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天雷----水产联合会
  发于:2009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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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渐放亮,耶律楚雄垂下眼,片刻后终于释然大笑,从怀里抛出装了雁翔忻代图的铜管,对庞统道:“老夫多少年没这么痛快过了!行行行,小子,你可别死太早,咱爷俩以后再过招!”
庞统微怔,笑脸不变,却收了轻蔑心思。这种胸怀,自己现下未必能做到。中州王敛容执了子侄礼:“班门弄斧,还请海涵。晚辈随时恭候大驾。耶律世叔,不送。”
耶律楚雄点了点头,一声呼哨集合燕云十八骑启程。受伤失马的共乘一骑,一行人出关山道,往北而去。
而耶律楚雄自雁门关撤兵后稍稍绕路怒涛般扫荡了自西京道偷袭的西夏军队撒气却是后话了。
等辽人走远,赵祯立刻冲到庞统面前:“你疯了?就这么让他们……”话没说完,又是那股冲鼻血腥味儿。赵祯脸色忽然一白:“你……”
而庞统就那么软软地滑了下去。
赵祯大骇:“谁!谁来!”
再忠心的臣子也不会认为赵祯能撂倒庞统。
包拯公孙策都飞奔过来。飞云骑冲得更快,先捞住人,再掏出药盒急救。两个人的手都在抖,丹丸之类撒了一地。
庞统先呛了一大口血出来才慢慢醒转,声音微弱:“看来和你只能到这儿了。”他眼神涣散,面前呼啦啦围上来一堆,人影重重,倒不知这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旭日东升,消融了月影霜冻,暗夜里的灰败阴沉全然褪去,有华彩于荒野流转,遍目妖娆。
远处的群山在渐渐模糊的视界里层层叠叠,仿佛一片浓淡不同的清朗蓝色正渐渐溶于天空之中,说不出的好看。
庞统叹了口气,又吃力地伸出手,万般不舍地轻声说道:“美,真美!以后看不见了可怎……”手上一松,翡翠扳指落到地上,滚在赵祯脚边。
山风骤起,闪耀于中州苍穹的孤星终于在帝国边陲雁门关外的浮沉乱雪中悄然陨落。
“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赵祯脸色铁青,“走露一点风声,全部人夷三族。”
皇帝抬起手臂挡住脸——阳光实在是太耀眼了。
凯歌高奏,飞虎大纛被数不尽的蝥弧燕尾簇拥着,遮天蔽日。黄缎红绣的旗面正中斗大一个庞字在风里猎猎飞扬。
庞统当日被飞云骑抱走,无人敢拦。没人想把小命葬送在失去制御的疯狂獠牙之下。代城惊破,撼天动地的余震自边关直达庙堂,雁门一役赵宋皇朝高级将领自中州王以降折损过半,庞统的丧讯只能密而不发。
得胜还朝?明明统帅都死了……
周围人潮汹涌,一团团红的紫的,晃得眼睛疼。赵祯一阵恍惚,就安安稳稳又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东京。面对前来接驾的郑王,天子只是胡乱地摆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
筚篥悲音,甬钟正声。
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
云於穆清庙,肃雝显相。
绵延磅礴的鼓乐敬颂声中时空流转,一瞬是太庙,一瞬是边关。有人在对面站着,又忽然倒下去。
赵祯努力说服自己,承认庞统是个优秀的对手就可以了。这个“过去”正好适合他在被御座禁锢得快要发疯时追思感伤一下,来安慰自己得到现在的一切有多么不易,来鼓励自己应该继续坚持。朝仪大礼中皇帝敛容垂目,礼官高诵一声“跪——”,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竟怎样也想不起庞统具体何时受伤,又因何伤而故。
什么罪该万死,其实只有最后那么一次。
莫明其妙地造反,莫明其妙地退隐,莫明其妙地再次出现,莫明其妙地,人就没了。
真不愧是乱臣贼子。
于是赵祯说:“谥忠烈。”
然后权倾天下的太师叩头谢恩,他身后一个庞家子孙也没有。
皇帝逃也似的转身就走,庞家他一刻也不想多留。庞太师想起身恭送圣驾,晃了两晃,终于又一跤坐倒。包拯公孙策一左一右,过来陪着坐在地上。威压朝野大权独揽的太师此刻只是个干瘪老头儿,下巴上的斑白胡子抖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出声:“儿大不由爷,我管不了他,我管不了他……”
而庞氏一门自此所受圣眷无以复加,极尽荣宠,彼时再无出其右者。
和谈顺利完成之后,赵祯立刻追了一道恩旨。岁币不变,但以庆祝两国和谈成功暨不知道怎么计算出来的友好邦交六周年的形式,着有司将茶绸等物出口价额上调六成,再从所得收入中拨出巨款单独赠予耶律楚雄父子以表彰并感谢他们促成此次盛举的巨大努力。依仗赫赫战功成势多年的耶律楚雄一系,因此不得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同时应付来自辽国皇室的猜忌疏远和同僚的嫉妒怨怼。
孤雁悲鸣,悼的是塞外落雪。残桃飘逝,许的是汴上暖春。
千回百转,总归一个该来的来,该去的去。
和谈,祭天。
白天遍阅奏章,晚上普施雨露。
偶尔休闲,就随手撒些饵食到池里,看锦鲤争抢。
赵祯循规蹈矩,做着一个皇帝该做的一切。
郑王有时会一脸担心地欲言又止。
他不说,赵祯也不问。
即使现在不用理佛参禅,属于皇帝本人的时间也没多少。许多人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回过神来,赵祯便发觉自己又倍加渺小地立于大宋皇城的阴影之下了。
大风吹得皇袍御袖上的神龙升腾翩转,飞动出无限孤寂。
彼之刹那,我之千年。
瑞兽滴珠板叮当轻响。重檐庑殿间,琉漓瓦映照出翻涌风云。
轰隆隆一声惊雷。
赵祯低下头,看脚边多了水点儿。一个,两个……诡异地憋闷了月余的大雨终于肆无忌惮地滂沱而下,洗出天地间万世太平。
“……后来连皇叔也不想养了,又把那只小狗还了回去。小狗在新家里既不能乱叫,更不能乱跑。因为啊,关他的那个地方,实在太高了……可就是这样,还有个傻瓜非要过来抢,”赵祯用力笑了一下,“他真是傻啊,那又不是什么宝贝。一个黄金笼子,有什么好。”
深夜里,皇后睡眼迷蒙:“有狗?那就拿大包打啊……”
“睡吧。”赵祯宠溺地拍了拍柴丝言的背,不再说下去。
再后来,兵部库房起了一场小小的蹊跷天火。损失不大,偏偏君子走笔的最后遗作混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里一并失于火场,再难现世。
“一年有余了呢。”
“啊,淡得差不多了。”
“降雷妖术?辽人的想象力也算丰富。”
“‘景佑年间并无战事,也不存在什么中州王。’千百年以后,大概会变成这样吧。”
“不管是异姓中州封王,还是一夜解除的战事危机,随便哪个传奇的味道都太重,很快就会有人不相信了。”
“我想过了,‘大宋泸州包拯’还不够,”包拯立在窗边远眺,茫茫黄沙里有隐约可见的点点绿意在挣扎着,“越是公正的声音越需要暴力维护。我想守住的东西太脆弱了,逃没有用,我必须站得更高。”
“你终于想通了,老包!”公孙策激动得立刻站起来。
“和我一起,老公孙!”看着公孙策的脸色由晴转多云,到多云转阴,眼看就要变成雷雨大风,兴奋过头的包拯赶快又试探着补上一句:“要么……老公?咳咳,展昭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
“因为他回不来了!”房门一响,小二笑嘻嘻地走进来,“西夏明理堂特别客房服务,买二送一不另收费。两位,也请一起上路吧。”
“是你走不了了才对!”公孙策临危不乱,正气凛然道,“自投罗网。本官已等候尔等多日了。来人,给我拿下!”
包拯把公孙策护在身后一直退到墙边,这才长出口气:“公孙博学果然神机妙算,何时瞒天过海安排过伏兵竟然连我都不知道。”
“贼人,还不束手就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公孙策十拿九稳地对着杀手一阵冷笑,又低声对包拯说:“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根本没有。快想办法。”
西夏人脸色不定,犹豫了半晌,终于慢慢逼近。“蓬”地一声,东面窗户突然被击得粉碎,木片夹着屋瓦一股脑朝杀手飞射过来。“包大哥,公孙大哥,你们没事吧。”展昭随后现身,护住两人。
杀手抽刀将碎片一一挡落,见情势不对,立刻纵身直接倒飞出去,一个云里翻越过护栏,轻飘飘落入一楼大堂。
刀光闪烁,楼下登时大乱起来。饭碗茶杯哗啦啦落地,桌椅板凳咣当当翻倒。边境子民那是何等的训练有素,一时间都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地往外奔走。连抱着孩子的大嫂都第一时间撤到安全地带看热闹。眨眼功夫,西夏明理堂的高手就陷入被人民群众围观的汪洋大海之中。还好有一个跑得慢的,立刻被抓住成了人质。
展昭正紧跟在后,见有无辜平民被卷入,便提剑纵身欲救。西夏杀手动作也不慢,立刻把人质挡到身前。一看到那个被扼住咽喉又扣住手腕不得不靠在凶犯怀里的受害人,正使出绝世轻功的少侠又立刻从半空掉了下来。展昭僵硬地转过头,表情怪异地向楼上问道:“那个……还救吗?”
包拯还在发呆,公孙策只稍微一怔已迅捷无比地指着西夏杀手对展昭喊到:“救啊!当然要救!不救他怎么问口供套情报呢?”
包拯这时也点了点头:“还是救吧,我们大宋不虐待俘虏。”
杀手直觉气氛诡异,又把人质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眼前忽然碧影一晃,这位西夏仁兄不禁一阵疑惑:明明都是穷得叮当的荒野边民,哪来那么嚣张的一大颗翡翠扳指?
——值年白虎,七杀入命,犯血光……
——就铃铛吧,我喜欢。
——你刚才……搂过他了吧……
——本府今天要夜审阴!
——您去哪啊,庞忠烈?
——开棺……给朕开棺!
——什么庞烈?是你先骗的我!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臧老我对不起您Orz)
……
元昊忽然觉得这个人以风罩蒙面其实没什么用。他的眼睛太好认了。
那双眼睛由阅历描上了点淡纹,其实并不算年轻,而流转间就如同三月舞在河套塞上的春风,只那么一漾,无尽苍茫便开始绿了。
尤其他笑的时候。
元昊虽然看不到他的整个表情,却也知道他在笑。因为元昊感到自己的心也像这千里大夏河山似的,被春风漾了那么一漾。
春风留不住,人却可以留下。
……
天雷撼代城,飞星陨雁门。把盏思醉蟹,中州又一春。

《撼天雷》·续——2009年度狗血大剧《闰春》(西夏篇)可能即将RP上映,敬请不要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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