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露----丛溪
  发于:2009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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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有理由。”
“我知道,不过还是好奇究竟是为了什么”,叶夕突然笑得暧昧,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是为了……”
叶夕话未说完,花映夜突然站起身子,冷冷地盯着一个方向,“今日到此,明日再审。”
叶夕瞥了花映夜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点点头,走了出去。
连菡死死盯着花映夜,双腿发抖,连呼吸都似乎有些困难。因为花映夜看着的正是他所在的地方。
花映夜画在他额头上的是隐身符咒,亲手施的灵法,难道对他没用。
连菡小心猜测时,花映夜带着叶夕已经走出了山洞,看着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连菡跪坐到了地上,开始苦笑,他清楚地听到了花映夜吩咐所有人离开的话。
原来他还是看到了他。
既然不揭破,就再放肆一次。
连菡站起来,掏出随身的匕首,走到池边,对着那人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不要怪我。”
拔出匕首的时候,那人的血溅到了连菡脸上,他随手抹了抹一口气跑了出去。
跑回“归晚”,连菡跳上床,蒙头就睡。
薄烟拢晚霞,轻波逐碧浪。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笛声如泣,紫莲摇曳,一个纤瘦的人影若隐若现,衣袂翻飞,单薄的身子仿佛要乘风而去。他往前跑,却好像离他越来越远。总是这样,他忧伤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他看不清他的脸,也碰不到他,却莫名其妙地深深感受到他心中的忧伤。
他问他是谁,他不说话。
他问这是哪里,他也不回答。
他发脾气跑开,笛声变得幽怨。
他跳起来问他究竟要他怎么做,然后,一切消失。
醒来的时候是晚上,连菡觉得脸上怪怪的,伸手一摸,疼的大叫。
连菡跳下床抓了一面铜镜跑到院中迎着月光照,半张脸已经成了酱色,大叫一声,铜镜落到了地上。连菡颤巍巍地摸上脸颊,疼得发抖。
绿意听到声音跑出来,捡起铜镜想递给连菡,一看到他的脸,吓得脸色都变了,铜镜又落到了地上。
“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连菡看了绿意一眼,掏出腰间的匕首朝脸上划下去,绿意大惊,抓住他的手,声音开始发涩,“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中毒了”,山洞地牢中的那人,血液中有毒,难怪花映夜要将他囚在水池中。
绿意愣了一下,夺去连菡手中的匕首,“我去找祭司大人,他一定有办法。”
连菡摇头,“你把所有解毒的药都找出来,再给我打一盆热水,不要惊动其他人。”
绿意还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按照连菡的吩咐去做事。
连菡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了所有的解毒秘籍,一一查找,却毫无头绪,等绿意准备好了一切后,他的脸已经整个成了黑色。
连菡看到镜中的自己也吓了一跳,打开药瓶的手微微发抖,“绿意,祈祷你公子我这次不会毁容。”
说完,连菡狠心闭上眼,仰起头往脸上倒药粉。
预料中的疼痛感没有到来,也没有舒畅的感觉,甚至连药粉落到脸上的感觉也没有。
难道……已经中毒到……麻木了?
连菡小心伸手碰了碰脸颊,痛得呲牙咧嘴,手中的药瓶打落到了地上,连菡连忙睁眼蹲下身其去捡,却看到一双洁白无瑕的靴子。在天阴教中,能穿这样的靴子且一直保持洁白无尘的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偏偏就是躲不过。
连菡撇撇嘴,绕过靴子,去捡药瓶,头上响起好听的声音,“菡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来却觉得是嘲笑。
绕过白靴,抓到了药瓶,一只红色的靴子随即踩到了手上,“大人在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指骨被踩得发疼,连菡紧紧握住药瓶,一字一顿地说,“让开!”
红靴子的主人显然被连菡激怒了,一震掌风响起,连菡没有躲,反而冷笑着仰头迎了上去。
红珠的手掌僵在半空,“你这是怎么了?”
连菡看向花映夜,花映夜蹙眉,声音不再平淡,“我以为你知道那人有毒?”
“你知道我在?”虽然早就知道,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问出了口,连菡又觉得自己傻的可以,真正像花映夜说的那样——明知故问。
花映夜点点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连菡。连菡突然有股冲动,想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问,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对他纵容,却能看着手下侮辱他;对他百般好,却不愿告诉他过去;就连现在,好似关心,却能在他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还这么平静地看着他。
“公子中的只是普通的毒,大人,让属下为公子解毒吧”,说话的是蓝碧。
绿意、红珠、蓝碧、黄彩,花映夜手下四大护卫,除了蓝碧外,其他三个都是女子。这四个人性情各异,武功各有所长,却无一例外的是全天阴教上下唯一得到花映夜亲传灵术的四个人。
连菡想拒绝,花映夜却摇了摇头,吩咐众人离去。
连菡不知道花映夜想怎么样,然而听了蓝碧的话,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连菡找了一条帕子,放到绿意打来的热水盆里晃了晃,拧干了展开铺到脸上,许久忍不住长吐了一口气。
温暖的感觉消失的很快,连菡打算照样再来一次,一揭开帕子,却看到花映夜的脸近在眼前,一双乌黑闪亮的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黑亮柔顺的头发有几缕落到他的脸上,花映夜伸手把它们拨回到连菡耳后。
心跳加速,血液一下冲到了脸上,连菡喃喃,“你……你干什么?”
花映夜雪白微凉的手抚上连菡的脸,连菡下意识地张嘴准备痛呼,却发现在花映夜的触碰下,并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反而舒服的如沐春风。
连菡心想花映夜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放心地眯起眼睛,陶醉享受。
花映夜的手在连菡脸上不断游走,所到之处犹如新生,就像笼到身上的烟雨,细细怜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菡听到花映夜的笑声,睁大眼睛奇怪地看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花映夜见连菡看他,眼睛弯了起来,乌黑的墨瞳像是会发光,“原来菡儿对我的触碰会这么享受!”
连菡腾地站起来,抓起铜镜一照,果然,毒已解。
花映夜又笑,拉着连菡走到床边坐下,“菡儿以后即使要任性,也不要拿自己冒险。”
花映夜眼中的心疼怜惜是真真实实的,连菡感觉的到,每逢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心里满满地像是填满了某种东西,可是每逢这种时候,他也更清楚地提醒着自己,花映夜瞒着他什么。就算不记得过去,他也知道,在天阴教,他什么都不是。整个天阴教,好像除了花映夜,其余所有的人都是从他醒来的那一刻才认识他。菁河的敌意,叶夕别有用意的笑,红珠甚至在花映夜面前也从不曾对他客气过。
“菡儿,怎么了,还会疼吗?”花映夜的手又抚上了连菡的脸。
连菡摇头,看着花映夜绝色的脸,忽然觉得无限委屈,“真的不能告诉我过去的事吗?”
花映夜皱眉起身,冷冷地说,“我说过,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
不只一次了,花映夜拒绝说起连菡的过去,可这却是第一次,连菡在他眼中看到了令自己心寒的神情,虽然只是一掠而过,他也看清楚了,那是厌恶。
连菡拉花映夜的袖子,有些低声下气,“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你难道感觉不出来,整个天阴教,除了你,每个人都把我当异类……”
“是你自己太敏感,没有人把你当异类。”
“哼……就连红珠……”
“菡儿……不要胡思乱想……”,花映夜看着连菡的眼神仿佛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了似的。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花映夜这样看着连菡的时候,连菡就会觉得他其实是在看着别人。每当这个时候,连菡总会下意识地想回头看身后是否真的站了另一个人,而每一次,花映夜也总会把他拉到怀中,将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温柔抚摸他的头发。
花映夜的怀抱很温暖,每一次趴在他怀中,连菡都很安心,好像经历了一场濒死挣扎,突然睁开眼,发现原来只是梦,一切只是梦。心力交瘁后的放松,总让人很容易生出倦意,花映夜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连菡眼皮越来越重,慢慢闭上了眼,陷入梦中。只是就连连菡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是梦,哪一个不是梦,又或者只是从一个梦进入了另一个梦。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临晚镜,伤流景,云破月来花弄影。
接下来的几天,连菡一直躲在“归晚”的房间里,有人来了就装睡,没人的时候就搬出所有的武功典籍进行修炼,一次一次把自己逼得吐血,换了新衫又接着练,最后终于伤及内腹,力竭昏死过去。
连菡躲在房间里的这几日,一向冷清的“归晚”来了不少人。就连左使叶夕和右使心芜都不惜大驾光临,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等他昏死醒过来之后会见到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孔雀绿的衣衫,高贵的装扮,眼角闪烁金色符纹,虽然确实美的不可方物,可是一接触到那人眼中的寒气,连菡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舒服。
“你找死?”菁河指着床脚一大堆的血衣道。
连菡抓过血衣往床下塞,也许因为受了内伤四肢无力,有一件没抓稳落到了地上,正好盖到了菁河脚上,连菡弯身打算捡起来,菁河却早已一脚踢开,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一股气息涌上胸口,连菡冷冷地说,“教主身份高贵,最好不要来在下这污秽之地?”
菁河微怔,“你这是耍什么脾气?”
连菡挣扎着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猛灌,呛的剧烈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菁河急忙跑过去拍连菡的后背,帮助顺气,连菡用袖子抹了抹嘴,见菁河满脸的担忧,讷讷吐出两个字,“谢谢!”
菁河微微一愣,突然收回手,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站在一旁。
连菡惊讶地瞪着菁河,这算什么?莫名其妙到不可猜度。
菁河避过连菡的注视,“你不要再乱练功了,这次幸好我及时发现,下次说不定会送命。”
连菡咬住牙齿,双唇一动不动地说,“你不是想我死吗?”
菁河挑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菡笑了笑,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摆摆手,不打算回答。
“你以为我想你死?”菁河的声音里有着薄怒。
糕点有些干,连菡喝了一杯冷茶,小心没再让自己呛着。
菁河一把打掉连菡手中之物,指着他鼻尖的手微微发抖,“你居然说我想你死……你……你知不知道……我……”
连菡满眼期待地望着菁河,心中竟有些雀跃。菁河却突然收回了手,愤愤然离开。连菡正哀悼诡计没有得逞,菁河远远飘过来一句话,连菡愣在当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朝雨殿。
醉里烟波,梦中朝雨。
都是醒时烦恼。
如果说神殿是天阴教中最神圣的地方,那么朝雨殿就是天阴教中最美如画卷的地方。因着花映夜的灵力,四季如春,飞泉横空,流水环绕,一片青竹林间,薄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正是朝雨殿。
连菡一口气冲进朝雨殿,吓坏了不少童子。
轻纱飘卷,清香四溢,烟轻风细。
花映夜躺在温玉床上,脸色苍白,胸口的白衣已经被血色染透,侍童青灵正在为他包扎。四大护卫都站在一旁,神色凝重。连菡往前走了几步,青兰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看见连菡小声打招呼。一群人全都转过头看着连菡,花映夜撑起身子想说什么,牵动伤口,血又渗了出来,抿嘴皱起了眉。
连菡急忙跑过去将他按回床上,“你别动。”
花映夜拉着连菡的手,安慰地笑笑,“没什么,只是皮外伤。”
连菡没好气地捅了捅花映夜的胸口,见他一幅很疼又不敢叫出声的模样,扑哧笑了出来。
有人在一边笑得开心,却有人不愿意了,红珠一下将连菡推到了地上,冲他吼,“大人受伤了,你这是干什么?”
刚进来的时候,连菡就注意到红珠脸上蒙了一层面纱,现在她一生气,面纱被吹了起来,脸上那些伤痕立刻显露出来,那些伤痕配着她现在的怒火,顿时有了几分狰狞。
红珠见连菡死死地盯着她的脸看,更是怒火冲天,抬脚就向他踢了过来。连菡急忙举起双臂挡在眼前,黄彩伸手拉红珠,绿意喊不要,蓝碧出手如风,连菡身子突然一轻,落到了一个怀中。红珠见没踢到,又是一掌劈了过去,不过连菡已经没有多余的功夫搭理她,转身扯开花映夜胸口的衣服,白纱布已经完全变成了血色。连菡小心地一点点解开,这才看清楚伤口,不长但很深,一看就是高手,想要一招致命。
火气一冲,语气也变得不客气,“你不是武功很高吗?怎么伤成这样。”
花映夜抬头看连菡,眼神清淡柔和,细长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他轻轻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红珠是走在最后的一个,就在前面一人的身影刚消失,她正跨出门栏的时候,花映夜忽然扭头道,“你如果还想要那张脸,就给我安分一些。”
连菡浑身一震,试探性地问,“红珠的伤是你……”
花映夜皱眉指着自己的胸口,小声哀怨,“疼。”
连菡丢给他一个白眼,扯了新的纱布不分轻重地裹上他胸口,也不管他是不是痛,胡乱裹了几圈,简单打了个结。
花映夜的话,就算再怎么愚钝的人,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原因,连菡不想去猜,也不敢去猜。
连菡觉得头很晕,很晕。
花映夜身上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地飘出来,见连菡许久不语,歪着头朝他靠过去,此时连菡下意识地抬头,刚好碰上花映夜的唇。
连菡眨了眨眼,脸开始发烧,花映夜细长的眼睛微微弯着,又靠了过去。眼见花映夜略有些苍白的唇就要贴到自己的唇上,连菡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逃命似的往门口冲。
“菡儿……”花映夜在身后叫。
连菡脚下一晃,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扑到在地,鼻尖磕到门栏上。立刻,连菡看到眼前有无数的星星在飞舞,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而这时,花映夜已经到了他身边,跪下身子一下将他揽入怀中,温柔地揉着他的鼻子。连菡小心瞥了花映夜一眼,见他微微皱着眉,脑中一阵阵嗡鸣,粗鲁地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使劲蹭,拼命蹭。有些温暖的东西流出来,流到花映夜的胸口,白色的纱布又变成了红色,还有另外两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水印弯弯曲曲地爬在两边。
花映夜的眉皱的更厉害了,他曲起一根手指,先是接住了连菡鼻尖的血滴,然后又接住了刚流出来的一颗泪滴。连菡看着花映夜的手指,血液融化到泪水中,顺着指缝滴到了他雪白的衣服上。
花映夜伸出手轻轻抚摸连菡的刘海,柔声道,“你回去收拾收拾,后天一早启程,去御剑山庄。”
说完这句话,花映夜再不看连菡,走出了朝雨殿。
朝雨殿前,竹林深。
大祭司的寝殿,普通弟子严禁靠近。
连菡埋首拾起满地的棋子。
天阴教中,左使地位仅次于教主与大祭司,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武林中负盛名之人,却如顽童。如此的叶夕,一听说无缘御剑山庄之行,求花映夜不得结果,便执拗缠了连菡好几日。竟还会撒赖的扫落正对弈的棋子。
连菡想起那愤然离去的人,忍不住轻笑,为不得有机会游玩之事,他竟愁苦的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儿,就连那好看的大眼也失色不少。
大祭司地位尊贵,一切用度均是精挑细选,连对弈所用之棋盘石桌,也足够隐身于其后。
连菡捡起最后一颗棋子,便瞧见孔雀绿的衣摆飘进朝雨殿,接着是那熟悉的脱尘白色。
天阴教中,孔雀绿为教主所爱之颜色,南疆风俗,此种颜色尊崇高贵。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教主的声音略带薄怒,失却了连菡熟悉的冰冷。
“教主应该多关心教中事务!”
“难道大祭司之事算不得教中事务?”
“教主别忘了你我之间的协议!”
“你……”
“教主若无其他事,请恕花映夜要静修了。”
逐客之令,下得毫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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