某人迟到了好一会儿才品出味来,精灵长老薇——那个又暴力又粗鲁,见着个男人就是哥们儿,一巴掌拍下去就直接把树墩变成凳子的恐怖女……噢……
“不,不要哇……”
巡梦使大人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天地,久久不绝于耳。
精灵王陛下笑歪了姣好娟丽的面皮,甩甩袖带着从头到尾闷声看好戏的精灵长老们施施然遁去,懒得理会那个只记得跳脚惨叫的傻瓜蛋。
天雅的天性中有着难以回避的怯懦,缇雅则截然不同。
臣民们的精灵王,永远无惧于前方的艰难,绝不用逃避解决问题。
所以,皇甫烨,同样不会成为他心底深处一揭就痛的伤疤。
迷雾森林,顾名思义终年迷雾笼罩,迷雾森林重重保护下的“望月山庄”无疑是一团解不开的迷。山庄中住了些什么人,那些人是何来历,从不见山庄里进出人等,只在一片山色朦胧中隐约见得到几点烛光。
帝王的心胸容得下“恩赐”却容不下“违背”,他可以大发慈悲饶恕一些事,前提是这些事从头到尾在他的掌控中,他乐于站在胜者的角度“施恩”。然而,一再挑衅他的威严,一再脱离他的控制,一再违背他的意愿,这片天下还是姓皇甫的,他皇甫烨还是一国之君,这般的轻慢蔑视,是万万容忍不得。
下旨砍木伐林,就不信集众人之力就砍不倒一片林子,见不到林中的山庄。
怪事接连发生,不论从什么方向动手,只要一转身的功夫,被砍倒的树转眼间就重新立在方才的地方纹丝未动,数百兵士齐齐动手了大半天,照样在原地徘徊不动,在当地百姓的眼里这些人怕不是疯了就是傻子,兜兜转转了大半天一无所获,真真的好笑。
日头升上半空,光天化日之下竟遇上如此诡秘之事,嘴上不敢乱说,兵士们心里头早已犯起了嘀咕。现如今这境况,就跟鬼神罩顶有何区别。森林深处的庄子若不是仙人福地便是妖怪洞府,皇上老子巴巴地追着过来想尽了办法也要闯进去,可想尽了法子都没半点用处。可千万别一时做得过了触怒了庄子里的人,到时候他们一干人等还得跟着遭罪。
心里念上千万遍,手上的活还是丝毫不敢马虎,焦虑甚深得几近急躁的皇上都挽起袖袍亲自扛起砍刀伐木了,训练有素的禁军一身傻力气,甩开手干活,眼见得树树棵棵倒,木木株株长,人人累得精疲力竭也进不得尺寸,硬要往里走,免不了重蹈村民的覆辙,有去无回。
“皇上,如此下去也是白费力气,皇上龙体要紧,不如且歇一歇,以待从长计议……”
几个随行的胡子花白的文臣老爷爷们不忍见陛下受这等苦楚,眼看自上而下的汗水滴进了土里不见踪影,伐林却不见推进半分。皇上的用意固然可贵,倘若真累垮了身体,他们没法向先皇交代,向天下交代啊!
加起来都好几百岁的老爷爷围在身边“冒死进谏”,左右禁军兵士不得不分成两拨休整,干了大半天的活却不见成效,人不累心都觉得累,沮丧的感觉一上来,不管再怎么窝火,皇甫烨嘴巴上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颓丧地丢开手上的砍刀,麻木得任由侍从抢上来处理他两手上被磨得出血的水泡,俊朗的五官愁成一团,仰望天空良久不语。他已是五内俱焚别无他想,拼命地砍树,抱着仅有的一线希望,期待奇迹能够发生,不然,不然继失去情人,失去父母之后,还要失去仅有血缘相连的弟弟。
他很难承受,很难承受。
“皇上。”
“罢了,叫禁军停手吧,休整半日,起驾回京。”
“皇上!”
皇上这是——罢手了?
千般不情愿,万般不甘心,皇上终究没忘记为人君的分寸,他的身后有亲情,他的身前还有天下黎民。皇帝的宝座热得发烫,黎民的重担重得勒人,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同样身不由己。
浑身是汗,满面尘灰的萧谦言扑通跪倒驾前,坚毅的面孔上烙刻着属于铁血将士的无畏。
“皇上,臣请命一探迷雾森林。”
“朕不准。”
萧氏谦言、谨言兄弟是他视为左右手倚重的人,将来入阁入朝封疆大吏指日可待,倘若桦已注定回天无力,至少不能多填无辜的性命进去。
“皇上,臣以轻功突入,想必受森林迷雾影响前应能寻到‘望月山庄’端倪。”
“那迷雾诡异得很,它循的是人心而非人身,谅你轻功再高明也及不上孩童的心灵纯真。谦言,朕知晓你忠心于朕,朕不忍见你白白牺牲了性命。”似是背负了无限疲惫,皇甫烨勉力一笑,伸手扶起他的肱骨之臣。
“去传令禁军吧,休整之后急速回京。”
上天垂怜的话,还能来得及见上桦一面吧。
“皇上,微臣还有话说!”
随驾臣子中冷不丁窜出个黑面程咬金来,硬是跪在驾前拦住了圣驾。
左右护驾随侍已然挡在驾前大声喝斥其无礼举动。
好在皇甫烨身心俱疲,好在此人并非刺客,否则早已毙于当下。
“说。”
黑脸大汉显然是个粗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根肠子通到了底,得了御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林子就是木头,砍不断还烧不光么。这劳什子山庄忒不识抬举,不如一把火放将过去,烧他们个鸡飞狗跳。”
第五十一章
好!好简单的主意,好狠辣的心思!
皇帝受命于天,从来顺者昌逆者亡,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寸功未建实属罕见,从上到下十几号君臣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进庄,顾虑林子古怪难以攻克,怎么就忘记了五行之术自来生生相克,哪怕是再高深的道术也挡不住克复百毒的火。
既然进不去,就放火,把里面的妖魔鬼怪都给逼出来,不也是上上之策么?
群臣纷纷称是,七窍玲珑心的文臣们不由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绝妙的点子呢。有那么一两个灵台清明的仍在迟疑,放火焚林他们也想到了,可万一焚林不成反而触怒了山庄中人,他们这些人统统有来无回不说,惹恼了上天降大祸于皇甫朝,受难的可是亿万无辜百姓啊。
憋着一肚子气的皇甫某人却顾不得许多顾忌,眼睛一亮大手一挥,百十来个禁军燃起火把围住森林边缘,只待皇帝一声令下掷出火把,到时迷雾森林顿成汪洋火海,望月山庄里的人全都是烤架上的鸭子,只剩嘴硬了。
接连成片的火把映红了半边天际,一眼望去迷迷蒙蒙的树林都被照得透亮了几分。
郁郁葱葱终年被神秘笼罩的森林被焚之一炬,再没有能阻挡他前进的障碍,什么“望月山庄”,什么元梦华,统统都得向他称臣。
因为得意勾起的嘴角弧度在火把映照下使这位年轻帝王俊逸出色的面孔呈现出诡异的神采,似魔似魅,守在他身边护卫的萧谦言忽然觉得胸中透出阵阵凉意,冥冥中一个念头若隐若现——还是太子时陛下那灿烂飞扬得夺日月光辉的笑容,将不复存在。
他的太子殿下终于成长为不折不扣的皇帝,居高临下俯视他的臣民们,秉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信念,视万民为刍狗,以他一双翻云覆雨手操控天下。曾经纵马江湖恣意妄为的殿下,曾经为爱痴狂触怒天颜的殿下,曾经对天起誓宽待百姓的殿下,俱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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