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花葬----天鲸空想
  发于:2009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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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奇怪的是,从进门开始,就没看到除了女子和他们四人之外的任何人。
眼前色彩斑斓,漆夜琏不禁叹道:“好一幅百花争艳图。”
女子在前面领路,此时也回过头来:“不瞒公子,小女子便是浮离山东青族的后裔,也只有在这浮离山庄中,才能见到这百花争艳的奇景。”
“什么?!你是东青族后裔?”失声叫出的是岳亦楚。
“没错,”女子踱步走到岳亦楚面前,冲其微微一笑,“这位公子不信?”
岳亦楚下意识地挪开,警觉地看着她。
女子没再说什么,而是步入花丛,展开宽大的衣袖,随即旋转,动作轻灵地,像一只流连花丛的白色蝴蝶。
霎时,岳亦楚闻到一股香气,再向那女子看去,白色衣裙飞扬,变戏法似的,袖子,裙子间飞落纯白色的小花,像下了一场安静又芬芳的雪。阵阵清香扑面而来。
漆夜琏上前,俯身捡起那白色的花朵:“是茉莉。”
“咦,”蝶梦也走过去,拾起一朵,仔细端详,“原来这个就叫茉莉花啊!”
眨眼前女子还在旋转,茉莉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少年闭眼又睁开,却发现女子的脸离自己不到半寸。
“怎么样?公子这回可信了?”
“唔……”岳亦楚抿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前方的漆夜琏突然道:“姑娘,这院中可有水芙蓉?”
“水芙蓉?”女子转身,“有啊……各位来的正是时候,今夜正是月圆之夜,正是夜芙蓉的花期。小女子已经在芙蓉池边摆好酒席,待将诸位安顿好,便随小女子一同前往芙蓉池欣赏这天下无双的夜芙蓉可好?”
“如此甚好。有劳姑娘。”漆夜琏给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回答,脸上神情泰然。
岳亦楚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各位就叫小女子‘青姬’吧!”
漆夜琏的客房,窗外是一片潇湘竹。风吹过,似乎能听到竹叶轻擦而发出的簌簌声。
“这山庄,你怎么看?”漆夜琏背手站在窗前,似乎在欣赏竹子,天空却乌云滚滚,雷电交加。整个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回殿下,依红裳看,虽然在这里感觉不到除龙族灵力之外的其他灵力,但是那女子也不是完全不可信。”房内没有点灯,只听道黑暗中红裳的话。
“百花齐放,的确只有东青族才能做到。”红裳又补了一句。
“但是,东青族已经在几万年前就消失了。”
“殿下这话太绝对,您不是曾经……”
“说的也是……”漆夜琏打断红裳的话。
“红裳在想,这会不会是那边的阴谋……”
“也许吧……父皇怎么讲?”
又是一阵雷声。
“静观其变,这是冥帝给您的指示。”
“公子原来是流月阁的咒术师,难怪一表人才。”
岳亦楚捋着浑身掉落的鸡皮疙瘩,斜眼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青姬姑娘不是说要去准备晚宴吗?为什么还有空到这里来?”
“晚宴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叫青姬的女子笑盈盈地说道。
“那……那……对了,这么差的天气,你确定要在室外吃饭?”
青姬眨眨眼:“谁说天气差了?明明可以饮酒赏月的晴朗之夜呀!”
“轰隆隆”雷声滚过,岳亦楚只觉得哑口无言。
“岳公子相信一见钟情吗?”
“噗——咳咳——”被喝到嘴里的茶呛住,咳个不停。
许久之后,岳亦楚才重新看向青姬:“姐姐,你可真会开玩笑。”
青姬依然笑着:“今夜的水芙蓉,我想岳公子一定会很期待。”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瞳中映着岳亦楚慢慢睁大眼睛神情变得惊慌失措的脸。
猛然一拍桌子,本试图壮胆,但是对上青姬笑意盈盈的眸子,气泄了一半。
“岳公子干嘛这么心急?”
岳亦楚凑到青姬秀气的面孔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东青族青氏,青帝之女,青姬。”
“不可能,东青族消失那么多年了。就算有幸存者,世人怎么会不知道。”
青姬不知何时揽住他的腰,岳亦楚一哆嗦。
青姬的声音呢喃的,就在耳边:“如果说,是不敢,如果说,是为了报仇?”
“青帝临死之前,都嘱咐族人,不要报仇。这浮离山如今已经完全在龙族势力管辖范围,你的一举一动全在龙族眼中。就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报的了仇?”
青姬的手轻轻抚上岳亦楚的脸:“哦?说的就好像,你也是东青族人。”
岳亦楚眼神黯淡下去:“如果我是,就好了,就不用发愁时间不够用,也不用发愁不得好死……”
“我喜欢你。”青姬突然道。
“……”
“你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我会让你长生不死的。”
一时间错愕,转头望向女子的双眼,那里面流着真切的光芒。
“你不用马上答复我……因为我有自信,很快你就会心甘情愿留下。”
虽然雷电交加,却迟迟没有雨下来。
青姬引着岳亦楚和漆夜琏,走上长长曲折的回廊,向花园的芙蓉池走去。
夜晚,天上的乌云层层叠叠,本就昏暗的世界,变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青姬手中提着红纱扎的宫灯,幽红的光亮,荧荧地在前方漂浮。
“到了。”红灯乍停。
漆夜琏随之停下,岳亦楚猛地撞在漆夜琏后背。
“青姬姑娘,恕在下愚钝,如此天气,实在不宜在外面就食吧?”漆夜琏望着水池边忙碌的身影。
“哼,你跟本就不怕这么黑的天吧?听说你们鬼族不是常年见不到光亮吗?”岳亦楚在后面闷闷道。
漆夜琏转身:“我不是为你着想嘛!”
“别,少假惺惺的!是谁听说有水芙蓉就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你是不是还盼着见到的不是花,而是你的浅啊?”
漆夜琏哈哈一笑,伸手点了一下岳亦楚的鼻头:“你吃醋?”
“我不是吃醋,是没有权利吃醋。我才不跟死人争。”
“二位公子请。”青姬突然冒出头来,幽红光照着她本不美的脸,有些恐怖。
岳亦楚只能看到那缕红光,所以走路有些亦步亦趋。
忽然,脚下一个硬物,正好绊住岳亦楚。岳亦楚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向前倒去。下个时刻,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腰。
少年回头:“谢啦!”
漆夜琏道:“这有台阶,小心点。”
是一个凉亭。亭子的中央,一个圆面的石桌,上面摆放着各种菜肴。要说岳亦楚是如何看到的,八角凉亭外沿每个边都挂着一盏宫灯,将这亭子照的颇明亮。只能说有些明亮,因为,也许是周围的黑暗太深沉,这明亮就像勉强在黑暗中挖出的洞,不知何时,又会被黑暗吞没殆尽。偶尔的雷声,偶尔划过的闪电,都只让人更觉得毛骨悚然。
“姐姐,看不到池子啊!”落座后,岳亦楚开始东张西望,只见到一片漆黑。
“别急,等月亮升到中空之后。”
月亮也看不到啊……岳亦楚心里闷闷道。
这样的黑暗,在漆夜琏眼里,又是另一种样子。亭子有三面,外围看着各色的花,另一面,是一个池塘。不是想象中的满池浮萍荷叶,而是,只在池子正中立着一个花骨朵,孤零零的一片荷叶相伴。感觉,有些凄然。
三人边吃边聊,也不知过了多久。未知的黑暗中让人觉得可怖,岳亦楚很快没了食欲。他一放筷子:“姐姐,我想回去。”
“再吃一点。”漆夜琏坐在身边道。
“不要,看着就想吐。”岳亦楚小声道。这话绝对不能让身为主人的青姬听到,明显的不尊重主人。
青姬笑道:“我们的节目也要开始了,岳公子,何必这么着急。”
白衣的青姬,踏着步子走入黑暗中。
霎时,天空像被撕裂了口子,一缕轻盈的光柱自上而下,正好照在池子中央。
岳亦楚这时也看到了池子里那朵孤零零的芙蓉花。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轻柔的歌声,仿佛仙曲。
撕裂的乌云上方,一轮皎洁的圆月。
池中的水芙蓉抖动,渐渐舒展开花瓣。
也许是过了一瞬,也许是过了一年。少年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朵水芙蓉。纯白的,巨大的花瓣,被月光加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美至极。
而这,只是个开始。
芙蓉花继续开着,似乎要将自己的每一片花瓣都展示给看者。花开至极之时,便是凋败之时。从外围开始,白色的花瓣开始一片一片落下,落在池塘里,尸体一般漂浮。
岳亦楚听到身旁人慌张从座位上站起,碗筷被震得发出清脆声响。岳亦楚扭头看去,漆夜琏盯盯看着那池中的花,惊慌地,急切地,带着些许期待的。
他在期待什么?
一阵风过,一个轻柔的声音像是从内心深处涌上,轻柔的不像话,就连岳亦楚沉浸在那起初听不清,逐渐能听清的话语中。
那个声音在叫:“琏……”
岳亦楚这才发觉,声音不是从自己心里发出的,而是面前的池塘。那个呼唤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漆夜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一步一步走入池塘中。随着离池中心那株芙蓉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他步入月华中。
池水齐腰,身旁漂浮着白色的花瓣。
整个世界是朦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又听见那个声音:“琏……”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自己,只有他。
“是你吗,浅?”颤抖着声音说着,漆夜琏没有考虑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如此无力。
他又在期盼着什么?本来不是已经死心了吗?思考的同时,漆夜琏已经伸手碰触到那花朵。
瞬间,光芒四射。
本来孤零零的水芙蓉,慢慢化作人形。离漆夜琏不到一步距离。
眼睛是紧闭的,睫毛长如蝶翼。鼻子小巧,嘴唇嫣红。绝美的,令人心碎的面容,如此熟悉的面容。
那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抖动,缓缓张开。
眼睛里是一片迷茫地如同烟雾。
然后,嘴角轻轻扬起。带着些许忧伤。
“琏,终于又见到你了。”那人如此说道。
漆夜琏只觉得恍然如梦。眼前的一切,他几乎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时间忘记应该做什么。
“浅?是浅?”
对方半睁的眼睛缓缓闭上,眼角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落入池塘。刹那间,整个池塘开满了白色的水芙蓉。
“真的是你,浅……”漆夜琏抱住那渐渐下滑的身体,紧紧搂入怀里。
亭中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我早说过,你会很期待今晚的水芙蓉。”青姬道。
“那个……是真的吗?”岳亦楚问道,声音空洞。
“青姬只不过是在幽冥河里找到一缕东青族人的魂魄,将其植入水芙蓉中。没想到真的成功了,那魂魄竟然是两千年前背叛我族人的青浅。”
岳亦楚猛然转头:“青浅没有背叛东青族!”
“不管怎么说,他弃我东青,投奔龙族是事实。又不关岳公子的事,公子为什么这么激动?”
“没什么……”
漆夜琏此时抱着昏迷的青浅上岸,迷离的眼睛,在看到岳亦楚的瞬间恢复清明,带有一丝歉意。
岳亦楚微笑着摇摇头:“你好好陪陪他吧!”笑容中的苦涩,没人看出。
漆夜琏没说话,投来的目光变得感激。
待漆夜琏抱着青浅消失在黑暗中,岳亦楚深吸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青姬姐姐,你可以滚了。”平静的语气,剑拔弩张的话语。
女子轻笑,消失。
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只觉得那雨沉重的,似是要将世上所有都浇灭殆尽。挂在高处的宫灯,在风雨飘摇中,一盏盏熄灭。
独坐亭中的少年,很久,没有挪动一下。
忽的,两个身影出现。
少女立即打了个哆嗦。
“该死,这里好冷啊!怎么这么黑?”少女手一挥,一盏灯亮起,仍是幽红的光。幽光下,那个瘦弱的身影映入眼帘。
蝶梦与身旁的红裳对视一下,接着少女走过去。
蝶梦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喂,变态,你在坐在这里干嘛?”
岳亦楚回头,漆黑的眸子盯着蝶梦:“没什么,雨太大,回不去了。”
“哎……看你坐着太寂寞,”蝶梦在另一个石凳坐下,“蝶梦姐姐来陪你喝酒好了。小雪也在哦……”
“为什么你也这么叫我?”红裳在岳亦楚另一旁坐下,语气玩味,面无表情。
蝶梦给红裳使了个眼色,红裳神情泰然。
蝶梦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小的酒坛,提到岳亦楚眼前晃了晃:“看……这是什么?”
岳亦楚肘拄着桌子,手拖着下巴,似乎在欣赏远方的景色。黑漆漆的夜晚,眼前只有无尽的黑。
“不知道,是什么?”少年没动,身体没动,眼睛也没动,不知到底看没看到酒坛。
“酒呀!上次在沙水镇买的,本来想拿回家作纪念……不过嘛,今天姐姐来了兴致,就在这里尝!”
“哦……酒啊……”岳亦楚应道。
“绝对的好酒哦~”蝶梦又摇晃一下。
“嗯。”岳亦楚应着。
“那我打开了哦!今天咱们三人不醉不归!”
“谢了,我还是不喝酒的好。”岳亦楚淡淡道。
“为什么,”蝶梦奇怪道,“喝酒可以消愁哦!”
岳亦楚看了一眼蝶梦:“我又不愁。”
蝶梦见少年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叹口气,语气也软下来:“那个……”
“我们刚才看到了,殿下他……”这回是红裳说的。
岳亦楚转头打断他:“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红裳耸肩道。
蝶梦故作深明大义地拍拍岳亦楚的肩膀:“所以说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不要为殿下的事伤心了。”
岳亦楚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蝶梦,低低笑着,伸手揽住蝶梦的肩膀,凑到少女耳边轻声道:“说的没错,‘天涯何处无芳草’……”另一只手轻抚少女的脸颊。
“我今天就对这朵花感兴趣。”
“你……你……”蝶梦气的红了脸,使劲推开岳亦楚。
“你个大变态!”蝶梦说着,消失。
岳亦楚被推倒在地上,笑意盈盈。
“小雪也很不错呢!”
“谢了,我对你不感兴趣。”红裳起身,面无表情,眼中闪着鄙夷的光,身形一闪,也消失了。
“嘿,我到底在干什么……”少年轻抚着胸口,掩住轻微的咳嗽。
漆夜琏还没走进屋子里的时候,怀中人已经醒了,睁着烟水朦朦的双眼盯盯望着他。
漆夜琏笑笑:“看什么?”推门,迈入,又用后背将门关上。
“是真的琏,”青浅眨巴着大眼睛,“不是假的吗?”
漆夜琏将青浅放到床上,抓住他的手送到自己脸颊:“你摸摸看,是不是我。”
小心翼翼的抚摸,轻柔的不像话,手有些冰凉,覆上脸颊很舒服。
“是琏,真的是琏……”绝美的眸子半闭,又蒙上一层雾气。有液体顺着眼角滑下,滴落在枕头上,顿时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瞬间又消失。
明明是一样的相貌,明明……可眼前的人,漆夜琏不忍让他伤心。青浅太脆弱了,从前都是没有自己陪着,就不会好好睡觉,只要自己离开半刻,他就会坐立不安……回想从前,漆夜琏难以想象,到底为什么能忍下心对他下毒手。
“……你怨我吗?”漆夜琏轻轻握住那只在自己脸上流连的手。
青浅摇头,破涕而笑:“不怨……”
漆夜琏温柔地吻上他的额头,那是他从前最喜欢做的事,也是浅最喜欢的。
青浅享受般地眯起眼睛,然后抬头,将嫣红的小嘴凑上来。
漆夜琏惊讶地任他的嘴唇贴上自己的,蜻蜓点水般,带着清香。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吃?”漆夜琏故作玩味道。
“只给琏一人尝。”青浅笑道。
漆夜琏邪恶地撇撇嘴,终是将那芬芳的唇深深吻住。
窗外,压抑了很久的雨,不知何时开始,像泄洪般落下。
他和岳亦楚不同,岳亦楚就像一棵杂草,总是顽顽强强地面对一切,而浅,是一株牡丹,没有精心的呵护,就只能迎来凋零的命运。
漆夜琏望着渐渐睡去的人,都已经支撑不住了,还执意睁着眼,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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