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首章〗默雪----末雅
  发于:2009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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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别说了,不然我便是用爬的也会离开你这儿!”
现在还能讲什么?他都又死过一回了,仅仅离那个永暗国度半步之遥,却被多事的家伙给硬生生扯回了光天化日之下。
该感激他吗?不!这一次他选择痛恨,恨他将他以极其珍贵的天山雪莲子救回来!
“真搞不懂!他不是你哥哥吗?兄弟之间有什么隔夜仇,湖也跳了,死也死过了,该……”
“靳蕴阳不是我亲兄长!就像你一样,他把我救了回来,给我吃,给我住,当他不想要的时候,也可以轻易地丢弃掉,把我从‘靳眠山庄’里丢出去。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没你想象中那么有价值!”
听不出他话中是喜是悲,感觉上只是 平淡得像是在诉说一件与他们都无关的事罢了,低垂的眼睑遮住了心灵的窗户,没有让人看出他心中是不是淌着泪和血,只除了最末他加上的一句近乎自嘲的话:“是不是觉得浪费了,把那么珍贵的药用在我身上?可惜你救的无非是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废人,暴殄天物了……”
是这样的吗?瞧靳蕴阳心急如焚的种种举措,可不像是对待一个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会有的态度啊!
讲到底,会救他不过是兴致来时的冲动,至于他与“靳眠山庄”有没有关系那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不论最终获利的是否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挺喜欢这孩子。
外表虽其貌不扬,个性也极其恶劣不驯,算不上是个收在身年取乐的好对象,却出人意外地对了自己的脾性。
假如在这场利益对等的交易中他得不到临安的经济命脉的掌控和其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他带回京城的就将是眼前的一片淡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放进心里的男孩。不是当孪童,也许是谋士,也许是奴仆,也许是情人,又也许是……兄弟。
他已经有好几个弟弟了,但每个都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有些是垂涎他的宝座,有的则是另有所图,没哪个单纯似他般,不追名、不逐利,连生命都可以轻易舍弃了,还会在乎什么呢?
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最是适合不过了!
只是要驯服他,还得慢慢来才行。
那些都是后话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留住他。虽是身体内的寒气未清,肢体仍旧麻木僵硬不甚灵活,依着他固执得十头牛都拉不动的性子,即便是爬也会离地自己远远的,绝对说到做到。
喜爱他的倔强并不代表赞同他玩命、不爱惜自己的行径。首要便是稳住小东西,免得他跑丢了,他还得再去西湖中捞上一回,太累!
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外头,仍听不见任何动静!切!真慢!
一边在心里头埋怨手下的没效率,一边不得不装出张骗死人不偿命的笑脸,劝道,“别说得这么绝嘛!也许只是一场误会呢?解释清楚就成了嘛。在下更是好心救完了你才知晓你身份的。莫冤枉了好人才是!”
冷冷地斜睨着这个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收为己用的家伙,他是不是生怕放过江南渔米乡这块首屈一指的肥肉才紧抓自己不放,可惜要令他失望了呢!
呵呵,被靳蕴阳抛弃的靳晴阳只不过是又一个天雅罢了。
“我怕你是白费心机了,说出口的话怎能收得回?”
“跟不跟我赌一把?他仍在乎你。”
“没这必要了。跟太子殿下赌无论什么结果都是一个字——输。”
一句话挑明了男子的身份——当今皇上最为器重的皇太子皇甫烨。这个自幼集万千尊荣于一身的男人,可以说是完全继承了其父霸气的帝王风范及其母聪慧灵巧的心思,至于那副天生的冷酷心肠和冷漠寡情的性子就不知道是像谁了。
似这次兴致来时拖着贴身护卫潜出京城南下游玩来了。其任性妄为的程度比之其父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这么一位活泼过头的主子对服侍他的人来说就是项莫大的考验了。
太过频繁的麻烦和来自皇上、皇后的压力一次又一次让“东宫”从总管到扫地工都巴不得他们的太子爷不要太“活泼”、太“贤明”、太喜欢“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结果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接踵而来的是圣上的雷霆之怒和皇后的训话。
神奇的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东宫”的人被逼疯或是被处罚,真该说是皇上圣明亦或是作父亲的太了解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总之是“皆大欢喜”相处到现在。
没人发疯……奇迹!
皇甫烨不是不清楚自己下面的人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懒得约束自己。毕竟能尽情玩乐的日子不多了,现在不趁机享乐,以后不就没的机会了?
何况现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这么有趣的小东西,不尽兴欺负上一下不就可惜了!
哈……
极佳的耳力已经听见了匆匆穿过花厅的两道完全不同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急迫、纷乱的陌生脚步声显然是他此次亟欲拉拢的“江南龙头”——靳蕴阳。
畅然一笑,潇洒的模样足以迷倒一票女子了。得意不已得凑近身托起靳晴阳尖细的小下巴,黝黑深眸中明白写着胜者的得意。
“不管你愿不愿意赌,这场局——是我赢了!”
第四章
惊诧地瞪着眼前放大了的得意万分的男子英俊得只有“可恶”可以形容的脸孔,大脑中还来不及反应出令他如此胸有成竹的原因,院门深处纷踏而来的脚步声立即告诉了他为什么……
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逃,而他也确实付诸行动了……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开了几乎撑在他身前的皇太子,他勉强立直身子便往屋子里躲,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不想再说,根本没思考过要再次面对这个世界、再见他的兄长。
原以为从此便阴阳两隔才没有顾及过后果,现在相见之时又改说点什么?
怎么办?只能逃!不管将来会怎样,只要此刻别让他见到自己——这般狼狈不堪的自己……
被湖水刺骨的寒冷浸透的关节至今仍无法活动自如,强迫自己站起来却是压根走不了,没几步就支持不住狼狈地摔倒在地,雪白的小脸上满是自嘲和难堪。
“晴阳……”
明明心里急得要死,在路上只想着侍女转达给他的话和那个寒并似的男子冷冷丢下来的斥责:“要真在乎,何必死要面子。若人真死在了西湖中,悔之晚矣。”
是啊!相知了五年,他们应是最了解彼此的,从一开始便活在恐惧、不安中的小人儿最最顾忌的字眼便是“抛弃”。被丢弃过的孩子一生的梦魇就是再次遇到类似的事……自己偏偏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
可以被责备,可以被训斥,唯独不能被漠视,不能被驱逐。以后他会记得的,是不是能给他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好想冲上去抱起他,告诉他从今而后自己再不会做这等蠢事了。
皇甫烨受不了这男人扭扭捏捏的态度,决定闲事管到底再给他们推波助澜一番,媲如……
“靳庄主,如果想要回令弟的话可得他自己应允,不然的话,在下就把他带回家中为奴为婢啰。”
“不行!晴阳身子娇弱,干不了粗活的。公子恩德靳某定当图报,不过要说奴为婢,宁可我……”
“够了!要生要死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大……靳庄主您来过问。”
明知皇甫烨使的是激将之计,他还是不得不往他挖好的坑里跳,咬咬牙,拼着再死一次,硬是倔强地不松口。“恩公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自当任由恩人作主,虽死无憾!”
言下之意说得十分清楚,这救命之恩他不会不报,却是宁可与之为奴为仆也不让义兄插手分毫。倘若皇甫烨有什么居心叵测的话,他至多便是一命还一命,只当是沉在了西湖中,抵消了他皇甫烨的一番多管闲事之举。
不论是“靳眠山庄”现今的成就还是天性敦厚老实的大哥本人都不可以被皇甫烨这个居心不良的家伙给拐了去!若被他奸计得逞,难保假以时日,“靳眠山庄”便要改了姓皇甫。
皇甫家在奸诈狡猾、诡计多端上的名声之响亮可是决不亚于其皇族身份的声誉的,尤其眼前这位更是手段厉害、心机深沉的个中翘楚。
死小子,比起我来,你更厉害!生生坏了我的好事!
皇甫烨恶狠狠得用眼刀把晴阳杀了千万遍,恨不地把那颗聪明的脑袋泡到西湖里去灌灌水,看破了自己的意图不说,两三句话便说死了后路,让自己的算盘打不响了。
不过他那位愣头青大哥显然全没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毫不畏惧地把头直往人家刀口下送,笨到令人喷饭的地步。
皇甫烨怜悯地向靳晴阳投去惋惜的一笑,后者则还他愤怒的瞪视。
“既然靳庄主如此盛情,在下再过多的推却也是不恭,不如……”
“靳庄主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皇甫先生贵为太子,已是富有四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不违背君父天命,但有所令,我等无不遵从就是了。”
哼,竟然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也不想想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有怎会轻易让他得逞。用言语挤兑他也无非是他们这等小民赖以谋生之道,莫说如此一来皇甫烨想要获得“靳眠山庄”的势力就有点欺压百姓的味道,光是想山庄支持他,也是臣子支持帝王,不碍于天道大纲,自是于山庄也是无损的了。
唉,聪明的人就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高高在上的皇甫太子有点意图被拆穿的不爽,也有点错失人才的扼腕。不过君子有成人之美,看他们俩有个圆满大结局是不是也算体现了自己的王者风范呢?何况自己也算是捉弄到这桀骜不驯偏又聪慧异常的小人儿,很有成就感呢!
坏心地在靳蕴阳耳边低语几句有便很有风度地离开,太子殿下将园子留给他们兄弟二人解开剩下的心结去了。当然,临了他还不忘抛给目前还半坐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靳晴阳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延伸。
没精神理会这整活脱脱一无赖痞子相的太子,眼中只有一步步走近的兄长的晴阳下意识地往后退避,直想挖个洞钻下去算了。
当时是在万念俱灰之下,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走上了绝路,他也明白自己太偏激,在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更不应该作践,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过是个被人可怜而拾回来的弃儿的他,除了死,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心中的酸楚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滚烫的泪控制不住地径直夺眶而出。倔强得从不肯让人看他的笑话的人今天却不断地哭泣着,那晶莹的水晶浇得人心中不舍,而他,而他……而被抛弃的、被错待的,为何总是自己?
“……晴阳……你身子还弱,坐在地上不好……那个……殿下说你行动不便,让哥哥抱你起来可好?”
“不要!你都不要我、不管我了,都把我赶出门了,还来管我的死活做什么!什么对身子好不好的,就算我死了,也不干你靳大庄主的事!”
像全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赌气地低吼着,宁可用虚弱无力的双手支撑着身体去试着站起来,宁可摔倒一次又一次,都不让靳蕴阳近身扶他分毫。
这样的晴阳才是真正的晴阳。明明背着的是具脆弱的壳,却自以为是牢不可破。
赌气加上委屈的成分充满了胸溢间,他竟孩子气地抡着拳头捶起石板地,无助地哭泣着,瘦弱的身子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的晴阳是如此敏感的一个人呢!而自己却伤了他的心,踏破了他小小的壳。也险些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可爱的小弟弟啊!
不舍得晴阳再自己虐待自己,靳蕴阳张开双臂揽住他小小的身体,顺便牢牢藏起那双不住挥动挣扎的手,凑在他耳边温柔地劝慰着。
“哥是在气头上说了过火的话了,伤了你的心,但哥也担心至今。晴阳真是个小傻瓜,为什么要去寻死板呢?刚才来山庄报信的人说他们把你救上来的时候,几乎以为你已经死了,冰冷冰冷的身体,绝望到连挣扎呼救都没有就沉下去了,你就真的这么怨恨着大哥吗?大哥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晴阳,你想让哥哥内疚后悔一辈子吗?”
“哥哥在责怪晴阳吗?明明是哥哥已经不要晴阳了,把晴阳赶走了!晴阳只是没地方可以去,也不想让你觉得厌烦,觉得碍眼,这才给自己找个可以寄托安身的地方罢了。”
直至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心中的恐惧有多深多重,他已太在乎靳蕴阳对他的感觉了,才会患得患失,随时都或在他的阴影下,以他的喜为喜悲为悲,随时随地准备遗弃自己的一切……
即便是那样薄弱的理由,那样浅淡的柔情……只要他开口,自己仍是会奋不顾身地如飞蛾扑火般投入他的怀抱中。
“晴阳,相信我,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无言地任靳家的主人把自己抱起来,然后被塞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然后……脸蛋埋进了这个暂时属于他的怀抱,把自己再度交给曾经无心伤害过自己的人。
他……已陷得太深,沉沦得太久,没的选择了。
……
目送两人登上马车离开,隐身于庄园楼阁中的皇甫烨不由得叹息,也为靳晴阳感到不值。可惜了如此的佳人,浪费在了那个没有主见的男人身上,若是堪为己用,必定是足以安邦定国的良才,即便是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相佐,依然是值得人们去爱惜的对象。
等等,好象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是什么呢?好象很重要,可是总也记不起来啊!
“慎言,他提到过自己是被靳蕴阳救回去的是不是?”
“是的,殿下。”
“那他们的确并非有血缘牵系的亲兄弟啰。”
“是的,殿下。”
“慎言,让谦言去查一下靳晴阳的过去。他这个人不简单,虽然藏得很深很好,但也应该可以找出点蛛丝马迹来才对。”
皇甫烨俊美非凡的脸上露出兴味盎然的笑容,通常只有当他这位太子殿下对某人、事、物产生特别的兴趣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像是要整死人不偿命的神情。
慎言在心里为靳晴阳哀悼三秒种,半句质疑都不敢有,乖乖办事去了。
他很明白,会让殿下看上眼的人一般来说是逃不过他大爷的五指山的,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他会向靳晴阳“道喜”的。
独处一方的太子殿下不禁流露出人前从不曾有过的傲气,仿佛在那一刻,他就是俯仰天地的霸主。
“靳晴阳,靳蕴阳能够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他做不到的我同样做得到。所以——我誓在必得!”
“靳眠山庄”上上下下都觉得打从小公子回来之后,大庄主对小公子是越发的呵护疼爱了。
天气渐渐转寒,如往年一般小公子便寸步不出“心苑”,听“心苑”里服侍小公子的侍女说今年小公子的病尤其重,每每到了夜深阴冷之时便犯心痛的毛病,疼得直冒冷汗还在床上打滚,恨不得死了干脆。
往往此时大庄主也会到“心苑”来陪着小公子,为了不让厚重的棉被压得小公子喘不过气又不至于冻着了,干脆搂着他不让他胡乱挣扎顺便保暖。结果就是弄得两人都一夜无眠至天明。
为了宝贝弟弟的病大庄主不知延请了多少大夫名医,可每位都只会摆摆手自认无能为力,总说小公子原本身子就虚,又受了大寒,现在也只能多拖一天算一天,只要能撑过冬天自然无性命之忧。
“那个什么号称‘素手神医’的,我看也不过如此嘛!依我看隔壁卖狗皮膏药的蒙古大夫都比他高明些呢!”
“还说呢!前几天的名医也是这样,诊了脉就走,连诊金都没敢收。”
“可怜啊!好人不长命哦!”
小丫环想到这位小当家对下人们向来宽厚,又想到大夫们说他命不久矣就为之愤愤不平。
同行的另一个丫环赶忙拦着她不让她再说下去,四下张望一番后才轻声道:“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别到处乱讲,大庄主不让说的,万一让小公子听见了可就糟了。”
偷偷吐了吐舌头,单纯的小丫头默默在心里期盼着老天爷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要知道,像大庄主和小公子那样的好人,都应该长命百岁才对。老天若有灵,只当她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两人端着厨房一大早为小公子炖下的补药和早膳往“心苑”匆匆而去。为了不让事物在寒风中太快冷掉,还特地用包了棉絮的棉袋将药碗紧紧裹上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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