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露----丛溪
  发于:2009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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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子,不知是阎还是纤月宫的产业,没人解释,连菡也不想多问。机关布尽,五行安排,连菡漫步其间,颇费心思,终于找到容月的身影。
方才菊苑之战,不知他是否受伤。
转过回廊,连菡的脚步忍不住加快,却不得不停在一根廊柱之后。
“对不起”,那是恒玉的声音。
“玉为何要说对不起?”
“我已经后悔了,月又何苦明知故问故意刁难?”原来恒玉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虽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想象那好看的秀眉定是已经纠结到了一起。
“呵……玉怎会这么巧到了锦州?”
“阎接了一笔生意,我是追踪目标而来,不过幸好我来的巧,不然……”恒玉的声音有片刻的停顿,又续道,“月……你好像受了内伤,否则那人岂会近得了你身。”
“我中了三步迷魅。”
“什么?”恒玉一声惊怒吓得连菡不轻。容月不是说三步迷魅之毒已经解了吗?
“我已运功压下毒性!”
“运功压下毒性……是谁……是谁这么狠,居然对你下三步迷魅?”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容月不是说中了三步迷魅,无法提聚内力吗?又何来运功压下毒性。恒玉一向紧张容月,可那句“是谁这么狠”竟有想将下毒之人撕碎的怒火。三步迷魅究竟是何毒,那些在船舱的日子,难道容月不是无法提聚内力,而是将所有的内力都用作了压制毒性之用。纤月宫宫主行动不便,自小着力研习内功,再加上纤月宫独门秘法以及幼年的奇遇,内力早已有别人百年之功。便是如此,也要用尽如此许久的时日才能控制住毒性吗?想到当日为躲避红衣女子的搜寻躲入水下之时容月惨白到几近透明的容颜,连菡心中也不禁开始恨起来那个不知从何来的红衣女子。
“花映夜大祭司……”,一句话拉回来沉思之人的心绪,连菡忍不住向前更靠近了一些。
“你是说当时花映夜也在?”
“玉难道忘了,我的莲玉九针是他亲手所练,花映夜一向自负,凡他所造之物必定留有他的本息,我便是由此感知到当时他的存在。”
容月的声音有些飘忽,仿佛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遥远记忆。连菡不及细想花映夜与容月是何种关系,就听恒玉接着急问道,“他与那女子……”
“不,他绝不会伤害菡儿,更不会容忍有人要伤害菡儿,今日若没有他暗里相助,那红衣女子并不好对付。”
连菡揪紧胸口的衣襟,脸上变幻三分惊讶,三分迷惑,却是四分的惊喜。那时的感觉没错,他真的在。
“他为何不现身,难道天阴教的大祭司还会怕了你我?”
“我不知道天阴教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连菁河教主都离教,教中必定是有重大异动,花映夜不现身,想是追那红衣女子去了。”
“他为何如此看重那女子,难道……”
“他是为了菡儿。”
“月的意思……”
“他的事我管不了,不过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需要借助阎的力量。”
“何事?”
“我为菡儿把过脉,他三阴绝脉被封,以至于再不能提聚内力。”
“三阴绝脉?当今世上是谁有如此功力能封人这三脉,而不伤人性命。”
“菡儿……是被人下了血咒,那人用自己的血封了他的三阴绝脉,这恐怕连花映夜也无能为力。”
“血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离开的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菡儿不记得你,不认得我,你被人下了三步迷魅之毒,菡儿被人下血咒……”恒玉激动异常,不停在容月眼前踱步,任谁也想象不出,当今最大杀手组织的首领竟也会有如此不冷静的一面。
“我希望玉能动用阎的力量查出究竟是谁对菡儿下此毒手。”
“我明白,菡儿的事我一定会弄清楚,但月也要答应我,让我帮你尽快把三步迷魅之毒解除,否则……”
大概是容月拒绝了恒玉解毒的提议,连菡听到恒玉的声音更加激动了,仿佛看到一个任性的孩子在对兄长撒赖。连菡侧过身子,背抵廊柱,握住胸前的玉佩,抚摩良久,提步绕过院落中各项机关,朝菊苑飞奔而去。
夜间的菊苑别有清雅之气,白日里的多彩颜色,到了夜间于朦胧月色下,虚影幽幽,像是活过来般,展现那不愿轻易示人的高洁别雅。
轻易地,连菡找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白衣胜雪,黑发流泉,那人仍是天神一般傲立天地间,就算是夜色也减不去他一丝的光彩。
只剩几步,连菡停下了脚步,深秋的夜,凉意甚浓,然而他知道自己眼中滑下的是什么,原来对一个人的思念光是看到一个背影就足够泪流满面。这些日子,他过得好么?天阴教发生了什么事,菁河为难他了么?当日独自由御剑山庄离开,他生气了么?
一时间,仿佛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直到那张艳绝天下的脸近在眼前,直到那个一心牵挂的人将自己拥到怀中,连菡也只是紧紧攥住那人身上衣衫的一角,静静感受那人独有的温暖凉意。
“菡儿好似不高兴看到我”,珠玉落玉盘的声音裹着委屈。
连菡翻翻白眼,毫不客气用力推开了那人,对他假装跌倒的矫揉痛呼声充耳不闻,甚至抬腿上前就想给他一脚。白衣之人见他如此,未见任何动作,微微一笑身子凭空向后飘开几步,忽见那泄愤之人来不及收住脚步就要跌到,又转回将他搂入了怀中,纵身上空,飘飘落下。
方落到地面,一声痛呼,白衣之人轩眉蹙起,俊脸微皱,似乎痛的不轻,然而眼中却是浓浓的宠溺,嘴角挂起颠倒众生的笑。
“菡儿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夜,菁河她……”
“菡儿怎么如此不小心,弄丢了我送你的发簪”,一个抬手间,熟悉的发簪又被同一人插到了发间。
“那个红衣女子……”
“哼……她得到了她该得到的”,一刹,那人脸上是嗜血的冷酷。
“你把她……”,天阴教地牢中被尸虫啃噬之人的惨烈叫声好似又在耳边响起,连菡忍不住有些担心那女子。
“菡儿怎么总问他人之事。”
“夜……”,有些犹豫,然而仍是决定问出口,“我为什么会失忆,过去的我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我会被人下血咒,我与容月……”
“血咒?菡儿你说什么?”白衣的大祭司略有惊慌,抓起连菡的手,一股细细的真气探入连菡体中。连菡并未觉出有何异常,倒是大祭司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我会死么?”
缓缓摇头,花映夜的目光专注,盯于连菡脸上,“血咒只是封住你的三阴绝脉,下咒之人用自己的血封住你的内力,让你形同常人。”
“只为封我内力”,被下咒之人似乎不相信仅是如此简单之事,怎么让容月与眼前之人均如此大惊惶恐。
“血咒绝非普通咒术,下咒之人需用自己的血作为咒引,以自身的命作为交换下咒,此咒无可解,除非下咒之人收回自己的血,交出自己的性命。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又是为何对你下此咒,可我想他绝非只为不让你提聚内力如此简单,我只是怕那人用了更高的咒术,达到其他的目的而连我也无法探知。”
“很严重么?”
“菡儿,我不会让你出事。”
既然此事无法立时解决,连菡又问,“花映夜可知有何方法能解三步迷魅之毒?”
“三步迷魅?”白衣祭司微怔,忽地像明白了什么,嘴角挂起嘲讽,“是容月么?他知道如何解,菡儿不必操心。”
连菡有些迷惑,若容月知道如何解,为何又要让自己受苦那么些日子,恒玉的紧张绝非毫无缘由,为何由花映夜讲来却如此轻描淡写。
“菡儿不是找百晓生去了么?可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白衣祭司似乎并不想继续容月的话题。
“我到百花巷之时,君千已不在了。”
“那菡儿岂不是白跑一趟。”
“夜,你为何不告诉我?”
“菡儿,你看我的衣服是何颜色。”
连菡有些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仍是老实回答,“白色。”
“菡儿再仔细看看。”
“啊……”连菡惊呼,只见那看惯了的事物竟像梦幻一样,缓缓展示着自己不同的侧面,忽地变为蓝色,正待他要回答出口时又变为了红色,如此变换不断,真真叫人分不清究竟哪一种才是它真正的面目。
“菡儿可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快快乐乐。”
连菡知道,他说这样的话就是拒绝,可是世人偏是如此,别人越是想掩饰的,就越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待他如花映夜和容月,均不愿提起。然而,无论他们想要藏起来的是什么,那段过去都是属于他的,只有他自己才有权利决定是要埋葬还是珍藏,不是吗?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当一个被保护起来的孩子,无论过去是喜是乐,是血是泪,他也想要自己去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白衣祭司极尽温柔地抚摸连菡的头发,墨瞳中万千情绪变换,在月色下,美的倾国倾城。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地倔强,倔强的让他欣赏,让他心疼,让他不惜逆天改命,不惜改变初衷辜负另一人。也正是这份坚强的倔强,他知道改变不了菡儿的决定。其实,许多时候他只是希望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他还能回过头看看自己。师父曾经推算他命中注定有一劫,使他不能窥得天道。还记得当日,他孤傲地立于长白幻境之顶,俯瞰苍生万物,对于师父的推算,他只是轻蔑一笑,千年修行中各式磨难他均一一经历,这世间,更有何劫是他渡不过?
可是,直到遇见了菡儿,他才明白师父当日抚须而笑的深意。世间万物,皆有缘法,劫就是缘,缘也就是劫。天道是寂寞的,他要的太多,无论是劫还是缘,他只希望菡儿能常伴身边。
罢了,罢了,不渡劫,何以成道。
长久的叹息之后,花映夜说道,“君千现在玄雪岛,既然容月不肯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菡儿还是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连菡过分的欣喜刺得花映夜心中一阵微痛,但仍是微笑着对他点头。
“那我明日就启程”,终于可以找回过去。
“菡儿启程之前哪也不许去,一直陪着我”,能找回过去,你竟是如此开心么,若我告诉你,那段过去没有我,你也会如此开心么。
“我得告诉容月,不然他会担心”,连菡略有些为难。
“这样菡儿便可以放心了吗?”说话间一只小小的纸鸢由花映夜掌中飞出,披着月光往城中飞去。
连菡自觉有些孩子气了,脸色微红,不愿让花映夜看到,将头埋到他胸前,抱住那纤细的腰,微微磨蹭,一想到方自重逢,天亮又要分别,竟有些舍不得了,不自觉加紧了双臂的力量,想要更多地感受那人的气息。
“几月不见,菡儿倒是有力了不少。”
连菡闻声微怔,恍然明白那人是在笑他,不由像被火烧了般抽开了手,讷讷不知所言,“我……我……”
花映夜眼角弯起,缓步靠近,“菡儿怎么了?”
连菡眼珠子乱转,忽觉腹中空空,脱口而出一句立刻就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的话,“我饿了。”
“呵……呵……”,微微一愣,白衣祭司的笑足以让连菡放弃寻找地缝只愿能立刻死去。
为何偏要在他面前如此丢脸。
笑得如此张狂、狡黠,果然是江湖传闻不可尽信。江湖传闻天阴教花映夜大祭司孤高冷傲,可眼前之人呢,若是有第三人看到,定当以为是只是看到了模样相似之人。真是古人诚不欺我,眼见才是实。
连菡心知越是与他辩驳,越是会招来更多的取笑,索性不多作言语,闷声走到一旁坐下,不知多少遍地狠狠瞪过去,才换来了那人的注意。
白衣的祭司敛住笑意,却怎么也忍不住嘴角微微的弯起,只得举袖到唇边遮掩,走过去拉起连菡就往苑外飘飞。
“去哪里?”
“风雨桥!”
“风雨桥,是什么地方。”
“菡儿不是饿了么?那里有许多好吃的东西”,不记得是多少年前,大概有百年了,方到那处,一向对凡尘冷漠的他竟然停下了脚步。花映夜一低头,就见到怀中之人窃喜期盼,心中好似明白了当日为何会停下脚步。
千年的修行,目力惊人,尚未到达风雨桥,大祭司看到原本应是灯火繁茂之地竟是荒芜一片,苍老斑驳一座石桥孤寂地立于水上,凄幽的有些不似在繁华的锦州能见到的光景。
百年的时间,足够改朝换代,风雨桥早已不是当日的有缘之地。
连菡微觉凉意,忍不住往花映夜怀里又缩了缩,对于风雨桥期盼不已,“到了吗?”
低头、垂眼,大祭司的眼中说不出的温柔,有时候他也曾想,是否当日选择修行的路,只是为了可以等待千年来与菡儿相遇。
日出之后一别,再相遇,不知菡儿是否仍愿意如此相依相偎,他十分清楚,那个人在菡儿心中是如何的地位,万丈红尘之中,只此一人,即使有千年的修为,他也看不破,放不下,又或许是不愿看破,不愿放下。他有千年的时间可以等,菡儿却没有千年的时间可以给……
罢了,师父,是徒儿辜负了您……
苦涩的笑,白衣的大祭司扬手挥去,既然已是逆天,又何妨多添一笔。

06 更无人处月胧明

月色朦胧,白色细小的纸鸢正朝一处院落飞去,纤弱的翅膀扑腾的欢快,眼见就要到达目的地,忽然像被抽去精魂的木偶,颈项一歪,双翅下垂跌落到地面,青光浮泛,一刹化为灰烬,飘散在夜色中。
醉卧软红,琴瑟共奏,声色香飘。
花映夜坐在船沿,连菡枕在他腿上。身下是温暖柔软的雪狐皮毛,手边是琼浆玉液、美食珍馐,脚下是江水滔滔。两人已喝得不少,醉眼朦胧,醉里望月,如此景色,就连水中月影似乎也染上了□的羞涩。
“菡儿还要喝么?”花映夜手执玉壶,在连菡眼前诱惑地晃动。
“唔……”不住点头,连菡扶着花映夜的身子,一点点往上爬,去够总在眼前的玉壶,不知是何酒,怎地能拂去一切烦恼,便是失去所有,也想要留住如仙如幻的感觉。
凤目弯弯,大祭司白皙的肌肤上染出一片红晕。
就是这样,菡儿,慢慢地到我怀里,再也不要离开。
“呵……呵……它叫什么名字?”拿到想要的,还想要更多。
“荼靡”,佛经中最寂寞、悲伤,也是最义无反顾的彼岸花,荼靡花开过,人间再无芬芳。
“荼……靡……”,连菡吸尽最后一滴,靠在花映夜颈侧,触到他冰凉的黑发,甚觉舒服,乘着醉意缓缓磨蹭。
他不知,这一举动,却是苦恼煞了另一人。
花映夜扶着连菡的手有些僵硬,江风习习,仍是燥热难耐,不消片刻,只觉四肢百骸痛苦难当,似是极不满足于眼前的姿势,这是初次坐休年余也未有过的感觉啊。想要更多,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更多,可是想要更多的什么,他却不知。修行千年,也曾入世磨练,千军万马、枯骨累城、阴谋计较、淫靡香销,他以为经历的已经足够多,却从未体会过如此刻般焦躁难耐、渴盼撩绕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知道如何让自己不难受,方才侧头思考时碰到怀中人的脸颊,竟觉异常舒服,于是,他靠的更近了,小心碰起他的脸,笨拙贴上去,好清凉,好光滑,体内那难受的感觉也缓和了不少,他笑了,妩媚瑰丽。
然而,只是片刻的喘息,体内那股燥热对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荼靡乃缠情之酒,饮者情缠,不辨日夜,只知依恋,他只是想让菡儿留在身边,难道他也会受荼靡的影响,不可能,不可能。可是为何又会如此难受。
他有些慌乱,直起身子,想要探知近处是否有敌人,莫不是被人下了毒。
迷醉的人哪知他的慌乱,只是突然失去了依靠,有些气恼,嘟噜着又爬上了他的身。
迷蒙的眼,绯红色的唇瓣,因荼靡的作用变成玫瑰色的皮肤。伸手拂开脸侧乌发,展颜而笑,他终于明白他是中毒了,而解药就是眼前这人。
为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轻唤,“菡儿……”
话一出口,他不由惊了,何时他的声音也能如此低哑情迷,想到心中的遐思白皙的脸立刻染上一片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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