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庄周钓鱼
  发于:2009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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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碎
  作者:庄周钓鱼

  第 1 章

  易碎
  婚礼
  婚礼
  他捧着花束,百合的香气刺伤了他的鼻。险使他落泪。
  白色的伴郎礼服妥贴的依附在他身上,粉色的花绶带系在左上方的衣兜处,一丝不乱的额发精巧的挡住了双眼。
  他带着淡淡的微笑,垂着头,走向了一旁的新郎。
  “哥”,他轻声道,整了整被众人包围着庆贺的新郎的衣领。
  “音铎”新郎高兴的扭过头来,“你来了”
  “哥,你今天真漂亮。”他的目光片刻不离新郎的脸,似是欣喜的说道。
  “音铎打扮的也很漂亮,特意让你上学请假来,会不会影响学习?”新郎笑了笑,关切的问道。
  “哥哥一生的大事,我怎么能不到呢?”他故作孩子气的一笑。
  “音筠,婚礼要开始了。快点过来准备。”远处有人在喊着。
  “哥,叫你呢,快过去吧。”他推了推新郎。
  “音铎也一并过去吧,你还是我的伴郎呢。小家伙”新郎宠溺似的一笑,搂住已经和他一边高的肩,向礼堂里面走去。
  “新郎邵音筠,请问您是否愿意娶沙依蒂小姐为妻?”苍老的神父对着新郎问道。
  “我愿意”,邵音筠一脸幸福的侧望着身畔的女子,清晰地回答道:“无论她身患何疾,一样爱她,守护她、呵护她一生一世?”
  “我愿意”。
  “新娘沙依蒂,请问您是否愿意嫁给邵音筠先生为妻?”
  “我愿意”,柔曼的声音从白纱下传来,一样的深情。
  “无论他身患何疾,一样爱他,守护他,陪伴他一生一世?”
  “我愿意”。
  一滴泪水从好看的双眸下滚落,酸涩而又灼热的打到了花瓣上。
  心脏早已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呼吸似被用双手紧紧地攥住似的,无助的颤抖着。额发挡住了双眼,他的泪无人知晓。
  生怕失态,邵音铎急忙用手背擦掉积蓄在眼里欲落的泪,努力而又疲惫地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好了,新郎可以吻新娘了。”神父露出慈祥的笑容,下面坐着的宾客也纷纷鼓掌。
  邵音铎的心里像有一只小兽在嘶吼着、挣扎着,嗓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喘不上气来。
  “伴郎、伴娘献花”,神父向左右各看了一眼,示意他献花。
  邵音铎深吸一口气……绽开最美的微笑,脚步有些紊乱的走上了宣誓台,把花轻轻的交给邵音筠,“哥,祝你……幸福。”
  每一个字都像尖利的楔子,狠狠地钉入心里,鲜血淋漓。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婚礼。
  他怕他再留在这里一秒钟,他会控制不住哭出来,他会恳求哥哥不要离开他去嫁给那个女人,他会崩溃的爆发。
  一滴泪珠从娇嫩的花瓣上徐徐滚落,无声的被根吸收。
  他趴在窗户上想,恐怕婚礼快要结束了吧。
  夕阳西下,一天到了尽头,如血色般的晚霞,遮住了落日。
  恐怕他们会一起回家吧。
  “铎少爷,你怎么一人回来了?筠少爷的婚礼应该才结束啊。”身后传来苍老的女声。
  “哦,我有些不适,先回来了。”他直起身,拍拍袖子上的灰尘,“孙姨,你说哥哥他们会回来吗?”
  “回铎少爷,筠少爷应该不会回来了。前几天筠少爷在城里买了一套别墅,那几天您在学校,所以不知道。”孙姨答道。
  “……父亲怎么样了?”他闭上眼,深呼出一口气,又睁开眼,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老爷还是老样子,昏睡了一天。”孙姨毕恭毕敬的答道。
  “那你先下去吧,叫厨房做些吃的,我一会儿下楼。”他淡淡的吩咐道,背过身去。
  “是,铎少爷。”孙姨掩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空旷而阴暗的屋子静悄悄的,他的影子被残留的余光拉得很长很孤寂。
  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肉里,眼泪终于信马由缰般的奔涌而出,击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蹲了下来,双手抱膝,肩膀一耸一耸的,拼命的压抑着一□袭来的痛楚,咬紧了唇,不发出一声哽咽。
  哥哥,是不回来了吗?
  哥哥是要和那个女人共度一生吗?
  哥哥,是不要我和父亲了吗?
  他想,他是爱他的。
  那个有着帅气的脸庞,优雅的举止,不凡的学识,有着温暖干净的笑,自己叫做哥哥的人。
  自己是爱他的,超过亲情的爱。
  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有记忆的第一个,不是妈妈,是哥哥。
  会叫的第一个词,是“哥哥”
  搂着他,哄他睡觉的,是哥哥。
  抹掉他的眼泪,替他向父亲求情的,是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是哥哥给他全部的爱和温暖。
  他一直以为可以停在那个时候,他蹲在大大的院子里,拾起枯黄的树叶,拿起尖锐的小石子,一笔一划地用稚嫩的字写着:“小铎爱哥哥,小铎要嫁给哥哥,要和哥哥在一起。”写满了亭院的落叶,然后扬起一把叶子,看它们在空中无力的停留,然后纷纷扬扬的坠落,平躺在地上,等待落叶轻轻的覆在脸上,“噗”的一声吹起来,咯咯的笑着,伸手抓住刻满字的树叶。
  只是他忘记刻上“永远”这两个字,那稚嫩的可笑的誓言,只能苍老在时间中,随着树叶的枯黄而干老。
  他拼命的胀大,却总也追不上时间的步伐。
  十年,多么漫长的十年,他总是不停地追赶,可是他长大一岁,哥哥也长大一岁,时间在高处俯视着他徒劳奔跑,静静的讽笑。
  他一直以为哥哥会守护他一辈子,像原来一样爱他呵护他,但今天,一切的所有的誓言,都不是给他的。
  哥哥结了婚,理应当搬出去,另立门户了,可是他不想。
  这空大而奢华的豪宅,也就再无人气,再无欢声笑语了。
  哥哥,我今年十六岁了,可以爱你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固执得一遍又一遍扪心自问,却无人回答,只能留那份痛,慢慢的发酵。
  哭累了,哭倦了,他平躺在柔软的地毯上,趴在地上,侧耳轻听楼下的动静。
  仿佛又听到了十多年来熟悉的开门声,然后清朗的嗓音会喊道:“音铎,我回来了。”
  然而他等啊等啊,等到睡着了的时候,也没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铎少爷,少爷……”有人轻拍他的脸,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孙姨把他扶起来,有些嗔怪道:“少爷怎么这么睡着了?困了人就应该躺到床上去的,这样是很容易着凉的。”
  “唔,太累了,躺在地上放松一下,就睡过去了,没关系的,只是一小会儿。”他站了起来,整了整微乱的衣服。
  “饭菜准备好了,少爷可以吃了。”
  “好了,我这就下去。”
  空旷的餐桌上摆了十多道精巧的菜色,每一盘只有少许的菜。
  偌大的桌子上只摆了一副碗筷,整个一楼也只有两个人。
  “其他的人呢?”虽然平时这三层楼的别墅也是冷冷清清的,但绝不似今天这般如此寂静。
  “今天是筠少爷的婚礼,其他的人都被调走了,只剩下我和陈姐,对了铎少爷,刚才筠少爷来电话,问您为什么突然走了,我回答说您有些不适,筠少爷就让我问一下,你是否需要上医院?”
  “不必了,我还好,劳哥哥费心了,就说只是胸口有些闷。”他拿起筷子,淡淡道:“多谢他在百忙之中还关心我。”
  “是,铎少爷。”孙姨退了下去。
  只是她没有问,为什么他的眼睛那么红。
  打架风波
  打架风波
  第二天,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早早的起床收拾去上学。
  楼下停着的豪华的跑车是哥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为此他还特意去考了驾照。
  白色的衬衫,墨蓝色的学生领带,外加上黑色的制服套装,巨大的落地衣镜里映出了一个消瘦的身影。
  他的额发极长,挡住了半个脸,也挡住了他那双分外忧郁的眼眸,脸部是消瘦而略带憔悴的苍白,嘴唇也似乎失去了血色,总之很不健康的样子。
  “铎少爷,该上学了。”孙姨在门口轻声嘱道。
  他叹了一口气,抓起书包,飞奔下楼。
  刚走进教室,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看什么东西,待他走近,那群人便分散开来,何祺秀拿着一经报纸走过来,笑嘻嘻地捅到他面前“音铎少爷的哥哥上头条呢。”
  他一看到报纸,脸色愈发苍白。
  是哥哥和那个女人拥吻的照片,被放到了经济版的头条:邵音筠和沙依蒂的盛大婚礼——是商界的政治联姻,还是完美的爱情童话?谈商界近年最登对的金童玉女。
  他近乎颤抖的接过报纸,看了内容后,手几乎把报纸都绞成了团。
  心像是被照片又一次的刺痛了。
  “呦,可别把报纸弄坏了,邵二少,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呢?你哥哥结婚,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何祺秀阴阳怪气地靠在桌子边上,四周的人也唧唧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何祺秀看不起富家人的子弟,所以自然也痛恨邵音铎:一是因为他比何祺秀的成绩要好那么一点儿,可就是那么一点儿,就当不上第一名,二是因为他没有邵音铎的人气高,他的名字很女气,但人却比名字阳刚多了,也是别人眼中数一数二的帅哥,可是相比之下,邵音铎那副柔柔弱弱,说话小声小气,漂亮的像女孩子一样的外貌,竟比他更受欢迎,当然让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总是没事找事和邵音铎对着干。
  “还是你暗恋你哥哥,他和别人结婚,你心里难过?看你那副小白脸的样子很有可能的,对吧,铎少爷。”何祺秀抢过报纸,优哉优哉地说道。
  邵音铎“霍”地站起来,扯住何祺秀的衣领,两眼似能暴射出青白色的火花一样,咬牙切齿的问:“你……再说一遍!”
  他心底里最痛的伤疤被人若无其事的揭开了,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恐慌。
  何祺秀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微微一怔,坏笑着把他的手扯开,添油加醋道:“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反应也不用这么明显嘛。只是没想到邵大帅哥不仅是同性恋,还是不伦之恋——哈,爱上大自己十岁的大哥。”
  “你这个混蛋。”邵音铎几乎是咆哮着一拳打在何祺秀的鼻子上,“你竟敢竟敢——”说着又要扑上去给他几拳,旁边的人连忙上去拉住近似狂暴的邵音铎,胆小的女生看到了何祺秀掩鼻的手下流出的血,吓得尖叫起来,“我打死你这个混蛋。”——邵音铎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一边流泪,一边用着自己瘦弱的身躯所能迸射的最大能量怒吼着。
  刚进来的秦老师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幕。
  “够了——”他用书把门敲的嗡嗡直响,“高二(6)班”的牌子也微微地晃了晃。屋里顿时只剩下邵音铎小声的啜泣声。
  “邵音铎,何祺秀,你们给我出来。其他人回位自习。”秦老师铁青着脸说道。
  秦老师对着他们两人,叹了口气。
  邵音铎和何祺秀两人的矛盾他是知道的。原来也没有太大的冲突,他也就没有插手管,也碍于邵音铎的身世和家世,一直对这个无论什么都很优秀的学生很是关爱。
  只是没想到他平时一个弱不禁风的人竟然动手打了人,要不是自己亲眼看到,恐怕是不会相信。
  “说吧,怎么回事?”秦老师对面前两个都垂头不语的学生问道,手指轻敲着桌面。
  “老师,这件事是我不对。”何祺秀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不应该故意挑衅,挨打是活该。”态度倒是出奇的干脆,让秦老师吃了一惊。
  “是我的责任,即使何祺秀说的再过分,也不应该打人。”邵音铎已经平静,淡淡说道:“处罚我吧老师。”
  把秦老师难住了,从来都是互相推卸责任的——但凡打架的人被叫到老师面前,却没想到这俩人争着挨罚。
  “都高二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考虑问题都不冷静一些呢?拳头能解决问题吗?你们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呢?”秦老师叹了一口气,“邵音铎,叫你家长过来一下吧。”
  邵音铎一下子慌了手脚:“我父亲他有病昏迷了,一直躺在家里,您也是知道的啊。”
  “那叫你哥哥过来吧。”
  “老师,求您了,我再不敢了……我哥哥他真的很忙。”说着,快要哭出来一样。
  他最怕哥哥为他操心,尤其是这件事情,因他而起的事。
  “算了,你回去好好反醒反醒吧,快期中阶段考了,可不能把心都分散了。”秦老师一时心软,挥挥手,“对了,何祺秀,你的鼻子还有问题吗?”
  “没事了,老师。”何祺秀拿下手,露出了还有些流血的鼻子。
  这次的打人事件掀起了巨大的风波,全年级上下议论纷纷,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相信。
  不过大家还是认为这件事何祺秀也有些过分,怎么能那么说人家的哥哥呢?说不定他真的非常尊敬他的哥哥,才一时冲动打了人,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他和他哥哥之间真有些什么不正常的东西,越传越离谱。
  总之,邵音铎这几天是一直生活在浪口上,有些人开始绕着他走,生怕他什么时候再爆发出可怕的能量 ,有些人三五成群,指着他窃窃私语。
  他比原来更沉默,也更憔悴了一分。
  逝去后
  逝去后
  一个月
  两个月……
  那最初的尖锐的痛已经慢慢被钝化,掩埋在心的某个角落,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过去,只不过是房间更加空旷了而已。学校的风波也因为“花痴队”和他本人的魅力给平息了下去,恢复了平静。
  只能在报纸上看到哥哥的动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哥哥的面了。
  他好像总是那么忙,邵音铎从来没发现,他是那么的忙,连见自己一面的时间也没有。
  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吗?
  邵音铎带着落寞的笑,倚在房门上,看着佣人忙上忙下——父亲快不行了。
  那浑身上下插着管子,终日靠营养液过活的父亲,终于也要追随着母亲离去了是吗?
  邵音铎近乎盼望着父亲早点死,这样他就可以见到回来的哥哥了。
  他突然被自己这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
  “筠少爷,筠少爷……老爷他……他快不行了。”侍奉了父亲多年的老佣人几乎成了泪人,向哥哥哭泣着。邵音筠带着焦急的神色,如旋风般飞奔上三楼,带起来的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与衣袂。
  他扭过头去,看见哥哥跑在父亲床前,扯着父亲的手,簌簌的落着泪,絮絮的说着什么。
  父亲苍白的嘴无力的张合:“筠儿啊,好好照顾你弟弟……邵家,就靠你了……”瘦似皮包骨的手抚摸着大儿子的脸,扯出一丝欣慰的微笑,依依不舍的睁大了眼睛,勉自残喘。
  他离□门,也走向了床边:“父亲……”只一句,便泪流满襟,如刺梗塞般,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铎儿……听哥哥的话……”,父亲的眼珠浑浊不清,口齿也渐渐含糊起来,兀自念叨着:“我对不起你们啊……”尾音已经微弱的不清楚。
  吐出最后一口气,父亲的手无力的垂落床边,眼睛仍盯着虚空,不甘似的睁大着。
  “父亲——父亲——”邵音筠惊慌的膝行,摇晃着瘦弱的似乎会散架一般的老人“父亲……”紧紧握住那双冰冷的手,眼泪肆无忌惮的奔涌而出,一个素日冷静成熟的男人竟也像小孩子一般地放声哭泣。
  “爸……”他扶起了哥哥,眼睛也变得酸涩肿胀,泪水破堤而出,声音变了调,甚至出现了不真实的恍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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