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火(上)----六月八日双子
  发于:2009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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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洪水

结算完,毕良拎着大包小裹,准备去找在外面等待的柴敏思会合。
百无聊赖的斜靠冷饮店摊位前,来往的男男女女都要对他投上一目。早已对这样的目光麻木,今天却格外低沉起来,如果哥哥也是他们其中一员该多好。那个无趣的哥哥,就算对着亚洲天王也会无视吧。想想,自己不是很可怜?!
渴望他施舍一些,渴望施舍的多一些,渴望再多再多——。
所谓贪婪,指的就是这个吧?
没有满足的时候,总是填不满、总是在饥饿中。
哥,你什么时候才能——。
“敏思!”
嘈杂的人群中,无论他的声音有多轻,都会一清二楚的听见。小跑过去,接过最重的口袋。然后相对无语的上了购物车,在大婶们的推搡中,挤进最后一排,侥幸坐在靠窗位置。
“会不会冷?”
摇头。
男人继续开着窗户,他在心里是希望窗户开着的,柴敏思也知道。
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比如刚才在超市里——男人冲自己大吼:“你是爷们!别穿的像个娘们!”他了然,早知道男人心思,和自己上床也没责怪自己,因为什么?!因为内疚!因为让自己的弟弟扮女人扮了7年!所以弟弟要是喜欢了男性,就算是抱了同为男性的自己也会原谅。嗯哼!哥哥,你真的是很宠爱我呢!
可是,我不要!
我不要你的宠!
我只要爱!
你根本不明白!
风胡乱的吹着毕良头发,飞扬的短发,感觉都不真实,好像这人有飞的能力,下一秒就不见。要是能飞也好,要是掉在外太空更好,省的让地球上的人牵肠。
沙沙,男人在几个塑料袋里翻了半天,终于拿出一个口袋递给柴敏思。
柴敏思疑惑的接过,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突然毫无预警的悲哀以洪水般的势头冲垮了他,连抵挡的力量都没有,就被毁于一旦。手颤抖着,低声:“谢了,哥!”在最后一个字强调。
是的,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哥哥,弟弟。
抖落一下背心,当着一车的人,脱下外套、长衫、内衣,换上,微笑着对那人:“好看吗?”泪仿佛也淹死在那片洪中。
“很冷?!快穿上衣服!”外套给柴敏思披上。
窗外,一夜无月。

92、幸福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家门口。
“你先进去吧。”柴敏思伸直手里的口袋,站在原地,没有前进的意思。
“好。”毕良接过口袋,多一句疑问没有,多一句话没有,钥匙插孔,扭转,开门,进屋。
嘭!
门关。
看着紧闭的门发呆,悲无从谈起,伤也无处转移,就这样被隔绝心外。
你我之间——总是有一扇门,关闭了一切。
悠悠走到树下,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颗挂在嘴边,翻腾了所有的兜却没找到打火机。死心的收回手,却笑了,笑无奈、笑惨淡、笑黯然——笑应该明白的人不明白;不应明白的人太明白。
人都说幸福简单,幸福简单?为什么他的幸福总在七拐八拐?
他错了吗?!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爱错了人——如果爱上哥哥死后是要进入地狱轮回的,他愿意从火山上滚落;从油锅中趟过;从刀山上爬过,下辈子还去爱他。只是不要再是弟弟哥哥,只要不是这样——。
想着,无意的手插入外衣口袋,竟碰到一个火机。
也许,幸福都是非刻意的惊喜——。
刚想点上,手机突然被夺去,随之嘴上的烟也被抢走。
男人在他面前晃着手机和烟:“不是说了不能抽烟?!忘了你的哮喘吗?!”
对上那双刚烈、坚毅的眼,再也把持不住,不自觉的抓住男人手腕,死盯着那人的脸,胸口翻搅的痛悲恸着心脏。有什么?是什么?想在这一刻抉堤——。
毕良眼望着柴敏思,弟弟的什么情绪缓缓传递着,流转进自己的心里,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却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再差一点,就会爆发的无尽,柴敏思终于还是及时切断,收回手,淡淡的:“下次会戒的。”暴风雨后的风平浪静,刚才在内心的波涛汹涌,都被掩埋。
“回家吧。”男人说,虽云里雾里,却也没问出口,有些事,还是听他亲口解答比较好。
跟在男人身后,低头看着他磨损得已经昏黄布鞋,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的余温还在手心回旋,而那温度还没等落入心间就没了声息。

93、孤寂

在毕良开门的一刻。柴敏思突然从背后拥住他,脸埋入男人的肩头。
发射性的剧烈挣扎,遭受男性□的过往经历让他格外敏感,弟弟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反抗:“哥哥,我好冷,让我抱一下。”
尽量压制恐惧,任凭的弟弟的搂抱。对不起,敏思,不管有多难,哥哥也要把你的性向扳过来,不管你要遭多大苦,也要这么作,如果现在不及时改正以后会更苦。
夜下,两个孤独的个体紧紧锁在一起,似乎以为这样就能排遣寂寞,而实际上只有路灯下没有灵魂的影子才能真正因缠绕而摆脱孤寂。
有魂有心的人又怎么能轻易靠近彼此?!
“哇哈哈!我的小草莓蛋糕在这儿呢!”
一进屋,一改刚才在外面的愁肠百结,在一堆口袋中挖掘他的东西,搂住海豚抱枕,和海豚贴脸,尽是满足和兴奋:“BABY!爱死你了!”
收拾好其他东西,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摆衣柜里的摆衣柜,每样都各司其职。工作忙完,毕良在一边沉默的看着柴敏思拿着大勺子挖蛋糕吃,嘴边沾着奶油,轻轻为他抹去。
男子被哥哥的这个动作惊住,怔怔的抬头,正碰见男人无欲无求的眼睛,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继续吃着蛋糕,却发现蛋糕也不甜了。
为什么自己总是一错再错?!错了改正也好,怕的是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对润菲是这样,不要对敏思也是这样——。迟疑了很久后说:“敏思,你该交个女朋友了。”

94、配角

“你想把我扳直吗?你认为我作了七年女人所以爱上了男人,那么,哥,如果我真的是GAY,我爱上的那个男人只有你,只能是你。你不会明白——。”携带着遥远的伤悲,悠悠的飘零而归。
一定有很久了,这伤悲,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所以今天的汇集才显得那么无穷无尽,连绵不绝的向毕良侵袭而来。
在毕良的字典里,没有不伦的字眼,也没有违背天理伦常的词句,他对柴敏思,只能拼尽全力的去守护去宠溺去疼爱——。
柴敏思的感情,他不懂,也不想懂,更不能懂,兄弟相恋会被人说成——成何体统!也会白白毁了弟弟的一生,在敏思的舞台上,毕良始终把自己摆放在配角的位置,当时机来临,他就会悄无声息的退场。
可是现在呢?!面对自己一手造成的悲剧,这场戏还怎么继续?!该怎么办?!敏思把他逼入死角,自己又何尝不是把敏思推入深渊?!
因为这样,所以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当作它从没有过,当作它发生在别人身上,当作自欺欺人,不去触碰不去回想。轻易的宽恕了敏思,因为一直觉得那不是敏思的错,爱上男人不是敏思的错,是当初自己的选择,令他走上了一条扭曲的路。
每一段的抚摸,虽委婉缠绵却片片如撕扯,每一下吻,虽轻柔温湿却丝丝如炙烤。柴敏思舔弄着毕良的嘴角,一路延续,从嘴角到颈项。
这时就应该给敏思当头一棒敲醒他!甩上一个嘹亮的耳光。可是眼望着那双黯然失色的眼眸,自己又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我们不要只有绝望好不好?!
柴敏思的吻来到毕良的肩膀,抬眼见那人,正望着自己——眼中有很多很多,很多他能理解的,很多他还不能猜透的。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彼此都想要从对方的眼中寻得一个答案,可是连本人都找不到的东西,又怎么能给予别人呢?!
男人合上眼,语气苍凉:“敏思,放手吧,别做后悔的事。”
“后悔什么呢?!爱上你还是上了你?!”嘲弄的笑,一贯标榜笑最迷人的柴敏思,今天也笑得难看。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睁开眼睛,内疚、痛苦、悔恨种种,填满,叹口气:“敏思——,你放过哥哥吧,求你。”净是哀求,不知是怎样的心态才能令一个三十六岁的大男人,放下身段,用千疮百孔语不成调的声音哀求自己的弟弟。
敏思停住动作,眼前的人他知道,这人从不求人,一旦求人就是穷途末路的时候。身体僵直,突然的一口咬住毕良的肩胛骨,狠狠的,毫不留情的。
忍受着弟弟锋利的牙齿扎入肉中的疼痛,毕良只是微微蹙眉。
“我想让你知道我有多痛!”起身,扔下这句话,男子翻下男人的身体,摔上门离开。
毕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血在白衬衫上蔓延开来。
男人沉重的合上眼——真的很痛呢。
从那天,柴敏思再也没回家住过。

95、安宁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抄到他的身后,猛地大叫一声:“哇!”
没有预期的惊吓,男人迟缓的抬头,平静的出声:“师兄。”
被男人称为师兄的陈医生,抖抖肩,瞟到毕良手里的电话:“怎么?敏思还不接你电话?”
两周前,给毕良打电话,本想问候一下,担心他有没有从失去弟弟的噩耗中振作起来,电话打了过去才知道是场误会,死的是袭击柴敏思的人,而柴敏思本人安然无恙。虽然对这样的结果很感欣慰,但是想想那天来认尸的男子,难免怀疑,清清楚楚记得那男子说是领走柴敏思的尸体,那男子是谁?!和毕良讲过这些,他一笑带过,说敏思平安就好,看着他的笑容,再说什么就真的是太不识趣了。于是岔开话题,想问问他来医院的事,没想到他倒是急切的先提了出来。
‘为什么着急来上班呢?!你怕老师他反悔啊?!’
‘不是不是!我现在急需一份稳定的工作。’
为什么急需稳定的工作?他没说,也就没好意思问。好像他的世界一直都是这样,隐藏在那颗既坚强又柔软的外表下,孤独也好、痛苦也好、悲惨也好,显现在那张脸上都是一望无际的安宁。
那么单薄的身体能承受多少呢?
师弟,可别太勉强啊,
“那臭小子是想怎么着?!想把唯一的哥哥气死吗?!”忿忿的吼了一声,他这个师弟啊!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好欺负的性格和外表呢?!连弟弟也不把他当回事。对柴敏思他不是很了解,只在9岁的时候见过一次,印象也不深,不过能把外表细腻、内心粗枝的毕良伤心成这样,约莫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儿。
瞥了一眼毕良惨淡的神情,心一惊,估计自己这个大嘴巴又说错了什么话,但是具体说错了哪句他就不清楚了,赶紧转移话题:“怎么样?在这里实习还好吗?”
毕良看向师兄,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挣扎出一个还算红润的微笑:“很好,谢谢你和老师一直在照顾我。”
“嘿!别这么说!应该的!”师兄大掌拍在毕良的肩头上。
毕良眉头紧皱,师兄的手掌拍在敏思留给他的伤口上了。
一早不晓得哪只催命鬼,一个劲的砸门。王小军揉着眼睛,骂骂咧咧的赤脚下了沙发,他是不可能指望楼上那位来开门的。两周前,一个阴森的夜晚,对他来说是阴森的,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一股阴风迎面扑来,三爷浑身煞气的站在门外,抛过来一句:“卧室给我睡。”
从此,他的安乐窝就这样活生生被剥夺了。
“三爷呢!”门刚露出一条缝,嗖嗖钻进来几个人,打头的是曲晨,样子很是焦急。
王小军朝楼上指指。
几个人又嗖嗖上了楼,根本不把他这位房主放在眼里,不过现在他也没心思计较那些,看情形堂口出事了,赤着脚也跟着上了楼,自从三爷搬进来以后,他就再也没胆上来过。从兄弟几个的间隙中向卧室瞧去,王小军突然想哭了——因为他的安乐窝现在已经不安乐了。

96、远离

满屋子的烟酒味,地上四处滚落着酒瓶子,白的红的啤的,各式各样,品种倒也不挑、酒量也惊人,但是现在四面朝天躺在地中央,半睁眼看着天棚,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不就是他们的三爷吗?!
醉了吗?
兄弟们哪见过这场景,准确的说是没见过他们三爷这样,哪个男人失恋的时候不是借酒消愁?不是醉得一塌糊涂?不是有点颓废忧郁?可是他们三爷竟然也和一般男人一样,喝酒,消愁,是哪位仙女令三爷黯然至此呢?!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女人呢!真是比熊猫还要珍贵、比UFO还要惊世的存在啊!
几个人大男人互相使着眼色,谁也不敢踏入这诡异的房间一步,最后几位终于看见躲在最后看热闹的王小军。毫不迟疑的把他拖到最前排——反正当三爷的这么倒霉的事你都做了,也不差这回了。几人心虚的想着,狠狠心,一脚蹬上此君的屁股:“过去看看!”
王小军差点趴在柴三爷的身上,双手一顿乱挥,好不容易稳定身形。这时才仔细看清躺在地上的男子——如一个被丢进垃圾堆的布娃娃,没有生命,没有希望,只等着被销毁的结局。胆战心惊的探他鼻息,虽然微弱,还是有的,是怎样的感情把原本冷酷毒辣的他折磨成这样呢?!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三爷,你爱的人是怎样的啊?!连你都败下阵来。
想归想,一手拉住他的胳膊,打算扶他起来,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突然诈尸似的起身,紧紧抓住王小军的手腕,声音嘶哑:“爱我吧,拜托,爱我吧——。”话未完,头后仰,倒地,醉死过去。及时托住三爷后脑,才免得脑勺受苦。
“快过来帮忙啊!”冲门口已经完全呆傻的兄弟一挥手。
几人缓过神,立即跑过来,七手八脚的架着柴三爷出来,终于使他远离被忧伤堆满的房间。
“嗯——。”猝不及防的阳光,没一分保留全部拍打在男孩脸上,翁士博的早晨是被这样叫起的。
“你干嘛?!”有严重起床气的翁士博,朝放进阳光的罪魁祸首低吼。
翁凯森大力扯开另一边的窗帘,没理会男孩的叫嚣,因为他正烦着其他的事。
再次扣上被:“我在成长中耶!应该多睡觉!”
“哦,那我不打扰你睡成长觉了,要是有关‘他’的消息,我也不必亲自告诉你了——。”
忽的棉被掀掉地,翁凯森的胳膊被死死攥住,男孩急切的:“是不是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是他要对我们做什么吧!操!才见几次面就开始吃里扒外了!”讽刺是主题,好像还掺杂了酸味和烦躁,也不知真正对着谁有了这么大的不满。
“不用你!我问外公去!”跳下床,奔向门,正要转动门把。
“老爷子正因为这事发脾气呢!你去正好——不能灭火也能扇风。”恶意的说着事不关己的风凉话。
正欲拧动门把的手适时停住,回头瞪视那位被称为舅舅的人。
糟到不能再糟的舅甥关系,自从毕良住院后更恶化,两人可能天生命里犯冲、八字不合。
心里稍稍平衡一些,那些烦躁可算有些平复了,男子缓缓的,一字一顿的,每个字都被强调一遍:“老爷子接到了法院的起诉书,他想要回你的抚养权——。”

97、哭泣

见他们三爷这种状况,谁也没胆报告那些坏消息,把他抬到客厅,这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临走前曲晨拍拍王小军肩膀,委以重任的意思。
往柴三爷的脑门上扔了一块湿手巾,呆了半天,想想一会他要是醒过来,瞧见自己知道了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一向很注重形象的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升腾出一股冰寒,缩缩脖子,决定出去买点口粮。
门关的重响,惊醒了柴敏思。脑中空空荡荡,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凭惯性的唤:“哥!”,只有徒劳的回响。
猛地起身,太阳穴撕扯的疼,昏昏沉沉的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向面部不断扑打着水花。先是一点一点的,然后是成双成对的,最后是奔涌而来的,那些感情快把他淹没。身体再也负荷不了,贴着墙滑落下,坐在冰冷的瓷砖上,意识也敏捷,反倒是动作迟钝,想站起,却也苍白。
手机微弱的振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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