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封信----猫锦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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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疑惑地看着加隆,仿佛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什么秘密,“我什么时候说过的?加隆你没必要把自己想象出来的故事强加于现实。”
想象出来的?撒加的话犹如一剂闷棍,让加隆头晕目眩,他觉得连牙关都在打颤了,怎么可能……加隆像在垂死挣扎的病人,在脑海里和一个看不见的死神拼死搏斗。没有看到这些的撒加说:“加隆你心里阴暗的东西太多太沉重,它们让你看不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你总是要选择叛逆和不信任……”
“别说了!”加隆直接打断,“撒加你有资格说我吗?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我清清楚楚,撒加,你心里沉睡着一个恶魔,哈哈……那是任何人都要恐惧的,他比我邪恶比我叛逆比我还要憎恶着这个神的国度……他有血色的瞳孔黑夜一样的头发,他就是你撒加,你就是魔鬼……”
撒加瞬间脸色惨白,就像一刹那灰败的花朵,他目光近乎涣散:“不……可能……”
加隆洋洋得意,他也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是怎么了,好像一定要把撒加逼上同样的绝路他才能正视自己的疯狂,他们是一样的,什么都是一样的,如果只有自己知晓真相而忍受痛苦是不是太不公平?
“撒加那都是真的,那是你分裂的人格,你不堪忍受自己内心的怨恨和愤怒,于是逃避到你幻想出来的完美的撒加中去,可是那个恶魔也是你,你怎么能逃开呢?在你需要叛逆的力量的时候他就会出来了……你还克制什么呢,撒加……”加隆微笑着抱住他的孪生哥哥,就像抱住他的孩子,他在撒加耳边轻柔地低语,像安慰受惊的婴孩,而吐出来的话语却像利刃一样冷酷,想蛇信一样剧毒,“杀了教皇吧,杀了艾奥罗斯,杀了一切挡在你面前的人,然后,杀了女神,把那个没有力量的,降生在襁褓里的婴儿杀了吧……多么容易,这个世界就都自由了。”
撒加开始剧烈地颤抖,就像那次在双子宫后园的挣扎一模一样,加隆温柔恬然地拍着他的后背,等待着,等待着名为撒加的外壳彻底崩溃。
可是命运似乎总是不遵循他的愿望呢,加隆在水牢里百无聊赖地想着,海水很冰很冰,加隆回忆起最后他朝撒加大喊的那一句“你和我是一样的”就不免得意起来,他知道撒加听见了,不,是撒加心里的恶魔听见了,那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经听见了过去的撒加崩坏的声音。
“就算你逃避我,那也是徒劳的,撒加,”加隆自言自语,“因为我就是你,没有人能逃避自己。”
说道这一句,加隆忽然想起,“没有人能逃避自己……”
——撒加我就是你的镜子,可是镜子有做不了的事情,我却能代替你……
似乎有什么被想起来了……可是加隆就像一个负隅顽抗的倔强的伤兵,他的敌人就是无孔不入的现实,把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幻想国度渗透再渗透,直至土崩瓦解。
水真冷啊……据说过低的环境温度会使人进入假死的休克。他感到疲倦,可是他又想克制自己不沉入睡眠,并不是害怕躲在睡眠之中的死神,而是害怕那个看不见的那个影子,害怕一旦醒来,就不能在由他来陪伴孤独的自己。
在沉入睡眠的国度前,加隆的最后一个意识是:在水牢里,你用什么写信呢?
加隆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在冰冷的海水里死去,挣扎着为了看一看朝阳?早晨倾斜的阳光中醒来——好像是久远的影像了,又好像还是昨天,萨拉琴华丽的琴弦一样,金色的光芒在跳跃,水面反射着粼粼的波纹在水牢生冷的石壁上,那是用石块很用力地划上去的,每一个字都抖露了艰难。
加隆觉得自己的手很疼,他勉强地咧了咧嘴角,想做出一个嘲笑的表情,他说:“撒加,你这样写信手不疼吗。”这是,唯一一封没有海蓝色信封和月白色信纸的信呢……
致我的弟弟加隆:
对不起,我的弟弟。似乎我总是在和你说对不起呢。你一定很遗憾成为了我的弟弟是吗?水牢里很冷,是吗?我一个人在双子宫也觉得好冷。
加隆我们不要再吵了,我们和好吧。我们都是一样的,你有妄想症,我又怎么能幸免呢——不同的是我有温柔的外壳和狂暴的影子,你叛逆的外表下有另一个忧郁柔软的灵魂。你看,我们连人格的分裂都是对称的,还有什么能斩断这样的羁绊?
所以,请耐心地等待,请为我坚持。我会带你离开这个水牢,那时,我会按照你的意愿生活,自由地生活。
撒加
10月22日
加隆第一次难过地哭了,他想起那次受伤时,那封信上有白菊花一样盛开的泪痕。他看着自己的手,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手掌,全都被磨破了,那是被石头反复摧残的痕迹。海水把狰狞的伤口洗的发白。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觉得,钻心地疼。
原本以为真相醒来,所有幻想都会幻灭,从此孤独冷硬但是健康——就像割掉与心脏等大的一颗毒瘤一样,剧痛如同经历了死亡。可是为什么,透明的泪水一滴滴滴落,融入深蓝色的海水,但悲伤却不会一同消灭无形。
加隆想:人为何会爱另一个人到这样的地步,这是不对的,这是不正常的,爱到完全失去了自己,他的另一个灵魂,原本渗透了他的全部温柔与美好,他却用它做了另一个人的镜子,只为欺骗自己说:那个人和他在一起。走到这一步,纵使是幻觉是谎言是毒药,他也永远走不出这个镜子的国度了。
“怎么办呢,”加隆说,“你让我怎么坚持呢?”

第九封信

命运说:让你活下去就是为了折磨你。
加隆冷笑:如果我痛苦,你也不会幸福。
一切都改变了,如果一个人有幸经历过死亡而依然存留于这个世界上,那他活着若不是行尸走肉般腐败下去就一定是亡命者般一往无前——还有什么能阻挡他呢?欺骗神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在他心里沸腾,海界的日子,加隆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头一次,毫无顾忌地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圣域的情报总能及时送到加隆的手中,艾奥罗斯叛变,女神遇刺,撒加失踪……加隆清清楚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知道教皇的面具后是谁的面孔。
他轻声说:“撒加,合作愉快。”
除此加隆还会时不时地去水牢看看,说不定呢,说不定会等到有着忧伤眼眸的那个人,说不定会等到一封海蓝色的信。加隆耸了耸肩笑笑:“开玩笑的,我现在很清醒……什么时候你写了,我去拿就是了,我现在很忙,哪有时间天天跑那里去等你。”
苏兰特远远看见海龙将军对着海界水晶蓝的天穹自言自语,疑惑地靠近说:“海龙大人,你在和谁说话呢?”
加隆惊醒,冲他温和地点了点头:“我哥哥。”
苏兰特讶然:“我不知道海龙将军还有个哥哥。”
“嗯,是的,他和我是双生子。”
“双生子?那么是和加隆大人你长得一样吗?”
“一样,就像一个人。”
“这样啊,那我很好奇啊,真像见见他,一定很有意思。”
加隆皱起眉头,仿佛有什么为难的事一样,“是啊,我也想见见他了。”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么我就见见他吧。”
于是加隆从水牢拿回了一封信,海蓝信封,月白信纸,一切恢复原来。
致我的弟弟加隆:
你已经不在水牢里了呢,我知道,你一定是逃出去了是吗?肯定是的,从小我就关不住你,这次也不例外,可是我很高兴。你已经找到了真正属于你的生活了,你正在做着自己想做的是吧,不会错的,因为我也在实现着自己的梦想呢,你看得到,你一定看的到,圣域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改变。
又过了一年了,加隆。我们都过了十六岁不再是少年。米罗卡妙阿布罗狄迪斯都已经不是孩子了,看着他们就像看着当年的我们。可是我很高兴的是他们比我们那时开朗成熟。
双鱼宫新辟了一片玫瑰园你知道吗?满足阿布罗狄个人癖好,种满了世界各地找来的玫瑰。每个星期五他邀请所有人去喝玫瑰茶。每当那个时候我就想起我们双子宫的后园,那里长满了野生的丁香忍冬和月见草。什么时候我也想开辟一片花圃出来,不用双鱼宫那么大,只要种上一片金色花,森林深处的金色花,你记得吗,“蓝色尾羽的极乐鸟会在金色花盛开的上空飞翔,抓住幻影的人就能获得命运承诺的幸福。”虽然是幻影,但是它从此就会在这里停留。现在这样,不就是幸福吗?
再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会让所有人都相信世界属于我们自己,再给我一代人的时间,我会让活着的人都不知道神的存在。我是不是有些贪心呢……可是改变是确确实实在发生着的,无论我能得到多少时间我都已经满足。我现在唯一遗憾的是,在这个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加隆,这都是你渴望的,我多希望你能亲眼看到,看到我做回完整的自己。
你还好吗?你在哪里呢?这个时候你在哪里呢?我想你了。
撒加
10月17日
加隆轻轻叠起信纸,偏着头微微笑。
“撒加,我很好,我在海界,抬起头可以看见水晶蓝的海面折射着变幻的蓝色光芒。如果你来看看,就会发现海的深处不是沉寂不是悲伤,泪水在这里可以肆意流淌但是了无痕迹。”

第十封信

十三年时间可以改变什么?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爱依旧是爱,恨依旧是恨,埋怨不会变成释然,遗憾还是需要叹息。所以撒加,还是想你,这么多年了,你也会有一点点想我吗?
加隆沉思许久,最终在月白色的信纸上落了款,一笔一划细心描摹,仿佛在勾勒一个精致易碎的童话,蓝黑色的墨水写着:
撒加
5月30日
然后,海界叱咤风云的首席将军,用最轻柔的动作,叠好信纸,封起海蓝色的信封。
加隆来到斯力奥海岬,海水淹没了水牢,他静静等待着落潮。许多年前,他也等待着落潮,那时候是在绝望中挣扎。现在回忆起来,所有的痛苦和煎熬都会过去,但是若愿望不被满足心潮就不会平息。
十三年了,加隆来过无数次水牢,从来不曾见到他等的人。是命运安排的错过吗?故事里常常说:他刚刚离开,他匆匆赶来。也许命运弄人可以解释世间的一切惘然,但是十三年还是一段太长的时间,长到失望成为一种习惯,等待成为一种象征,而幻化的影子灰飞湮灭,分裂的人格开始愈合。
潮退了,加隆把信放在水牢里最高的那块岩石上,捡了一块石头压住。他退后,看见石壁上多年以前自己艰难地刻上去的谎言——
终于能平静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谎言。但是这一刻,真相也不再重要,只不过是漫长岁月的一个记号而已,是真是假,我都会很好地生活着,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所有的迷惘和茫然都是如风往事。又或者说,正是凭着对你这样全心全意的依恋,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撒加。因为到现在我依然相信:我们不分彼此。
加隆抚摸着冰冷的石壁说:“再见了,我的撒加,孤独的撒加。这封信我收不到了,因为我将不会回来,明天,我的猎鹰将带走开战的讯息,海皇将为我而苏醒——第一次,神在人的操纵下互相残杀,如果你幸运的话,活到那一天看着吧,而我将永不回来,直到神话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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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火来临前,战鹰轻轻鸣响。
无论结果如何,谁输谁赢,圣域维持了十三年的平静是要走到终结了。这是一个令人伤感的问题。日本那边,有个少女以女神的名义召集了持青铜圣衣的少年,用银河擂台赛选拔青铜圣斗士来继承射手座黄金圣衣。撒加明白,这是隐埋了十三年的幽灵来肃清恩怨了。派去的白银圣斗士一次次地失手——这不是实力的问题,是人与神的位置不可能倒错,执掌命运者,依旧是神。
米罗阿布罗狄迪斯依旧恬然自适,悠闲地训练悠闲地吵闹。仿佛理所当然地,女神是要被消灭的异端,圣域的主人从来就是这一群人。可是撒加还是知道的,卡妙担心着他的白鸟座小弟子,沙加记挂着远在帕米尔的穆,修罗呢,虽然不说,依然是在忠与不忠的天平两端踯躅。
未到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但是,撒加却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毕竟,站在神的对面的恶魔,一个就足够了。可是为什么,心里无比清明的同时好像遗失了什么,遗失了什么呢?不是勇气不是信心不是力量而是回忆。
第一次,十三年来第一次忍不住走到这里,灰色的岩壁黑色的铁栏苍蓝的海水。其实知道那个人必然不在那里,因为从小,就没人能关得住那人,想到这里,撒加不禁微微笑了。
呐,再不来看看说不定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呢,因为这个放任自己一次也没有关系吧……撒加想,至少,让另一个自己永远离开了神的禁锢……似乎,做得很巧妙呢。
撒加用生锈的钥匙打开铁锁——在岩石后面藏了十三年的钥匙你很难指望它有多灵便,铁闸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一样。撒加苦笑:“加隆你真是一个不懂得通过耐心寻找来解决问题的人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出去的。”好不容易推开铁闸,撒加轻舒一口气,“算了,其实一开始就没抱太大希望你能通过钥匙出去的,从来你都是个笨蛋。”
午后的阳光异常强烈,水面反射的光线把阴暗潮湿的水牢映得金晃晃的一片,撒加有些头晕,他熄灭了小宇宙,专心致志地浸在水里体验着,想找出与加隆当年在这里共通的感觉。恍惚中他抬眼,看到对面的石壁上有模糊的字迹。他耐心地辨认着:“致……我的弟弟……”
……
撒加在震惊中拿起了石壁前的海蓝色信封,没有署名没有收信人,拆开来,月白色的信纸上有偏执的字迹。
致我的弟弟加隆:
十三年的时间真的不长,我们都一样忙碌。
你在海界还好吗?真的没想到,加隆,你居然进入了海神的殿堂。你要做什么呢?不过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了,我们现在心意相通。你成熟了,我的灵魂也终于平静。
当年的那个婴儿,如今的女神,已经拥有了向圣域挑战的声音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走到哪一步,可是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无怨无悔。唯一还有的遗憾,也是我牵挂着的你。可是我又欣慰,无论你在做着什么,无论你将来会面对什么,圣域的烽火,都已经不能淹没你。也许,这一点点的意义,就是十三年来,我忍耐孤独,我逃避你的唯一理由。
不知道你是否孤独,加隆。但我想你应该已经学会和孤独相处,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像你当年一样,我也常常去双子宫的露台上吹着海风,如今那里空无一人。露台边缘的壁砖里藏着一个银色的匣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还能找到当年写给你的那些信。我只能说加隆你藏东西实在是一点也没有创意,小时候你藏的所有东西都被我在那里找到为什么你还是一点也不长进呢?你果然是个偏执狂。不过,一个人看着大海,我总算理解了你迷恋那个地方的理由。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我觉得轻松,加隆。直到现在我终于可以说出口,我想你,非常非常想,一直想。然后,我就能心无杂念地去做一个逆天的战士。
二十八岁了,最后一次,生日快乐。今天过后,我将不再想你,直到神话终结。
撒加
5月30日

最后的信,无人查收

回到双子宫,撒加在露台边缘找到了那个银色的匣子,把第十封信和那八封信放在了一起。十三年的岁月让那些柔软的纸张变得又脆又薄,就像光阴凋谢了华丽的容颜。撒加读着那些偏执的字迹,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撒加小心翼翼地擦着,可是时间留下了不可弥补的破坏,即使是轻轻的触碰,那些字迹,也永远看不清了。撒加开始慌张,手忙脚乱中,更多的眼泪不受抑制地滴下来。最后撒加放弃地捂住了脸,在潮湿的风中大声哭泣。
撒加不知道,有一个人,喜欢海蓝色的信封和月白色的信纸;撒加不知道,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着他胜于自己的生命;撒加不知道,有一个人,希望生日的时候收到蓝色的萨拉琴;撒加不知道,有一个人,懂得他全部的梦想与渴望,每一点挣扎与痛苦;撒加不知道,有一个人,把他的自由当作自己的自由;撒加不知道,有一个人,默默注视着他,等待了十三年,渴望了一生;撒加不知道,其实他们一样孤独,要有彼此的陪伴,他们的生命才是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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