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小桥初相见(下)----剩余石
  发于:2009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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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部主任,面色凝重,硬着头皮,头也不抬地把“仓库事件”仓皇而述。
高桥正男一直张着嘴巴,鼓噪着:“继续,继续。”
林岳阳眯起了眼睛。黄秘书等不及地催促:“说了半天,到底谁干的?”
保安部主任看看张总,没出声。
张总涩涩地苦着脸,低声说道:“陈稀朗。”
一个晴空霹雳,室内两人一同变色。
黄秘书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林岳阳瞬间僵直,眉头不易觉察地一阵抽搐,犀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高桥正男看看他,又转向他处,随口问道:“哪个陈稀朗。”忽然想起什么:“啊,那个迟到又没脑子的家伙。真他妈的疯了,不搞女人,玩男人……巴嘎,巴嘎,巴嘎。”
一连三个巴嘎,张总皱起了眉头,看向林岳阳。
林岳阳垂着眼皮,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第六十四章

高桥正男阴沉一笑:“这个陈稀朗,一定要严办。”
其余几人,微微薄怒。
黄秘书道:“事情还有待详查。”张总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毕竟是未遂嘛,年纪轻轻地,教育教育……”
高桥正男森然打断:“未遂也是犯罪。”
林岳阳终于动了动,好像刚刚听到他们的谈话,声音沉沉闷闷地,转向张总:“去各部门查看一下,催他们每人,明天之前,交出这个月的工作报告。包括行政部门。”
“好。”张总想了想,答应着。有事情做,就没功夫想别的。
林岳阳又吩咐黄秘书:“你先去找小林,看看他的情况,把利害和他说一下,放他三天假,注意策略,实在不行,可以考虑安排他先回日本。”
黄秘书一点头:“咳咿。”转身离去。
林岳阳转向保安部主任:“你把陈稀朗带这儿来,我要单独和他谈。”
保安部主任面有难色地:“陈稀朗已经不在公司了。”
林岳阳寒光一凛:“什么?”
保安部主任喏喏地:“几个日方员工,当时很气愤,把陈稀朗给揍了一顿,我看见了血,怕出事,马上派人送医院去了。”
林岳阳凌空一声:“巴嘎。”震耳欲聋,冷如刀光:“我要知道是哪几个人。”
高桥正男忽然也跳起来:“嗨,英司,你不会要处理我们的人吧?我不许。”
林岳阳目光威慑,闪向高桥正男:“这里我来作主。”
双方有些对峙,保安部主任尴尬地站在原地。
高桥正男忽然冷笑道:“英司,你想要干什么?”
林岳阳也冷冷地:“好了,正男,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你的中国之行,想去哪里,直接找那个楚良,公司最近很忙,我就不陪了。”
高桥正男夸张地做了个悉听尊便的表情,这个弟弟,是块难啃的骨头。
风,还在肆虐,整个世界,都在呜咽。
一个小保安,不安地守在病房门口,时不时地探头看看,那个陈稀朗脸色灰暗地躺在病床上,像个哑巴,不说,不动,形同死人。周边的几个病人,看着这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年轻人,投来惊异的目光。
看到保安部主任,小保安顿时松了口气,后边居然是高桥英司,神经又紧张起来。
保安部主任忙问:“伤势如何?大夫怎么说?”
小保安汇报道:“大夫说都是软组织损伤,照了片子,没伤着骨头,只是内脏有些出血。”
林岳阳冷着脸:“你们都回去吧。”
保安部主任一愣:“那您?”
林岳阳看了看他,保安部主任二话不说,拉着小保安赶紧撤离。
稀朗眼神空空荡荡,望着窗外的呼啸飘凌。额上的纱布,隐见血色,眼眶一片青紫,那双曾经清澈见底的眼睛高肿变形,那曾经柔润,令人销魂的双唇,破裂,道道血口。
“稀朗——”林岳阳轻声低唤,稀朗没有动,目光紧锁窗外的昏暗。
“陈稀朗,我带你回家。”林岳阳的手缓缓地搭在稀朗的手臂。
半个小时后,稀朗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小屋里,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茫然地,任凭林岳阳跑前忙后地找大夫,问病情,取药,办理手续,送他回家……
脱去外衣,身上,到处瘀青,林岳阳塑在那里。
一杯温水,递上唇边,稀朗无动于衷,盯着墙皮,仿佛那里有唯一的答案。
细心熬的粥,喂到唇边,厌恶地避开,稀朗一口都没喝,粥,渐冷。
林岳阳缓缓地伏在床边,好久,肩膀微微抖着,一声压抑地哭泣,带着男人特有的浑厚、低沉,如风般呜咽:“陈稀朗,求你,和我讲话。”
林岳阳,失去了所有的矜持,高傲。
刀,也有,温润如菊的瞬间,凄美,凋零,揉碎一地,伤心的落瓣。
泪水,无声,滑落,稀朗,恹恹,不动。世界,一切,与他无关。
紧紧搂在怀中,抱着,最美的碎片,再也不肯放手。怀中的人,终于,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夜,悄然侵入,哀伤的灵魂,瑟瑟战栗,似在挣扎,又似在搏斗:“放开我,放开我……”
“陈稀朗,醒醒……”林岳阳疾声呼唤。怀中的人,一身汗水,迷茫地睁开了眼。
林岳阳心痛的样子,也让人心痛,这心痛灼烧了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这胸膛是最安稳的港湾。
一声撕裂肺腑的哀鸣,穿透夜的黑暗,也许,是你温暖的怀抱,所以,我才可以这样,面对悲痛,哭个痛快。
饱含屈辱的泪水,浸泡夜的静寂,也许,是你,爱怜的眼神,所以,我才可以这样,面对绝望,仍有生念。
林岳阳,你说,世上,到底有没有一种痛,让人渴望死的美好?现在,我告诉你,有,就在,此时此刻。
“不是我,我没有做过。”稀朗声若游丝。
“我知道。”林岳阳心如刀割。
“为什么,他要害我?那支该死的香烟……我不该吸……”
林岳阳眼内寒光凛凛,良久,缓缓地:“他们要害的,是我。”

第六十五章

蓝焰酒吧,已近打烊,一个男人独坐吧台,背影,一层浓浓的沉伤。杯中的酒,口口苦涩,曲中的词,句句断肠。男人一饮而尽,再来一杯。香烟,一根接一根,抽不尽幻灭的滋味。
秋泽坐在了他身边,看着他一口酒,一口烟。“楚良,很晚了,改天再来喝。”
楚良看看他,继续喝酒。
“要不,上楼坐坐。”秋泽伤脑筋地。
楚良凄惶一笑,看着秋泽俊美的容颜,忽然抬起手臂,手背,轻轻摩挲,似哭非哭:“挺像的,可惜,你为什么不是?”
秋泽打开他的手:“我什么也不是,可是,我们得休息了,你住哪儿,我送你。”
楚良哑然笑笑:“除了地球,住哪儿都成。”
调酒的小艾担心地:“老板?给他家人打电话吧。”
秋泽瞪他一眼:“干了多久了,还这么白痴,要能打电话,我早打了。”
俩人无奈地看着楚良继续一口烟,一口酒。
楚良的手机再度响起,挂断,再响,再挂断,反反复复。
秋泽终于忍不住地:“楚良,好了,回去吧,要么跟我上楼去,今天免单,算我吃点亏,要不,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家人惦记。”
楚良掏出钱包,一把钞票数都不数丢在吧台。摇晃着向外走去。
夜寒,沁入肌肤,涤荡肺腑,楚良无声泪流,今夜的你,可否知道,我同你一起伤心欲绝?稀朗,你折磨了我,也折磨了自己,高桥英司,我的东西,你把他彻底毁了。
室内,一盏孤灯,一颗落寞的心。黛清默然地坐在沙发上,新房,新婚照,新人,早已,尘埃满落。
大门声响,楚良晃荡着身形,摇摆着进了房。没有歉意,没有说话,甚至,看都不看,一头扎进浴室,又是一番呕吐,一番洗漱,一身的酒气,充斥房间每一个角落。然后,晃荡着,走进房,跌进无人的双人床,倒头就睡。
黛清微微发抖,点上一支烟,这是,唯一的慰籍。眼泪干了,复又滑落,今天过后,还有明天吗?
掐灭手中的烟,黛清冷然地唤着自己的丈夫:“楚良,你起来。”
楚良清醒着,似乎,比平时更加清醒。睁开眼,并不答话。
“楚良,我要你起来。”
“嗯……什么事?”
“你……到底要怎样?”
楚良翻了个身,一个背影,算做一个回答。
争吵吗?毫无意义,他们已经无话可吵。如果,天已经黑了,地如何一片明亮?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黛清绝望而伤心。
楚良终于有了点回馈:“别烦了,明天还要上班。”
“哦?原来还有让你在乎的东西,我以为,一切对你都不重要了?”
楚良无心打理身边的女人:“又来,有完没完?”
黛清忽然冲过去,叫着:“没完,没完,起来,今天,你别想这样糊弄我。”
楚良一脸的焦躁,起身,双眼通红地望着妻子。
黛清的胸膛起伏不定:“我要你给我合理的解释。”
楚良隐忍待发:“解释什么?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眼前的人,与婚前温柔多情的男人判若两人,女人泪如雨下:“楚良,难道,做好一个尽职的丈夫就这么难吗?我们的誓言呢?我们的爱情呢?我们的未来呢?”
楚良不想再纠缠,刚要躺下,黛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扯着他的衣领,无望地喊着:“回答我,我要你回答我,今天,你别想就这么打发我。”
楚良任凭她扯着,声音冷冷地:“我还怎么尽职?你想要的,哪样没给你买?家里大小事,我全听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还想要我怎么做?人,得学会知足!”
黛清睁着双眼,难以置信,泪都忘记滚落:“知足?”忽然怪笑两声,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厌恶:“那好,现在,你尽丈夫的责任吧。”
楚良痛楚地闭上了眼:“黛清,咱们不闹了好吗?好,我道歉,下次早点回家陪你。”
黛清泪如泉涌:“不用了,现在,我要你尽该尽的义务。”唰,黛清撸去薄如蝉翼的睡裙,饱满的胸膛,羞愤地挺立。
楚良闭上眼,几乎在哀求:“黛清,别这样,我错了还不成吗?”抓起床上的被子,直奔客厅。
黛清扑过去,为了最后的尊严:“楚良,你给我站住,今天,你要走出这个房门,咱们就彻底地完了。”
楚良站住,不进也不退,人生,常如此。
黛清却冲出了房门,直奔书房,整张脸,绷得线条僵直。片刻,回到卧房,刷,一张照片举在楚良面前,声音颤抖:“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
眼前一黑,唇色顿失,楚良半天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愤怒了:“你居然翻我东西,不许你碰,还给我。”
黛清跳开,楚良的反应,彻底撕毁了他们之间最后那点理智,晃动着手里那张照片,黛清怒火中烧:“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躺在你身边,你却熟视无睹,宁可对着这张照片自己来,你当我什么?傻瓜?白痴?既然如此,何必要结这个充满了谎言的婚姻?”
啪——照片摔在男人的脸上,一切都结束了,黛清掩面而泣,绝望地瘫坐在地:“我们……离婚。”
所有的谎言已被揭穿,所有的伪装也不再需要,楚良变得出奇地冷静,缓缓地捡起地上的照片,只说了一个字:“好。”
黛清突然站起来,一阵旋风,在木然的男人四周,兜转一番,收拾衣服,拎起皮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投入夜色的凄清中。
砰——门,无限恨意地隔绝了一切。
楚良僵直地站在那里,眼色空茫,凝视着照片上稀朗灿若晨星的笑容,那笑容,恍如生命中,最后一缕阳光,巧然生辉。他爱惜地,轻轻抚平上面的皱痕,就像,抚平生命里,所有的皱痕。

第六十六章

早春的花,开得清奇,不艳不娇,淡淡融融,暖意渐生。
林岳阳睡眼惺忪,吻吻身边的人,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身边的人,睁着眼,空望着屋顶,没有回吻的意思。
林岳阳呵护地:“亲爱的朗朗同学,林老师今天组织春游,你说去哪里?”
稀朗同学没反应。
林岳阳又说:“去度假村好不好,有吃也有玩?”
稀朗同学无动于衷。
林岳阳耐心地:“那……咱们干脆去钓鱼?我很喜欢,你呢?”
稀朗索性闭上了眼。
林岳阳柔柔地:“好,那我们哪都不去,就睡大觉。”他抱着他,唇轻轻地游走,点点肩头,点点脸颊,点点他的唇。稀朗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林岳阳定了定神,继续吻下去,停在他敏感的耳后,轻轻一吮,稀朗一个战栗,忽然,坐了起来,起身下床,抓起桌上的香烟,闷然地抽起来。身后的林岳阳,怀中,余温尚存。
打开电脑,望着屏幕,稀朗面无表情。
林岳阳徐徐问:“不再多睡会儿吗?这么早就泡网?”
稀朗淡淡答道:“发发简历,看看工作。”
林岳阳蹙眉抿唇,现在的他,让他有点无措。
“不用那么着急上班,休养一段时间不好吗?”
“我想上班。”稀朗言简意赅。
手机响,林岳阳在床上翻找着,稀朗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接起电话,林岳阳边听边走到稀朗身边,手掌爱抚的摸着稀朗的头发。一阵日语交谈,对方显然是黄秘书。最近一段时间,黄秘书与他,电话频繁,交谈甚多,有时,还会谈到半夜。林岳阳留在公司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过,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到稀朗的小屋。
稀朗不想听,可还是捕捉到一些,零星细琐地,几天前,高桥正男已经回日本……那个小林介川也回日本了……林岳阳虽然声音很轻,稀朗对这个名字还是刻意地捕捉到了。
他没问,林岳阳也没再提。
他们之间,几乎不再提及那天的事件,公司对他的处理暧昧不明,以稀朗身体不适为由,算自动离职。那天后,稀朗再也没有回到公司里,所有的手续,都是黄秘书和张总替他办理的,想来,这也是林岳阳的意思。
楚良暂时代理原部门的主管一职,工作交接,一般都是在电话里进行沟通,很奇怪地,楚良居然也绝口不提此次事件,稀朗公事公办,工作上的交接,还算一切顺利。
楚良来过一次,人在楼下,没上来,他把稀朗的一些私人物件送过来,这件事,他没有让任何人插手。
站在原地,稀朗接过纸盒,只说了一声谢谢,便默然无语。
楚良的目光深深凝望:“伤,好点了吗?”
稀朗点点头。
长时间的沉默后,稀朗再次说声谢谢,转身要上楼。
楚良忽然唤住他,然后,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卡片,那是稀朗丢在抽屉里的结婚请柬。
楚良涩然一笑:“我拿了样东西,别介意,只是想收回而已。”
稀朗点点头:“行,随你。”
楚良没有离去的意思,静静地站在车边,静静地看着稀朗,稀朗受不了这样静静的眼神,淡淡地:“那,我回去了,工作上的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楚良再次唤住他,忽然,举手把红色的请柬,一下、一下,撕成了几片,走过来,又放进稀朗的纸盒里。稀朗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楚良的眼中雾色沉沉:“这东西,对我来说,没用了,我……已经和黛清离婚了,就在昨天。”
稀朗一直木讷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反应,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良望着他,希望能听到些什么,没有,稀朗还是那么沉静如水。
熟悉的痛,熟悉的游走,爱,恍如隔世,恨,只在今朝。楚良的声音有点颤抖:“稀朗,离开他,他会害死你的。”
稀朗的脸上一丝倦意,缓声说:“黛清,是个好女人。”
楚良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无声痛望眼前的男人,恨不得一切,都撕碎,重新来过。
稀朗欠欠身,客气地一声“拜——”,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夕阳下,楚良,人影如钉。
想不到,林岳阳也会做饭,稀朗默然地站在餐桌前,看着林岳阳一碟一碟端上桌来:三文鱼刺生,烤鳗鱼,海鲜汤,还有几个玲珑的寿司饭。林岳阳的额头已见细密的汗。
无声地吃着,林岳阳不时地抬头看看他,他说十句,他只有一句,要么,就继续沉默。两个多月了,迎春花开了又谢,树上的叶子,由浅变深,可他,仍然对一切,不闻不问,恹恹淡淡,甚至,也包括他,甚至,连个吻都吝啬。林岳阳,无奈地,在稀朗的心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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