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街的大老板----晓十一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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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准一件事就努力去做,这确实是沈宇嘉的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当然努力的结果沈宇嘉并不会想,这也算优点,很多人常常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所以在某些道路上止步不前。而沈宇嘉不想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睿智,而是纯粹地因为他脑子不够用。
殷力文没来,沈宇嘉不知道他在哪里,可能在家,也可能去找朋友了。
沈宇嘉认认真真完成下午的工作后,殷力文还是没出现,没办法,看来今天是见不到他人了。沈宇嘉只好自己先下班回家。
晚饭桌上父母在讨论着今年新年某亲戚家要办喜事,家里该包多少红包。沈宇嘉在这种话题上向来插不上话,他自顾自想殷力文的事。
爷爷给沈宇嘉夹了块鱼,说孙子的工作要补脑,然后吩咐媳妇明天买虾吃。沈宇嘉也给爷爷夹了菜,继续握着筷子想殷力文。
不知道殷力文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恶心,不知道殷力文会不会讨厌自己,不知道殷力文会讨厌自己到什么程度,或者,殷力文能不能接受自己。
最重要的是,明天能不能见到殷力文。
这些都是未知数,妄自揣度都是做的无用功,可沈宇嘉就是忍不住要想,要烦恼。
那是恋爱中的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痛苦。
沈宇嘉的脑子里全部都是殷力文,他会怎样对自己,关于态度上的任何种种,沈宇嘉不停考虑着,却没有去想任何结果发生后的应对政策。
因为他决定无论结果有多糟,自己都会再努力一次,重新追求殷力文。
深夜里少了老板的一品居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在沈宇嘉看来这房子突然没法抓住他眼球了。果然每样事物的魅力都是来自于与其相关的人,不然在各大服装发布会前,为什么服装设计师要不停地为每件衣服挑选适合它的模特呢。
因为适合的人和物在一起时发散的吸引力才是最大的,那也是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为什么会有美丑差别的缘故。
沈宇嘉看着一品居的屋顶,暗夜里屋檐和瓦都很模糊,看不到真切的轮廓。
想来想去,想了太多事情,沈宇嘉三年来考虑的殷力文的事都没有今天想到的复杂。不过,不管多复杂,目标是一样的。
沈宇嘉又想了一会,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本法文参考书看起来。
到了第二天,殷力文却来了。
大老板俊朗不凡的脸上闪烁着“闲人勿近”的金光大字,紧锁的眉头一看就知道谁要是去招惹他肯定没好下场。
于是店里的人该扫地的扫地该擦桌子的擦桌子,没事干的也拼命找事干,殷力文找不到别人的碴,憋的气没处发泄,愤愤上楼。
始作俑者沈宇嘉过来时并不知道殷力文过来了,别人也装模作样地在干事,就担心老板突然出现抓到自己在摸鱼,所以都没人说话。沈宇嘉和他们问过好,浑然不觉地上了楼。
然后推开老板办公室的门,沈宇嘉想进自己的小隔间,却看到桌子后面的殷力文。
顿时沈宇嘉觉得有道雷劈中自己,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
“早,早上好……”沈宇嘉低下头说,红着脸,身后的毛都要因为紧张而立起来了。
没人回答,沈宇嘉抬起头,看殷力文站了起来。
殷力文的黑皮鞋踩在地毯上,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沈宇嘉却被这无声的压迫感逼得直往后退。
退到墙边,沈宇嘉又有夺门而逃的冲动。
他不是没想过他和殷力文见面的场景,两人可能会很尴尬,可能自己会直接被殷力文扇个巴掌。可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沈宇嘉生下来第一次体会到比恐怖片还叫人心慌气短的压力,他身体里的血液却在这样的压力中突然沸腾起来。
等殷力文走到沈宇嘉面前,两人的距离只剩十几厘米,沈宇嘉一直看着边上的盆栽的眼睛挪回来,看向殷力文。
相当近的距离下两人经过了段相当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眼睛看着眼睛,沈宇嘉在殷力文的眼睛里除了“火大”外看不出别的情绪,那烟水晶一样的琥珀色眼珠里全然不平静,愤怒的火苗在蹿着。
沈宇嘉想到殷力文这样的情绪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不知道怎的竟然有些高兴,他的双手蠢蠢欲动,这样近的距离,他很想伸手把殷力文一把抱在怀里。
尤其是两人还在对视着,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沈宇嘉更有种错觉——自己能进到殷力文的心里。
他伸出手,真的做了,可是在殷力文跌进他怀里的下一刻,就响起一声“啪”的清脆声音,殷力文给了沈宇嘉一巴掌。
这一巴掌非常不留情面,完全使出了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力气,力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因为太使劲,殷力文自己的手也很疼。
他一边甩着手一边看沈宇嘉,开口问话:“你要干什么?”
而在殷力文面前向来是乖宝宝兼老实孩子的沈宇嘉,此刻就算被打了也没有回复以往弱势的感觉。
沈宇嘉抬起右手,把凉凉的手背捂在火辣辣的左脸上:“我喜欢你。”
他的眼神还是没什么攻击性的,表情其实和以前也没太大差别,脑袋微低着,可怜巴巴的样子。
不过殷力文知道不一样,要是说以前的沈宇嘉的可怜,那是脏兮兮的流浪狗才有的可怜,现在的这幅样子,则是受伤的狼的可怜。
纵然可怜,可伤好后他还是狼,不会变成狗。
原来自己看人这么不准,殷力文觉得不可思议,他阅人无数,已经练就看谁一眼就基本知道其为人的本事。现在却连个年轻人都看不准了,真可笑。
“……我不知道你是同性恋。”殷力文说。
沈宇嘉低下头来,“对不起。”
以前看他这样子,头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殷力文会不自觉动恻隐之心,不管看多少次都是,大概人就是天生会同情弱者,殷力文毕竟是长在新中国的资本家,算是比较有人性的。
现在看当然不会有感觉了。
而且,隐隐地觉得很愤怒。
“我不是同性恋。”殷力文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沈宇嘉抬起眼睛,看了遍殷力文的脸,然后重又垂下去。
有一个瞬间殷力文几乎要被沈宇嘉黑眼睛里的东西给重新打动了。
殷力文咬咬牙,都不知道他几时说话如此艰难了:“我明天会重新找个会计的。”
言下之意是要沈宇嘉走人,很清楚明白。
沈宇嘉点点头,这就是他想过的最坏的后果,又挨了打,又被炒,还被讨厌了。
再坏不过的结果。
就算想过,做了心理准备,可真实发生时的打击还是相当大,沈宇嘉默默地走到小隔间整理东西,忍着眼泪。
哭是没用的,这么大了还哭也很丢脸,所以不能哭,要哭也回家再哭。
沈宇嘉理好东西出门,殷力文站着在抽烟,看见他出来马上把头转向另一边。
所以大概可能也许是完完全全地被讨厌了个彻底。
沈宇嘉忍耐着好像马上要滚落的泪水,看着殷力文偏开的头,过了十来秒,殷力文突然转头,恶狠狠地吼道:“怎么还不走!”
沈宇嘉被吓了一跳,眼泪也在半秒内收回体内,然后马上转身跑了。
近段时间的一品居大老板很是惹不得。
店里的服务员晓得,常来的客人晓得,大老板的友人也都晓得。
所以殷力文算是清净了一阵子,他横眉竖目的样子连厨房里脾气最大的庄师傅见了都不敢喘大气,这直接导致一品居里的一切特别井井有条,店员们纷纷抢着做事,欣欣向荣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还是有嘴碎的人忍不住私下里讨论,老板这到底是怎么了,还有为什么来了一年还没满的沈会计又走了,是不是两人吵架,但好像也不太对,依老板的性子,不像是会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的样子,就算沈会计是欠钱不还跑了,老板也不会动这么大肝火啊。
在店里呆的时间最长的小周说,他进了一品居后,还没见老板连着这么多天心情不好呢,算算都有一个礼拜了。
那肯定是出大事了,绝对出大事了。
讨论后虽然没得出任何结果,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领悟,共同的领悟就是,先把工作干好,让老板不找自己的麻烦。
殷力文这几天确实心情不好。
他性子算是比较急的类型,这类型的人发脾气很频繁,但因为这个频繁而积累不出经年的愤慨,所以脾气发得虽然频繁然而短暂。
殷力文这辈子除了在自己父亲去世后消沉过一段时间外,还没有像这次似的因为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而连续一个礼拜经历负面情绪的。
对嘛,沈宇嘉明明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关他鸟事,凭什么被这个家伙告白过一次就不爽这么久的。
他们两人的瓜葛又不多。
殷力文心情不好,随便抓了个认识的家伙出去喝酒,喝完酒回一品居继续心情不好。
沈宇嘉走的第二天殷力文就在人才市场找了个大专生来当会计,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石油和猪肉都在涨价,而人却越来越不值钱。
不过这个新来的家伙叫殷力文看了很不顺眼,他挑的时候是自己挑的,所以挑了个外表挺老实的孩子。可挑回来后却左看右看都不顺眼,觉得这孩子不好,说不出来哪里不好,但就是看着不舒服。
新会计好像也知道自己老板不太喜欢自己,所以拼命讨好殷力文,马屁拍得挺勤快,殷力文看他就越发不顺眼。
不过人和人是要磨合的,殷力文只能耐着性子等那磨合期过去。
从外面回来,殷力文伸手蹬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刚放松下来脑子里就闪过沈宇嘉看他的最后一眼,黑色的眼睛里,混合着伤痛的眼泪噙在眼角,嘴巴紧紧抿着,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殷力文的心无法控制地一缩,他烦躁地坐直身体抓抓自己的头发。
小周敲门进来,探头探脑,殷力文一瞪眼:“什么事?”
“这个,刚才沈会计过来让我给你的。”小周快速把一个东西放到茶几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出门。
一个明显崭新的饭盒放在桌上,盒盖上有个信封。
不会是情书吧……殷力文想到就觉得有点隐隐的不舒服。他当然是排斥同性恋的,在心里面。虽然嘴巴上说对同性恋没偏见。
殷力文扫开那个信封,开了饭盒,然后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饭盒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三行五列的点心,每一列都不一样,但殷力文记得那些是他以前和沈宇嘉说过的他喜欢吃的点心。
那个傻子,这五种点心都很精细,并不好做,他做完了也只能装三个在里面,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殷力文看着某个软软的黑色糕点,上面撒着细细的糖霜,白色落在黑色上,像雾一样。
他看着看着突然又烦躁起来,然后他拿起那个饭盒走进小隔间,递给新会计:“给你吃。”
自此以后,沈宇嘉经常会送东西过来,不过殷力文都没吃,那些手制的精美糕点通通进了不明所以的新会计肚子里。
这样,时间飞速运转着,冬天过去,春天来临,然后会是夏天,再是秋天,秋天换成冬天,又一年结束,马上另一年会重新开始。
不管人类如何折腾,时光的脚步是不会停下的,宇宙永远是最强大的存在,在地球上称王称霸的人与其相比也只是蝼蚁。
在沈宇嘉离开一品居过了半年后,殷力文那辆经常拿去修理的POLO车终于遭到了彻底的嫌弃,七月份,殷力文下定决心换了辆丰田。
开着新车穿梭在街市,殷力文心情非常愉快,他很难得高兴成这样,以至于他刚才打了电话给个朋友,说要请他去一品居吃饭。
电话打完殷力文就有点后悔,冲动是魔鬼,不过他也不算小气的人,虽然想到那个厚脸皮的家伙几欲呕血,可反正都被白吃了无数顿,也不差这一顿。
晚上食客赵书林如约到达,笑得欠揍无比,殷力文知道他有了个谈婚论嫁的恋爱对象,虽然至今因为赵书林的种种推脱没见到过那位对象本人,不过殷力文还是为赵书林高兴的,多年的友谊即使建立在吵架互殴上,也到底是互殴了十来年了。
包间里就两个人,殷力文不怎么动菜,酒倒是喝得不少,赵书林吃着菜问殷力文怎么处理先前那辆POLO,殷力文放下酒杯说想卖掉。
那车修的次数太多了,虽然它外表好看,价钱不贵,但质量就没有外表好看,殷力文提到这车就有气,出的问题太多了,而且他第一次之所以会在公交车上遇到沈宇嘉,正是因为他的车坏了去修,没车开,半夜回去只好打的,车费贵得不可思议,简直叫人怀疑司机师傅是抢劫的。而遇到沈宇嘉那天,他是想早点回去才会乘公交车。
其实POLO买了三年还没到,可殷力文就是没性子的人,反正那车便宜,卖掉也不心疼。
说起来,他也有半年没看到沈宇嘉了,虽然一品居就在沈宇嘉家对面,可两人的作息时间貌似完全没有交集。
沈家楼下的店面也租出去了,现在那里开的是家服装店,生意惨淡的样子。
两人刚开始不见面时沈宇嘉还会做点心送过来,后来渐渐也没了,每次随点心附送的信封则都被殷力文扔进了垃圾箱。
完全没有了交集。
都说女人心不能信,果然男人心也不能信。听说同性恋之间都没什么可靠感情,还真是见识到了。
很好,殷力文尚且还不需要女人来干涉他的生活,何况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送走赵书林,时间已经不早,殷力文看看店里的情况,没什么事,就想先回去。
停车的地方很近,殷力文步行过去只要五分钟,不过那是个建了有些年月的旧停车场,进去和出来只有一个门,停车场晚上的光一直很暗,好像随时都会从角落里冒出个抢劫犯。
殷力文走进去找到自己的车,开车门时他似乎看到停车场入口处有个人影在动,殷力文顿时警觉起来,他迅速钻进车厢发动引擎,往出口开去。
他的车速很快,其实出停车场不可以开这样快,但有可疑分子的话,车不能开得很慢,不然也许会被拦下来。
这时候那个可疑人物突然跳出来站到正门口处,殷力文急忙踩刹车,车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卡在拦车人面前大约几公分处。
殷力文骇个半死,他可不想搞出人命来,当然他也不能下车。
紧紧地握住方向盘,殷力文担心着这人可能会有同伙。
可那人却跑到驾驶室旁边的窗口来,敲了敲窗户,殷力文在昏暗的灯光下,分辨许久,终于看出来这不要命拦车的人是半年没见到的沈宇嘉。
殷力文体内噌地蹿起一股火,他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走下去一把拎起沈宇嘉的衣领子,结结实实地招呼了他一拳。
“你是不是要死啊!大半夜在这里拦车?!碰到新手你现在就死在急救车上了!你脑子有病啊!”殷力文真是被气得不行,再加上刚才受到的巨大惊吓,现在情绪已经达到了亢奋的顶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沈宇嘉被揍倒在地上,发出委屈的声音:“我想找你的车,可找不到了,所以在这里等,看到你上了这辆车……”
“然后你就拦车啊!你脑子刚刚进水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我要是撞死你我也要坐牢你知不知道!”
“恩……我,我只是……”
“管你妈的,别出现在我眼前了!”
殷力文喊过一通,体内气息平稳不少,他一转身,想上自己的车。
没想到半年不见的沈宇嘉行动力比以前迅捷不少,殷力文右脚刚跨进车就被拖出来,然后整个人被紧紧搂住。
一切发生得太快,而且殷力文也料不到沈宇嘉还有那个胆子,所以并没有太警惕,被搂住的瞬间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先给了沈宇嘉一个肘击。
沈宇嘉的手臂箍得很紧很牢,殷力文的手臂没有发挥太大作用,他开始用力挣脱那手臂。
大概年轻人的力气确实是比较大,也可能是因为沈宇嘉的执念发挥了比较大的作用,殷力文挣扎失败,反而把自己搞得很累。
他停下来想先喘两口气,然后他感觉到沈宇嘉哭了,因为有张湿湿的脸贴在他的后颈子上,沈宇嘉低低地说:“我很想你。”
殷力文应该感到恶心的,可是他却觉得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这感觉的来由,好像是自己家的狗跑出去又跑回来一样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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