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缱绻,说风流----沐声
  发于:2009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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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人出手制止。季名然上前两步。“这位是?”
钟謦寒弯起唇,淡淡带出点笑纹。“当然是比你们更有资格照顾他的人。”

梦境

一种熟悉的飘忽感袭来,昏沉中缓缓一幕幕熟悉的场景渐渐清晰,不安感消失,令人恍惚又心安。
花丛掩映里,那双温浅的眼睛一直盯着庭院那个练武的小小身影,一招一式都被他比划得认真非常,时常练到一半就不满地突然停下来,继而重新开始,害他老以为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身形。
这是一天里难得轻松的时刻,从繁重的特训里面喘息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那与自己有着相似勤奋的身影,他懊恼,他开心,每时每刻,自己都在不经意间与他分享挫折与感动,也仿佛只有这时刻,他的心,才能安定。
日子快得仿佛能在眨眼中流逝,花丛渐渐再也掩映不了自己,高大的梧桐成了他最好的藏身之所。那小小身影也逐渐长大,一天天变得坚韧挺拔,对他的了解也一天天更深,俯瞰下去的时候,似乎眼中那人愈来愈沉稳了,皱眉的时候越来越少,不满的时候会冷静,他的招式一天天变快变凌厉,而眼神的柔软不忍也被淡漠代替,身边的人越来越猜不出他的心思了,这个认真的少年,他的眼里,有谁都看不到的隐忍,他将那些情绪深埋了起来,一切在他看来是如此不为人知。而他在树上一点一滴都看到,那深夜里的徘徊,练武时的疯狂,即使折磨到自己都忍不住为他心疼,他仍是不知疲倦不懂疼痛。不断有人前来挑战,或者说,他开始日复一日的颠覆自己,每次等待他推开后院的门,带着一身伤痕和染着鲜血的剑端出现,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这个人啊,对自己的要求是越来越高了。
又是那样一个染血的傍晚,残酷的特训练得他一身伤,躺在高高的梧桐树上,他难受的只想死去,那个出去比武的人还没回来,梧桐树叶在晚风下轻摇出声,他微微闭上了眼睛,死亡之后感受到的生的宁静总是特别动人。是这样悸动心神的一刻啊,全身都放松警惕,只需静静呼吸着,等待着,直至那熟悉的气息离自己这么近这么近,然后,静静离开。等等,这气息?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是他!他什么时候上得树来,而他竟一点都没察觉?果然是松懈最要不得么,看着鎏金般的夕阳踱出他脸侧优美的轮廓,有股好闻的淡远清香扑鼻而来,是离的自己这样近,近似放肆的打量着自己。
不对,他怎么可能看见自己呢,一直以来只有自己在默默的看着,注视着,那个人是从来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的,果然,不过,是一场幻想。
他一天天的不满足这样的境况,一天天越来越渴望碰触到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假如有一天,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注视着眼前这个人,他简直无法想象,那种如同身体被割裂的——彻骨之痛!
如果……如果能够真正站在他面前,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
雁栖,雁栖……雁栖!
缭绕的薄烟袅袅的从紫金香鼎中飘出,季默声睁开双眼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外面的天色,窗子是开的,蒙蒙晚霞掩映着夕阳氤氲在天际,勾勒着,随意着,缱绻而去,留住漫漫灰空。他转而移开了视线,抬眼打量他所在的屋子,这一眼,就看定了门口不远处,那端坐在梨木方桌旁背对着自己的烟青身影。
他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那个背影也仿佛与久远之前的隐隐重合,晃了晃脑袋,暗自嗤笑一声,他这是在想什么呢,雁栖跟钟罄寒明明是完全相异的两个人啊!
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好久都没有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想不到这次一昏迷倒是回顾了个遍,梦里的情景那么清晰,就连那些说不清的感觉都仿佛重新体验了一遍。当初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站在雁栖的面前,但是现在已然实现,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
雁栖,雁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婉月有没有照顾好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慢慢抚上胸口,感觉到一下一下规律的心跳声,还活着呢!看来,他又熬过了一次。
“你醒了。”低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视线里的人青衣宽襟,雅然而立,眉宇间的淡淡疲惫也没有消减这个男人一分的坚忍挺立。
钟罄寒。
看到这个人突然感到一阵涩然。季默声,‘魁’,那些回忆,那些感觉,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仅仅只是梦幻?
“啊。”季默声答了一声,默默的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只要不去想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吧,头仍然是昏昏沉沉,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额头,还是慢慢勉力撑起身。
钟罄寒眼神一动,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一会儿,又抱了床被子进来。
季默声诧异的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不要吗?”
“不,不是,谢谢。”季默声往前移了一点儿,方便他把被子靠在身后,玉枕确实有些硬,靠起来也不太舒服,只是,钟罄寒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这样细心的一面,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就不得不让人惊讶了。
“你昏睡了两天了。”放好被子,钟罄寒缓缓坐到一边,开口道。
这么长?季默声不由苦笑了两声,难怪躺得腰酸背痛的,那个梦居然做了那么长时间,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经用了。
“已经吩咐了人煮好东西了。”
季默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这人真是……明明是关心的话也能说得那么转弯僵硬,不由的上抬了唇角。“恩,我待会儿就吃。”刚说完就想了起来。“对了,名然他们呢?”
“他们很好。”
季默声看到钟罄寒忽然沉下来的脸,立刻聪明的停下了话头,不再多问。

渐变

“你……”
“你……”
两人同时一愣,季默声浅浅笑了笑“你先说吧!”
“你的身体……”钟磬寒略微沉吟,缓缓开口。
“我知道。虽然平时看起来会比普通人强上一些,实际上也不顶用,不过倒是有样特殊体质。”清浅道来,季默声说得不甚在意。
“抗毒?”
季默声点头,早在先前为他解毒时就知道他一定会猜到的。
“我不知道你居然还是个大夫,而且医术高超。”钟磬寒顿了顿。“‘惊蛰’本就是奇毒。”而他却轻易解了改良过的‘惊蛰’。
他在怀疑他?季默声仍旧笑了笑,刻意忽略掉陡然生起的不悦,本来就不是多熟悉的人,即使怀疑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我确实学过医术,在凌月楼每个人所司都有所不同,但是必定能有一项擅长的,否则决不可能真正成为凌月楼的人,我不过是对医术比较感兴趣罢了,至于‘惊蛰’我确实不曾接触过。”他皱起眉“能解我自己也很意外。”
不知不觉还是做出了解释,季默声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最近真的有些不对劲了,要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他根本不会多费唇舌,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猛地顿住……
钟磬寒?
不会的,不过是因为他的感觉跟雁栖有些相像罢了,是的,只是相像罢了,所以自己才会迷惑,才会有这些反应,他沉沉呼吸,眼神由最初的迷惘渐渐恢复清明,也许是因为这么些年江湖探子的生活终是有些倦怠了,所以才会想要停下来的……这一次……也不过是个任务罢了……不过是个七少亲自交代下来的特殊任务罢了。
察觉到他的变化,钟磬寒的眼神不由一闪,莫名的复杂。
“我只是想知道‘惊蛰’。”
他没有把话说完,季默声却像是知道了什么,心中一沉。“是因为韩家?”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钟磬寒停了很久,闭上眼,终于显出几分疲惫,或许还有更多难言的东西“是。”
“难道……韩家的失踪真的是因为‘月初’?”
因为钟家人?
“我不知道。”钟磬寒转过头望向窗外。“或许是吧,但是那些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即使真的是,又怎么样?我从小在钟家长大。”他的语气很冷漠声音却弱了下来甚至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涩然。
终究还是在意的吧,若不在意也不会因为‘魁’而起了恻隐之心,若不在意也不会在与韩酊对峙的时候处处留有余地,若不在意又怎么会在那人自刎后露出那样的表情,若不在意……也不会到现在还因为‘惊蛰’耿耿于怀了。
一边是生其养其的钟家,一边是育其教其的韩家,如今两边竟隐隐有着血海深仇,他早就知道了吧。
这人……季默声看着这人年轻的面庞,俊朗却是常年带着沉重,像是从来没有一日笑得真正开心过……这人其实过得很辛苦吧……在钟家长大的韩家人……纵泫山庄的庄主…… 外人眼里光鲜的钟家表少爷,江湖人人称道的策公子也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
“我都不知道自己记得的东西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甚至连自己忘了多少缺了什么都不知道,‘惊蛰’或许也是这其中的一段,我只能说若是有一日我能找到这一段或是想起,必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季默声软了声音,除了无奈之外更多的竟然是承诺。
钟磬寒并没有转过身亦没有说话,只是周身的气氛变得柔缓了许多。
季默声没有问当年让韩家一夜失踪的到底是不是钟家,也没有问钟磬寒对这件事情的始末是否知情,有的时候,糊涂一点也会轻松一点,于是季默声只浅浅的承诺,有朝一日告诉眼前这个人他想知道的,也就够了。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安静的气氛并不凝滞,反而恍惚缠绕着撩人的静谧与安暖,似乎还隐约漾着股青莲的香气,季默声渐渐有些困倦。
“那些人也是凌月楼的人?”过了许久,钟磬寒才开口问道,顿时让已有些昏沉的人清醒了不少。
“他们啊……”季默声脑子还有些迷糊,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所指的。“他们是凌月楼的人,也是我的朋友。”有些疲惫的靠在床头。“放心,他们很可靠。”
钟磬寒终于转过来,看到他的样子没再说话,只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缓缓入睡的人。
有人轻叩房门。
钟磬寒微不可闻的皱了下眉,悄然走到门口。
“少爷,夫……季公子的粥好了。”来人见到钟磬寒慌忙道。
钟磬寒接过冒着热气的碗。“行了,我知道,你先下去,锅里的别扔,用火温着,待会儿再端一碗过来。”
侍从看到他的表情不由一惊,又慌忙垂下头来连声应是,快速的离开房前,一路上还忍不住犯嘀咕,刚才那人真的是他们家少爷吗,少爷竟然也会有那样的表情?
钟磬寒望了眼走远的侍从,端着乘粥的碗踱入屋内,轻轻掩上门,床上的人斜靠着床帏,睡得正熟。
他放下碗,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伸手帮那人拉起被子,刚一扯,又是一滞,不自然的松开手,重新坐回了桌边。

记得的忘记的

一场风波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是夜,留在杨府歇息的众人已是各自回房,不多时,一个魁梧的身影裹着一袭夜行衣摸出了府外,街角处,有一排栽着三棵柳树的房子,他谨慎的瞄了瞄四周,随即闪身而进。
屋子里没有灯,清冷的月辉洒在床头的案几上,它的一侧,是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苍拔身影。
“钟爷。”他拱手对案几边的那人叫道。
“嗯。”那人轻轻应了声,转而问道:“日里的情形你可是都看清楚了?”
“是,在下不敢疏忽。”他凑近那道有着威严气息的身影旁,小声开口:“那我们……是不是按照原计划执行?”
那人没有言语,只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珠子,沉吟片刻,方又抬起头:“不然,我要你彻底查清楚那个人的底细!”
“钟爷是指?”他试探性的问道。
“季默声。”那语气饶有兴致,仿佛那山崖之巅窥伺着猎物的苍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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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默声?”
烟熏雾缭中,男子淡淡的低吟。“他最近怎么样了?”
“你在关心他?”旁边的人扬声反问,清晰可闻的不甘。
“怎么,吃醋了?”那男子挑眉一笑,三分优柔,三分风流,三分慵懒还有一分天生邪肆。“怎么说,他也算是你的师兄。”伸手状似无意的摩挲着那人腰际,脸上隐隐的宠溺自然上挑的眼里却是一片深寂。
那人身体不由一僵,略带怨气的瞥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他是季默声我才这样,若他不是大可随意处置了。”
男人仍然带笑,那笑甚至还深了些,修长的指渐渐移到光裸的背上,缓缓轻抚,偶尔又加重力度,旁边那人的呼吸倏尔重了起来。“当初你自作主张让季默声嫁给钟磬寒,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他确实一句话也没说过,因为整整一个月都不曾搭理他。
“若说我真是吃醋了……你待如何?”仍然是满心的怨愤,无论这个人有多温柔,多细致,无论多亲密,有多少次的欢爱,这个人的眼里永远都没有他的存在,为什么,难道时间真的是无法跨越的东西?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即使那个人早已不在了,他也占不到一点点的位置吗?
“栖儿,我以为你该是聪明的。”
心里忽的一痛,是到了这人的界限了吧,要不然也不会用这个他最讨厌的称呼唤他了,看着这人依然温柔的面孔,感觉着依然在身体上挑动的手指,他缓缓闭上了眼。“是,我明白,师父。”
放任身体上的快感一阵一阵的涌上来,意识却开始飘荡。他只想感受的多一点再多一点,竟然变得那么困难。
这么多年待在这个男人身边,他最讨厌一个人最厌恶做一件事。
那个人无论生在怎样肮脏黑暗的地方眼睛永远都是那么明亮,明明一样做着满手血腥的事情,他却总比别人显得干净,明明应该是一样的痛苦一样的生不如死他的眼底总是有着抹不掉的幸福,永远期盼的望着一个方向,渴望的望着一个方向,执着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那样的东西即使连掩藏都掩藏不了,却生生骗过了所有人。
可笑,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纯粹的东西,他得不到的,那个人又怎么能拥有。
他想看,想看着那人失去一切的样子,容貌,武功甚至记忆,一样一样,如果都没有了,是不是就永远没有办法再去得到,即使他和他看的那个人已然朝暮。
他真的讨厌他,真的,讨厌他的坚持,讨厌他的执着,讨厌他的明净。
他更讨厌一直一直的扮作他,无论装得多像,无论装了多少年,他也永远不会是男人口中的栖儿,那个一手操纵凌月楼的七少。
但是,他毕竟是赢了。沉醉在欲望中的人不由笑了。
季默声不会知道他心心念念挂了十几年,勤勤恳恳守了十几年的人从来就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
钟磬寒也不会知道他时常惦记,每每在意的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人。
不过咫尺,已是天涯。
这世界何其可笑!不过一张面孔,一缕声音,就轻易颠覆了已然存在的一切。

出游

几天之后,杨家慢慢恢复了初时的平静,一直伤痛爱妻猝死而闭门谢客的杨君远也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那一批黑衣人的突袭,使人们自然而然的把钟尚月的死联系到了他们身上,可毕竟那群人也是言之凿凿,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终究还是在一群年轻人心中留下了些许影子,至于那把引发了无数谜题的‘月初’仍然不知所踪,引得大批的人纷纷出寻,想要一试运气。于是,这件轰动了江湖的第一美人离奇暴毙一案就在这样与那样的原因中戛然而止,虽引得旁人议论纷纷,可那些当事人却大都对此事三缄其口,甚至连一向乐于爆料江湖事的凌月楼也是一改常态,缄默无语。
但到底不是没有收获的,起码在这一场不平静的丧礼中,江湖人对策公子钟磬寒的认识又到了另一个层次,还有,许多人都记住了另一个名字,一个在多少年后还引得无数江湖儿女憧憬歆羡的名字——季默声!
葬礼因为有了钟铭、钟磬寒、钟方奇的到场而显得格外隆重繁复,好在怕事的杨揆早已备下房间提供给前来瞻观凭吊的客人,省却了不少麻烦。钟磬寒慢慢的在杨府后花园踱着步,沿路所见,杨府上下悄然已是自成规模,偌大的府院井然有序,家丁下人亦是进退有序,不可小瞧。江南剑盟么?他沉思的微眯双眼,才刚用完早膳,这会儿,他正和季默声一道闲闲地往他们暂住的听松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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