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梵冒了一身冷汗,急忙说:“我不想知道!我完全不想知道!”
知识青年再怒吼:“老子非告诉你不可!别人辛辛苦苦守著等回城,我一门心思就跟他在乡下蹲一辈子,捡牛粪也好喂猪也好,不分开再苦再累老子知足,那叫幸福!”
“闭嘴。”兵鬼第三次发话,气氛有点僵。
老梵浑身都麻木了,到这份上他连怕都忘了,好奇心起只想知道杨林上几辈子多大魅力,一群鬼追了上千年还不肯放过。
正闹著,传来钥匙开门声。老梵立时一个机灵,这些鬼一个个叫嚣著死怎麽惨怎麽等怎麽心焦,现在见著梦中情人了还不冲上去把杨林活撕开分吃了。
一激动滚下床扑到门口。
杨林就借著走廊晕黄的灯光看见跪在眼前的老梵,嘿嘿一乐说:“免礼平身。”
老梵听了立刻决定加入鬼的阵营──这混小子又占他便宜。
[以上对毛主席诗词部分参考电视剧《北风那个吹》。该剧诙谐幽默意义深远,反映了广大群众与顽固思想斗争不死不休,河蟹任重道远。在此推荐。又:>.<兔子好受好受好受!]
你究竟有几个旧情人6
杨林习惯性进了屋先抱一下老梵,说点肉麻话,然後看情况是在床上做运动还是直接睡觉。今天他准备先激烈运动再告诉老梵一个好消息。可是人民教师莫名很羞涩,抱也推开,亲也不让,说话稍微热情点就厉声断喝。杨林超级纳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男人的生理期?
他当然不知道,屋里塞了四只鬼,还有不知道跑哪闲逛去的第五只。
老梵不好意思当鬼面亲热,但重点在於怕他们俩搞“交际”惹怒那些前几辈子的好朋友。尤其知识青年,直到杨林脱光衣服泡好方便面吃完洗了饭盆都没完没了咒骂著,说他不守信用见异思迁,简直就是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後来絮絮叨叨说什麽老梵没仔细听,他心里怕,不敢当场和杨林说,一劲鼓动他出去买酒。
杨林问:“你什麽时候学会喝酒的?”
老梵说:“我不会喝,你买回来我陪你喝!”
杨林觉得有蹊跷,立刻回答:“从你跟了我那天开始,烟戒了酒也戒了──我连自己动手创造精神文明生活都戒了!有什麽话直说吧,不用借酒壮胆。”
“啊?”老梵听愣了。
杨林双手握拳,目光炯炯,“无论什麽困难我都可以克服,怎样的敌手也死拼到底!说吧,究竟是毛头小子还是没事装酷的乌鸦主任?难道是校长那个死地中海?要是他我可不干,简直侮辱我玉树临风风华正茂茂密乌发……”
老梵一时没忍住条件反射狠狠敲在杨林脑袋上,“还发面馒头呢!胡扯什麽你!天天不是夜不归宿就是混到三更半夜,楼下看门老大爷怎麽能放你进来呢,长得就像不良青年!”
杨林跟他杠上了:“我怎麽不良了!我有正当职业有身份证户口本有稳定收入!天天忙死累活还不是怕你辛苦想多赚点钱。”
“本人谢绝包养!”
“我看你就是喜欢嫩的见我老了没高中生嫩想甩我。告诉你:不可能!这世界上有种美容技术,叫什麽我不记得,反正老太太也能整成小媳妇。你敢甩我,我就去整容!”
“还敢整容!没整容勾搭一堆情敌,整了容你想怎麽样?让我也天天出门被鞋砸?”
“谁砸你了……嗯?情敌?”杨林顶著满脑袋问号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老梵,语气发酸问:“要说有情敌也是我有,你哪来的情敌?”
老梵多麽想怒吼出“满屋子都是我情敌只有你看不见”这句豪言壮语。可知识青年仍然目光如炬杀意凛冽地望著他,女鬼则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杨林,小鬼头缩在墙角玩阴暗,兵鬼掉在颧骨上的眼珠子一阵一阵发亮……把这些告诉杨林,一定被他送精神病医院。
晚上老梵和杨林背靠背睡觉,听知识青年把宣泄愤怒的台词循环了二十七遍半。老梵想,再那些鬼看来,他连个插足的第三者都不如吧?如果有天他死了变成鬼看杨林和别人风流快活,会像知青那样狂躁还是女鬼那样难测还是小鬼那麽阴暗?只要别变得和死去士兵一样形象就好,看样子就知道是不得好死,太惨了。
隔天晚上杨林没回来,老梵听知青重复台词实在腻了,尝试性问他:“你究竟怎麽死的?杨林──也许他上辈子不叫这名,怎麽对不起你?”
知青听他这一问顿时不骂了,抽吧两声淌下泪来,凄楚对回忆起当年的事。
“我们点一直是模范,好几个人回城指标都下来了。结果一女知青怀孕被发现,开始狠抓作风问题。那女人死也不说究竟跟谁做的,队里天天查夜夜抓。我和……其实我们都不记得和他在一起时候他叫什麽,大概做了鬼有些事情不得不忘。我们约了最後好一次,往後就当是不熟的朋友,见面点下头那种。当时刚开春,怕抓,爬树上去了。那麽多年的老杨树,不长叶子都能遮严实。偏偏有只叫春的猫……”知青哽咽著。
“那猫把人招来你们被抓了然後双双受尽凌虐殉情自杀?” 老梵依稀想起了从班上某女生那没收的某本描写双男性爱恋不纯洁狗血小说。
“不。”知青冷冷地否定了大龄未领结婚证男青年的粉红色幻想,“那猫一叫我害怕手抖没扶住从树上掉下去。结果,摔死了。”
老梵一时无语。
接话的是女鬼,她以轻松愉悦的口吻说:“我和你死法挺像的。那时他在我家当厨师,名字想不起来。我想和他私奔,半夜跳窗子逃失足摔死了。”
老梵更加无话可说。
小鬼蹲在角落难得不用五四新诗腔说话:“我也是摔死的。被山匪劫了,向家里要赎金。爹妈都不在,他是请回来的帐房,赶上山送钱。我等啊等怎麽都等不到,自己挣脱绳索逃,都看见他了,谁知道前面一步就是断崖……”
老梵默默勾画起自己的死法──搞不好也跟他们一样摔死。也不一定,至少当兵的应该不是摔死,还有那个不知道成天在哪晃悠的书生,属他看起来没怨气。
终於轮到一贯沈默的兵鬼发言,他扶了一下悬挂在外的眼球,深吸一口起,缓缓说道:“我虽是死在战场上,但首先也是由城墙摔下……”
“啥?”老梵瞪圆了眼睛,感情谁跟杨林交往谁就得年纪轻轻摔死啊!
你究竟有几个旧情人7完结
接下来的日子杨林依旧忙得昏天黑地没时间理会不知道算不算冷战起的人民教师。而老梵自从成功把胡同学吓哭,受学生调戏骚扰越来越少,几乎可以算跌至他教师生涯中的最低谷。吴主任和校长都乐於看到此种平安的假象,只有个别女教师对此表示遗憾。
但是老梵并不开心。学校里安全,回家还是得跟群鬼一起住。
最近几天那几只鬼倒是不找他吐苦水或者指他鼻子骂,改凑一堆打麻将。老梵单知道人搓麻是扰民的,没想到鬼的麻将也带来巨大灾难。
四个坐起来哗啦啦甩著牌,兵鬼不参与,端坐在老梵身边目不斜视。
起初老梵怕他把浑身污血染自己床单上,後来怕他长时间不动破烂的皮黏在床上,但这些不美好的假想并未成真,兵鬼似乎坐著,残缺的身躯有完整的存在感,又仿佛只是片幻影。
老梵看久了习惯了不怕了,忍不住想去摸摸。
手刚抬一半被喝止──那书生翘著二郎腿还颠脚,怎麽看都不像严肃矜持的古代知识分子,流里流气说:“看可以,别动手。他早瞧上你了,这回摸上去当你投怀送抱。”
兵鬼闷哼一生。
老梵的手前也不是後也不妥。最後仍是拍了兵鬼的肩,一付难兄难弟的模样:“你不跟他们打,给我讲讲杨林以前的事?”
兵鬼托住自己挂在眼眶外面的眼球,阴沈开口:“我们都等他带援军来,结果没等到。城破了,人死光,没过几天国也灭了。其实一开始就不会有援军,我们是全国最後的军队。他带的那几个人也不是为了找援军才出城,而是去敌人那放火。我知道,装不知道。可是很多人不知道,咬牙切齿的咒骂他做了逃兵。就这些,其它想不起来。”
老梵郁闷地扭过头,不是同一年代交流真有困难,让他说杨林他扯那麽悲壮的国破家亡,太惨烈了。
只好接著又问:“以我有限的历史知识,听不明白你这的是哪个年代的事,能不能再具体点?”
兵鬼试图把眼珠塞回眼眶,塞进去又掉出来,反复几次,才想起来回答老梵。
“忘记了。”
老梵很想一头撞死在他的盔甲上!
“看你这身盔甲,大约是宋朝?”
“不是,这是先前从死的宋兵身上扒下来的。”兵鬼难得对答流利。
“从宋兵那扒来的,那麽请问你是,哪国的?”
“西夏。”兵鬼不厌其烦地重复塞眼珠这毫无建设性的事业。
老梵“嗯”了一声,五只鬼有三只算是搞清楚来历了,还剩两个……
女鬼甩出一张拍,率先开口,“不用你问,这屋子里我是老祖宗。做鬼会记不住很多生前的事情,我忘了出身,只记得当时的皇帝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老梵深刻点头,这句足够了,中国就那麽一个女皇帝,可见女鬼确实老资格。
书生晃晃肩膀,告诉老梵:“我生在功名无望的年月,身边几个酒友,喝多了睡了其中一个,後来不喝酒也睡他。再後来他说的一句话流传天下,我便去跳了黄河。”
“啊?”老梵没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
一直不出声默默输的小鬼接了一句:“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老梵想真遗憾自己不是教历史的,不然把这几只鬼领去上课绝对够真实够还原历史。
四只鬼洗牌发出刺耳的声音,兵鬼继续塞眼珠。
老梵问:“可是你们都爱杨林什麽?”
霎时一片安静,静得老梵连自己左右挪动眼珠的声音都可以听见。屋子又空了。
这些只会避重就轻的死鬼!又被他们跑了!
“我爱他什麽呢?” 老梵问自己。
然後他站起来,走下楼在夜半空旷的大学校园转了一大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爱杨林?而这个找不出答案的问题却给他带来另外一个问题:他爱过杨林吗?
播打杨林电话,再次传出“对方已关机”的机械女声。
老梵振臂高呼:“让我也摔死在这平坦的跑道上吧!”
“这麽晚了你干嘛呢!”
学校保安举著手电奔向老梵。
大事不妙啊!
被带到警卫室後,杨林的手机依旧是关闭状态。老梵实在怕被以游荡、和有伤风化的理由扭送派出所,只好分别播打了把宿舍租给他们的研究生和吴主任的电话。
研究生顶著俩超级黑眼圈凶神恶煞冲进来,还没开口先哽咽,扑过去抱住保安头子开哭,说自己穷啊穷,穷得连学校宿舍都租出去自己挤同学家负责打扫作饭还加洗衣服连内裤都得洗。说完想老梵答腔声援他,结果立刻被老梵此刻的形象吓得呲牙裂嘴。把小保安全逗乐了。
接著是吴主任一身黑色套装踩著细高跟鞋步态优雅走来。小保安看见这位气质美女立刻贼眉鼠眼迎了出去。可吴主任一瞥见老梵只穿小内裤的委琐形象二话不说调头就跑。
“我不认识他!直接把他套麻袋沈你们学校人工湖里。大冬天穿内裤往外跑,以为自己是超人啊。”
老梵蹬蹬两步追上去,一把推开小保安扯住她不撒手。
“主任你不能这样!你要对我负责!”
吴主任使劲推他,恨不得自己先把在场所有人灭口然後干脆利索消失在苍茫夜色中。太丢脸了!老梵平时是个温暾派,居然也能疯到如此没形象的地步,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松开,我不认识你。耍流氓啊,再不松手我踹你了!”
“主任我不会松手的!”
“混蛋!出事怎麽不找校长!我还以为你和杨林家庭暴力闹到警卫室了想过来嘲笑你们,结果居然是出轨!”
“啊!我什麽时候出轨了主任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不出轨那小子怎麽回事?”
吴主任遥指挂在保安头子身上鼻涕眼泪纷纷下的研究生同学。
老梵摇摇头:“看他那麽路人的一张脸就证明了我和他之间的清白。”
研究生闻言怒目而视,保安则表示此戏好看,用眼神怂恿研究生上去揍老梵。
吴主任一脸嫌恶:“清白不清白和我没关系,你松开我。松开我!这事太严重得找校长,我管不了。”
“我也想找校长啊,可是校长夫人太暴力了!”
“能不能别害我,我一未婚女性为什麽要半夜三更被你拉住不放?给杨林打电话啊!”吴主任说著掏手机开打。
“杨林电话关了……” 老梵想告诉她别白费劲,可那边接通的彩铃在安静的夜晚十分洪亮──菊花残,满地伤。
接通了。吴主任简单明了地讲了事件状况:“你家老梵裸奔被学校保卫抓了,现在警卫室,你房东也在,天亮前回来,否则他就进警察局。再见。”
老梵目瞪口呆,不自觉就松了手。
“主任你明明什麽都知道……”
吴主任推推眼镜:“我无所不知,人事知道鬼事也知道。你身边有几只鬼,我全看得见!”
老梵受到惊吓,神经质地左顾右盼,难道那几只鬼也来看热闹了?
“杨林那孩子,遇著你可真够倒霉的。”
吴主任说完扭身就走,明明高跟鞋那麽细却健步如飞,老梵想抓她都抓不著。
小保安站在旁边嘿嘿笑,研究生扑在保安头子怀里哭,老梵站在瑟瑟寒风中,等待著杨林的到来。
清晨,收拾好包裹被保安目送著从学校滚蛋的老梵和杨林坐在学校大门旁边的椅子上相顾无言。
老梵觉得自己造成了这此无家可归,并且比杨林大应该照顾他,所以未来的出路该油他决定。很豪迈地说:“先去我家!我妈心软,知道我没地方睡肯定不会拿拖布打我。”
杨林问:“那我呢?”
“她更不能打你……” 老梵底气不足。
杨林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扔给老梵。
“我不想去你家,也不想你回去,但是更不能让你睡大街!”
老梵接住钥匙完全不名所以。
“我,一直忙,就拿到了这串钥匙。”
老梵还是不明白。
“我,拼命干,赚了一套小户型的首付。”
老梵惊叹了:“怎麽可能还不到半年!”
杨林骄傲地梗直了脖子:“我这麽有才华有能力,连老师都娶到手,怎麽也得安排个真正的家给你。原本是要装修的,现在情况特殊──老师,毛坯房委屈你了,不过,那是属於我们的家。”
杨林的笑容比朝阳更加灿烂,老梵想,或许就是这样的笑诱惑了前仆後继的人人鬼鬼我他摔死。细心的杨林,有拼劲的杨林,确立目标绝不退缩的杨林,爱的根源出来都是这样简单。
老梵把钥匙塞回他手里,拎起行李对他说:“带我去吧,我们的家。”
杨林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头。老梵默默跟著,不经意回头,看见远处目送他们的五只鬼。
知青依旧咆哮不止,可惜老梵听不见。
“他就这麽走了!天天不见影赚钱给老头买房子,买完房子就跑了。我还没压他床呢!”
女鬼摇摇头,问旁边小鬼:“他怎麽还认错人,都这麽多天了也没认对,傻成这样。”
“啥?”知青大吼一声。
书生收起扇子噗嗤一笑:“他认错不算什麽,好笑的是正主倒把自己当无关的人了。可怜那位上辈子当人爱上他,做鬼再次爱上他的仁兄。”
兵鬼正塞眼球,听他一说手抖生生把眼球扯了下来,这回,大概是真塞不回去了。
老梵跟著杨林一路走,新房子不近,又拿了不少东西,没一会就累了,落在後面气喘吁吁,感慨著真是老了。
前面杨林指著新建成立交桥下面还没运走的“施工禁止通行”木牌,对老梵喊话:“新家,什麽都是新的,连桥都是新的!除了造桥工人,咱们是最先走上去!”
老梵加紧脚步,才踩上第一节台阶的时候杨林已经上的桥正中,欢天喜地的晃著双臂。
桥塌了。
脚还踩在第一节台阶的老梵,眼睁睁看著,桥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