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缱绻,说风流----沐声
  发于:2009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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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倒觉惊讶了?”他不知是何时抬的头,那双眼更是紧紧盯着自己,满满的都是逼视。
他轻叹,不是不知他行事凛冽果断,只是他竟对自己也这般雷厉狠绝,这份完全的决绝之后又包含了多少东西,雁栖抬手抚额,淡笑出声:“自然是钦佩钟少为人的缘故。”他慢慢起身,走向钟磬寒,并不闪避他的目光,“即是答应,那这笔买卖,我们成交!”
不等钟磬寒有所回应,莲香咦飘然远去,玉佩初入手中的那种冰凉之感已消逝,他忽将手中的温润掷出,面色一寒。“这就开始想逃开了么?雁栖,既然你要玩,我就陪你玩上一局。”

礼成

季默声一早就来到了客栈,却没有看见兰和像往常一样跑上来递给自己搭巾让自己搬凳擦桌张罗开门,反而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十几个统一家仆装扮的人,里里外外地布置着客栈,脸上都是朝气又新鲜的表情,他急忙拉住一个低头跑过自己身边的人,问道:“看见兰和了吗?”
“在后厅厨房里。”那家仆脚也不停的丢下这么一句,扛起红绸就朝外跑。
季默声撇了撇嘴,回头望了望忙碌的一群人又转过身来,瞄准后房的方向就直奔而去。
厨房的门虚掩着,季默声刚要冲进就听见兰和在里面大喊:“不行!这太荒唐了,凭什么要让我们声声嫁到他钟府去?难道就因为我们穷,我们没权势,就可以任他们大户人家糟蹋?”
福掌柜感觉自己就快要翻白眼了,他没好气的望着眼前这个暴走中的伙计,没想到在今天这么个重要的时刻,一向乖巧的兰和还净给自己添岔子。他都应付他一早晨了,外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裁决,可就是等不到他消停。
“我说兰和,默声能、能嫁到钟府,那是他的福气。”福掌柜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自然一点,“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兰和张口欲辩,被福掌柜一句话噎在了那里,是啊,论理自己和季默声非亲非故,充其量也就是关系很好的俩小二,(呃~虽然,那关系极好四个字是自己加的啦),他眼珠急转,正寻思着说辞,门忽然“吱嘎”一下开了,只见季默声背着阳光站在门口,灵秀的双眼圆睁着,颇有些瞠目结舌的味道。
“默……默……默声?”看见自己口中的人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又气又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季默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那扇门的,只感觉阳光随着那门一下子瘫倒下来,溅了一地。有一道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是谁的?他分不清。
“你说什么?”
“声声,纵泫山庄的钟少爷不知发了什么疯,硬要娶你,今天就要拜堂成亲,外面都已经张罗开了,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兰和!不得对钟少爷不敬。”福掌柜厉声呵斥。
哪有一个正常人会迎娶一个男子过门的,真要嫁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人会怎么对待季默声,兰和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季默声缓缓走远的背影,他霎时就不再想说了。这样纠缠下去还有什么用呢?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声声,是不是也会像他这样认命?
季默声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向命运屈服的人,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在这棋来客栈当店小二的地步了。所以在一开始那种复杂难辨的心情平息下来后,他立刻做下了决定,就算是逃避又能躲得了多久呢,还不如坦诚应对来得好!他靠在后厨的草垛上,阳光耀眼的刺目,抬手遮住了那双灵动的眼,未遮的半张脸上奇异的流露出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来!
倘若命运把人逼到了急处,也不要怪人跳起来践踏命运!
亲事进行的异常简单顺利,客栈停业一天在旁人看来也绝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而住店的人也大都以为是掌柜的哪个亲戚借了一回地儿,于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策公子的婚事就这么悄然无声的落下了帷幕,在凌月楼的配合下,这出本应震惊世人的婚宴被掩饰得严严实实,无人所知。
季默声一点儿也不在意,新郎不来找管家代替有什么关系,低调简单到连宴客都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合该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已然没有了着落,在哪处不是一个待,嫁给一个男人又怎么样,反正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在意!
可为什么要是钟磬寒?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柔软的床榻上,任由长长的红色礼服随意地拖曳到地上,仿佛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钟磬寒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普普通通,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一身的红袍显得面色更加的苍白,靠在床边时周身都透露出一股无助,竟然很是吸引。但是,却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地方特别到值得雁栖许下承诺。
钟磬寒面无表情地站在桌边,一身青衣,显得身姿及其修长,只是这静静一站,那种萧萧肃肃沉谧静朗之气就缓缓舒展看来,呈现出无人可比的卓然气度。他沉下眼,抬步走近。
屋内红烛缓缓燃烧,发出‘哧哧’的声音。
靠在床上的少年慢慢睁开眼,一时间,四目而对,相顾无言。两人的距离亦不过咫尺。
屋内的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
钟磬寒紧紧盯住那双眼,而后又转到白皙的脸颊,修长的颈项,神色竟然越来越冷,唇角也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倾身,猛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瞬间出手扼住少年的喉咙。
“说,你到底是谁?”

易容

季默声努力地睁大眼睛,指了指他扼住喉咙的手,本就苍白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放……放手……”
钟磬寒慢慢皱紧了眉头,原本扼住喉咙的手下滑至少年鲜红上绣着墨纹的衣襟,带着薄茧的指不住的在颈项锁骨间摩挲。
季默声一把抓住他的手,忍不住咳嗽起来。“你又是是谁?你想怎么样?”
钟磬寒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反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告诉我,你的易容术是谁教给你的?”
“什么易容术?”季默声满眼的疑惑,瞅着眼前这个一脸冷漠却俊丽非凡的男人。
“我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知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易容术到底是谁教给你的。”
“我根本就不会什么易容术。”季默声低声答道,原本打算装糊涂到底的他这回真的是满心的疑惑,他确实不只是个店小二,在今天之前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眼前的男人产生这样的牵扯,虽然也算半个江湖中人,可说起秘密来,也就只那么一个罢了,眼前钟磬寒所说的,他着实半点都不知道。
钟磬寒看着他毫无杂质的眼睛,脑中不知为何竟飞快的闪过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如果你不会易容术,那你自己脸上的又是什么?”
季默声猛地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也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易容?”没有啊,他每天在铜镜里见到的不就是这张脸吗,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脸,他难道会连自己有没有易容都不知道?心里甚至感到好笑,他的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滑动,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铜镜,喃喃低语着。
他的脸从来就是冷冰冰的,即使干了再脏再累的活儿,脸上也不会流什么汗,他也一直以为是自己体质偏寒罢了,无论受了再重的伤,他的脸色也永远比常人来的好看,他也一直以为是自己比别人更擅长忍耐,他想做出什么表情都会觉得肌肉的僵硬,所以才会那么执着于笑,他也一直以为是自己性子使然……
他完全没发现这个时侯他的目光有多么的不确定,不自觉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根本掩饰不了眼神里堆积的犹疑惊慌,钟磬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仍然落在眼前人的身上,但比之先前竟然已经缓和不少。“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用的已然是肯定的语气。
世界上竟有这样荒谬的事情,看他颈间的痕迹,易容绝对不低于三年,他自己竟然会一点都不知晓。
“我……我一直都是长这个样子的……”话刚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住了,是的,从他有记忆以来自己一直都是眼前的样子。
小时候……少年时……乃至现在……从来都没有变化……
但是,
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一直都长一个样的,那么他的记忆里为什么会一直是如今这个样子……他的记忆……
他越想越是一片混乱,如果这张脸不是他的脸,记忆也不是他的记忆,那么他到底是谁?他一直以来坚持的,执着的又算什么?
一向笑意盈盈的少年,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竟也面色惨白,仿佛风一吹就会颓然的倒在地上,白皙修长的指拽着袖口甚至没入掌中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红色的嫁衣荡漾出一片惨然的瑰色!
钟磬寒看着眼前的状况,终于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雁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默声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紧咬着的唇也渐渐松了开来,无论过去的记忆是什么样的,这几年他经历过的总不会是假的,所以易容也好,与面前这个男人紧紧拴在一起也罢,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总不会更差了,他再一次把眼睛移向不远处的铜镜,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钟磬寒的脸上染上了几分不可察的诧异。
“你脸上的这种易容术叫‘魁’,是二十几年前独步武林的韩家亲传的独门技艺,非嫡系继承人不可得,易容者基与常人无异,只有自身的感觉相对薄淡些,而且长年覆在脸上也不会有什么损害,普通的方法也取不下来,可以说是江湖上万金难求的圣品了,只不过十五年前韩家一夜间销声匿迹,再没有一个韩家人出现在江湖上,这样神乎其神的绝技也就失传了,这也算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大谜团。”他的目光落在静坐着的少年脸上。“今天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失传的绝技,难免惊讶!如果你想,我倒是可以帮你卸掉。”
他安然的坐在椅子上,虽然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却也看得出比之刚才情绪更是莫测了几分。
“不是说是韩家失传的绝技,你真的能卸掉它?”季默声伸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低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我说能,自然就是可以,这一点你不需要怀疑,而且现下要考虑的也不是这件事,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是谁。”他微微抬了唇角“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跟雁栖,到底是什么关系?”钟磬寒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轻缓低沉的声音背后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季默声忽然笑了,在这一系列几近荒谬的事情之后。
“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确实是棋来客栈的店小二,不过也算是凌月楼的编外探子,你知道,酒楼客栈这种地方总是人多嘴杂,消息流通的最快的,至于七少……七少是凌月楼的主人……我只不过是为他办事罢了……”
“为他办事?”钟磬寒的语调里多了几分笑意。“那么这次呢,也是为他办事?”
“我不知道七少为什么会这样做?”季默声扯了扯宽大的红衣,仍然低着头。“只不过七少吩咐了,我也就做了。”
钟磬寒忽然一怔,似乎从这句话了察觉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来。“你喜欢雁栖?”
季默声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澄澈,蕴着淡淡淡淡的光辉,那一副平凡的样貌突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风采。“不,我感激他。”没有出口的东西只适合埋在心底,红色的锦缎被牢牢的拽在手心里。
钟磬寒顿时了然,那日走到棋来客栈,那一瞬间的敌意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时侯,眼前的这个人不正待在那件客栈里吗,这几年雁栖与他确实牵扯不清,所以说这个人才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不满,甚至愤然。可是雁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说是知晓了这个人的心意才故意要自己娶他?
钟磬寒的脸又一次沉了下来.
还有他脸上的易容,韩家的‘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东西,我想取下来。”虽说不在乎容貌,可任谁都会想知道自己真正长的是什么样子。
钟磬寒点头出了门,不一会儿又回转过来,手上拿着几个青色的瓷瓶。
他俯下身,微微拉开季默声的襟口,手指在在他的脖颈锁骨间摩擦着,只有那里皮肤的颜色有着细微的差别,只是这样一来季默声却不得不仰起头,温热的鼻息扫在颈间,让他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后仰的姿势使他的另一只手只能费力的撑在桌子上,以支起全身的力量,烛火映得一室晕红 ,突然间就安静得只剩下烛芯燃着的‘啪啪’声 。
钟磬寒的手忽然一顿,紧接着‘门’砰的一下被推开。
“少爷少爷,不好了……”侍从的声音在看到门内的情景时戛然而止。“我……少爷……这……我……”他满脸通红,结巴的说不出话来……刚才……那是……
“出去。”钟磬寒冷声喝道,满心都是被打搅的不悦。
侍从连忙关上门,想到刚才门内的情景,脸不由得更红了,自己好像真的打搅到了少爷。
打搅了倒是没错,只不过这个打搅倒是与他的认知有很大的差别。
他喘了一口气愣了一会儿,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立刻又变了,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连忙又跑到房门口。
“少爷……”
“说。”门内传出沉闷的声音。
“那个……老夫人和冉小姐来了。”
钟磬寒皱眉。
缓缓放下执着的药瓶,慢慢直起身来,正抬着头的季默声恰好把那一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陡然冒出阵阵凉意。

钟家

纵泫山庄有一个最大的特色,那就是园廊的设计。传说它完全违背了曲径通幽的园林概念,而是一路笔直到底,而他的奇特也恰在于此:错落重叠中,群山掩映,似乎你一晃神,已是孑然一身的琼楼玉宇。
钟冉扶母亲走过低低高高的长廊时,就是这样的感慨。到底是多大的寂寞才能容得下这满山满眼的景色,又是多大的毅力,才得以支撑起那个人岿然不动的冷漠。
“冉儿,一会儿我们要说的话你可都清楚了?”钟母面色森冷,走在这样的路上,她的感觉厌恶又恐慌。
“都记下了,母亲请放心。”
“唉,”钟夫人看着一脸黯然的女儿,心里不免一软,“冉儿,我知你对你堂哥的情意,但以他的身世和在家的地位,莫说是现在他已有妻室,就是当初,你爹也不会答应你们有什么结果……”
“娘!别说了,我的心意……那毕竟是我自己的事。”钟冉别过了头,她爹怎会不知自己十八年华尚未婚配是为了谁,可他就真的舍得由她耗着。而自己这样春去秋来,想换的,又是谁的心疼呢?罢罢罢,且休谈它,空惹得淙淙流水,原来葬桃花。
“夫人,小姐,少爷已在前厅等候。”能出动贴身侍卫来迎,可见钟磬寒对这次见面有多重视了。
“恩,有劳午侍卫。”钟冉颔首,看得钟母心下一阵安稳。
近了,近了,那背对的身影,沉稳的自信,这天下再也出不了第二个。为何死了心还是听得见心跳声?为何为何,他只是轻巧转身,云淡风轻的出了声,却能让自己为之一怔?
“婶婶,堂妹,近来安好?”钟磬寒身子微欠,说不出的流动宜人。
“哼,你哪里会有记挂我们的时候?”钟夫人语气愠怒,极不满的坐在了上座。
“婶婶这是哪里话?平白无故,侄儿当然是满心惦记的。但不知婶婶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你要摆架子,我却可以未必接受。既然早有准备,省却一切心机较量,让我们开门见山吧。
钟母想是并未料到他会有此一着,衣袖不自觉一晃,抬指对向钟磬寒,道:“好!我来问你,你不经家中通报,竟然私自迎娶一位男子,如此大逆不道,你……你这是将我们钟家的脸面置于何地?”她激动的捶胸顺气,钟冉赶忙上前扶了她重新坐下。
钟磬寒只觉好笑,却仍是神色俱敛的答道:“让家中徒添困扰的确是侄儿的不是,婶婶想必也费了不少心神,我代自己和默声给婶婶致歉了。”莞尔一笑,钟磬寒忽然眼神一动,
“去,把你的新主子带来,就说有贵客登门。”钟磬寒回头向午烨发号明令,眼见着午烨转身消失,才又回过头来,不出所料的看到了钟夫人震惊的面孔。
“钟磬寒,你不要不识抬举!”这回是真气到了,钟荇荷颤抖的站了起来,连嘴唇都在哆嗦。养尊处优的她怎能料想今日来此会受到这般侮辱,一时气结,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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