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便是左承为什么会阻拦，脑子里兀然蹦出个声‘这都不拦着你，还能随便你乱来么！’缩缩肩膀，左佑觉着他哥对他，应该是那种比较特别喜欢的吧……不能确定，干脆把从小到大的事回想了个遍，唯一能显出这个‘特别’痕迹的，就数少年时候那个莫明其妙的深吻了。别的好像都没什么。的确没什么，真让人不甘。
眼睛一斜看见滚落在地板上不知道是谁的扣子，竖起耳朵听听浴室里的水声，都是男人，甚至长着几乎相同的身体，他当然明白左承这会儿正冲冷水澡呢。有点内疚和心虚。宽慰了自己一会儿，是哪种喜欢又怎么样，今天就当自己也吻回去了，有来有往。= =||

关于分别，天遂人愿

隔天左承也很少见的起晚了，十一点多才起来洗漱的左佑在浴室外间猛然看见个人，还真能吓一跳，更别说，这还是自己天天琢磨，又集中琢磨了一晚上的人。
“啊！你还在家呢。”
他连人带话冲过来时，左承正拿着剃刀刮胡子，被他吼的手一颤，破皮见血。什么都没说，按着伤口出去找创可贴。
左佑觉着这事不能全怪自己，天知道他哥着了什么道，坚持不用电动剃须刀，数十年如一日。
虽然这么想，人还是巴巴的跟了出去，手慌脚乱的帮着找到了创可贴。
“我帮你贴吧。”很热心的手一伸，他不认为自己这是想赎罪呢。
左承一步闪出老远，捂着下巴一脸平静道，“不用。”
不知怎么了，左佑横竖觉着他老哥那个姿态充斥着防备，随便想想就联系到昨天的事儿上了，心里一急，话脱口而出，“你躲什么躲！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眼前这个急红了眼跳脚兔子似的家伙，让人直纳闷。左承淡淡说道，“你不知道自己手上没轻没重么。”
摸摸鼻尖，左佑一边默着去了，反正自己是长期理亏。直到眼看左承要出门了，才讷讷问一句，“你晚上几点回来？”
“没准呢，这个点才出去。药都在桌子上，自己看着用，别再喝酒。车在底下等着呢，我先走了。”交待清楚，转身走人。
出门才松了口气，却又回头看看。拿不起，不放下，左承觉着自己就可悲在这一条上。
可现在这样的状况是即便放不下，也要搁置一段时间了，昨天发生的也可以不叫个事，不过他想暂避。没有理由，就是这么想。
--- --- -
天不遂人愿，这是常事，可大多发生在好事上。
晚上八点多钟起左承就开始心神不宁，想着小佑这会应该去夜澜了吧，别又不留神的喝酒。以往有了这样的念头时，总会解释为，不是自己太上心了，而是怕出了什么乱子更麻烦。现在想来，根本不对，再想着暂避，再认清事实，再不能拿起，也没办法放下。
范五这一天都见他在似有似无的恍惚着，在一起吃完晚饭，结束的时候主动跟他说，“看你精神不太好，小佑一受伤，你更辛苦了，吃过饭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左承看看精神抖擞的范老头，更自觉萎靡，“那好，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夜涩那边已经把人送过来了，需要的话你吩咐下面就成。”
范五呵呵一笑，“不用不用，也许以后都用不着了，正好你把人一起带走。”
有点意外，左承怔了一下，这老家伙终于想开了？也不方便问什么，随便对付了一句就告辞了。
-
因为左承刻意避着，所以有段时间没见过小叶了。想来别管好人坏人，自私都是本能。
看重的人或物，想捧在手里呵护着都胆战心惊，拿不起，怕越了权；而余下不放在心上的，就算明明心有愧对，说避就避，放下不费吹灰之力。
没打算再跟这孩子有什么牵扯，甚至连话都没打算说。不过上车时扶了一下，毕竟小叶蒙着眼睛不方便。却不料小叶忽然一笑，“谢谢承哥。”
再矢口否认就太明显是躲着了，客气了一句，“不用谢。”
车上就三个人，除了前面开车的司机，后面只有左承和小叶。就像左承一早察觉的，这孩子擅解人意的很，知道他不想多说什么，就老实坐着不找话。反到让人又生出更多的歉意，车子转弯的时候左承见他伸手乱扶了一下，最后摸到车窗上，有些拘促的扣着窗沿。
想来蒙着眼睛也怪难受的，反正也走出范五那老远了，就开口说道，“小叶，你自己把眼睛解开吧，快到夜涩了。”
“真的可以么。”小孩毕竟年轻，又总跟这条道上的人沾边，小心翼翼守规矩的很。
“嗯，可以。”
左承以为他接下来会道个谢什么的，却不料小叶松开了眼睛就摸了手机出来懦懦的问他，“那手机也能开了？”一脸着急的样子，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
“开吧，没事。”
长长短短，一连串尖锐的提示音，不知道是未接来电还是短信。
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小叶今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左承不好问，就见那小孩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末了靠在车窗边一动不动。
公路沿途路灯滑过，昏黄色的光芒明明暗暗，映照上那低垂着的侧脸，苍白单薄，各种不真实感。
左承有意关心他一下却什么都没做，因为明白，对有些人而言，你本意是拉他一把，后果也许是把他拖下水。并不是自己能关心得了的人，只好眼睁睁看着。
进了市东区，司机把车停住，问是先送左承回家还是先去夜涩。
小叶这才回神，发现左承正看着自己，挤出个略带欠意的笑容。
“不想笑就别笑了。”左承转过视线，冷冷说道。
司机还在等回话，小叶兀然问了一句，“我先在这给何飞哥打个电话吧。”
左承点头让他随意。
电话接通，“何飞哥吗？我是小叶。”
…… ……“今天这边不用人，已经在回去的路上。我是想，能不能跟你请次假。”
…… …… “嗯，是。” …… “谢谢何飞哥。” …… “那我现在就直接下车了行吗。”
“承哥在车上……嗯，那好，先这样，再见。”……
小叶挂断电话，转过脸来，还是习惯性的那样子微微一笑，左承觉着自己若是厉声再重复一遍不想笑就别笑，会显得太过分了，所以尽管有这样的冲动也只好压着。
“承哥，我就这先下车，家里有点事，何飞哥说他这就给你打电话。”
有时候人会怀疑理智的正确性，比如一个你不能回应以爱的人，连扶都不应该扶一把。不过大多时候左承会忽略感觉遵守规则，所以他什么也没多问，伸手帮小叶拉开车门。
-
何飞是一个说话分寸、时机都把握的分秒不差刚刚好的人，就连电话也是如此。
车门刚合上，左承电话响。
“左承么，让那孩子走，我准他假了。”
不知怎么的，左承今天就厌恶起何飞这种长期的治到好处，不想再配合他，“别废话，你想让我问什么？或者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诶？火气不小，我听不懂你的话，就是说一声，让你放人走，别为难人家。”
“我偏要为难了，怎么着吧。”车子开的不快，左承往前看看，在后视镜里看见那个正沿着路边逐渐变小的身影。
“不开玩笑了，”何飞正色道，“他家里出点事儿，赶紧的放人走。”
“走过了。”
“我就说么，这才像你。那再见啵～”
“等下。”
“嗯？有指示？”
“偶尔厚道一次会要你的命么，把想说的话说完。”
何飞那边沉默半晌，“简单说吧，小叶母亲一小时前死在疗养院，方便的话帮他往家带一段，怕这孩子别出什么事。”
左承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交待前面的司机，“回头开，找刚才那小孩。”说完往后座上一靠，闭了闭眼睛，徒感乏力。
多事儿了又，顺着何飞将计就计什么也不问才是对的。怀疑理智的正确性本身就是理智欠缺……
-
按照小叶的指路，车子停下的地方让左承很意外。大家都有体会的，意外这种东西最能考验欠缺的理智。
所以他说，“我还是把你往里送送吧。”他说的时候并没有想。 这样一句话让之前的一路静默完全作废。
人在脆弱的时候都会对依赖贪心一点，哪怕是再有分寸的孩子。“好啊。”小叶现在愉快不起来，但声音里已是十足的期待。
-
一个城市最破旧的地方不见得非要在最边缘，有时候反而是中心。繁华太早，成熟过盛，又地处中间，不便更新换代。
应该是这里最早期的楼区吧，很大的一片，分布杂乱，车子进来都不方便，当然，建房的那个年代是无需考虑进车的。楼房灰灰旧旧，路灯亮少残多。这种灰蒙基调的环境，似乎比漆黑更适合隐匿不愿见光的东西。
“你一个人往在这边？”没去过夜涩给员工安排的住所，但左承不认为还能比这儿更差。
“嗯？呃，是的。”小叶低着头专心走路，跨过一个小水洼，“承哥，这边小心。路太烂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不过你一个人每天独来独往的安全么，怎么没住夜涩。”
“安全还好吧，再说我一个男孩子能有什么事……”小叶正不知道怎么解释没在夜涩住，转过个弯，他所谓的‘还好吧’的安全，即刻显形。
-
“老实点！不准动！”听见声音的时候，喉咙和腰眼已分别被利器抵住。
左承想调侃小叶一句的，又觉不合时宜。面前的少年太紧张了，却连脸都不屑遮挡一下，不甚清朗的月光照着肌肉僵硬的面颊，到是那逼进眼前的眸子黑亮，不知道闪烁的是勇气或恐慌。
四五个人的样子，个头都和小叶差不多。两手一摊，左承没去估摸反击的胜算，对求财者散财，这种年纪的小孩，逼太急了反而是坏事。
“刀子捏稳。”左承看着正直指他咽喉的少年，“钱夹在口袋里，让你的小兄弟过来摸，你们运气不错，有不少现金，别的留下吧，你们拿去也没用。”
鲜少遇见他这种指挥若定的被抢劫者，少年不太放心，使个眼色，让身侧的同伙过来拿刀子看住左承，自己亲自摸包。
左承看了小叶一眼，示意他安心。其实他自己也挺安心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应该有这么一次了吧，出来混都要还，的确没错。很清楚的记得去打劫的经历，因为那是仅有的一次……
那时左天成还没死，正四处寻他们兄弟两个。东躲西藏，身上缺钱是必然的。记着是个中年男人，在小巷子里推着自行车步行。统共也没搜出多少钱，失望到近乎绝望。
末了，那个被推坐在墙边的男人，指指从车篮里滚到地上的一包点心，‘这个也拿走吧。’左承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说的那么寻常诚恳又不带怜悯。回去以后小佑吃的很香，而他总觉得从那个男人那里抢来了很多东西。
-
年纪大了就是爱回忆呢，哪怕正在被打劫。低头想看看这群小孩搜的怎么样了。
谁料，那只手往自己后腰上一探便触电般的缩回，然后是一声：“走！”一伙子人转眼间消失，和出现一样忽然。
左承一怔，小叶已走到跟前，“承哥，没事吧。”
“没，你呢。”
“也没事，他们……”小叶不明所以的样子。
“谁知道怎么回事，就当咱俩运气好吧。”左承暗自一笑，这事儿闹的。
刚才他都忘了，前几天跟范老头说了那事，老家伙非塞给他把枪。像他这种性格的人，到不会因为盲目认定不会出事而不防着点，而是，真要是出事，这东西也不顶什么用。
但不好驳老头面子，勉强别在身上，太久没这样了搁的难受，花了两天才适应过来。这倒也算点用处？
“你上去吧。”终于到了小叶家楼下，左承看看这小孩，经过了一场惊吓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浓重的哀切了。
小叶不知道是想说什么，最终抿了抿唇角，吐出再见两个字。
“去吧，我在这看着你。”左承拍拍他肩膀，当真站在那不动，看着他走进楼道。
忽然身后一阵紧迫脚步声，左承转过身，还未看明究竟，只觉腹部一凉，瞬间彻骨的寒意通体传遍……
少年的声音低沉暗哑，“有枪就了不起嘛。”语音一落，调头即走，奔跑间仓惶回望，那双眼睛黑亮仍旧，左承这才看清，他眸光中闪烁不是勇气或恐慌，而是小兽般的狠厉。
“承哥，怎么了。”拐上楼梯前小叶回头看了看，就见扑上来个人影，又很快离开跑掉。
左承摆摆手阻止他再向前，略不耐烦说道，“没怎么，你快回去吧……”另一只手压着腹部的伤处，身体内的热流沿指缝涌出。
直觉着有事，小叶不敢上前，更不肯走，犹豫在原地不动。
就那么僵持着，末了左承靠在墙上无奈一笑，“算了，过来扶我下，估计得暂借你的地方一用了。年纪不大，人到是固执。”
-
固执，其实小叶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只不过就在今晚不久之前，他失去了固执的理由。
扶着左承身上的那只手，掌心是一片温热的湿意，那种粘稠的感触，让黑暗楼道的空气里都似乎带着腥咸气息。生命的气息，同时昭示着死亡正从边缘滑过。
上楼的时候小叶没想到左承这次暂借竟是那么久，一如当时的左承更想不到，他所担心逃避的感情纠葛，从头到尾都不可能发生。
繁多复杂的感情恐怕是人类最大的特色之一。有时会无端的想为一个人做点什么，任何事情都好，没有原因的，也不见得是他需要的。小叶遇到左承时就是这种感觉，不是因为爱上，而是因为他忽然发现另一个和自己有着一样挣扎的人。
他想要接近，想要抚慰，又无从下手，看似奋不顾身的一场性|爱不过是他所能作到的最直接的方式罢了。仅是凭着与落难同类相依的冲动，他压根分不清通过这种方式想要去慰藉的人是左承还是自己。
而现在，一个人用死亡消除了他的禁锢。
当左承靠在墙边对他说，‘过来扶我一下……’当他走过去伸出手，他从没有比那一刻更清醒的认知自己。

爱是一已之私

“喂，能不能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左承从冥思中抬头，对着依在门边的那小孩说的颇为无奈。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孩看透就算了，还要每日承受那种悲悯的目光，这事儿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大叔，你想的太多了。”小叶淡淡回应，走过去丢给他一个手机充电器。
默不作声的把手机充上电，左承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没有还口之力，看来没有天生便擅解人意的人。
“把夜涩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默了半天，决定换话题，受制于人真不太习惯。
“嗯，挺顺利的，何飞哥一直很照顾我。”小叶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随手往桌上一丢。
“那个奸商，”顿了顿，左承发觉自己在这个孩子面前好像有点过于放松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他为了颠覆自己的形象雇来讲故事的。”
“他什么形象？”转了一圈，又回来时把手里的药和水杯塞到坐在床上的男人手里。顺便观察下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来失血过多真不是一两天能补回来呀，头痛ing……
“逼良为娼呗，”左承把药片吞下去，“你在夜涩真呆过那么久么。”
“还在怀疑我？”
“正受您照顾，不敢。”
不置可否的撇撇嘴，把刚才放到桌上的纸袋丢过去，“不信看看。”
“不用不用，”左承连连摆手，“开玩笑的。”想想真是郁闷，自己竟然沦落为开冷场玩笑的人了。
“看吧，看吧，就当我求你看的。”
左承怔了一下，“行行，我看就是了，说什么求呀。”说着拆了纸袋把里面的资料抽出来。
“大叔，你又想多了。”
低头掩饰的动作僵了僵，这孩子……左承愈发的觉着神经粗点才更可爱，转眼发现人正往外走。“你干嘛去？”
“做晚饭……”回答隔着客厅传来，拖着长长的尾音，“顺便琢磨着给你下点儿药什么的……”
…… 。 …… 。
无语，左承郁得不轻，翻看手里的东西。不一会儿，冲外面问道，“李响……这是你真名，是吧。”
“对……”
还不错的一名字，继续看，“十九，你不是说你二十岁么。”曲指一算，自己比他大了近十岁，隐隐又有负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